伊莉討論區

標題: 青青綠蘿裙 -【柴米油鹽詩酒花】《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04 PM     標題: 青青綠蘿裙 -【柴米油鹽詩酒花】《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5-23 03:20 PM 編輯

【書名】:柴米油鹽詩酒花

【作者】:青青綠蘿裙

【內容簡介】:

  重生回來——

  沒有報仇雪恨,不走人生巔峰,不想發家致富

  今生,我願為你隱姓埋名

  焚香點茶,掛畫插花,松花釀酒,宜室宜家

  然而,隱姓埋名沒有那麼簡單

  還要逆天改命會做飯

-------------------------------

  現言,甜寵,重生,柴米油鹽,詩酒花茶

  男主前期高富帥,后期吃軟飯,重生前后都!不!渣!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1 PM 編輯

第1章 四水歸堂

  驚蟄過後,春雨連綿,孟櫻午睡醒來在天井裡洗臉,正好看到放在屋簷下的芍藥和牡丹都發了新芽,眼看原來的花盆已經種不下了,等雨停了就要把它們移種到院子裡。

  細雨綿綿,她站在屋簷下看了會兒雨才去開店,但原本店裡的生意就很一般,何況是雨天,她想著反正也沒有人來,乾脆拿了紙筆伏在案上畫起畫來。

  她是歷史專業畢業,畢業時的論文是《宋代文人畫簡述》,這也和她從小學工筆有關,她耐性好,受得住寂寞,最適合靜下心來畫工筆這樣精巧而細密的畫,無論是花鳥還是美人,都栩栩如生,因為成績優異,還沒有畢業就受到了省城的博物館的青睞,她原本是想應下,可誰料從小一直帶她的姑奶奶去世了,臨走前在遺囑中點名將自己所有的遺產都贈予她,其中就包括姑奶奶守了大半輩子的香鋪。

  她從小就在姑奶奶身邊長大,這位姑奶奶一生沒有嫁人,與兄弟也不親近,但是當她的父母離婚後,她卻是唯一一個願意帶孟櫻的人。

  那個時候她媽媽移民加拿大,爸爸又組成了家庭,兩個人都不願意帶著孩子,就想託付給兩邊的老人。可外公外婆有舅舅家的兩個孩子,實在帶不過來,而那個時候奶奶正好生了一場病,爺爺一向被伺候慣了,連飯都不會做,怎麼可能照顧她,何況那個時候繼母生了弟弟,她就被忽略得更徹底了。

  如果不是姑奶奶仗義援手,孟櫻自認不會有一個溫暖平靜的童年,所以當姑奶奶去世後,她放棄了省城的工作,回到了這個小縣城裡,重新將香鋪開張了,算是繼承遺志。

  然而,她雖然想到在這種地方賣香料生意不會太好,可沒有想到是這麼冷清,開張一個月不能回本,她只好緊隨時代潮流,註冊了名為「一爐香」的手工制香網店。

  網店的客源比這家小縣城多得多,她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又接了瓷器設計的活,兩個月下來,竟然略有盈餘。

  只不過網店雖好,卻把她困在了電腦面前,她今天動筆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第八次被被旺旺的提示音打斷了,顧客至上,她不得不放下畫筆坐回電腦面前。

  【沉香屑】15:23:21

  店家,香收到了,但是沒有收到拍的時候說的香

  孟櫻認得這個id,沉香屑是她的老客戶了,下過十幾單,一直都給好評,還免費給她做宣傳,她不會訛人,估計是她打包快遞的時候真的忘記把新研製的贈香忘記了。

  【一爐香】15: 24 :01

  非常抱歉,我馬上給您補貨

  【沉香屑】15: 24 :34

  [笑臉]謝謝店家,我很期待你的新品

  【一爐香】15: 24 :01

  以後也請多關照生意[微笑]

  孟櫻比只知道守著店的姑奶奶多了幾分生意頭腦,每次新研究出了香都會給客人免費附贈試用,等她正式掛出去的時候就不愁生意了。

  然而,生意越好,工作量也就越大,所以思前想後,孟櫻在一周前貼出了招聘啟事,包吃包住,每月1500工資,僅限女生。

  她頭一次做老闆,惴惴不安,而現實也印證了她的猜測,迄今為止,應聘者為零。

  雖然小縣城的消費水準低,但隔壁就是省城,開一個小時的車就能到,年輕人都去省城尋找發展機會了,而年紀大一點兒的又搞不懂淘寶客服,連打字都不利索,就算來應聘她也不敢收。

  「拜託來個人吧。」她從抽屜裡找出快遞單,填寫上沉香屑發過來的地址,自言自語道,「好歹和我做個伴。」

  她一個人住在那麼大一個院子裡,清淨是清淨,但也怪冷清的,有時候大半夜也覺得害怕,很想有個女生能住進來做個伴,也壯膽。

  仿佛聽到了她的心事似的,當她填好快遞單時,剛一抬頭就看到門外的雨簾中走來一個人,她連忙迎上去:「快遞……?」尾音上調,滿含疑惑。

  從雨中走來的人打著一把黑膠傘,路不平,雨水已經積攢起了一個個水窪,可他閒庭信步,絲毫不為這惡劣的天氣所迫,孟櫻倚著門扉怔怔看著他,等他走到屋簷下時,一陣夾雜著雨絲的春風吹來,屋簷下掛著的風鈴被吹響,叮噹一聲,甚是清脆。

  他收了傘,露出一張年輕清俊的面龐,雖然只穿著襯衣長褲,但氣質特別,過目難忘。

  孟櫻以為他是客人,正要讓他進來,卻見他抖落了雨傘上的水珠,對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來應聘的。」

  孟櫻面上難掩訝異,她打量著他,怎麼都不像是會來她這樣的小店應聘的男人:「你是不是走錯了呀?」她語調輕柔舒緩,尾音嬌俏,是典型江南人吳語的腔調。

  「這裡不是寫著招人嗎?」他指著她貼在牆上的紙。

  她扶著門框,微微一點頭就笑,「可我招的是女孩子呀。」

  要知道,香鋪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結構,也就是俗稱的四水歸堂,和四合院一樣都是四面圍起來一個小院子,中間露天的地方叫天井,進門的第一間是前廳,只有一樓,磚瓦結構,中間一間作為一爐香的店鋪,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小屋,左邊是她的書房,用來畫畫看書,右邊一間專門辟出來招待客人,用以焚香靜坐。

  從前廳往後走就是天井,正對著坐北朝南的就是居住的二層小樓,與前院一樣都是三間磚木結構,一樓分別是廚房、正廳和衛生間,後面開了一扇小門,背後就是河流。

  二樓上去便是一個搭出來的小露臺,延伸到河面之上,窗戶打開便能看見後面的河流,夏天清風吹來,十分涼快,左右便各是一間臥室,她只住了左邊的一間,右邊的還空著。

  這樣的屋子,如果不招個女孩子,怎麼和她朝夕相處在一個屋簷下?

  然而對方卻沒有輕易被她說服,反而說:「我不需要很多錢,我只想要個棲身的地方。」

  孟櫻咬著嘴唇,心裡有點為難,但她看到屋簷下滴滴答答落下來的雨水都打濕了他的肩頭,心中不忍就松了口:「那你先進來吧,外面下雨。」

  這樣的退讓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一想到她是這樣的心軟,他就心中酸澀,如果他再遲一點來,那可怎麼辦?

  雖說讓他進了門,但孟櫻卻並沒有把他當做應聘者來對待,她給他倒了杯茶,又遞了紙巾:「你衣服濕了。」

  「謝謝。」他接過紙巾按一按肩頭,在側身的一瞬間忍住眼中的淚光,等一個呼吸過後,他又若無其事地轉頭對她道謝,手中的紙巾迅速浸濕了水,變成皺巴巴的一團。

  孟櫻抿了抿唇:「我真的只招女孩子,雨停了你就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你不要怕。」敏慧如他自然看出了孟櫻的防備,他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身份證,「我不是壞人。」

  他凝視她的目光不帶一絲一毫的侵略性,也不讓人覺得無禮不適,孟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他的身份證接了過來:「霍雲松?」

  「是。」他輕輕應聲。

  「你為什麼要來我這裡呢。」她把身份證放到桌上推過去,「工資又不高的呀。」她是真的不解,霍雲松看起來就不像是生在普通人家,就算穿著再簡單也難掩光華。

  霍雲松自然有說辭應對:「我有難言之隱。」他頓一頓,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她的神情,「無家可歸,身無分文,如果你不能收留我,我只能露宿街頭了。」

  「可是不合適呀。」她還是很為難,「不然你去其他人那裡看看吧。」

  「你試一試,才知道我合不合適。」霍雲松輕笑起來,語氣緩慢而輕柔,「好不好?」

  孟櫻被他這句話說得莫名耳朵發燙,明明是說試一試工作,但是他說出來卻好像是綿綿情話,聽得她面皮都漲紅了。

  「那、」她罕見地結巴了一下,實在說不出回絕的話,「那你會做飯嗎?」如果不會,她也就可以用這個藉口婉拒了。

  沒想到霍雲松也不直接回答,他說的是:「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但是我可以試一試。」

  說著他就已經站了起來,孟櫻想掀起簾子走到天井裡,霍雲松卻比她快一步,先把藍印花布的布簾掀了起來,孟櫻抓了個空,愕然地抬頭看他,他低頭對她笑一笑:「走啊。」

  「噢。」她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正要把他帶進廚房裡去,霍雲松卻攔了她一把:「你出去吧,油煙重。」他的手輕輕貼在了她的後背上,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身不由己地陷在了他的臂彎裡,被他帶出了門。

  孟櫻下意識地轉身,他卻已經把布簾放下了,她在天井裡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鬼迷心竅了似的。

  而霍雲松在簾子放下來的一瞬間便垂下了眼睫,他手撐著灶台用力深吸口氣,這才將按捺住內心的戰慄,沒有人知道,他剛剛碰到她背上的手是顫抖得多麼厲害。

  他今天見到的是年輕健康的孟櫻,就像是三月裡的早櫻在枝頭開得正好。可他前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彌留之際,骨瘦如柴,病得已經脫了形,他都不敢用力,生怕用多了一分力她就會覺得疼。

  他陪伴她三個月,荷花開的那一日,她病逝在了苦海寺,她生前只有兩個遺願,一是將她的骨灰葬於苦海寺的荷塘,二是懇請他不要為自己報仇。

  他只答應了第一件事,他死後他將她的屍體火化葬入荷塘,但卻回到了山下,一個月後,他回到苦海寺落髮出家。

  晨鐘暮鼓二十年,時光倒轉,他回到二十五年前,今時今日的孟櫻才二十二歲,一切的厄運還未曾開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08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2 PM 編輯

第2章 返魂梅神仙粥

  孟櫻在天井裡站了片刻,掀起簾子來偷偷往裡頭瞄了一眼,只見霍雲松背對著她,正在翻撿灶臺上的菜,她想了想,還是悄悄退了出去。

  一轉身卻吃了口風,孟櫻不禁咳嗽了幾聲,趕緊快步走回了屋內。正巧,真的快遞員到了,騎著電瓶車,身披雨披,一身的水,在外面喊:「有沒有快遞?」

  孟櫻哎呀一聲,這才想起來要給「沉香屑」的贈香忘記打包了,趕緊從香盒中取出三支【返魂梅】來,為了確保香不在運輸中損毀,她特地定制了香盒,種種成本相加,香的價格怎麼降得下來。

  「一共三個。」孟櫻把補發的贈香與其他今天賣出的兩份一起交給快遞。

  「沒問題。」快遞小哥爽快地說,馬上把她遞過來的包裹塞進包裡免得被淋濕。

  孟櫻看了看時間,決定先去微博把【返魂梅】的上新預告寫了,她習慣用鋼筆手寫,紙是最老舊的紅線豎排的信紙。

  【返魂梅】並不是指梅花,而是指代香氣猶如梅花的香品,又名韓魏公濃梅香,因韓琦所愛而傳香法,後惠洪又從蘇軾處得知此香方,傳于黃庭堅,黃庭堅以「返魂香」的典故將此香更名為「返魂梅」,是一種合香。

  她落筆寫道:「東坡得于韓忠獻家,知子有香癖而不相授,豈小鞭其後之意乎。洪駒父集古今香方,自謂無以過此。以其名意未顯,易之為返魂梅。」

  又附上香方,「黑角沉半兩、丁香一分、郁金半分(麥麩炒令赤色)、臘茶末一錢、麝香一字、定粉一米粒(即韶粉是)、白蜜一盞。各為末,麝先細研,取臘茶之半湯點澄清調麝,次入沉香,次入丁香,次入郁金,次入餘茶及定粉,共研細,乃入蜜,使稀稠得宜,收沙瓶器中,窨月餘,取燒久則益佳,燒時以雲母石或銀葉襯之。」

  她寫完後又把兩頁紙放在燈光下拍照,然後上傳微博:

  【香爐峰雪】v:

  3月上新:返魂梅。

  [圖片][圖片]

  在接手香鋪之前,她就已經是微博上小有名氣的博主,時常會寫一些書畫類的科普文章,一爐香開業後,她又增加了關於香料的科普,如不是有數萬粉絲作為後援,她的網店也沒那麼容易開的起來。

  因為id叫做「香爐峰雪」,原本是指白樂天的「香爐峰雪撥簾看」,可她開的是香鋪,不知什麼時候起,大家叫她「香老闆」,無端端一股旖旎的味道。

  微博一發出就叮咚叮咚提示音響個不停,她正在回復關於返魂香和返魂梅之間不得不說的問題時,布簾被掀開,霍雲松端了一個碗出來了。

  孟櫻一怔:「好啦?」

  「好了。」他把碗端到她面前放下,這讓她看見他的手,手指修長勻稱,指甲修剪整齊,她一看就笑了,這雙手可以寫字,可以摘芙蓉,卻不能洗菜掃地。

  但她如果以這樣的藉口拒絕未免太過輕率,孟櫻拿了湯勺又放下,斟酌著用詞:「你做了一碗白粥……」她面露為難之色,話含在口中半天才說,「可我不能總吃白粥的呀。」

  她以為婉拒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誰知霍雲松說:「你有點感冒了,」說罷頓了片刻,孟櫻似在他眼中看見一閃而逝的笑意,「不是白粥。」

  不是白粥也最多放了一勺白糖。孟櫻那麼想著,還是舀了一小勺嘗了一口,一嘗就知道不是白粥了,只是味道有些奇怪,她回味了片刻:「放了醋和薑?」

  「是,還有蔥白。」霍雲松輕輕說。

  孟櫻咦了一聲:「神仙粥?」

  她果然記起來了。霍雲松唇邊難掩笑意,聲音比之前更低沉溫柔了一分:「是。」

  神仙粥是民間廣為流傳的經驗方,「糯米半合,生薑五大片,河水二碗,入砂鍋煮二滾,加入帶須蔥頭七八個,煮至米爛,入醋半小鐘即可」,要趁熱吃,或只吃粥湯。

  神仙粥對於感冒傷風的初級症狀有很好的治療效果,因此民間也有歌訣說「一把糯米煮成湯,七根蔥白七片薑,熬熟對入半杯醋,傷風治感冒保安康」。

  孟櫻捏著湯勺的手有點不知往哪裡放了,她記得自己好像在廚房外面咳嗽過一聲,卻沒有想到他聽見了,還特地煮了神仙粥給她吃。

  這不禁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姑奶奶一直覺得藥是三分毒,因此幼年時但凡是有些咳嗽都會煮神仙粥給她吃,但老人家並不刻意挑去蔥白與生薑,所以她一時沒有嘗出來。

  霍雲松看著她略微怔忪的表情,亦是想起了當時孟櫻和他說起神仙粥時的情形來,她那時身體已經一日壞過一日,有一天和他玩笑說「小時候我姑奶奶說神仙粥包治百病,不如今天試一試,說不定閻王還能饒我幾天性命」。

  他就煮了這一碗神仙粥給她,糯米半合,生薑五片,七段蔥白,半鐘食醋,他以為她喜歡,可誰曉得她吃了一口就說吃不下了,他吃了剩下的粥才知道,味道實在算不上好。

  「對不起啊,」她那時對他笑,「其實這個其實一點兒也不好吃,我以前會偷偷倒了,再在白粥裡拌一勺白糖騙我姑奶奶說是神仙粥,但現在其實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想及此事,他問孟櫻:「好吃嗎?」

  孟櫻皺著眉毛:「不好吃。」

  霍雲松再也忍不住輕笑出聲,孟櫻抬頭看他,發現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這樣開懷的樣子讓她鬱悶不已:「有那麼好笑嗎,是不好吃啊。」

  他半蹲下來,與坐在椅子上的她對視,「對不起,那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又來了。

  孟櫻不由自主地往椅子裡挪了挪,像是要離他再遠一點兒似的,她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句沒有任何歧義的話,她不該理解成那樣的涵義,然而大腦卻不受控制,旖旎的猜想讓她臉頰發燙,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趕緊回絕,「不行,你做的我不喜歡吃,請你回去吧。」

  霍雲松剛想說什麼,門外卻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櫻櫻啊,你在哪裡?」

  孟櫻一聽這聲音就皺起了眉頭,也顧不得霍雲松了,趕緊走出去:「大姑姑?」

  「櫻櫻在啊。」來人是一個打扮很時髦的中年婦女,酒紅色卷髮,漁網絲襪羅馬鞋,一臉精明相。

  孟櫻不鹹不淡地問:「大姑來有什麼事嗎?」

  「就是我前天微信上和你說的事啊,看你這孩子老不把長輩的事放心上,這態度可不對。」大姑喋喋不休嘮叨著,就是吃准了孟櫻像她生父,唯唯諾諾又好拿捏,若非如此,也不會被後面娶的老婆哄得連女兒都不要了,「大姑不是和你說你堂妹剛畢業嘛,要我說也不要她找什麼辛苦的工作,女孩子家家找個好男人嫁了不就好了呀。」

  孟櫻剛想說話,大姑卻不給她機會,「所以我說,叫她到她堂姐這裡來不就好了,你年紀大,也應該照顧照顧妹妹啊,而且你又分到了那麼大一筆錢。」

  「姑奶奶沒有留下錢。」這件事孟櫻已經強調過無數遍了,可是沒有人相信她,他們只認為她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卻不願意照拂親戚。

  「反正明天就讓你妹來你店裡上班吧,她小孩子家家不用開太高的工資,每個月兩千就行了,我明天讓她十點鐘過來。」大姑一張快嘴,不等孟櫻同意就自顧自把事情定了下來。

  孟櫻急了:「不行的呀!」

  「怎麼不行?」大姑冷笑,「你拿了那麼大一筆錢,還有那麼大一棟房子,就不肯幫幫你妹妹,你就那麼冷血?」

  孟櫻不善言辭,只能站牢一點不鬆口:「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招人嗎,還是你看不起你妹妹?」大姑一張利嘴不饒人。

  「老闆娘。」霍雲松走出來,「有客人問還有沒有木樨香。」

  孟櫻下意識答道:「這是去年做的了,應該還只剩一盒。」話一出口她就明白了霍雲松的用意,也顧不得多想,先打發了難纏的大姑再說,「大姑,我已經招到人了,連合同都簽了,我付不起兩個人的工錢的呀。」

  大姑狐疑地看著霍雲松,縣城上的人她都認識,但從來沒有見過他,嘴上就說得難聽了起來:「櫻櫻,肯定是親戚自己人才能信啊,你還年輕,別被人說幾句好聽的話給騙了,誰知道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啊。」

  「有什麼不好的呀,我一個人住在這裡,有人搬搬抬抬也是好的呀,而且他是我大學同學,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孟櫻才不願意讓那個心比天高家裡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堂妹來店裡幫忙,那是她白給工資還要伺候千金小姐。

  霍雲松唇邊閃過一絲笑意,孟櫻的生父軟弱,爺奶偏心,姑姑們又是精明角色,她不受長輩歡喜,要不是這樣,前世也不會在病重時無人照料,只能到寺廟裡去等死。

  但在他眼裡,再精明的小市民也不過爾爾,不必先急著解決他們,當務之急是在她身邊安頓下來。

  大姑沒達到目的豈肯甘休:「小小年紀就曉得和男人同居了,你骨頭真是賤的來。」

  孟櫻被她這樣難聽的話氣得眼睛都紅了,她性子上來了,緊咬著牙也不鬆口:「不關你的事。」說完砰一聲就把人給關到門外了,可背一靠上門扉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霍雲松啞然失笑,但看她都落淚了也捨不得,輕言慢語哄她:「不生氣了,為這種人有什麼好生氣的。」

  「又關你什麼事了。」孟櫻沒好聲氣,推他一把,「你走開啊。」

  她連發脾氣都是帶不了潑辣氣的,怎麼能不受人欺負呢。

  霍雲松就好脾氣地笑:「你答應用我了的,不能反悔的。」

  「試用期工資500塊,做不好叫你吃排頭。」她還記得不能在新員工面前哭,抹了抹眼淚,故作惱怒瞪他一眼。

  霍雲松好幾秒的時間沒說話,像是在衡量,實際上是有意裝給她看,免得答應得太快惹人疑竇,半晌才說:「也行,那試用期多久?」

  「三個月!」她說,「你不做現在就可以走。」

  「做啊。」他氣定神閑地說著,唇角有令人遐想的笑意,「我會做的事有很多。」

  「最好是這樣。」她摔了簾子出去,等過了半分鐘,突然轉身進來,臉頰緋紅,「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一眨眼,像是沒有明白:「什麼?」

  孟櫻咬著嘴唇端詳他半天,總覺得那不是自己的錯覺,可要真論起來,他偏偏什麼也都不曾說,活像是她自己生了心魔。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08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3 PM 編輯

第3章 蓬蒿尖燴荷花豆腐

  開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買菜做飯,孟櫻給了他一個零錢袋:「去買今天和明天的菜回來,不許超過,如果買的不好我就趕你走。」

  霍雲松忍著笑接過來:「好的,我去買菜了,你還要不要買點其他的?」

  「不要。」孟櫻看了看天色,雨不知什麼時候就停了,「菜場就直走在第二個路口左拐,過紅綠燈那邊就到了,你不認識就問路吧。」

  「好。」

  霍雲松前腳剛走,孟櫻就接到了陶柏的電話:「親愛的sakura麼麼噠,你在幹什麼呢,畫兒畫好了沒有?」

  孟櫻對於他的不正經很是無奈:「還沒呢,你急著要呀?」

  「不急,我就問問你開始畫了沒有,咱們走得可是高端定制的路線,怎麼可以隨隨便便交工呢?」陶柏是孟櫻的大學同學,家裡做瓷器生意,專門為有錢人家定制各式各樣的瓷器。

  據他所說,買家裡要求低一點兒的僅僅是對花紋裝飾諸多挑剔,如果是懂行的,那就連燒瓷的用哪裡的土都要講究,好在後者少之又少,多半都是跟風,連五大名窯都說不全。

  可再不懂行的人對於花樣總是看得見的,按照陶柏的說法就是:「一個個花樣賊多,有個老女人還問我能不能鑲金絲,我去,這審美我也是跪了啊!」

  為了滿足這些行外人挑剔的眼光,他在開除了無數設計師後,拉上了孟櫻合作:「你有技術我有資本,做成一單我給你分紅啊!」

  他家裡做了幾十年生意了,公司有口碑有人脈,孟櫻和他合作只需要專心畫圖就能賺到不菲的抽成,從大學開始和他合作也有兩年時間了,兩個人也從純粹的工作拍檔變成了生活裡的好朋友。

  陶柏總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如果不是我媽攔著,我真想娶你算了,萬一有人挖我牆角呢」,但這句話孟櫻也就聽聽而已,陶柏性格雖然好,但家世卻在省城裡也排的上名號,他母親是日本知名財團的千金,怎麼看得上她這樣的小家碧玉。

  「sakura,這牡丹你就篤悠悠慢慢畫,就怎麼富麗堂皇怎麼畫,買家老有錢了。」陶柏在電話那頭嚷嚷,他是中日混血,說話的時候是中日文混合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帶點兒方言,怎麼聽怎麼搞笑,「這年頭人有錢了還不滿足,非要有文化不可,你說你三十年前還是土地裡刨食的農民,現在學人家世家大族幹什麼。」

  孟櫻就笑著說:「他們學,我們好做生意呀。」

  「這倒是,而且這樣的傻多速多來幾個才好,一個個都學京城那幾家的做派,我生意也別做了。」

  兩個人說了會兒正事,陶柏就問:「怎麼了,剛才聽你接電話不開心啊,是不是還沒招到人,不然我給你招一個,我這兒大學生多得是。」

  「人家大學生肯到我這裡的呀?」孟櫻也不瞞著他,「剛剛來了一個人,我覺得挺奇怪的。」

  陶柏精神一震:「怎麼,看著不懷好意?趕緊報警啊!」

  「也不能說不懷好意,就是他這樣的人會來我這樣的小店裡怪奇怪的。」孟櫻托著腮說,「我看到身份證了,叫霍雲松,網上查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

  陶柏咦了一聲:「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

  「你聽過?」

  陶柏仔細回憶了一下,一擊掌:「想起來了,小時候我見過,他們家之前好像出了點事兒啊,哎,那個人是不是高高白白帥帥的但是沒有我帥的那種?」

  孟櫻忍俊不禁:「都什麼和什麼呀,到底怎麼回事,你真的認得呀?」

  「現在當然不認得了,好多年沒見了,聽說一直在外面讀書,前兩個月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見個面呢,就出事了。」陶柏雖然沒有刻意打聽,但這件事也算是一樁新聞了,「他們家原本也是做生意的,結果不知道怎麼的牽扯進了官司裡,家裡所有資產都被凍結了,他爸坐牢了,繼母才二十八歲,立馬卷了家裡的錢和情人跑了,就剩他一個。」

  這樣的事情離孟櫻太遙遠,她輕輕啊了一聲,不知道怎麼說:「他媽媽呢?」

  「死了呀,懷孕的時候老公帶小三進門,氣死了唄。」陶柏一撇嘴,「聽說霍家本家治家很嚴,到這邊就爛成這樣了,切。」

  孟櫻突然對自己之前惡劣的態度感到愧疚:「這樣啊……」

  「哎,我就隨便一說,指不定同名同姓呢,不過如果是他也不稀奇,聽說他們家是被人搞了,他要不就躲出國要不就躲鄉下,不過挺慘的,大少爺當了那麼多年……」陶柏話還沒有說完,孟櫻就聽見腳步聲,往外一張望發現是霍雲松回來了。

  她不知怎麼的有點心虛,壓低聲音匆匆說了句「我有事先掛了微信聯繫」就把電話給掛了。

  在霍雲松走進來的幾步中,她咬著嘴唇,只覺得心撲通撲通亂跳,為自己偷窺了別人的秘密而面紅耳赤,雖然說任是誰看到這樣一個人來她這樣的小店裡面試總會覺得奇怪的,可現在想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何必咄咄逼人非要追根究底呢。

  霎時間,她就決定把這件事藏在心裡,絕對不會主動說出來叫他難堪。

  可主意很美,她卻不是一個能很好掩飾自己想法的人,霍雲松一回來就看出來她的態度有所改變了。

  她現在對他溫和了很多:「東西放這裡吧,我帶你去看一下你的房間。」

  霍雲松佯裝沒有發現,但心裡已經有所猜測,孟櫻所有的社會關係他都一清二楚,包括她有一個叫做陶柏的朋友,他所知道的「霍雲松」,此時此刻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是他刻意安排,可真的追究起來,他其實什麼都不曾說過,一切都是別人妄自揣測罷了,有趣的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話要遠比他刻意解釋令人信服得多。

  現在的孟櫻恐怕已經接受了他對「霍雲松」的設定安排,對於他身無分文來到這個小縣城的目的不會有太多的疑慮。

  以及,這樣坎坷的身世,多多少少也會引起她作為女性的同情與憐憫,寒冰化凍,一旦開始,就再也結不成冰了。

  孟櫻不曉得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她對於自己定下的苛刻要求有點後悔:「你身上有錢嗎,我可以預支給你一點工錢。」

  他溫柔地應下來:「好啊,我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孟櫻預支給了他一個月的工錢,霍雲松只收了一張鈔票:「我沒有要花錢的地方,去買些生活用品就夠了,這些就請老闆娘幫我收起來吧。」

  「毛巾牙刷嗎,不用買了,我有新的。」孟櫻趕緊給他找出新的洗漱用具來。

  霍雲松接過:「我一會兒再收拾,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飯吧。」

  「我去吧。」孟櫻有點難為情,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苛刻的壞老闆,霍雲松笑著問,「你不是在畫畫嗎,我去吧。」

  說罷不容分說把她拉回了工作室,甚至替她換了筆洗裡的清水才離開。

  他今天買菜的時間已經晚了,晚市上的菜已經沒有早晨新鮮,幸好他下午在鍋裡看見還有半碗雞湯,正好拿來與野菜一起做湯羹。

  他出生在世家大族,前世二十多年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世界各地的珍饈都輕易嘗遍,自己更是從來不進廚房的,連一碗面都不用自己下。

  可後來的二十年,晨鐘暮鼓,青燈古佛,所吃、所住、所穿都只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因為不沾葷腥,野菜就成了常吃的東西。

  那個時候他就想過,如果孟櫻還活著,那麼就算是粗茶淡飯,布衣舊書,隱姓埋名一輩子都是好的。

  他現在做的,就是他想做的事。

  二月裡,田地裡的野菜正好,早市沒趕上的農民們下午也有賣新摘下的野菜,他買了馬蘭頭,可以和豆腐乾切丁後清炒,如果有春筍更佳。

  他也買了蓬蒿,《紅樓夢》裡晴雯說蓬蒿無論是炒雞肉還是炒肉絲都油膩,所以不如做湯。先用火腿汁點豆腐漿,在把雞湯倒入鍋內煮沸,然後一勺勺舀起豆腐漿在湯內凝結成花瓣。

  這是他頭一次做,第一次做壞了,他也不氣餒,俗話說治大國若烹小鮮,既然他前者能做好,沒有道理後者不行。

  等荷花一瓣瓣成了型,就把蓬蒿的嫩尖部分摘下,與豆腐一同放入雞湯中,再加鹽、紹酒、薑汁,火上燴熟,就是一道清雅的蓬蒿尖燴荷花豆腐。

  她中午還剩了一道油豆腐嵌肉在碗櫃裡,熱一熱就好吃了。

  「吃飯了。」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作畫,孟櫻小心翼翼地將筆擱在了筆架上,她的牡丹圖已經有了雛形。

  吃飯的地方就是正廳,普通人家沒有那麼多講究,就是一張八仙桌,待客吃飯均可,八仙桌是上了年紀的老東西,可木頭品質好,幾十年了還堅固得很。

  霍雲松先給她盛了碗湯:「喝湯暖胃。」

  「呃,好。」孟櫻要接過來,正好碰到了他的手指,她最初沒有在意,以為自己接過了碗後他會鬆開,沒有想到他的無名指直接勾住了她的小指,孟櫻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抽手,惱羞成怒地看著他。

  霍雲松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把湯碗放到她面前,看到她的表情還關切地問:「是不是燙到了?」

  孟櫻咬了咬嘴唇,懊惱地低下頭去:「沒事。」

  「那就好。」霍雲松輕輕笑了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17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5 PM 編輯

第4章 建盞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霍雲松在廚房裡洗了碗出來,就看到孟櫻在伏案畫畫,她從小就愛獨處,不似其他孩童一樣樂衷於玩耍嬉戲,更喜歡看書畫畫,或者幫姑奶奶制香。

  一個人待得時間久了,漸漸也就不善言辭,不大懂交際,人人都覺得她性子綿軟好欺負,從小到大也不知吃了多少虧。

  要霍雲松說,這樣的性格並不壞,若是孟櫻有父母疼愛,家中又經濟寬裕,無憂無慮一生未嘗不好,可惜她母親移民,父親另娶,平白繼承的遺產又招了親戚眼紅,怎麼能不被算計?

  不過,既然他來了,那麼她這樣就沒有什麼不好的了,不是不能想辦法叫她強硬起來,只是如果是這樣,要他回來幹什麼?他舍掉了榮華富貴,舍掉了身份地位,隱姓埋名在這小縣城裡,不就是想換她這一生的平安無憂嗎?

  霍雲松站在陰影裡,靜靜凝視著她的側顏,她全神貫注在牡丹圖上,不曾注意到他的窺視。

  阿櫻現在這樣,多好啊。

  廚房的燒水壺發出一聲悠鳴,霍雲松提了一壺水回來替她續茶,孟櫻喝茶用的是闊口小足的建盞,因為瓷胎和釉料含鐵量高,燒制就成了深藍色,還有獨特的兔毫紋,在燈光下像是浩瀚星辰,又像是大海深處,十分美麗,是宋代文人最喜愛的茶具之一。

  但茶壺卻是尋常,只勝在精緻小巧,約莫是店鋪裡隨便買來的,和茶盞都不是一對,霍雲松覺得好笑,早些年他在家喝茶規矩不少,後來出家了就很少喝茶,一杯白水也可,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

  不過,端茶倒水於他而言雖然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可這替人倒水是破天荒頭一回,他自己不覺得什麼,把孟櫻嚇著了。

  她說「不用」,想抬手想把茶壺移開,沒想到情急之下卻打翻了茶壺,眼看滾燙的熱水就要灑到她的手上,霍雲松當機立斷,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半盞熱水就潑到了他的手背上,立刻就紅了一大片。

  孟櫻這時也不記得自己的手被人攥在手裡了,連忙推一推他:「去沖一沖冷水,疼不疼?」

  「沒事。」他並不想鬆開手,剛才他不是不能把茶壺打翻到另一側去,可如果是這樣,一來她的畫肯定就泡湯了,二來怎麼能握到她的手呢,為了這個,吃點皮肉之苦算什麼。

  只可惜孟櫻又催促了一聲,他也知道欲速則不達,只能戀戀不捨松了手。

  孟櫻心中歉疚,跟著他進了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給他沖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對不起,嚇到你了。」霍雲松微微垂頭,目光始終停留在她搭在水龍頭上的玉手上,這樣的纖纖玉指,令人心生旖旎之念。

  孟櫻卻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想了想,去廚房打了一個雞蛋,只留下雞蛋清在碗裡端來:「我給你塗一下吧,這個很有效的。」

  霍雲松唇邊難掩笑意,低聲說:「好啊。」

  孟櫻指尖沾了雞蛋清液塗到他的手背上,肌膚相觸的地方是滑膩的雞蛋清,可她的溫度卻實實在在得傳了過來。

  霍雲松趁著她低頭專心的時候,輕輕吸了口氣,他到今天還記得她的屍身在他懷裡一點點冷下去,到最後四肢僵硬,讓他不忍多看。

  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她冰冷的一雙手。

  「我沒事了。」他突然說,「你的手很冷。」

  孟櫻縮了縮手,以為是自己的手讓他覺得冷了:「我的手太冷了嗎?」

  「我沒事了。」霍雲松洗掉雞蛋清,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孟櫻果然感覺到局促,她之前緊張之下沒有注意到自己和一個剛認識一天的男人共處在這樣一個狹小的房間裡,現在發覺了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退後一步說:「那你再沖一下,如果還疼的話就去買個藥膏吧。」

  霍雲松點點頭,她如釋重負,慌忙轉身離開了。

  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孟櫻也沒有心情畫畫了,她把桌子收拾乾淨,對走出來的霍雲松說:「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被子在櫃子裡,我剛曬過的。」

  「好,那我來關門吧。」

  孟櫻也不和他搶,等他把門窗都鎖緊後說:「我平時九、十點鐘才開門,如果你要去吃早飯的話,鑰匙在這裡。」她示意他看一個花瓶,鑰匙就塞在瓶子裡,她又拉開櫃檯的一個抽屜,「這裡是零錢,你明天要去買菜。」

  「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後面的小樓,樓梯雖然是加固過的,可踩上去依舊會發出吱呀一聲響,霍雲松走在孟櫻後面,兩個人的影子投在雪白的牆壁上,靠得極近,孟櫻心慌意亂,不由加快了腳步,霍雲松還扶了她的手臂一把:「慢點。」

  他扶著她的手不放開了,孟櫻更覺懊惱,覺得這少少的幾階樓梯漫長極了,好容易走完了,忙說:「沒事的話我先休息了,明天見。」說罷迅速掩了門進屋,還從裡面反鎖了。

  可剛一鎖門她就想起來一件糟糕的事,神情懊惱:「怎麼把這個忘了。」

  對面那間房是她少女時期居住的,裡頭的傢俱和被褥都是她用過的,原本以為來的會是個女孩子,可現在想一想是一個男人住在她從前的閨房裡,怎麼都覺得奇怪。

  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只能催眠自己把這件事情忘掉。

  而霍雲松是一眼看去便覺得有點好笑,因為那還是上個世紀的人才用的綢緞被面,她用的是杏色鳥雀的花紋,東西自然是好東西,可已經落伍太久了,裡面的棉絮還是手彈的棉花,厚實還是厚實的,就是有點重了,霍雲松自打出生就沒有用過這樣的被子。

  但想一想那是她曾經用過的,再老舊的東西都生出一股香豔的味道來,他甚至想著,這綢緞被面上是否還殘留著她的脂粉香氣?

  唉,蓋著這樣的被子,怎麼能讓人安安穩穩的睡覺呢。

  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次日清晨,霍雲松一早就起來了,早上六點鐘,菜場上賣菜的人卻不少,比起昨天的晚市,早上的菜可要新鮮得多,魚也好。

  回來的路上也沒忘記在早餐攤子上買豆漿,老闆問:「要不要燒賣,剛蒸好。」

  「好,謝謝。」

  「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啊,看著眼生。」縣城地方小,因為經濟不算發達,也沒有太多的外地人,本地人彼此之間都熟悉,就算不認識一個人,拐個彎的親戚總是認識的,老闆一眼就認出了霍雲松是個生面孔。

  霍雲松輕笑著說:「是,我剛來這裡。」

  「走親戚吶?」

  「我在弄堂裡面的那家香鋪,打工。」最後兩個字有點陌生,霍雲松顯然也沒有想到會給自己安上這樣的名頭,說著自己先笑了。

  老闆聽他一說就想起來了:「孟家老太的香鋪啊,是阿櫻在管吧。」孟櫻離開這裡有一段時日了,但街坊鄰居卻還記得那個安靜的小姑娘。

  「是的,以後請多關照。」霍雲松接過了老闆打包好的豆漿燒賣。

  等孟櫻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廚房裡還溫熱的豆漿燒賣,她倒了一碟醋,心想雖然性別和她預想的不符,但這新來的店員還是很勤快的,那家燒賣不好買,等她起床的時候早就賣完了,倒是好一段時間沒吃到過了。

  吃過早飯去前廳時,地上都已經打掃乾淨了,她昨天沒有來得及清洗的筆和顏料都整齊地收好,霍雲松在架子前抽出一個個香盒,清點香的數目。

  「老闆娘,返魂梅已經沒有了。」他打開香盒給她看,裡面只剩了兩支線香。

  孟櫻嘗試新制返魂梅時不敢多用材料,生怕做出來不好就浪費了,調出的香粉也只做了十來根線香方便送人,也在這些天陸陸續續送給了客人,沒想到回饋不錯,大部分人都表示很期待她的新香品。

  可等她查看材料時才發現,麝香沉香什麼的還好說,白蜜卻沒有了,煉蜜不難,但卻考驗功夫,她正準備盥手,大姑的聲音卻隔了老遠就傳來:「櫻櫻啊!我和你說……」

  孟櫻下意識地皺眉,霍雲松對她微微笑了笑:「你進去忙,我來招呼客人。」

  他的笑意並不深,甚至語氣也並不強烈,眼神亦很平和,但孟櫻就是在那一剎那被他說服了,她點點頭,轉身進了右廂房的工作間。

  她前腳剛走,孟大姑就進了門,一隻腳剛跨進門檻,就看到有人站在她不遠處,她以為是孟櫻,上前一步就想理論:「櫻櫻我和你說,找外人哪有自家親戚靠譜……」

  屋裡的光線稍暗,她慢了一秒鐘才看見面前的人不是孟櫻,而是比她高了一頭的霍雲松,他不動聲色:「歡迎光臨。」

  孟大姑是市井中修煉的厚臉皮,乍一看霍雲松是怵了幾秒鐘,可在這樣的小店鋪裡,她能猜出他是誰?當下就指著他罵:「是不是你騙了我侄女,讓她招你做工,我一看你就不像是好東西,當心我去派出所報警抓你。」

  「不好意思,老闆娘不在。」霍雲松說,「請回吧。」

  孟大姑心裡更是懷疑:「你是從哪裡來的,我以前沒見過你?」

  正說著,孟大姑的女兒不情不願地跟了上來:「媽!誰要來表姐這裡打工啊,我……」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猛然一見霍雲松,頓時瞠目結舌,只覺以前見過的校草歐巴都成了糞土,哪有眼前的人風華氣度,於是話到嘴邊硬生生都給吞回去,立刻露出一張笑臉來,「媽,表姐呢,你和她說我可以在這裡打工,工資不用太高。」

  孟大姑拍了拍女兒,目光炯炯盯著霍雲松,壓低了嗓門:「說,你是不是沖著阿櫻這套房子來的?我告訴你,算計我們家的東西,沒門!」

  霍雲松面色不變,心中卻冷笑起來,孟大姑現在算計的是孟家姑奶奶留給孟櫻的這套房,以後算計的可是孟櫻的命!

  這套房子算什麼,四五線小縣城的一套房最多不過一百多萬,真正讓孟大姑起了貪婪之心的是京城來的一個消息,一個關於「振靈香」的消息。

  振靈香這個名字或許生僻,但另一個名字「返生香」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振靈香不如返魂香那麼有名,但實際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差別只在於,根據記載,返魂香一點,埋在土裡的死人都會復活,死亡八十年後才無法複生,而振靈香的效果要微弱許多,《十洲記》裡記載,死者未滿三日,聞之即可復活。

  返魂香玄妙不可言,只在典故中出現過,因此有人認為返魂香早已在歷史中失傳,可次一等的振靈香卻還在世間流傳,那人身居高位,自然有人效犬馬之勞,一直在秘密搜尋這種神奇的香料。

  後來不知怎麼的,一個鷹犬得知孟家這位寡居的老姑婆藏有振靈香,所以化名來到孟家人身邊,暗中透露說是一種非常昂貴的香料,所以他會出千萬高價收取。

  孟大姑心眼活絡,一聽就有了想頭,用盡手段想把那塊香料搞到手,從此一家人飛黃騰達。

  前世,他此時仍在北京,從不知有孟櫻這個人,她無法應付如狼似虎的家人,一次次讓步,她的命運就仿佛就在此被下了詛咒,越來越糟,越來越難,到最後……紅顏早逝。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6 PM 編輯

第5章 煉蜜

  「那我也告訴你。」霍雲松輕輕說,「離阿櫻遠一點。」

  孟大姑這樣潑辣的人怎麼聽得下這種話:「你威脅我?!叫櫻櫻出來,我讓她開除你!」

  她聲音那麼大,孟櫻怎麼可能聽不見,她在後面躲了會兒,覺得躲不下去了,掀了簾子進來:「大姑,你幹什麼呀,一早在我這裡吵,我還要做生意的呀。」

  「你做什麼生意啦,半天也沒有個客人上門,還有你這個新招的人哦,真是不識相,我和你說,外面的人哪裡有自己人好啊,你看蓉蓉都來了,你把他開掉吧。」孟大姑理所當然地提出了要求。

  孟櫻怎麼肯:「這不行的,大姑你不要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的。」

  霍雲松知道她就算是急了也說不出什麼理由來,因此她一說完就接話說:「老闆娘和我簽了合同的,如果她沒有任何理由開除我,必須賠我兩個月的工錢。」

  「對的呀,我哪裡有錢賠。」孟櫻並不笨,只是總不知道如何和人爭執,霍雲松一起頭她就能順著往下說了,「大姑你也知道我爸不給我錢的,我沒有錢的呀。」

  孟大姑卻伺機打探:「阿姑不是給你留了錢啊。」

  「買了墓地就花完了。」孟櫻這是大實話,現在不僅房價要漲,公墓的價格也節節攀升,姑奶奶對她好,現在人死了,孟櫻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她挑一個好的墓地,所以留下來的錢基本上都在裡面了。

  孟大姑追問:「那其他值錢的都沒給你留啊?」

  「只有這家鋪子呀,我要靠它吃飯的,大姑你再這樣我做不成生意了,我回去和爺爺說。」孟櫻沒辦法,只能搬出家裡的長輩來。

  孟大姑投鼠忌器,她是有點想占孟櫻的便宜,但孟櫻的爺爺也就是她爸多重男輕女她是知道的,要是被老頭子知道了,錢肯定留著給兒子,她們幾個做女兒的一分錢都分不到。

  她只能暫時閉嘴,但把尹蓉推過來:「那你要照顧一下妹妹的,就讓她在你這裡幫幫忙吧。」

  「我招人了呀。」孟櫻指著霍雲松說,「他一個人就夠了。」

  孟大姑說:「可以幫你管管帳什麼的。」

  尹蓉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對啊姐,我幫你收收錢什麼的沒問題。」

  霍雲松就笑:「不是說這裡半天都沒有一個客人嗎,哪裡需要別人管賬。」

  孟櫻忙不迭點頭:「就是呀,我自己管就好了。」

  尹蓉不死心,偷偷看了霍雲松一眼,眼珠子一轉,她幹什麼要來這裡看表姐臉色呢,又不是不能上門了,既然是親戚,孟櫻還能攔著她過來不成?這麼一想,她才不願意留在這個小鋪子裡受罪呢,趕緊捅一捅孟大姑:「算了媽,我和你說,有人給我介紹了銀行裡的工作,總比這裡做好啊,錢拿得多。」

  孟大姑將信將疑:「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介紹的是一直追我那個。」尹蓉得意地笑,「他爸是銀行經理。」

  孟大姑一琢磨,的確是銀行裡做事更體面,她心裡有了主意,嘴上卻不饒人,非要埋汰孟櫻兩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等你吃了虧別回家來哭。」

  孟櫻巴不得她趕緊走,哪裡還管她講了什麼,一直到她們母女兩走得沒影了才鬆口氣。

  霍雲松給她倒了一杯水,孟櫻接過來,抿了抿唇,似是有點難為情被他看到這樣的事:「謝謝啊。」

  「一杯水而已。」霍雲松就當不知道她是在謝自己出言相幫,雲清風淡。

  孟櫻也沒有做好和他說家裡事的準備,見他那麼體貼,感激地笑了一笑,小口小口喝著水。

  霍雲松唇角微微上揚,就算是接下來的日子都不得太平,但只要他陪伴在她身邊,那又有什麼需要畏懼的呢?

  吃過午飯,孟櫻斜靠在榻上打盹,霍雲松說:「困就回去睡好了,我來看店。」

  「不能再睡了,今天起得晚。」孟櫻被困意侵襲,不得不站起來找些事做,「我去煉蜜了。」

  蜂蜜是調香中不可或缺的材料,她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熬制,而煉蜜的細節也有詳細的記載:

  「白沙蜜若干,綿濾入磁罐,油紙重迭,蜜封罐口,大釜內重湯煮一日,取出,就罐於火上煨煎數沸,便出盡水氣,則經年不變。每斤加蘇合油二兩更妙,或少入樸硝,除去蜜氣,尤佳。凡煉蜜不可大過,過則濃厚,和香多不勻。」

  她一向用古法制香,以求還原古時韻味,這些都是做熟了的,但倒進瓷罐裡的時候蜂蜜漏了一點出來,她手指一滑,差點把罐子摔個粉碎,幸好及時有人伸了手過來拖了一把。

  「我來吧,這個很重。」霍雲松提起罐子,孟櫻也不推辭,摁住過濾網,這樣一來,難免有蜂蜜就順著她的指尖滲了下去。

  霍雲松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手,孟櫻要畫畫,要制香,所以手腕上什麼飾物都沒有,但指若青蔥,手腕白皙,讓他不禁想入非非,若是她纖手破新橙,那又該是怎麼樣美麗的畫面?

  等倒好蜂蜜又密封後,孟櫻才去洗手,霍雲松眼眸微垂,不露聲色地拿過了那條擦手的毛巾,等孟櫻洗乾淨手後就看到他呈著擦手巾遞過來,她局促地笑了笑,顯然不習慣有人對她這樣大獻殷勤:「謝謝。」

  她想把毛巾接過來,沒想到霍雲松手掌一合,把她的雙手裹到了毛巾裡,然後隔著薄薄的毛巾,將手指插入她的指縫中,從指根開始,一點點用毛巾拭淨水滴。

  孟櫻渾身不自在,覺得好像是被他握住了雙手,說不出得親昵:「我自己來就好了。」

  「這樣比較乾淨。」他若無其事地替她擦乾了手,再把毛巾掛回去,面上不見一絲一毫的異常。

  孟櫻總覺得兩個人相處時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氛,她有點心慌,給他指了活做:「你去前面看著店,有客人來了怎麼辦,這裡我自己就行了。」

  「好。」霍雲松也不著急,他素來沉得住氣,對孟櫻,十年八年都不嫌長,要緊的是徐徐圖之,不能讓她生了反感。

  他一走,孟櫻就松了口氣,接著煉蜜,接下來的工作沒有技術含量,她很快就做好了。

  春日無事,吃過中飯便可以歇一個午覺,孟櫻在書房的榻上睡了個午覺,醒來便發現霍雲松坐在窗邊的太師椅裡讀書,窗外是冒了新芽的石榴樹,陽光照進來,為他的側顏渡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像是宣紙上滴落墨漬的毛邊兒。

  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不期然的,孟櫻腦海中竟然浮現出這樣的一句話。

  「醒了?」霍雲松注意到這邊的響動,擱下手裡的書去為她倒了杯蜂蜜茶,「潤潤喉嚨。」

  孟櫻接過茶杯,略有些靦腆地低下頭去:「謝謝。」

  「你才睡了一會兒。」霍雲松看了看鐘,「不到四十分鐘,還可以再休息一下。」

  孟櫻搖了搖頭:「睡醒了,你在看什麼書?」

  「我從書架上拿的,抱歉,沒有事先徵求你的同意。」霍雲松歉意地欠欠身。

  孟櫻連忙擺手:「沒關係的呀,你隨便看好了……你在看《文選》?」

  「是。」霍雲松唇邊漸漸浮上來一絲笑意,「讀諸集宜春。」

  孟櫻一怔,「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雖說不是什麼生僻的典故,但也不是「春花秋月」誰都能說上來的。

  她記得陶柏曾經說過,這年頭有權有錢的不稀奇,上個世紀借著契機白手起家的人不在少數,可因著誰都知道的緣故,這些人家論起家學淵源來卻差得遠,早些年還好說,現在盛世太平了,是新貴還是世家,一目了然。

  像是陶柏好了,哪怕他再不學無術,外家與日本皇室沾親帶故,從小便是耳濡目染,那年夏夜,他開車送她回宿舍,恰巧天空一輪明月,他隨口就來一句「蛸壺やはかなき夢を夏の月(章魚壺中夢黃粱,天邊夏月)」。

  想到這裡,孟櫻對陶柏的猜測愈發肯定起來,但越是知道,她越不能露出來,只能佯裝什麼都沒有想到似的對他笑了笑:「是呀,那你看好了,我去畫畫了。」

  「好呀。」霍雲松收回了視線,他心思縝密,不過用一句看似隨意的話便試探出了孟櫻的態度。

  一切如他所料,哪怕今後他露出再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孟櫻恐怕也不會追問下去,不僅不會追問,她反而會盡心盡力替他圓場,生怕他知道她已經知曉了所謂的真相而尷尬起來。

  這樣算計人心未免落于下成,但如今霍雲松一無所有,如果不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又怎麼能順利在她身邊安頓下來,以謀後事呢?

  何況要博取佳人歡心,難道傻不愣登剖出一顆心來就會有人要了嗎?愛情何嘗不需要手段,只要他記得自己的真心,那就永遠不會誤入歧途。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26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7 PM 編輯

第6章 餛飩雞

  春季萬物生長,蕭索了一個冬天的花盆總算熱鬧起來,孟櫻種的海棠芍藥都發了芽,天井中隱隱可見一片嫩綠,十分可愛。

  她習慣在天氣最好的下午洗頭髮,剛倒了水就聽見外面尹蓉的聲音:「我姐在嗎?」

  霍雲松答:「在洗頭呢,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兒還不能來了,這是我姐的店。」尹蓉在櫃檯上挑挑揀揀,「不是香鋪麼,怎麼什麼都沒有,我姐怎麼做生意的?」

  從正門進屋,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七星斗櫃,與藥鋪十分相似,但格子裡裝的都是香料,每一格都貼著標籤,右邊靠牆是一排櫃子,上面擺放著花瓶與一套爐瓶三事,牆上掛著一幅孟櫻臨摹的一幅《簪花仕女圖》。

  左手邊是一個博古架,擺著一些擺件,有根雕玉瓶,還有……一個怎麼看都是古玩攤子上撿來玩的疑似青銅器的哆啦a夢,底部還有小篆刻的「乾隆年制」,霍雲松覺得孟櫻買這個回來實在是童心未泯。

  「你要什麼?」對於尹蓉的來意,霍雲松是心知肚明,但他並不戳破。

  尹蓉眼珠子一轉:「那你給我介紹介紹好了。」

  霍雲松對孟櫻有無限耐心,卻不代表他對其他人也有,遂淡淡說:「你不是來找你姐的呀?」

  「我是來找你的,你看不出來嗎?」尹蓉大大方方承認了,「我叫尹蓉,你叫我蓉蓉就行了,你叫什麼?」

  霍雲鬆手肘撐著櫃檯,示意尹蓉靠近,她果然受到引誘,情不自禁走過去,只聽他說:「尹小姐,我的目標是你姐姐。」

  尹蓉被孟大姑灌輸了不知道多少陰謀論,一聽這話就炸了:「你是沖著我姐的家產來的?我告訴你,她也就這套房子,她媽在國外給人家帶小孩,她爸才不認她這個賠錢貨呢,呵。」

  「那又怎麼樣?」霍雲松反問,「我一無所有,想留下來,只有你姐姐能幫我,你能嗎?」

  尹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恨恨看了他一會兒,看到孟櫻出來便告狀:「姐,你快把他趕出去,這個人就是沖著你的錢來的,他個小白臉!」

  「蓉蓉!」孟櫻心裡是認定霍雲松「落難」的,生怕他聽見這句話心裡不好受,趕緊打斷她,「你胡說什麼!你來幹什麼呀?」

  尹蓉知道勾搭霍雲松沒戲就想趕緊把他弄走,孟家的東西可決不能讓外人分了去:「姐你相信我,是他剛才親口承認的,他就是惦記著你這邊的房子呢!」

  「蓉蓉,你再胡說我生氣了,你沒事就回去吧,我忙著呢。」孟櫻調頭就往裡走,不肯繼續聽下去。

  尹蓉氣個半死,恨恨地看著霍雲松:「你把我姐哄得倒是好。」她走到門口又不甘心,扭頭丟下狠話,「算你厲害,你給我等著。」

  霍雲松瞥了她一眼,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孟櫻聽見沒有聲響便重新折返回來:「蓉蓉走了?」

  「是啊。」

  「她就是這樣喜歡胡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孟櫻是半分都不信尹蓉說的話,還擔心霍雲松聽著會不舒服,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站在那裡為難極了。

  霍雲松微微笑了笑:「我沒放心上,倒是讓你擔心了。」他的目光滿含歉意,反倒是讓孟櫻不好意思起來:「那我去洗頭了。」

  說罷匆匆放了簾子走了出去,一眼都不肯多看他。

  霍雲松低頭輕輕笑了笑,尹蓉和孟大姑精明世故,算計來算計去無非都是錢,和他們說話自然也是只談錢最方便,如今曉得他一無所有,孑然一身,就算品貌再出色,孟大姑和尹蓉都不會考慮他,反而要處處提防,以免他捷足先登,讓她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孟櫻原本就和孟家人不親近,再被這麼處處挑撥,心裡怎麼還會信她們的話,肯定不會再與從前一樣迫於無奈松了口,況且他受得委屈越多,她對他心中的愧疚也就越多,必定想要彌補,一來二去的,難道還愁沒有希望?

  若非如此,何必留著這一家人,一齣戲裡如果沒有反派,男女主角怎麼走到一起呢。

  而尹蓉也不負所望,傍晚時分又來了,孟櫻剛送走快遞,一瞄見她和孟大姑氣勢洶洶走來,趕緊轉身關門:「下班了,快幫我把門關上。」

  霍雲松忍著笑:「今天這麼早關店?」

  「天暗了,我們早點吃飯。」孟櫻一急就手忙腳亂,把門碰上了卻怎麼都鎖不上,霍雲松站到她身後,伸手去幫她鎖門,他的手臂只要往裡靠一寸就是她的腰,像是隨時隨地一合攏就能把她攬到懷裡。

  孟櫻恍然不覺,看到他幫忙把門鎖了才松了口氣,可不過就是一轉身,就正正好撞進他的懷裡,霎時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背後的緊閉的門,面前是他的胸膛,呼吸起伏間,兩個人輕輕一碰又馬上分開,像是羽毛撓在了心頭那樣似有若無的癢癢。

  她面頰緋紅,不知如何是好,霍雲松不敢逼她太急,像是剛剛發現兩人的距離如此親密,立刻側身讓開,孟櫻這才長松了口氣,一眼都不敢看他,匆忙就往天井裡去了。

  霍雲松從袖子的褶皺間拈起她剛才不慎掉落的一根髮絲,他湊近了一聞,仿佛有隱約的香氣,令人想入非非。

  而孟櫻則站在院子裡懊惱,也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自打霍雲松進了這屋,老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像是他有所曖昧,但細究起來卻都站不住腳,活像是她自己生了心魔似的。

  難不成是自己對他起了心思?孟櫻一念至此,先把自己給嚇了一跳,她性子慢熱,與激烈的感情多半無緣,不熟悉的人會以為她冷淡,難以相處,但如果相交甚久,就像是陳年佳釀,會越來越香。

  她與霍雲松不過相識短短兩天,怎麼可能會對他有別的心思呢?思來想去,孟櫻最後把這些異樣歸結為自己一個單身女性與陌生男人居住的警惕。

  一定是她太敏感,想多了。

  正當孟櫻努力說服自己的時候,霍雲松鎖了門走出來,看到她站在天井裡發呆,像是十分詫異:「怎麼站在風裡,快進去?」

  孟櫻一剎那臉如火燒,她扭過頭去:「我在外面透透氣。」

  霍雲松心知肚明卻不說破,進屋去拿了件薄披肩攏在她肩頭:「當心感冒了,我先進去做飯了。」

  孟櫻想要躲開,又覺得太過刻意了,只能忍著異樣由他提自己披上了披肩,幸好這回霍雲松並沒有任何奇異的舉止,她又在心裡說服了自己一遍,緊張的肩膀慢慢放鬆了:「好。」

  霍雲松看到她已經消了戒心,微微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

  砂鍋裡,下午就開始燉的雞肉已經被中小火燉得酥爛,蓋子一掀,香氣就混雜著水汽撲面而來,兩個人一頓吃不完一隻全雞,他就只取部分雞湯和雞肉加入早已煮熟小餛飩,沒過多久,金黃鮮美的雞湯裡就浮起了一隻只白白胖胖的餛飩,他盛了兩碗餛飩雞端到八仙桌上:「吃飯了。」

  孟櫻應了一聲,剛進屋就聞到了香氣:「餛飩雞?你怎麼做起這個來了。」

  「這兩天看你的胃口不大好,晚上吃點清淡的。」霍雲松又端了幾樣小菜來,「你吃十五個夠不夠,我多包了幾個餛飩,明天早上也可以吃。」

  孟櫻用調羹舀一舀雞湯,小餛飩雖小,但勝在鮮美,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夠了。」

  「那嘗一嘗,小心燙。」

  孟櫻嘗了一個,餛飩皮滑肉鮮,雞肉骨肉皆爛,雞湯鮮美多滋,點綴其中的木耳竹筍肉皮都恰到好處,的確美味,她半是不解半是好奇:「你做菜的水準那麼高,從前在家一直做嗎?」

  霍雲松失笑,他在霍家怎麼可能有機會近廚房,都是霍苾芬的功勞,作為霍家大小姐,她一向都是幾位小姐中最能幹的,他第一次見到苾芬時,她才十一歲,高高瘦瘦,容貌秀美,眼角有一顆淚痣,但眼神沉靜,不似同齡孩童。

  他祖父就說:「她以後就是你妹妹,你帶著她吧。」

  他點點頭,又問她姓名,苾芬便說:「院長叫我小芬,爺爺說讓我姓霍。」

  霍芬聽起來太過平庸,他想了想就說:「苾芬孝祀,你叫霍苾芬吧。」

  是的,霍苾芬並非霍雲松的姐妹,也非私生女,而是從孤兒院裡領養來的孩子,要說起來,更像是從小培養的生活助理,他帶霍苾芬出去的時候也是這麼介紹的,「這是我的助理」,或者是「這是我的秘書」,不知情的人一無所覺,可若是知情的,私底下便沿襲舊俗,稱為「大丫鬟」。

  有趣的是,這些大丫鬟冠以霍家之姓,在外稱為霍家小姐,但與傳統的認知不同,老派家族總不肯摒棄舊日的習俗,仿佛想借此留住些什麼,因從前「小姐」多為賤稱,所以從不這般稱呼自家女兒,霍雲松的大妹妹該叫「霍大姑娘」,活脫脫是從《紅樓夢》裡走出來似的。

  然而,不管是《紅樓夢》裡穿「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折裙」的大丫鬟,還是現在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秘書助理」,稱呼一直在變,可誰都知道換湯不換藥,還是老樣子。

  想到這裡,霍雲松不免覺得好笑,他想了想說:「家裡人很會做飯,耳濡目染就學了一點,你不要嫌棄。」

  「如果你這樣叫嫌棄,那我真的是笨手笨腳了。」孟櫻渾然不知霍雲松家中的複雜,她笑了笑說,「我姑奶奶也不愛做飯,覺得廚房裡煙火氣太重,身上總有味道,那就不好調香了。」

  霍雲松便說:「說的是極,以後做飯有我,你不必擔心。」頓了一刻,他唇角微揚,「我是心甘情願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2:57 PM 編輯

第7章 黃瓜拌金蝦活花屏

  做飯這種事,天然帶著煙火氣,如果一個男人在廚房裡在灶台前做飯,那麼他不管是什麼出身,什麼來歷,總讓人覺得親近許多。

  也許霍雲松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雖然他一直在做掃地燒水這樣的瑣事,可生於簪纓之家那麼多年,他與旁人的氣質截然不同,孟櫻對待他總是疏離又客氣,除了必要的對話,寧可和陶柏聊微信也不願意和他多說幾句話。

  但做飯不一樣,柴米油鹽醬醋茶,件件都是最接地氣的事,孟櫻不知不覺就放鬆了,對他多笑了好多次,霍雲松受寵若驚,去洗碗的時候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甚至於他鎖了門回房睡覺的時候,孟櫻還特地過來敲門,要知道這兩天她是一回房間就把門鎖上,從沒有到他的房間裡來過。

  「有打擾到你嗎?」孟櫻站在原本是自己臥室的房門口,竟然有點緊張。

  霍雲松輕輕笑了笑:「進來說吧,外面風大。」他側身讓她進去,孟櫻遲疑了一下,還是進去了,房間裡收拾得很乾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櫃半開著,裡面只掛了一件衣服。

  整個房間乾淨得有點蕭索,這讓孟櫻立刻愧疚了起來,她把一疊錢放到桌上:「最近天冷冷熱熱的,你去買幾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霍雲松感覺得到她的軟化,他應了一聲:「好。」

  孟櫻又對他微笑起來了,看起來輕鬆了許多:「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你也是。」霍雲松送她到房間門口,看到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才關上門。

  現在已經是四月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覺得在夏天結束之前,他就能搬到對面房間去住。

  不過,孟櫻難得的好意可不能辜負,他第二天就去買了件薄毛衣,這樣裡面穿一件襯衫的話也就夠了。

  然而孟櫻看起來很不滿意他新買的毛衣,霍雲松問她:「不好嗎?」

  「機器織的不暖和,而且毛線也不好。」孟櫻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衣角,眉頭緊皺,「這樣穿了也不保暖。」

  霍雲松很隨意地笑了:「不要緊。」

  「你在哪裡買的?」孟櫻怎麼看都覺得那劣質的毛衣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想起他的「身世」,心中突然懊惱起來,也不知怎麼的,脫口就說,「我給你重新織一件吧。」

  霍雲松是有示弱扮可憐的意圖在,可也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說出那麼一句話來,大感意外,當時就怔住了。

  而孟櫻也因為自己的一時失言而面皮漲紅,要反口卻不知如何把話收回來。

  霍雲松怎麼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機會,他看著她的眼睛:「櫻櫻,」頓了一刻,他又說,「我感激不盡。」

  孟櫻這下想反悔都不成了,既然木已成舟,她也就不再多想,便說:「我帶你去做幾件衣服吧。」頓了頓,仿佛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自然,生硬地加上一句,「錢從你工資裡扣。」

  霍雲松怎麼會不同意。

  孟櫻吃了早飯就帶他去了街尾的裁縫鋪,別看現在流行網購,但裁縫有裁縫的好處,所以生意並不差,一進門就看見房頂上掛著不少衣服,風一吹就有一連串的衣擺晃動,在牆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這家裁縫鋪叫許記裁縫,許裁縫是祖傳的手藝,孟櫻的姑奶奶年輕時就在這裡做旗袍穿,孟櫻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阿櫻來了啊,快開春了,今年春天的衣服做好沒有?」許裁縫大約五六十歲,穿著圍裙,戴著袖套,脖子上還掛了軟尺,手裡正拿著一塊劃粉量尺寸。

  「我還在選料子呢,到時候再來麻煩您。」孟櫻側開身,示意霍雲松走進來,「許爺爺,這是我朋友,你幫著做幾件春衫好不好呀?」

  許裁縫一看見霍雲松就笑了:「阿櫻,這是你物件啊?」

  「不是。」孟櫻臊得臉上一紅,「我朋友,普通朋友。」

  許裁縫又抬頭看看霍雲松,寬容地笑了笑:「好吧。」他掀起簾子,「你跟我進來。」

  簾子後面是一個狹小的空間,許裁縫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小夥子站過來,我給你量量。」

  霍雲松走過去站定,很客氣地對他點了點頭:「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好麻煩的。」許裁縫看著他特別自然地抬手轉身,就知道是平時習慣量身做衣服的,「你是要做襯衫呢還是西裝?」

  「幾件襯衫就行了。」他已經不需要再穿西裝禮服了,那些衣香鬢影已成往日舊夢。

  許裁縫在一本小簿子上用鉛筆記下了他上身的尺寸,等量褲子的時候,自然而然問起了每個新裁縫都會問的「左邊還是右邊」的問題,霍雲松習以為常,平靜地答了。

  許裁縫記好了尺寸,掀簾子出去:「過十天來拿吧。」

  孟櫻掏錢包:「那我先付定金。」

  「不用,來的時候一起付吧。」許裁縫沒少給孟家姑奶奶做衣服,據說曾經也是傾慕她的後生,可惜孟家姑奶奶終身未嫁,「你姑奶奶可沒和我那麼客氣過。」

  孟櫻就笑:「那謝謝許爺爺了。」她指著霍雲松說,「到時候我讓他自己來拿。」

  「我認得了呀,是你朋友。」許裁縫俏皮地沖她擠擠眼,雖然說是「朋友」,可意味深長,滿是調侃。

  孟櫻當做沒聽見似的告辭回家,路過毛線店的時候在門外站了足足一分鐘,最後還是抹不開臉進去挑毛線了。

  霍雲松忍俊不禁,費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來,但孟櫻這樣既不能反悔又不甘心的樣子實在有趣。

  「這個和這個,你要哪一個?」孟櫻挑了煙灰色和青灰色的毛線,轉過身問他。

  霍雲松說:「你選的都好。」

  孟櫻惱他這麼說話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終於嗆了回去:「那要我說,不打了,天就要熱了,打好你也穿不了。」

  這點功力怎麼和霍雲松比,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年穿不了,還有明年、後年,一輩子那麼長呢。」

  這人、這人怎麼這樣!孟櫻這回徹底不理他了。

  霍雲松也不著急,回到香鋪時間尚早,他進廚房做中飯,雞湯自然是主菜,兩個人也吃不了許多,今天天氣比昨兒熱了些,竟然反常地飆到了二十多度,他就炒了一個草頭,再做了個冷菜,黃瓜拌金蝦。

  孟櫻吃了這頓中飯像是氣消了一半,從抽屜裡找出毛線針,拿著一兜毛線進書房去了,書房和前廳之間只隔兩扇移動門,更準確地說,那是一架「花屏」。

  霍雲松在京城會所裡時見過仿沈複之妻芸娘所做的活花屏,「每屏—扇,用木梢二枝約長四五寸作矮條凳式,虛其中,橫四擋,寬一尺許,四角鑿圓眼,插竹編方眼,屏約高六七尺,用砂盆種扁豆置屏中,盤延屏上,兩人可移動」。

  京城會所做的活花屏自然是花繁葉碧,花時四季不同,春夏秋冬的花屏也可以隨著客人的喜好而改變,若是冬天在室內想聞梅香的,便也有插滿梅枝的「梅屏」,但若是想多些春天的氣息,現在這個時代,不管是「薔薇架」還是「素馨屏」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但到了孟櫻這裡,估計是怕江南雨水多蚊蟲也多,她也不用鮮花假花裝飾,屏障以玻璃為屏,以墨為花,兩面玻璃之間又點了一盞小燈,等夜裡陽光消失,在室內就能看見被燈光映襯得隱隱約約朦朦朧朧的花,似夢非夢,似花非花,且疊影重重,很有奇幻感。

  霍雲松覺得她大概是從雍正鼓搗圓明園的時候得來的靈感,可不管怎麼說,至少對他而言,擦玻璃的工作量輕多了(……),畢竟他現在每天要負責做飯掃地澆花燒水洗衣服收衣服打雜,柴米油鹽可比風花雪月辛苦多了。

  言歸正傳,平時孟櫻是不關這兩扇門的,留著通風透氣,但今天一進屋就把門關上,可見是對他真的記恨上了。

  孟櫻選好了針,可拿起來又放下,明明是她自己答應下來的事,可偏偏就不想做,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羞惱之意,她用了半個鐘頭重新理好了毛線團,再用十分鐘起了個頭,霍雲松正巧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給她換了杯茶,視線不過往那毛線上一瞥,她就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把東西往旁邊一扔:「我要畫畫了。」

  霍雲松輕咳一聲,忍住笑意,替她把畫筆拿出來,又鋪好了宣紙:「之前不是畫好了嗎?」

  「多畫幾幅不行嗎。」她指了指外面,「你進來了誰看店,快出去。」

  霍雲松從善如流:「好,我這就出去。」他走的時候還沒忘記替她把門重新掩上。

  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有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可孟櫻就是有一種被人看破的窘迫感,她扭過頭去看著窗外,那裡養著一盆吊蘭,剛下過雨,吊蘭長得茂盛極了,碧綠的葉子垂掛下來,幾乎占滿了一半的窗戶,太陽照進來,葉片上像鍍了一層金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小小的白色花苞。

  她走過去撥了撥掛著的玻璃瓶,迎面而來陣陣暖風,風吹走了她臉頰上的溫度,卻吹不走她心裡異樣的感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37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25 PM 編輯

第8章 松花餅

  「叮咚」一聲,她的手機響了,孟櫻接起電話:「陶柏?」

  「sakura麼麼噠!」陶柏一接通電話就送上甜言蜜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之前那個蘭花的單子終於敲定啦,改了十稿燒了八次啊,我都後悔接這一單了,好在現在搞定了,錢一到賬我就給你打過去。」

  孟櫻被他逗笑了,柔聲問:「錢的事是不急的,我也不缺錢用,不過那個蘭花的單子我可是記憶猶新,當時是說要拿去送人?」

  「聽說是的呀,要送到京城去呀,好像是去給個小姑娘過生日,絞盡腦汁想辦法去拍人家的嬌臀呢。要我說,在省城當個暴發戶也沒什麼不好的,何必去京城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呢。」

  陶柏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好像什麼事到了他的嘴裡都能說上十幾分鐘,怪就怪在他講得有趣,孟櫻最喜歡和他說話,連乏味的事都變得有趣極了,尤其是今天,和陶柏聊天總好過她一個人糾結要不要去打毛線。

  她問:「從花瓶到杯碟,樣樣都是蘭花,那個姑娘的名字裡不是有個‘蘭’字?」

  陶柏忍不住冷笑說:「我也這麼問過呀,你知道那個女人怎麼和我說的,姑娘家的名字怎麼好叫外面的人知道啦,你懂不懂規矩啊,我勒個去呀,大清朝滅亡多少年了,我還以為我穿越了呢!」

  孟櫻也訝異極了:「不能讓別人知道女孩子的名字?這是什麼人家,太奇怪了。」

  「我覺得是他們家畫虎不成反類犬,你也知道,人越是缺什麼越是想炫耀什麼,沒底蘊就想學人家唄,但這老牌世家是隨便學得會的麼,學點皮毛就來炫耀,搞得來東施效顰,我爸也是,總覺得我媽咪那邊是日本的規矩,到國內來行不通,你猜他出了個什麼招?」陶柏八卦起自家父母來也一點兒都不留情面。

  孟櫻想了想,誠實地說:「我想不出來,難道是翻古書嗎?」

  「規矩這種事,幾百年來不知道變了多少回,還能照著《禮記》裡來?」陶柏挖苦自家父親,「他給我找了個小媽,京城來的名媛,聽說以前是伺候哪個世家少爺的,多多少少學了一手,到省城來可吃香了,我爹順著呢,連別墅都給人買好了,就想指著她學點東西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孟櫻大為驚奇,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一百年前:「這也行的呀?」

  「當然啦,古代為什麼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呀,不就是這個道理麼,要是能娶上人家的大丫鬟,我覺得他能立刻和我媽離婚,sakura,你別以為男人娶個白富美少奮鬥二十年是loser專利,到了我爹這份上,幾億身家有個屁用,該跪舔的時候還得跪舔。」

  陶柏就不能理解父親為什麼到了這個年紀還要鑽營,錢已經賺夠了,一家人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不是問題,何必呢。

  孟櫻想了想,安慰他說:「往好處想,叔叔有目標有鬥志也是好事,他至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那你是說對了,我爸雖然一心往上爬,但做生意沒話說,三天兩頭去廠裡突擊檢查,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爸年輕的時候在日本,就在我外公的廠裡做個主管,有一回窯裡燒壞了一批瓷器,直接叫人拖到廠房外面都給砸了,那天我外公正好來視察,一眼就相中他了,怎麼樣,這段子是不是很耳熟,活脫脫的成功人士勵志雞湯。」

  陶柏說著說著也對父親消了氣,人無完人,他自己尚且靠著父母吃飯,又有什麼面目去對父親的行為挑三揀四呢。

  但縱然如此,不代表他對這種「復古」的行為沒有意見,他說,「sakura,之前省城裡還有人開女德班你曉得伐,教小姑娘琴棋書畫也沒什麼,教人家小姑娘讀《女戒》,還說要捆小腳,神經病啊!」陶柏覺得除了匪夷所思,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這些喪心病狂的人了。

  孟櫻駭然:「纏腳?」

  「可不是,都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歪風邪氣。」陶柏抒發完自己的鬱悶,轉而關心起孟櫻的生活來,「對了,sakura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新招的店員怎麼樣,沒有欺負你吧?」他的聲音嚴肅了起來,孟櫻性格有多軟綿他是知道的,因為不懂得拒絕別人,他害怕她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敢說。

  孟櫻頓了一刻才說:「沒有,挺好的,做事很勤快,我現在可以專心畫畫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別輕易放鬆警惕,如果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陶柏再三叮囑。

  對於他的好意,孟櫻全部都答應下來:「好。」

  「畫不用急,你就當個消遣賺個零花錢就行了,畫久了傷眼睛。」

  「好。」

  「有空就來省城玩兒,別老貓在老家長黴。」

  孟櫻聲音裡帶了笑意:「好。」

  「這邊有好的展覽我就來接你去看,不准拒絕,還有,這裡新開了一家日本料理,是日本一個大師傅的親傳弟子噢,壽司一等一的好吃,你一定要來吃。」

  「是是是,好好好,一定來。」

  陶柏這才滿意:「那我不打擾你啦,有空給我打電話,麼麼噠。」

  孟櫻掛了電話,又看見了被自己丟在籃裡的毛線,興許是和陶柏說過後心緒便平復了下來,她想了想,還是準備兌現自己的諾言,拿起毛線開始織起來。

  霍雲松在門外聽不見聲音了,知道他們大概是結束了通話,他雖然聽不見電話那頭的聲音,但聽孟櫻愉快的笑聲和輕鬆的語氣,他都知道肯定是陶柏。

  他曾經見過陶柏一面,在孟櫻死後。

  那年夏天,苦海寺的荷花開得特別好。知客僧告訴他,有位客人想見孟櫻,那時,孟櫻剛剛過世兩個月,他聽聞她有一個朋友,料想應該是他,便去見他。

  陶柏站在荷花塘邊等著,面容憔悴,看到知客僧帶了一個男人過來,急忙說:「我要找的是個女孩。」

  他對知客僧點點頭,示意他先離開,這才問他:「你是陶柏?」

  「是,你是誰?」他大為不解。

  他沉默一刻,望向那無邊無際的荷塘:「今年的荷花開得特別好。」

  陶柏心急如焚,沒有耐心與他打機鋒,直截了當地問:「sakura呢?」

  「她就在這裡。」他指著荷塘說,「她生前告訴我,希望在火化後將骨灰撒入荷塘。」

  陶柏一怔,兩行眼淚猝不及防湧出眼眶,他紅著眼睛問:「我來遲了嗎?她恨我嗎?」

  「知道你結婚,她很為你高興,只是遺憾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並沒有怨恨。」霍雲松將孟櫻的手書交給他,「這是她臨終前寫給你的信。」

  陶柏拆開信一看,那只有小林一茶的俳句——「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露水的世,雖然是露水的世,雖然如此)」。

  頓時,陶柏泣不成聲,他抓著那封信,把信都捏皺了,又手忙腳亂想去展平,可眼淚落在紙上,化開了墨蹟,他哽咽著把臉埋在胳膊裡,像是小孩子一樣蹲在池塘邊不肯起來。

  那一刻霍雲松知道,陶柏大約是喜歡她的,他心裡升起同病相憐之意:「進來喝杯茶吧。」

  陶柏跟著他進了屋,他泡了杯茶給他,陶柏坐定便問:「她走的時候,是不是……」

  「很平靜,早上起來便說想吃松花餅,吃過又喝了杯茶,突然就能坐起身來了,問我要了紙筆,給你寫了信後就說又困了,睡下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陶柏的眼睛更紅了,喃喃說:「世の中は三日見ぬ間桜かな。」

  他當時沒有聽清,後來才猜出大約是大島蓼太的那句「時隔才三日,人世滿櫻花」。

  不過,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吱呀——」,孟櫻拉開門出來便看見他正在出神:「你望穿秋水也不會有客人上門呀。」

  「說的是。」霍雲松笑了笑,揮去了心頭的悵惘,「我剛才聽到你說蘭花,今天不畫牡丹了嗎?」

  孟櫻便把陶柏和她說的「怪事兒」說了,末了還不解:「這都什麼事呀,想不通。」

  霍雲松倒是一下就猜出了那位過生日的女孩是誰,應該是蔣朱蕤,朱蕤一名取自「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因此她十分偏愛蘭花,至於名字不能外傳的說法,當然是胡說八道。

  但這話不能和孟櫻直說,他想了想說:「可能人家不想告訴她吧。」

  孟櫻也覺得大約是如此,一轉頭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去。

  反而是霍雲松突然問:「吃不吃松花餅?」

  孟櫻眉眼一彎,唇角微揚:「我有舊年釀的桂花酒。」

  霍雲松也笑了起來,松花餅做法並不難,「春末,取松花黃和煉熟蜜勻,作如古龍涎餅狀,不惟香味清甘,亦能壯顏益志」,據聞,「歌陶淵明《歸去來辭》,以松黃餅供酒」,能使人「灑然起山林之興,覺駝峰、熊掌皆下風矣」。

  孟櫻說有桂花酒,想來是對松花餅嚮往至極了。

  正好,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他的松花餅若是做得好,指不定那件新毛衣也能早些到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54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26 PM 編輯

第9章 青團

  孟櫻牡丹圖畫好的時候,清明就到了,雨淅淅瀝瀝下了幾天也不曾停,應了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可惜沒有酒,孟櫻的桂花酒在那天吃松花餅的時候喝盡了,再要釀就得等到今年秋天。

  不過,清明有清明的好處。

  「明天就是清明了,你去買菜的時候買一把艾葉來。」

  「……好。」

  不怪霍雲松答得遲疑,實在是他想不到孟櫻會突然開門說話。

  他早晨起得早,現在不過六點多一刻,他就收拾妥帖準備出門,可門還沒有關上,他就聽見對面孟櫻的房門吱呀一下開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真絲睡袍,長髮微亂,倦眼惺忪。

  美人春睡起,難免令人想到花間詞裡種種令人心神搖曳的場景,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霍雲松放低放柔了聲音,像是怕她清醒:「你還要什麼?」

  「一碗豆漿,半籠小籠包。」孟櫻說完,折身回房,門扉又掩上了,仿佛剛才只是一場白日春夢。

  霍雲松輕輕歎了口氣。

  孟櫻睡到八點半才起來,慢悠悠洗漱下樓,豆漿和小籠都還在灶上溫著,霍雲松拿了掃帚在院子裡掃地,下了好幾日的雨,院子的青石板上沾滿了凋落的花瓣,統統被他掃進溝渠沖走了。

  她喝了一口豆漿,舉箸夾起一個精緻小巧的小籠包在醋碟裡一蘸就送入口中,唔,這種小吃還是老家的老字型大小做得最合口味,從小吃到大,一點都沒有厭倦。

  霍雲松打掃完院子走進來洗手,裝著艾葉的塑膠袋就在手邊,他問:「你買這個是要做什麼?」

  「快清明了,蒸青團吃。」孟櫻不喜歡做飯,但對這些家常點心卻很喜歡,「你喜歡吃蛋黃餡的還是豆沙餡的?」

  「都好。」霍雲松回答時想起來冰箱裡凍著的豆沙,他沒記錯的話並沒有蛋黃,因此微微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補充,「豆沙更好。」

  孟櫻不知道他耍的小心機,低頭了抿了口豆漿,歎氣:「我還在想要不要去嘗試一下網上很紅的那個蛋黃肉鬆青團呢,既然是這樣,還是做豆沙吃。」

  她吃乾淨早飯,把碗碟放到水槽裡,霍雲松說:「我來洗吧。」

  孟櫻討厭洗碗,一聽也就欣然放手:「好,謝謝你。」

  「和我不需要客氣。」霍雲松修長的手指扶著白瓷碗,水流夾雜著晶瑩的泡沫蜿蜒而下,他眼眸微盈,「我說過,我是心甘情願的。」

  聽得多了,孟櫻自然有了自己應對的法子,她就權當聽不見,快步走到前廳去查帳了。

  這兩天的收益不錯,返魂梅一經上架就有了幾筆訂單,她一一查過並無疏漏,便打開了微博準備看看新聞大事。

  誰知道微博的私信叮叮咚咚湧入,除了許多日常的答疑之外,問的最多的居然是——「香老闆,你們家是不是換客服了呀,好高冷哦。」

  孟櫻點開他們的截圖,哭笑不得地發現他們所言非虛。

  「親,你們能不能包郵啊,人家都是滿99包郵的。」

  「小本生意,車馬自費,多謝惠顧。」

  「老闆,能不能送我一個去年端午的香囊,好想要好想要啊!去年沒有抽到!拜託拜託。」

  「可。」

  「店家,你們的新品什麼時候上架?今年夏天還會有紅麝香珠嗎?」

  霍雲松這次丟了孟櫻的微博連結,但凡上新,她都會提前預告。

  不過,這樣高冷話少的客服不但沒有被投訴,反而引起了粉絲的興趣,這是孟櫻萬萬沒有想到的。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僅僅通過隻言片語就能令人心神搖曳?

  存著這個念頭,孟櫻今天多看了霍雲松好幾眼,霍雲松自然發覺了,也不說話,就是在她看過來的時候也笑吟吟地看著她,一來二去的,孟櫻自然知道自己的視線太過露骨,瞬間面紅耳赤,找了個藉口離開:「我去做青團了。」

  「我來幫你。」

  「不,」孟櫻拒絕地異常堅定,「你看店。」

  她絕對不要再和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共處一室了!

  霍雲松也沒有追上去,心有所觸才會避之不及,孟櫻從一開始就落於下風,可惜這一點她到現在還沒有明白。

  也最好她不要明白。

  孟櫻進了廚房才覺得面上的潮紅湧退,她總覺得奇怪,為什麼和霍雲松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容易心跳加速臉上泛紅,可若是說她心動,又沒有那種少女懷春的忐忑與愛慕。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為什麼總是想避開呢。

  孟櫻想不明白這個矛盾的問題,不過她一向不強求,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了,也許某一天就會豁然開朗。

  她還是做青團最要緊。

  青團是江南一帶清明常吃的點心,做法十分簡單,將艾草切碎後倒入糯米粉中揉勻,再掐成一個個小團揉圓,包進豆沙餡即可。

  原本豆沙餡還要自己煮豆子,但現在網購太過發達,孟櫻也就偷懶直接淘寶了。

  包好青團上鍋蒸熟後靜置,等涼了就能吃了,孟櫻忍不住嘗了半個,這次買的豆沙甜而不膩,配著艾草的清香正合時宜,唔,有點想吃那個蛋黃肉鬆青團了。

  反正吃不完也可以在微博上搞個抽獎回饋粉絲,孟櫻拿出手機下單時一點都沒有遲疑。

  「老闆娘,」霍雲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青團做好了?」

  「你要吃的話就自己拿,一會兒放進碗櫃裡。」孟櫻側身避開了他,「我去畫畫了。」

  畫才動了三筆,孟櫻的爺爺就打電話過來了,說明天就是清明,要她一早回家祭祖。

  孟櫻沉默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但再也沒有心情畫畫了。

  霍雲松在簾外聽見了聲音,略一思忖,去廚房提了水壺進來,在孟櫻的茶壺裡添了一次水,像是不經意地問:「怎麼了,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我不喜歡回家,祭祖這種事,」孟櫻的語氣裡罕見地夾雜了嘲諷的意味,「我們女孩子只有在廚房裡做飯的份。」

  她不知道陶柏說的那些世家大族是怎麼樣的,她只知道當初之所以去省城就是不願意回家受氣。

  因為是女孩子,過年的壓歲錢只有男孩的三分之一,因為是女孩子,出嫁以後就不算是娘家的人,因為是女孩子,清明冬至掃墓祭祖只有在廚房裡忙活的份。

  別看孟大姑精明市儈,在孟櫻爺爺眼裡不過是個嫁出去的女兒,要不是會來事兒,他也不會允許她多回娘家。

  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孟櫻的父親孟卓良,卓爾良才,與之相比,孟大姑的孟慧、孟二姑的孟淑簡直是隨便取的名字。

  霍雲松說:「不想回去的話就不回去了。」

  孟櫻一怔:「不回去?」她遲疑了一下,說道,「其實我小時候也是不想去的,他們生了我卻不願意養我,我為什麼要回去受氣?可姑奶奶和我說,我總歸是孟家的人,他們好歹也是我的親人,處得來多處處,處不來就少見面。」

  霍雲松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孟姑奶奶的意思,她年歲已高,不可能照顧孟櫻一輩子,等她過世後,孟櫻總歸有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時候,否則萬一生病了都找不到一個人來照顧,多少可憐。

  「那你想不想去呢?」

  孟櫻托著腮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去吧,我已經很久沒看見我爸爸了。」

  「那不如早上去一趟,中午回來吃飯。」霍雲松給了一個看似各退一步的建議,「如果問起來就說有工作好了,你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他們要是不同意,就叫他們給你生活費。」

  孟櫻眨眨眼,她還沒有試過這樣和長輩抗爭,竟然有了幾分青春期叛逆的興奮:「你說得對,我明天回來吃午飯。」

  霍雲松很自然地問:「那你想吃什麼?」

  「青精飯吧,清明還是要吃這個。」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決定明天不和那些所謂的家人待上一整天,孟櫻心裡就忍不住高興,像是占了大便宜。

  霍雲松:「……」他覺得自己可能猜錯了,孟櫻上輩子的確是乖順沉默,但骨子裡卻並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她說不定是一個十分具有反叛精神的人,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做罷了。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等到他的事情曝光,她不會對他有太大的偏見……畢竟,他可是連家族和姓名都不要了的人。

  因為第二天要去父親家裡,孟櫻特地多做了幾個青團,第二天拿荷葉墊了裝在竹籃裡提去父親家。

  「你不留兩個給我當早飯吃?」霍雲松送她到門口,眉眼含笑。

  孟櫻笑盈盈道:「我買的蛋黃肉鬆青團今天就到了,你記得給我簽收,還有,我不在,不要偷懶不招呼客人。」

  「好好好,是是是。」霍雲松全都應下來,等她轉身想走了,低頭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那聲音就在耳邊那麼近的距離響起,低沉又充滿磁性,一鑽進耳朵就帶來一陣酥麻,孟櫻微微一顫,不自然地扭過頭去:「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說的話冒犯到你了嗎?」霍雲松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微微怔忪。

  孟櫻氣悶,在原地醞釀了一分鐘,愣是說不出話來,只能咽下這口氣:「我走了。」說罷也不給他回應的機會,快步走出了家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3:58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27 PM 編輯

第10章 青精飯山家三脆碧澗羹

  孟櫻不是第一個到孟家的,孟二姑帶著女兒李笑嫣已經在幫忙剝豆子了,孟爺爺則在八仙桌前吃早飯,白米粥、油條、肉鬆和皮蛋,看到她來不鹹不淡說:「來了就去廚房幫你奶奶。」

  孟櫻把籃子裡的青團拿出來:「我昨天做的,你們嘗嘗。」

  「什麼餡兒的?」孟爺爺全名孟天雄,雖然年紀大了,可依舊偏愛重油重味的菜,他在家中素來是大家長做派,大家勸了也沒用,「我不吃甜。」

  孟櫻低聲說:「豆沙的,不甜。」

  「放著吧。」孟天雄筷子一指廚房,「去把我的花生拿出來。」

  孟櫻提了籃子進廚房,把青團放到碗櫃裡:「奶奶,我做了青團,豆沙的,不甜。」

  「好好,我嘗嘗。」孟奶奶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拿了一個青團,孟櫻新做的幾個青團做的都比普通的小,適合老人家吃,免得糯米吃多了不消化。

  「蠻好吃的。」孟奶奶稱讚了一聲,卻還是只吃了一口就忙著給孟天雄炒花生,剛炒過的花生滾上一層鹽粒,裝進小碟子裡,「給你爺爺端過去。」

  孟櫻接過來端到外面,孟天雄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裡,眉毛一皺:「淡了。」他拿筷子敲了敲碟邊,示意孟櫻再拿進去加工一下,孟櫻說:「太鹹對身體不好。」

  「我輪得到你管教?」孟天雄冷哼一聲,「香蘭,淡了。」

  「來了來了。」孟奶奶叫周香蘭,名字聽著像是大家閨秀,實際上是小婦生的,大婦囂張,她從小就被寄養在別人家裡,寄人籬下,手腳怎麼能不勤快,養父母家裡忙裡忙外收拾得妥妥當當,孟天雄就看准了她持家的本事,這才把人娶回來,一共生了孟大姑孟慧、孟二姑孟淑、孟卓良三個孩子,夫妻之間倒也和順。

  孟奶奶進廚房去再撒了點鹽,這才得到了孟天雄的認可:「魚買回來沒有,要紅燒,蹄髈呢,老大是不是說她來買?」

  「爸,我來了。」孟大姑笑吟吟地提著一隻蹄髈進來,「我大一早去菜市場拿的,提前和人定才有那麼好的蹄髈,爸你聞聞香不香?」

  孟天雄眉頭舒展:「辛苦你了,小蓉怎麼沒來?」

  「他們經理看重她,今天也叫她值班,我和她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過來。」孟大姑嘴皮子一碰就丟出那麼長一串順溜的話來,半點磕巴都不打,要知道尹蓉哪裡是去值班,明明是在家睡懶覺,孟大姑心疼女兒,不想她大清早來廚房裡受罪,這才睜眼說瞎話。

  「女孩子家家,沒必要掙那麼多錢,你怎麼讓她到銀行裡去了?」孟天雄咯吱咯吱咬著花生,語帶不滿。

  孟大姑早知道父親是什麼貨色,面色不改:「我也是那麼和她說的,但爸你不知道,小蓉現在的男朋友啊,就是經理的兒子,未來公公的面子總不好不給的呀,她表現好,也是我們家教得好,是吧阿櫻?」

  孟櫻不知道矛頭怎麼就對準自己了,頭皮一緊,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總覺得孟大姑這話裡的涵義是……她收留了霍雲松就是沒教養不檢點?

  幸好孟天雄的注意力已經被尹蓉的男朋友吸引過去:「哪家?」

  「就是銀行的錢經理啊,他大哥不是在縣政府裡工作麼,家裡條件老好了。」孟大姑舌燦蓮花,就差把那未來女婿家裡誇上天了。

  孟天雄心裡衡量了一下對方的家世,滿意地點點頭:「小蓉還是很懂事的,阿櫻,你也好談個物件了,讓你大姑二姑幫你介紹介紹。」

  孟二姑溫柔地笑笑:「好的呀,阿櫻有什麼要求,說來二姑聽聽。」

  孟大姑在孟天雄面前絕不會表現出對自家人下手的本性,反而像是熱心的長輩一樣給她出主意:「我們阿櫻條件好呀,香鋪那房子就值多少錢啦,條件太差的肯定不行,外地人也不好,最好知根知底的,爸你說對不對?」

  孟天雄聽了,面色微變:「阿櫻是要好好挑一個。」

  孟櫻直覺不對,但她又想不明白孟大姑這番話哪裡不對,明明字字句句都是為她著想,說得也沒錯。

  孟大姑還想說什麼,被孟天雄打斷了:「閒話就不要說了,去幫你媽做菜,今天十點前就要去墳上。」

  孟大姑有點遺憾,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只能悻悻提了蹄髈進廚房幫忙了,孟大姑的女兒李笑嫣喊:「表姐,我們去折元寶吧,外婆說她沒弄完。」

  孟櫻也不想進廚房去沾染一身油煙味,更不想聽孟大姑冷嘲熱諷,趕緊點頭答應,和李笑嫣搬了椅子做到角落裡去包元寶。

  元寶是年年要折的,孟櫻只是上手的時候有點生疏,很快就熟練了起來,李笑嫣壓低了聲音和她說:「尹蓉肯定是偷懶沒來,姨媽總是這樣。」

  「那也沒辦法。」孟櫻低頭折著元寶,「你比我來得早,看見我爸了嗎?」

  「外公說他沒回來,住廠裡了。」

  「那她和小龍呢?」孟櫻問的是自己的繼母和弟弟。

  李笑嫣撇了撇嘴:「我媽說好像是回娘家了,昨天那邊掃墓,都那麼晚了還沒來,怪不得外公臉色那麼難看。」

  孟櫻恍然,怪不得孟天雄一大早臉色不好看呢,今天是清明,兒媳婦兒和孫子居然遲遲沒有來,不生氣才怪。

  「阿櫻,快來幫忙。」孟大姑手撫著後頸,哎喲直叫,「我脖子扭到了,你來幫我把魚殺了。」

  孟櫻咬了咬嘴唇:「我不會殺魚。」

  「連魚都不會殺,你以後嫁到別人家去怎麼辦?還要你老公給你做飯伺候你?」孟大姑教訓她,「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

  孟櫻賭氣地想,大不了就和霍雲松結婚,讓他天天做飯去!這個念頭一出,她自己先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她不過隨便想想,難道還能當真,何必自己嚇自己,很快又釋懷了。

  「既然不會殺魚,過來把菜洗了總會吧。」孟大姑是打定主意要孟櫻進來替代自己的工作了。

  李笑嫣說:「姨媽,表姐幫我折元寶呢。」

  「這麼一點東西你一個人折就好了,阿櫻進來幫我!」孟大姑的語氣斬釘截鐵。

  孟櫻沒辦法,只能進廚房幫忙洗菜,這個季節水還有點冷,把菜洗完手指就冰冰涼的了。

  孟大姑還一個勁兒在那裡說自己脖子扭了,前兩天搬東西手腕不能受力了,孟二姑充耳不聞,孟奶奶裝耳聾當沒聽見,孟大姑只能揪著孟櫻不放,孟櫻沒辦法,只能避了出去,剛巧遇到過來的孟卓良一家人。

  孟卓良的第二任妻子叫尤琦秀,夫妻兩人開了一家染布廠,生意不錯,他們的獨生子孟飛龍今年虛歲十七歲,讀的是市里的高中,清明放假三天,他昨天一回來就去了外公外婆家,今天才回來。

  「小龍個子又高了。」孟天雄也只有面對心愛的孫子時才會露出笑容,「學校裡怎麼樣?」

  孟飛龍高高瘦瘦,性格略微靦腆:「挺好的。」

  尤琦秀笑著補充:「之前期中考考了班裡第六,年紀三十,我和他爸說要是能繼續保持,就有希望考進一本。」

  「小龍讀書用功,你們別太逼他了。」孟天雄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拿著,給自己買點吃的。」

  孟飛龍看了母親一眼,乖乖收了起來:「謝謝爺爺。」

  那邊祖孫和樂融融,這邊孟卓良也很客氣地問長女:「你現在管了你姑奶奶的店,生意怎麼樣?」

  「還可以。」孟櫻從小到大也只有節假日才會和父親見面,雖說是親父女,但客氣地像是普通親戚。

  孟卓良也知道和這個女兒沒多少感情,不過例行公事:「有什麼困難就來找爸爸,爸爸給你安排個工作。」

  「我這樣挺好的。」孟櫻低聲說,「您別擔心。」

  孟卓良也就意思意思過問一下,既然她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也就不再多話。

  倒是尤琦秀推了兒子一把:「去,幫你姐姐端碗去。」

  「哪裡用得著小龍去端,笑嫣你去。」孟天雄這一輩子都沒進過廚房,看見水杯打翻了也不會扶一下,怎麼捨得孫子去吃這個苦。

  李笑嫣扁了扁嘴,正要反駁,沒想到尤琦秀搶先開口了:「爸你太慣著孩子了,小龍那麼大個人了,總該幫家裡做點事。」她一瞪孟飛龍,「還不去?」

  孟飛龍也覺得全家人都在幹活就自己偷懶不大好,他從初中就開始住宿學習獨立,在學校裡也都是自己洗衣服打掃衛生,不覺得幫忙做點事有什麼問題。

  當然了,那也僅限於端端盤子拿拿碗什麼的,真要他做什麼家務活他也是不願意的。

  十點鐘,孟奶奶已經把菜全部燒好,掃帚鮮花和香都準備妥當,孟天雄這才帶著孟卓良、孟飛龍去墳上掃墓。

  他們一走,孟大姑就哎喲喲說家裡還要燒飯先回去了,孟二姑倒是沒說什麼,但也坐下來鬆口氣,李笑嫣更是跑得沒影了。

  孟櫻覺得和繼母相顧無言十分尷尬,就進廚房裡去幫孟奶奶做午飯,拿去墳前供奉的菜基本上都會帶回來,但還要炒一些素菜,今天孟家人難得聚齊,菜是少不了的。

  「你去玩吧,這裡我來就行了。」孟奶奶趕她出去休息。

  孟櫻幫她擇菜洗乾淨,快到十一點了才說:「奶奶,我今天不大適意,先回去了。」她還是不敢直接說想走,只能託病。

  孟奶奶關切地問:「怎麼了?傷風了?」

  「我身上來了。」

  孟奶奶立刻就明白了,從櫃子裡拿了袋紅糖給她:「你早點回去吧,泡點紅糖水喝。」

  孟櫻沒想到那麼順利,她回家時還帶著幾分上學時請病假可以不去上學的雀躍:「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霍雲鬆手裡端著一隻白瓷碗,碗裡是飽滿青碧的米粒,與尋常米香不同,還融著一股清香自然的味道。

  孟櫻尤為意外:「你做好啦?」青精飯與青團一樣,都是江南一帶的風俗,霍雲松既然沒有吃過青團,她還以為他不會做,本是隨口一提而已。

  「卿卿所願,怎敢不從?」霍雲松擺好碗筷,又端了一盤「山家三脆」和一碗「碧澗羹」來,所謂「山家三脆」指的是嫩筍、新鮮的小菌菇、枸杞頭,將這三者「入鹽湯焯熟,同香熟油、胡椒鹽各少許,醬油滴醋拌食」即可,而要做的好吃,關鍵在於枸杞頭,不要選擇枝條上新發綠葉的苗芽,而要選擇在根部枝條的新芽。

  而「碧澗羹」其實就是芹菜,因為做羹時清淡又芳香,杜甫有「青芹碧澗羹」的詩句,因此得名。

  孟櫻就笑:「我發現你很擅長做素菜,是偏愛吃素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霍雲松凝視著她的眼眸,輕笑道:「如何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孟櫻眼中浮現了一絲困惑,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席慕蓉說「如何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所以霍雲松這番話中的涵義便是,我想要遇見你,所以我在佛前吃齋念佛了五百年,如此一來,擅長素齋並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我想和你有緣。

  「你……」孟櫻瞠目結舌,心慌意亂,她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對不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隨口一說。

  霍雲松但笑不語,他可不算是說謊,出家的十年裡,他吃的最多的就是素齋,青精飯也在其中。

  青精飯做法簡單,「采枝葉搗汁浸米白好粳米,不拘多少,候一二時,蒸飯曝幹,堅而碧色收貯,如用時,先用滾水,量以米數,煮一滾即成飯矣。用水不可多,亦不可少。久服益顏延年」,本是道家修煉養生所用,但到明代時,青精飯成了浴佛節的內容,因此進入了佛家,又叫「阿彌飯」,他前世也沒有少吃。

  可惜,青精飯再好再養生,若是生無可戀,那也毫無作用,再綿軟清香的米粒吃進嘴裡也要噎著喉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03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28 PM 編輯

第11章 香茶餅

  霍雲松青精飯做得太多,最後吃不完,也沒有必要暴曬脫水以後吃,乾脆搗爛了做成烏米糕,孟櫻也不包餡,直接拌了些糖切成手指長的小糕,當下午茶吃,味道也不賴。

  清明第二天,孟櫻的弟弟孟飛龍過來了,背著書包,提了一個紙袋,誰知道一進門沒看見孟櫻反而看見了霍雲松:「你是誰?」

  「孟飛龍?」霍雲松正在旺旺上回復客人,向他指了指旁邊的書房,「你姐姐在裡面畫畫。」

  孟飛龍上上下下打量著霍雲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進屋去找孟櫻了:「姐,奶奶讓我給你帶點青團來,大姑說是蓉姐特地去上海買來的。」

  孟櫻轉頭一看……她剛買了一箱的蛋黃肉鬆青團,最近在搞活動,兩箱包郵還送個豆沙的。

  「我有,你帶去學校吃吧。」

  「我已經吃膩了。」孟飛龍撇了撇嘴,「淘寶包郵還當我不知道,就哄哄爺爺而已。」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放,「姐,反正你吃吧,我要回學校了。」

  孟櫻放下畫筆:「吃過飯了嗎,不然你在我這裡吃了再走吧。」

  「不用,晚上還要上自習。」孟飛龍頓了頓,眼神難掩八卦,「姐,外面那個人是我未來姐夫嗎?」

  「呸。」孟櫻趕緊闢謠,「他是我雇的員工,什麼姐夫。」

  「他會是來打工的?」孟飛龍打死都不信,「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後面兩間房靠得多近,你不想說就算了。」

  「真不是。」

  「我會替你在爸媽那裡保密的。」

  孟櫻百口莫辯:「真的不是,你想多了。」

  「好吧好吧,等你想說了再說。」孟飛龍對她揮揮手,「我走了。」

  孟櫻送他到門口,又塞錢給他:「拿著自己買點東西。」

  孟飛龍縮手躲個不停:「我不要!姐我真不要,我有錢!」他知道家裡爺爺最偏心自己,幾個姐姐都沒他零花錢多,尤其是尤琦秀早就說過,現在的廠是她和孟卓良開的,她不可能允許孟卓良拿家裡的錢去貼孟櫻,最多孟櫻結婚的時候給點算是心意,其他的錢都是孟飛龍的,這個姐姐想都不要想。

  孟飛龍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卻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可要他說把錢分給孟櫻一半,兩人的感情也不到這份上,因為知道做不到,所以更愧疚些,哪裡肯要她的錢。

  姐弟倆誰也沒法說服誰,最後霍雲松拿了一個小錦囊出來了:「這個是你姐姐剛做出來的,拿去送女同學玩吧。」

  孟飛龍臉上一紅:「我不要。」

  「圍巾的回禮。」霍雲松指著他書包裡隱隱約約露出來的圍巾一角,眨了眨眼睛。

  孟飛龍捂著書包倒退了一步,面上驚慌:「你、你怎麼知道……」

  「都是四月份了,還把圍巾一直帶著,肯定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霍雲松把錦囊遞給他,「而且看起來就是手織的。」

  孟飛龍猶猶豫豫接了過來,又看了孟櫻一眼:「姐。」

  孟櫻這才反應過來弟弟早戀了,她心情複雜:「我不會說的。」

  「謝謝姐,我也會替你保密的。」孟飛龍和這個姐姐一向不親近,但這時卻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多了幾分親密感,說話也自然了起來,「不過老姐,這是什麼東西?」

  孟櫻說:「香茶餅。」她平均每個月都做一些新的東西上架,香茶餅就是這兩天的成果,在《金瓶梅》裡,蘭陵笑笑生屢屢提起過這種似香非香的物品,在茶餘飯後咀嚼有清新口氣的作用,相當於現代的木糖醇口香糖。

  就在孟飛龍來之前,她剛剛寫好香茶餅的方子,準備在微博上更新:

  「甘松、白豆蔻、沉香、檀香、桂枝、白芷各三錢,孩兒茶、細茶、南薄荷各一兩,木香、槁本各一錢,共為末。入片腦五分,甘草半斤,細銼。水浸一宿,去渣,熬成膏,和劑。」

  但相比於口香糖,香茶餅更帶有一股風流香豔的古意,就像是那首詞裡說的,「鶯舌偷傳,低語教人嚼」,女子將舌尖的香茶餅用吻遞送給醉酒的夫君,該是多麼纏綿悱惻的畫面。

  不過……這個就沒有必要告訴孟飛龍了,所以孟櫻只是簡單地說:「你就當成是特別的口香糖好了,吃完飯含在嘴裡會很香。」

  孟飛龍對於孟櫻所做的東西並不瞭解,但這並不妨礙他一直認為這家香鋪裡的東西很有逼格,所以能拿這麼特別的「口香糖」去送給女朋友,他也是覺得很有面子的事。

  「那謝謝姐了。」孟飛龍把東西裝進書包,對孟櫻和霍雲松揮揮手,「也謝謝姐夫,再見。」

  霍雲松笑納了他的稱呼:「路上小心。」

  孟櫻「哎」了一聲,剛想叫住孟飛龍說個清楚,沒想到這小子一溜煙就跑了,轉眼就看不見了蹤影。

  她一肚子氣只能對著霍雲松撒:「你亂應什麼?」

  「什麼?」霍雲松一如既往地佯裝無辜。

  但孟櫻這回是真的生了氣:「你不要總是亂說話。」

  「我說了什麼?」霍雲松滿含笑意地看著她,他很想知道孟櫻究竟有沒有可能把心裡話說出來,「你若是不說,我怎麼能知道呢?」

  孟櫻咬了咬嘴唇,神情猶豫,霍雲松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應,大概是清明的反叛讓孟櫻嘗到了甜頭,她竟然真的鼓起勇氣開了口:「你不要那樣對我說話了,我覺得很不好……很容易誤會,可能你沒有別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換一種方式和我說話。」

  「會誤會什麼?」

  「就是,就是,」孟櫻語結,「就是很不好,我們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不要說這種曖昧的話。」

  霍雲松忍俊不禁:「阿櫻,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他眼中泛起愉悅的光,「心有塵埃,才會見塵埃。」

  孟櫻一怔,脫口否認:「你胡說!」霍雲松的意思是,是她對他有綺念,才會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暗示。

  她不信。

  不過短短數日,她怎麼可能對他心生感情,她不信。

  但霍雲松真的是胡說嗎?孟櫻驚慌地想,是不是真的是她有了想法,這才覺得曖昧不適,是她希望他對自己有想法嗎?這難道才是她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霍雲松看著她心神慌亂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嗯,我是胡說的。」他是胡說的,但也不是。

  孟櫻覺得他的每句話都別有含義,這自然是他刻意誤導的結果,所以,他是胡說的,而之所以那麼做的原因,就是為了這一刻她的反應。

  如果孟櫻真的毫無念頭,自然可以底氣十足地反駁他,可她卻懷疑自己了,這才是真的心有塵埃。

  她應該有一點喜歡他的吧。那就好。

  他在來之前就考慮過許許多多的問題,譬如如果她喜歡的仍舊是前世的丈夫該怎麼辦,又或者說,她就是不喜歡他這個樣子的,也有可能,她更喜歡無話不談的陶柏……來之前,他做過種種猜測,想過每一種可能的應對方式,他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可以得償所願。

  可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來了,他決然放棄了一切,來到她身邊。

  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不能怪任何人,可當知道她或許是有一點喜歡他的時候,他怎麼能不高興呢?

  有什麼比知道她或許有一點喜歡自己更好的事呢?

  只要她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那他就有信心和她長長久久走下去,無論手段。

  既然已經得到了結果,霍雲松即刻有了決斷,他握著她的手,懇切道:「阿櫻,我很抱歉,剛才的話都是我胡說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不好,請你千萬千萬原諒我。」

  孟櫻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弄懵了:「為什麼?」她腦子裡一團漿糊,他說是胡說的,那她究竟是不是喜歡他?

  「因為我喜歡你。」霍雲松輕輕笑著說,「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歡我。」他不等孟櫻回答,手臂一收,將她順勢摟入懷中,也不在意她瞬間僵硬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輕說,「阿櫻,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我,不過沒關係,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可以一直等你到喜歡我為止,所以,不要讓我走好嗎?」

  孟櫻氣短:「我沒說讓你走呀。」雖然她剛才是有那麼一瞬間想過。

  「那就好。」霍雲松適可而止,很快鬆開了懷抱,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去做飯了,你還要畫一會兒嗎?」

  「……啊?哦哦。」孟櫻夢遊似的回到了桌前,提筆落下,直到畫了三朵花瓣才發現自己把花瓣塗成了葉子的綠色。

  孟櫻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畫,她剛才腦子裡是在想什麼?

  「阿櫻,吃飯了。」霍雲松拉開門,視線一下就落到了她的畫上,孟櫻的動作比腦子更快,她在宣紙上一抓把畫揉成了一團丟進了紙簍裡,動作一氣呵成。

  霍雲松:「……」他要不要裝作沒看見那朵綠色的牡丹?

  「那麼快就吃飯了嗎?」孟櫻竭力保持鎮定,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站起來,結果起得太急,膝蓋頓時磕到了桌角,砰一聲撞得霍雲松都替她覺得疼。

  「當心。」霍雲松扶住她的手臂,免得她重心不穩摔倒。

  孟櫻從沒有覺得那麼丟臉過,她感覺自己臉龐發燙,窘迫得轉過頭去:「我沒事。」

  霍雲松半蹲下來看了看她的膝蓋:「青了。」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腿,那相觸的戰慄令孟櫻站立不穩,幾乎要再摔倒一次。

  這一次,霍雲松摟住了她的腰:「別動,先坐下來,我把飯給你端過來。」

  「不用,就只是撞了一下而已。」孟櫻想要再站起來,卻被他強硬地摁回了位置上:「阿櫻。」

  她迷惘地抬頭:「嗯?我沒事。」

  霍雲松半蹲下來,握著她的手:「可是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29 PM 編輯

第12章 鰣魚

  孟櫻被表白後的日子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每天早晨起來下樓就能看到溫著的早餐,豆漿、燒麥、小籠、粽子、豆腐腦、餛飩、麵條……霍雲松仿佛是每天換著花樣給她準備著早飯,每一樣都合她的胃口。

  接著,她畫畫,他打掃衛生,準備開店,天井裡的花已經抽條,有好幾朵都綻開了花苞,平添了幾分春天的豔色。

  不過,上門的客人依舊寥寥無幾,反倒是淘寶的訂單提示時常響起,霍雲松作為淘寶客服既稱職又不稱職,他的回答總是寥寥數語,可不知怎麼的,隔了山水迢迢,那一頭的小姑娘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鍥而不捨地試圖調戲他,結果反而被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

  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心癢癢,甚至孟櫻在查看後臺的時候還發現有個姑娘一口氣下了十個一模一樣訂單,就為了讓霍雲松寫十個快遞單!

  孟櫻很難想像他會有這麼大的魅力,這不禁讓她想起昨天在微博上轉發了她上新預告的朋友,除了稱讚香茶餅「風流別致」之外,還特地提起了快遞單上的字,「讓我最意外的是,香老闆家的快遞單上的字居然是館閣體,香老闆不是練小楷的嗎?」

  孟櫻的畫畫得好,字卻是中規中矩的小楷,臨的是鐘紹京的《靈飛經》,而霍雲松……她放下畫筆走過去拿起單子一看:「你怎麼寫館閣體呀?」

  「你不喜歡?」霍雲松放下了筆,修長的手指壓在花花綠綠的快遞單上,竟然讓人產生錯覺,仿佛他寫的不是快遞單,而是《落花詩帖》。

  孟櫻側了側頭:「那倒不是,只是現在很少有人練這個了。」雖然館閣體整潔大方,但毫無個性,很難相信霍雲松寫的竟然是這樣的字體。

  「字如其人,」霍雲松對她一笑,「除了你,我不想別人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孟櫻不可避免地被這樣一句不是告白但勝似告白的話給擊中了,但她並沒有說話,只是仔細核實了一遍手裡的快遞單子,然後點點頭:「記得一會兒就寄出去,不然客人要投訴的。」然後恍若無事一般轉身回書房繼續畫畫,像是剛才他的話只是春日一陣微風,吹過就散了。

  霍雲松輕輕一笑,放下快遞單回廚房做飯:來日方長,何必著急。

  今天的午飯有鰣魚,袁枚曾說,「鰣魚用蜜酒蒸食,如治刀魚之法便佳。或竟用油煎,加清醬、酒釀亦佳」,孟櫻喜歡吃清燉的,紅燒也曾見過,可現在放置在水晶盤裡的鰣魚顏色不變,形態不變,猶如在水中暢遊,栩栩如生,恰似杜甫所說的「水精之盤行素鱗」,實為罕見。

  她用筷子浸入湯中一撥,駭笑:「都是油?」

  「是。」霍雲松也是在京城的時候吃過這樣的做法,鰣魚吃的人不少,但敢油浸的不多,但油浸有油浸的妙處,只有油沒有水,只用微火不用大火,是煮是蒸還是煎炸,實難分辨,但這樣做出來的鰣魚鮮嫩無比,能最大程度上保留本色。

  「你嘗嘗看。」

  孟櫻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裡,果然與之前所吃的大有不同,她十分驚奇:「這做法是誰想出來的,真別致。」

  「是一個朋友想的,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霍雲松輕輕說。

  孟櫻第一次聽見他提起自己的朋友:「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霍雲松啞然失笑,他想了想說:「那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和我不一樣。」那個人就是太溫柔了,所以到最後才成了傷心人。

  可他不一樣。

  孟櫻想起來霍雲松的事,不免小心翼翼:「那……你現在還和這些朋友有聯繫嗎?」

  霍雲松聽出了她掩飾下的關懷,他微微笑了笑:「真正的朋友是不會因為身份的改變而疏遠你的,是我不想回去而已。」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孟櫻困惑極了,「你不屬於這個縣城。」

  霍雲松唇邊笑意更濃:「可這裡有你。」

  孟櫻惱羞成怒:「我是認真地問,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霍雲松這才想起來,按照劇本的設定,他在來這裡之前根本不認識孟櫻,那怎麼能為她而來呢?就算編一個藉口說從前見過她,一見鍾情,那「為她而來」就成了孟櫻身上的負擔。

  他並不希望她背負起這背後的一切。

  「好吧,事實上是我隨便上了一輛車,隨便買了一張票,隨便停在了這裡,」霍雲松用手背撐著頭,笑意盈眉,「然後,我就看到了你的招工,我決定在這裡留下來,就是這樣。」

  孟櫻循規蹈矩慣了,從沒有想過可以這樣選擇自己的人生,將信將疑:「這樣也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霍雲松反問,「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沒有辦法選擇人生的起點,但這一切都是基於這一點而開始,因此,通常我們也很難真正決定自己的人生。」

  「就好像你一樣,因為你出生在這個家庭,因為你被孟老太太養大,所以你會重新回到這裡,根是你成長的源頭,也束縛了你。」

  這番話並不是霍雲松自己說的,而是當年在苦海寺的孟櫻親口所說,那時她已被查出癌症,而丈夫外遇,胎兒流產,親人反目成仇,她最後取走了自己所有的積蓄,沒有留在醫院,而是選擇到了苦海寺,將所有財產贈予寺院,只求能在寺中了此殘生。

  是她自己說的,「苦海寺在紅塵之外,我不想再和從前的事有任何牽扯,只有現在我才覺得快樂,我是我自己,而不是孟家的女兒,也不是左晨旭的妻子」。

  可此時此刻的孟櫻從未想過這一切,因為姑奶奶去世,她放棄省城的工作回到家鄉,因為生在孟家,她再不喜歡也依舊逆來順受。

  她從沒有想過要和過去一刀兩斷,無根之人如浮萍,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害怕。

  「阿櫻,拒絕自己不想要的人生並沒有那麼難。」霍雲松勾住了她的手指,將她細嫩白皙的指尖握入掌中,「你不要害怕,你不是一個人。」

  孟櫻茫然地看著他,遲疑著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和過去一刀兩斷,你不說,我不會問的。但是,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呢,我覺得現在很好啊。」

  霍雲松沉默了一瞬,輕輕歎了口氣:「是挺好的,我陪著你呢。」

  如果孟櫻願意跟著他走,那他自然有辦法讓孟家的人永遠找不到她,讓這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可她不願意,畢竟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她憑什麼放棄一切跟他走?何況孟櫻從不是果斷決絕的人,前世若不是人之將死,又怎麼能下定決心離開?

  可若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受過那些苦才恍然明白,他寧可她永遠不知道人心險詐。

  也罷,反正也做好一生一世隱姓埋名在此的決定了,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孟櫻並不知道霍雲松的嘗試與努力,她只知道自己聽見他那樣曖昧的話又不免耳朵發燙,趕緊抽出手來:「誰要你陪了,快去寄快遞,偷懶就扣你工資了。」

  「是是是,我這就去。」霍雲松正準備起身,正巧孟櫻的手機亮了,來電顯示的人名正是左晨旭。

  他微微一怔,說曹操曹操到,沒想到就是今天。

  孟櫻接了電話:「喂,晨旭?」

  「櫻櫻嗎?」那一頭左晨旭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是晨旭,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你怎麼打電話給我了?」

  「這不是快要五一了麼,我打算回家一趟,聽說你現在就在家裡?有沒有興趣來參加高中同學聚會啊?」

  「同學聚會?」

  「是啊,大家都畢業四五年了,好久沒見了,我就說五一小長假大家在老家聚聚,你覺得呢?」

  孟櫻恍惚了一下,這才笑:「挺好的。」

  「那你來不來?」左晨旭笑眯眯地問,「我挺想見你的,咱們也好幾年沒見過了吧。」

  孟櫻想了想,還是答應了:「那好吧,什麼時候?」

  「5月2號,到時候我去你家接你,對了,你還住在老地方吧?」左晨旭小時候就住在孟櫻家隔壁,兩個人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縣城又是那麼大點兒地方,兩個人一塊兒上了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可高三畢業的時候,左晨旭一家就搬到市里去住了。

  她去了省城讀大學,左晨旭則去了首都,兩個人也是好久沒有見面了。

  「我一直住在那裡。」孟櫻的聲音都放柔和了,「你還記得吧?」

  「嘁,住了十幾年哪能忘,那就這麼說定了。」

  霍雲松站在門外聽完了整段對話,和他想像的不同,原來孟櫻和左晨旭的重逢是那麼簡單,那麼欣喜,只聽一聽就能想像在陽光燦爛的少年時代,他們曾是如何的親密無間。

  也許,在小孟櫻摔倒的時候,他也曾扶起過她,也許,在下大雨的時候,兩個人曾撐著一把傘回家,也許,作業忘記寫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會拿她的作業過來抄,也許,當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會是第一個站出來保護她的人。

  他們肯定有過很美好的時光,畢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所以孟櫻最後決定嫁給了他,不是嗎?

  只可惜,那麼美麗的開始,卻不曾有個好的結局。

  這一生,左晨旭不會再有機會開始這個故事了。

  他保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24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0 PM 編輯

第13章 襄王有意

  孟櫻對這一次同學聚會很重視,這表現在她去許裁縫那裡做了一身新裙子,淺青色的絲麻長裙,花紋像極了《搗練圖》裡仕女所著的襦裙,孟櫻十分稀罕,立即買下做了長裙。

  許裁縫戴著老花眼鏡,笑眯眯地看著她試穿:「我就說這裡只有阿櫻能把這布穿得好看,你說是不是?」他問的是靠在窗邊陪孟櫻一起來的霍雲松。

  他側頭微笑了一下:「是。」

  雖然知道孟櫻做新裙子不是為了給他看,可當他看到那麼鮮活美麗的孟櫻時,他覺得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真好看。」他由衷稱讚。

  孟櫻是美人嗎?這恐怕很難說是,她不過是縣城裡的平民姑娘,並沒有令人一眼驚豔的美貌,甚至他們初見時,她已經憔悴病重。

  但他從未注意過她的容貌,他只是喜歡她而已,因為喜歡她,所以蹙眉顧盼之間,便覺得心悸不已。

  孟櫻像是被他說得難為情了,一頭鑽進更衣室裡換下了裙子,不過好心情還在繼續,因為她路過一家飾品店的時候買了一把珍珠回家串手鏈。

  教程是網上下的,線是普通的釣魚線和細鋼絲,教程很詳細,有各個步驟的分解圖示,但孟櫻研究了半天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點亮這個技能,只能遺憾地放棄。

  她轉眼去淘寶上下了個訂單。

  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孟櫻從夢裡醒來,迷迷糊糊地去上廁所,沒想到霍雲松的房間裡還透著燈光,她一時好奇就敲了敲門。

  霍雲松很快就把門打開了,孟櫻「你……」了一個字,後面的話就梗在了喉頭——她看見霍雲松桌上的那個珍珠手鏈了,那串珍珠手鏈的花型很複雜,中間一層的主體交織成四葉草的花紋,上下還各有兩層波浪紋,如果不是因為特別美,孟櫻也不會興起編織的念頭。

  但看起來複雜,編起來更複雜,她今天嘗試了一下午都沒有成功。

  可現在,那串被編織好的珍珠手鏈就靜靜放在那裡,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溫柔的光澤,美得不可思議。

  「你還沒有睡?」霍雲松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似的,隨口說,「那正好,來試試看,不知道有沒有大了。」

  他拿了手鏈圍在她的手腕上量尺寸,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扣上。

  「看起來可以。」霍雲松把手鏈鬆開,「給你。」

  孟櫻怔怔接過,聲音輕得聽不見:「你是幹什麼呀?」

  霍雲松快速眨了眨眼睛,像是沒有想到她會那麼問,他看了她幾秒鐘,頓時笑了:「阿櫻,我說過我喜歡你。」他的笑意彌漫開來,「我既然喜歡你,當然是想討你歡心,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孟櫻看出來了,正是因為看出來了,才覺得無所適從,她一直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他那天看似突兀實則順理成章的告白,幸好霍雲松從沒有提起過。

  但他不提起,並不代表他沒有動作。

  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笑容,每一個動作,都在不斷地詮釋著「我喜歡你」。

  熟睡醒來,夜色濃重,萬籟俱寂,孟櫻比白天更容易打開心房,她微微垂著頭,指尖撥著手鏈上的一顆珍珠,低聲說:「你不要這樣,我可能……」可能沒有辦法給你回報,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你,會不會喜歡你。

  「那並不重要,我喜歡你,並不一定要你也喜歡我。」霍雲鬆口中說著安慰她的話,內心卻早已有了決定,可越是有了成算,他的語氣越是溫和動人,「喜歡一個人就好比是太陽東升西落,春天樹木發芽,都是自然到極點的事,你不必強求。」

  如果一切順利,自然不必強求。

  可若是路途坎坷,如不強求,他拿什麼來改變命運?

  但他的態度安慰到了孟櫻,她松了口氣,又有些愧疚地看著他,霍雲松見機不可失,立即抱了她一下:「真的沒關係,很晚了,早點睡吧。」說罷還在她的髮上吻了一下。

  這天時地利人和,孟櫻愣是沒發現自己被占了便宜,還一臉愧疚地回房間睡覺去了。

  霍雲松覺得大晚上的沒白演這齣戲,要知道他八點多的時候就把手鏈編完了,愣是拖到這個時候演那麼一出,和當年陳阿嬌費盡心力找司馬相如寫《長門賦》有得一拼了。

  不過……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那一抱和前世他抱孟櫻感覺區別很大。

  前世他抱過她很多次,心裡只有憐惜痛惜,但今天孟櫻是半夜起來的,只穿著睡裙,裡面應該……沒穿內衣。

  霍雲松想明白了,他在黑暗中笑了起來,差點忘了,晨鐘暮鼓二十年是前世的事了,今生的他才二十七歲,還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呢。

  順理成章的,他夜裡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第二天孟櫻發現天井裡曬了床單,她瞅了兩眼,多嘴問了句:「怎麼今天洗,天氣又不好。」

  今天是個陰天。

  霍雲松拿著簸箕去倒垃圾,無比自然地回答:「我昨天做了一個夢,」頓了兩秒鐘,又補充,「和你。」

  孟櫻整整過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涵義,她面紅耳赤,心跳加劇,這種感覺太陌生了,以至於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你流氓!」

  「是人之常情。」霍雲松非常坦然,甚至他昨天在意識到了自己的欲望後還松了口氣。

  出家了二十年,執念不改,但要是生理上無欲無求了,以後生活好像會不大和諧。

  如果說霍雲松之前的行為話語都只是暗撩,那麼這個頗具暗示性的夢就很直白地點明了「我喜歡你」這句話中被隱含的部分。

  我喜歡你,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

  很奇怪,從霍雲松在那個雨天踏進這裡開始,孟櫻雖然偶爾覺得他說的話曖昧不已,但從沒有感覺到侵略性,換言之,她不覺得害怕,沒有想過要逃離。

  霍雲松太君子太出塵了,她知道他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但霍雲松特有的氣質使得她很難對這樣一個人產生情愫,孟櫻看他就好像是看被寄託了美好寓意的梅蘭竹菊。

  那種喜歡和欣賞,不是愛情。

  這一點,連霍雲松本人都沒有想到,二十年紅塵外的生活給予了他旁人沒有的氣質,也淡化了他的性別魅力,如果是前世二十七歲的霍雲松,或許更容易讓孟櫻喜歡上。

  在愛情中,荷爾蒙的加成是必不可少的,通常的悸動都從生理開始,再燃燒到靈魂。

  幸好,現在明白這一點還不算晚。

  而代價是孟櫻整整一天都沒有理他。

  五一前一天,左晨旭又給孟櫻打了電話,告訴了她聚會的地點,是市里的一個五星級酒店,說是市里,但其實開車也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我前兩年回去過一次,變得挺多的,到時候我來接你,免得你找不到地方」。

  「市里我比你熟,怎麼會找不到地方呢。」孟櫻微微笑著,聲音很溫柔。

  左晨旭在電話那頭揶揄她:「是嗎,那是誰在自己家門口的巷子裡迷路了半個鐘頭?」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孟櫻哭笑不得,「你不要再提起來了。」

  「三歲看老,你們小姑娘就是方向感不好,到時候迷路了我還要去找你,總之,後天我來接你,快到了給你打電話。」左晨旭壓根沒給她說不的機會,已經替她做出了決定。

  孟櫻只能同意。

  2號下午四點多鐘,左晨旭給孟櫻打電話,說在路上,大約還有二十分鐘就會到了。

  孟櫻已經換上了新裙子,梳好了頭髮,正靠在窗邊看書。

  霍雲松決定不在今天與左晨旭會面,如果左晨旭在孟櫻家中看到有陌生男人存在,也許會起警惕之心,他在沒有把握之前不會貿然暴露自己,所以他很自然地說:「既然今天你要出去,不如提前關門吧。」

  「好啊。」孟櫻對關門時間並沒有明確的規定,只要當天的快遞送走,一天的生意就算是結束了。

  「那我出去拿衣服。」天氣漸漸熱了,霍雲松前兩天特意去許裁縫那裡訂做了兩件襯衫,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找藉口離開。

  孟櫻沒有絲毫的懷疑就同意了。

  半個鐘頭後,左晨旭到了孟櫻家門口,他熟門熟路地進屋,看到的就是倚在窗前看書的女子,清麗婉約,一如少年時。

  「櫻櫻。」左晨旭手腕一抬,把原本掛在食指上晃悠的車鑰匙一把握進了手心,他一屁股坐到孟櫻對面,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笑意掩都掩不住,「路上堵車,我來晚了啊,不過剛才差點沒認出你,我還以為走錯門了呢,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啊。」

  「你又亂講。」孟櫻合上了書,「從小到大就愛欺負我。」

  左晨旭頗為得意:「也只有我能欺負你。」

  孟櫻怔了一下,低下頭沒說話,她從小就是內向靦腆的性格,一直招人欺負,從幼稚園開始,左晨旭就在她身邊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有人對她揮拳頭,他就敢把拳頭砸到對方臉上,把人打趴了就得意洋洋地揪著她的辮子說:「你真沒用,總是要我保護你。」

  「不過沒關係,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只有我一個人能欺負你。」

  孟櫻覺得自己應該是會被這句話感動的,這句話又霸道又溫暖,她的少女時代曾無數次被感動過,那讓她覺得自己是很特別的。

  但奇怪的是,這次沒有。

  她甚至升起了一個荒誕的念頭,為什麼要用欺負來作為佔有的獎賞呢?

  像霍雲松說的,一直陪著她,只有讓她一個人瞭解他,不是更好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28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1 PM 編輯

第14章 青梅竹馬

  左晨旭沒有發覺孟櫻的異常,從紮著羊角辮因為迷路會在巷子口哭的小女孩到現在秀麗婉約的女人,他覺得孟櫻在這十幾年中並沒有什麼改變。

  一如既往地溫柔,像是春天的暖風,和她在一起,他永遠覺得舒服自在。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她永遠不會怪自己,所以在北京那麼多年,他還是很想念她。

  就好像吃慣了外頭天南海北的美食,還是會惦記家鄉橋頭的那甜碗豆漿一樣,這種植入記憶深處的溫暖他永遠忘不了。

  尤其是和黃璨的相處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想要逃離她的身邊。

  要說起來,黃璨也沒什麼不好的,出身好,帶著好人家女孩兒的驕矜氣,但也不討人厭,交往之初,他們感情還是很好的。

  可一時的新鮮喜愛並不能維持太久,畢業以後,越來越多的問題浮出了水面,黃璨家在北京,想要他也留下來,並且如果以後結婚,黃家願意為他的事業提供幫助。

  左晨旭卻想回到家裡,他家的生意已經做到了省城,有人脈,有資本,他在省城裡開始會比在京城方便很多,雖然北京是天子腳下,可俗話說得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他要是一開始就靠黃璨,以後還能在家裡抬得起頭來?他又不是沒本事的小白臉。

  除了這個,他也實在是有點厭倦黃璨自以為是的性格了,這位大小姐自作主張的事已經不止一次,他的人生,沒有道理要聽別人的安排,哪怕是以為了他好的名義也不行。

  回老家前,他和黃璨大吵一架,他正式提出了分手。

  這次組織同學會,一是覺得高中同學好久不見聚聚也好,二是重新聯繫上自己在老家的人脈,他已經決定要在省城創辦一家公司,先借著這個聚會摸摸底也好。

  「說起來,櫻櫻你怎麼回老家了,我還以為你會留在省城呢。」左晨旭對孟櫻到沒有什麼人脈不人脈的想法,在他眼裡,孟櫻一直都是需要保護照顧的物件,他找誰拉關係也不會找她。

  孟櫻輕聲說:「姑奶奶去世了,把這鋪子留給了我,我就回來了。」

  「節哀,你也別太難過了。」左晨旭體貼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今天的聚會很多人都會來,不知道你還認得幾個,好多人都結婚了呢。」

  孟櫻配合得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是嗎?」

  「可不是,我說了,這次聚會不准帶家屬,不然孩子一帶過來就雞飛狗跳了。」左晨旭拉開了車門讓孟櫻上車,笑眯眯地說,「大家就隨便聚聚,沒別的意思。」

  孟櫻相信了。

  如果聚會上大家沒有張口閉口說自己工資多少多少,或者男朋友家裡多有錢的話。

  「孟櫻,你現在每個月工資多少錢啊?」

  「……我自己開了家店。」

  「啊,那是老闆咯,賺得多不多啊?」

  「一天也沒有幾個客人。」

  「你這麼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什麼時候結婚,別忘記給我們發喜糖。」

  「還沒有。」

  回答完這三個問題,孟櫻深深反思自己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同學聚會,幸而左晨旭一手端著紅酒杯一手趕人:「去去去,別煩我們櫻櫻,她和你們不一樣。」

  「唷,這不是左總嘛,怕我們欺負你的小青梅呢。」那個打趣孟櫻的女同學笑得一臉揶揄,「高中時就這樣,生怕我們欺負她是吧,你也不看看,當初你放狠話說欺負她就是和你過不去,誰還給她甩過臉色?」

  左晨旭高中時成績出色,長得又英俊高大,實在不缺女孩子愛慕,作為他唯一的青梅竹馬,孟櫻當年沒少被說過酸話。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自從有個女孩子擠兌她不成反被左晨旭罵哭了,學校裡就再也沒有人敢明面上和她過不去了。

  「知道就好。」左晨旭揮手擠開原本坐在孟櫻旁邊的男人,看了她的酒杯一眼,「你們是不是灌她酒了?阿櫻不喜歡喝酒的。」

  他也不用孟櫻多提,替她把杯裡的紅酒換成了清茶。

  那個女同學就笑著說:「行,你護著她我們沒意見,那她該喝的酒你也不會逃吧?」

  「儘管來。」左晨旭擼起了袖子。

  酒過三巡,人已微醺。

  有個喝得舌頭都大了的男同學不知道從哪裡擠進來,狠狠一拍左晨旭的肩膀,拍得他差點跳起來:「你謀殺啊!」

  「嘿嘿,小旭旭啊,哥女兒都有了,你什麼辰光結婚?」他是左晨旭的室友,還是上下鋪,當年感情最是要好。

  「要你管了,事業為重,知不知道?」左晨旭翻了對白眼,「等我事業有成,還怕娶不到白富美?」

  「就怕你想娶的不是白富美。」對方笑嘻嘻地說,「是小青梅呀。」

  「咳咳。」原本在喝茶的孟櫻一時不慎嗆到了氣管了,劇烈的咳嗽立刻引來了大家善意的玩笑:「看看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你們別亂說。」孟櫻微微皺了皺眉頭。

  「亂說?」下鋪室友對此表示不服,使勁用手肘撞了撞左晨旭,「小旭旭,你自己說。」

  左晨旭也撞了他一下,這才說:「別提這個,我煩著呢。」

  「怎麼回事兒?說來我們高興高興。」

  「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暫時不考慮結婚的事兒。」左晨旭撇了撇嘴,「事業為重,我再說一遍,事業為重。」

  還不等下鋪室友說話,從前左晨旭的同桌也擠進來加入了話題:「你和那個大小姐分手了呀?分得好!那個女人鼻孔朝天,你和她結婚少不了受氣,誰讓人家家裡有錢呢。」

  有好事者趕緊加入這個大八卦,紛紛追問:「怎麼回事,什麼大小姐白富美?」

  聽著他們一來一回八卦,孟櫻這才知道左晨旭在北京交了一個女朋友,左晨旭的高中同學去北京玩的時候見過她一面,印象極差,雖然渾身名牌但頤指氣使,相當令人不快。

  「她這個人就這樣,老子受不了她很久了。」左晨旭和同學一碰杯,酒意上頭就說了心裡話,「我是男人啊,在外面都不知道要給我留面子,我又不靠她家,憑什麼受氣,愣是把我弄得和倒貼的小白臉似的,誰受得了?現在哥不玩了,她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不奉陪了!」

  孟櫻聽著左晨旭有一下沒一下數落著前女友,終於開始開口了:「既然曾經在一起過,分開就分開了,也沒必要這麼說她。」

  「櫻櫻你就是好心,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氣,黃璨要是有你一半,不,十分之一的好脾氣,我也不會和她鬧得分手。」左晨旭直哼哼,「我才不娶那種女人,我受夠了。」

  他眉頭微挑,「櫻櫻,你到底幫誰?」

  孟櫻頓了一下,這才發覺他是喝醉了,和喝醉了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岔了過去:「你要喝點茶嗎,喝多了吧?」

  「這點酒不算什麼。」左晨旭轉頭和人喝了一杯,又說,「我真醉了你就把我送回家去,你認識我家吧?」

  不等孟櫻回答,他又拽著另一個同學過來了:「一會兒是不是你開車,你把櫻櫻送回去啊。」

  左晨旭做事周到,特地在聚會前就確定了不愛喝酒的幾個同學,讓他們分批把其他人送回家。

  「知道了左總,你和我說過好多遍了,我保證把你家櫻櫻送回去,行了吧?」

  左晨旭這才滿意地松了手。

  一個和孟櫻關係還不錯的女同學便湊過來低聲說:「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左晨旭啊?」

  「什麼?」

  「別裝傻了,他對你的維護有眼睛都看得見,現在他又和北京那邊的分手了,打算回來發展,這不是天意嘛。」

  孟櫻搖了搖頭。

  聚會一直鬧騰到十點多,大家又說要去ktv唱歌,孟櫻精力有限,實在無力支撐下半場,就說要先走。

  左晨旭死活拉著她不讓她走:「櫻櫻,你要是走了,這群王八蛋得把我丟大街上過夜。」

  「對,我們都狼心狗肺。」同學們笑嘻嘻地簇擁著孟櫻一塊兒去ktv唱歌,「走吧走吧,一會兒送你回去,誰讓其他女同胞都有老公來接呢。」

  孟櫻不是唯一一個想走的人,可正如他們所說,其他人不是老公來接就是男朋友來接,再不濟也可以自己開車回去,唯有她住得遠,如果特意送她就太不方便了。

  她不喜歡給人帶來麻煩,雖然已經十分困倦,但還是強撐著去了ktv。

  一進包廂就有人開始鬼哭狼嚎,孟櫻腦殼疼得慌,旁邊還有人拿著手機哢嚓哢嚓發著微博,又問她:「孟櫻你有微博嗎,我們互關一下啊。」

  孟櫻頓了片刻,異常堅決地說:「沒有,我不玩這個。」

  好在人家也不過順嘴一提,並沒有當真。

  孟櫻撐著頭拿出手機,想和霍雲松說一聲晚些回去,又不知道該怎麼聯繫他,家裡沒有固話,他也沒有手機……她正苦惱著,就聽見包廂的門砰一下被人推開,這巨大的聲音甚至蓋過了不知道哪位仁兄在嚎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找到你了。」走進來的高挑女子逆光而來,霎時吸引了包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喝酒的,聊天的,大牌的,唱歌的,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我是左晨旭的女朋友,他人在哪裡,叫他出來。」來者不善,那女子踩著高跟鞋噠噠走了進來,俯視著已經喝得七暈八素的一群人,視線掃過每個人的臉龐,終於停在了孟櫻身上,「你是孟櫻孟小姐?」

  孟櫻有點懵,不知道短短幾秒鐘之內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本能地點點頭:「是,你是?」

  「我叫黃璨。」那個女人一步步走近孟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2 PM 編輯

第15章 白煮蛋

  面對這位黃璨黃小姐的問題,孟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雖然左晨旭說已經和女友分手,但黃璨剛才的自我介紹是女朋友而非前女友,顯然並不打算就此放手。

  對於這個明顯是陷阱的問題,孟櫻只能笑一笑:「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卻已經認出了孟小姐。」黃璨的摘掉了墨鏡,露出了豔麗精緻的整張臉,「我想知道,左晨旭在哪裡,我從北京特地過來找他,他不會避而不見吧?」

  孟櫻還真沒有注意左晨旭去了哪裡:「大概是……」她話音未落,就看見門口出現了熟悉的身影,黃璨轉頭一看,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左晨旭就站在那裡皺著眉看著她。

  包廂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謐,只有老男孩在螢幕中歡快地唱著《小蘋果》。

  「我還以為你不敢見我呢。」黃璨鮮紅的嘴唇微彎。

  左晨旭靠著門口,不想讓同學們看笑話:「我們出去說。」

  「不必,既然是同學聚會,那就都是熟人,做個見證也很合適。」黃璨從手提包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孟櫻,「孟小姐,這是你和左晨旭的合影吧?」

  孟櫻一頭霧水地接過來一看,那張照片是她畢業時和左晨旭在學校門口的大石頭前照的,兩個人還是青澀的學生模樣,同樣的照片她也有一張,不同的是這張照片中間明顯有撕裂的痕跡。

  「黃璨,我以為你可不會那麼無聊。」左晨旭顯然有點不耐煩聽她繼續說下去了,「我們的事沒必要扯到別人。」

  「沒必要?你不就為這張照片要和我分手嗎?」黃璨冷笑,「這件事我要是就這麼忍了,以後還要不要在四九城裡混了。」

  左晨旭聽著火大,在黃璨眼裡,和他分不分手是次要的,傷了她黃大小姐的面子才是關鍵,她要是就這麼被人甩了,以後怎麼在北京繼續混下去?

  「分就分了,你管我是什麼理由?」左晨旭回之冷笑,「該不會黃家大小姐分不起這個手吧?再鬧下去才是真的難看了。」

  黃璨秀眉一擰:「你是真要和我杠下去了?」

  「是你不放過我。」

  「好,你等著。」黃璨轉身,把孟櫻還回來的照片狠狠抽在了孟櫻的臉上,「你也給我等著。」

  孟櫻天降橫禍,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被甩了一臉照片,別看照片柔軟,這啪一下拍在她臉上很快就腫起了一道紅痕。

  這頓時激怒了左晨旭,他一把拽住黃璨:「你幹什麼?」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回來找你的青梅竹馬重溫舊夢,要分手?你也不看看我同不同意,不然人家還以為我黃家的女兒是隨便可以讓人甩的。」黃璨掙脫了左晨旭的桎梏,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唯一遭殃但壓根沒搞清楚事情發展經過的孟櫻:「……」

  這出鬧劇最後以左晨旭親自開車送孟櫻回家作為結局。

  孟櫻一路上都不敢開口說話,左晨旭這是醉酒駕駛,雖然他強調很多遍酒醒了,但孟櫻還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免得他分心,到時候出車禍樂子可就大了。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闖了一個紅燈,雖然沒有過路的行人也把孟櫻嚇得夠嗆:「你開慢點,不急的。」

  「不要緊,我心裡有數。」左晨旭看也不看她一下,自顧自踩下了油門。

  孟櫻心驚膽戰,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挨到家門口,左晨旭車是停了,但卻沒有及時開鎖,孟櫻開車門失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晨旭,我到了。」

  左晨旭降下了車窗,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煙霧:「櫻櫻,這件事是我沒處理好,連累你了。」

  「沒關係的。」孟櫻怎麼可能說得出生氣的話來,何況這件事也不是左晨旭的錯,她柔聲安慰,「你好好和她說,不要吵架。」

  「她那能叫吵架?在她心裡,她的面子比什麼都重要。」左晨旭彈了彈煙灰,「她是在報仇呢。」

  孟櫻不好說人家的壞話,只能委婉地勸說:「情侶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好好說就是了。」

  「我已經受夠她的脾氣了。」左晨旭把煙蒂往窗外一丟,恨恨丟下狠話,「誰怕誰。」

  孟櫻又累又困,還被人打了一巴掌,可左晨旭不告別,她也開不了口說要下車,好在左晨旭很快回過神來,親自替她開了車門:「到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孟櫻和他告別,「別想太多了。」

  左晨旭揮了揮手,目送孟櫻開門,就在此時,屋裡的燈突然亮了,左晨旭猛地一驚,伸手拉住了孟櫻的手腕:「等等,裡面的燈怎麼亮了?有人?」

  「啊,嗯。」孟櫻應了一聲,想掙脫左晨旭的手,可他並沒有注意。

  因為,門開了。

  左晨旭的酒意不過還剩三分,但當他看到這個推門出來的男人時,還以為自己的酒根本沒有醒。

  這樣氣度,這般品貌的人,就算不是在詩禮簪纓家,也該在富貴溫柔鄉,怎麼會出現在孟櫻的香鋪裡?

  「阿櫻。」霍雲松拉亮了屋簷下的燈,昏黃的燈光照出了她紅腫的臉頰,他目光一凝,「你的臉怎麼了?」

  孟櫻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事,不小心碰到了。」

  「不是手打的,是被什麼東西甩在了臉上?」霍雲松微微皺眉,但神色尚算緩和。

  可偏偏此時此刻,左晨旭開口了:「你是誰?」

  霍雲松聞到了一股酒氣,他一手摟住孟櫻,將她護到身後,一手拽住了左晨旭的衣領提到面前,撲面而來的酒味更加濃重了,霍雲松的臉色從沒有那麼難看過:「你喝酒了?你喝酒了還敢開車?」

  「你放開我。」左晨旭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他想一拳揍在霍雲松臉上,誰知道手臂還沒有揮起來,霍雲松已經一把把他推出好幾步,他踉蹌了兩步,差一點摔在地上,「你有病啊!」

  「你要死要活我沒興趣。」霍雲松冷冷看著他,「但阿櫻的命,你賠不起,滾。」

  他的語氣不見得多麼激烈,他也沒有太多憤怒的動作,他只不過說了一個「滾」字,可不知怎麼的,左晨旭在這夜風裡硬生生地打了一個哆嗦。

  他不知道是什麼令他突然不敢開口說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對方的氣勢全然壓制,這種難以反抗的感覺令他覺得羞恥又恐懼。

  霍雲松關上了門。

  孟櫻一直被他拽進屋才說話:「你就這麼把他丟外面了?」

  「阿櫻。」霍雲松一路牽著她回屋上樓,「你喜歡誰都可以,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但我決不能容忍任何人把你的命當兒戲。」

  孟櫻一怔,趕緊解釋:「不是的,他是好心要送我回來,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他心情不好而已。」

  「他心情不好可以去死。」霍雲松進衛生間裡擰了濕毛巾進來,語氣寡淡,「誰也不會管他,可如果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就絕對不會喝著酒還開車送你回來,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他費盡心血不過想保她一世安寧,可竟然有人這樣忽略她的生命,霍雲松可以容忍左晨旭喜歡她,娶過她,可決不能容忍他輕賤她的命。

  孟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強笑著說:「我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是我的失誤,我該親自去接你的。」霍雲松深吸口氣,壓下了內心翻湧的怒火與自責,「我怎麼可以把你交到那種人手裡。」

  他俯下身為她擦拭臉上的傷口,孟櫻不知怎的,看著這樣的霍雲松覺得陌生極了,她不敢拒絕,只能微微側過頭,盡力忽略心底的異樣:「晨旭沒那麼糟糕,他真的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我沒事,你不要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霍雲松替她擦了臉,可臉上的紅腫並沒有馬上消退,「我只是在害怕而已,如果沒有你,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孟櫻輕輕說:「我真的沒事。」

  「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保證。」霍雲松低著頭,凝視著她的眼眸。

  孟櫻在他的眼瞳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的,她點點頭:「嗯。」

  那個人,視她的生命如兒戲,這個人,視她如自己生命。

  從這一刻開始,她就註定走上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我去煮個蛋,你洗漱一下,我一會兒上來。「霍雲松善於管理自己的情緒,那幾分鐘的失態仿佛只是錯覺,他已經重回平靜。

  孟櫻無暇追究這些,快速洗了個澡,剛換上睡衣出來,霍雲松就把白煮蛋剝好了:「來,坐這裡。」

  這裡明明是孟櫻的臥室,他卻更像是主人,奇怪的是孟櫻好似沒有發現這樣的身份顛倒,溫順地坐在了他身邊。

  霍雲松把剝好的雞蛋裹在紗巾裡,輕柔地在她腫起的臉頰上滾來滾去:「疼不疼?」

  「有一點。」

  「是怎麼回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也許是月色太美而他太溫柔,孟櫻微低著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又說:「那個黃小姐看起來很……驕傲的樣子。」

  「呵。」在他的記憶裡有資格驕傲的黃小姐……可不是黃璨。

  收起心中淡淡的輕蔑,霍雲松把注意力放在了孟櫻紅腫的半側臉頰上,雞蛋滾了半天總算起了點作用,看起來沒剛才那麼可怕了,但他還是止不住心疼:「怎麼不躲啊?」

  「她只是不小心甩到我的。」孟櫻也猜到黃璨之所以遷怒她大概是以為她和左晨旭有點貓膩,可實際上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聯繫了,她內心坦蕩,自然不覺得是大事。

  「兩個人的感情牽扯到別人就過分了。」霍雲松說,「阿櫻,你不要參與進去好嗎?」

  孟櫻對他微微一笑:「我本來就沒打算參與啊,」

  這倒是很出乎霍雲松的預料,他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36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3 PM 編輯

第16章 鍋糍茶

  「什麼?」孟櫻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我喜歡誰?」

  霍雲松的語氣很平靜:「我說,我以為你喜歡你的那個同學兼鄰居和竹馬。」

  「你說晨旭?」孟櫻困惑地眨眨眼睛,「你為什麼會那麼覺得呢?」

  「你和陶柏打電話的時候很開心,顯然你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霍雲松像是局外人一般剖析著她的種種反應,「你和這位同學打電話的時候語氣卻總是不自覺地放輕,你的笑容……非常溫柔。」

  孟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是嗎?」

  「嗯,不過大概是我想錯了。」霍雲松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你不會一點都不傷心,也一點兒都沒有竊喜。」

  孟櫻若有所思,霍雲松說的沒錯,能見到昔日好友她自然是歡喜的,他的感情出現了波折她也很關切,但也僅限於此了。

  「嗯,我不喜歡他的。」孟櫻很明確地給了答案。

  霍雲松的笑意愈濃,他這個時間差打得不錯,孟櫻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喜歡左晨旭的,因為他的一筆爛帳還沒有算清楚,向來不喜歡與人相爭的孟櫻怎麼可能蹚進這三角戀的渾水?

  現在的她最多只有往日青梅竹馬的情分而已,她真正喜歡上左晨旭是後來的事了,那個時候的她只有那麼一個保護者,她很自然地將所有的感情都寄託在了他一個人身上,從此深陷泥沼。

  這些事未來還會不會發生很難預料,但他在左晨旭剛剛回來,感情生活一團糟,而且還枉顧孟櫻生命的情況下提出來這件事,孟櫻的答案可想而知。

  這個答案是很關鍵的,她說出來「我不喜歡他」就等於是對自己做了一個自我暗示,她相信此時自己內心的答案,那後面要再動心可就難了。

  因為她已經下意識地摒棄了會喜歡上左晨旭的可能。

  霍雲松承認這種心理暗示不甚光彩,但這種揣摩人心、操控人意的本領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對於孟櫻這樣自我意識不堅定又極容易受影響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她以為所有的答案都是內心的自我意志,實際上不過是他刻意為之而已。

  處心積慮,費盡心血,不過想讓她喜歡而已。

  或許這可怕,可悲,又很可笑,但他不後悔。

  「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明天就不要早起了。」霍雲松給她倒了杯溫水,「有什麼事都有我,你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

  孟櫻這一晚上經歷了不少事,又累又困,也不和他多客套:「好。」

  「晚安。」他關掉了燈。

  黑暗中,傳來她輕柔的回應:「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霍雲松剛開門就迎來了不速之客——不是左晨旭,而是尹蓉。

  她進門第一件事沒有找孟櫻,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霍雲松一番,這才冷嘲熱諷道:「我還以為你躊躇滿志,沒想到端茶倒水那麼久,還沒把我姐哄到手啊?」

  霍雲松心底升起疑雲,尹蓉這性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番話絕不是無的放矢,短短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那又怎麼樣?」

  尹蓉原本就是來看孟櫻笑話的:「我是來轉達外公的話的,我們孟家沒有當小三的人,她要是不回家把事情說清楚,別怪外公他老人家不客氣。」

  「小三?」孟櫻也就昨天去參加了個同學聚會,難道是黃璨?

  「你還不知道?」尹蓉不懷好意地問,「難道我姐還沒回來?她今天都要上熱門了,不信你看。」

  霍雲松一看朋友圈裡的帖子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黃璨下手極快,一個名為《防火防盜防同學,別打著青梅竹馬的幌子當小三了!》的帖子迅速在朋友圈裡傳播了起來,還附有當時在ktv裡拍的幾張照片。

  帖子裡,樓主繪聲繪色地描繪了女主(黃璨)如何去同學聚會上捉姦渣男(左晨旭)和白蓮花同學小三(孟櫻)的事情始末。

  有趣的是,照片裡的黃璨拍得並不清楚,只能看見一雙大長腿,可孟櫻的臉雖然因為手機圖元的關係有些模糊,但熟悉的人卻可以一眼就認出來。

  不是有備而來?誰信!

  黃璨下手倒是狠,這不像是想挽回左晨旭的樣子,反而更像是報復才對……霍雲松腦中閃過多個念頭,面上卻很平靜:「不過是瞎說而已。」

  「你不怕外公和我姐一刀兩斷?他這個人最要面子,這種事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尹蓉試探著問。

  「那不是更好?」霍雲松輕笑一聲,「到時候我肯定謝你幫忙。」

  尹蓉這才想起來這個男人是恨不得孟櫻和孟家劃清界限,到時候他再和孟櫻一結婚……房子還能落到孟家人手裡?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尹蓉知道自己今天把事情捅給孟天雄是個昏招,不過沒關係,她還可以在孟櫻這裡刷刷好感度,兩面討好,「我姐呢?」

  霍雲松說:「她病了在休息,不見客。」

  「那我去看看她。」尹蓉作勢要往裡頭走,被霍雲松一掃帚攔住了,「你幹什麼?」

  霍雲松沒耐心應付她:「說了她病了,你要是再不走,可別我怪我不客氣了。」

  尹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他很是忌憚,被他那麼一嚇唬還真的不敢往前走了,話雖如此,她嘴上是不肯饒人的:「病了就算了,不過我也想勸勸你,我姐和左晨旭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感情好著呢,她是寧可去當小三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你這做人啊,太失敗了。」

  「這不勞你費心。」霍雲松把門一開,「請。」

  「呵,丟孟家的臉。」

  尹蓉走了,霍雲松卻沒有高興起來,黃璨的這些小手段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旁人罵得再凶也不過都是些跳樑小丑,再多的污言穢語也難以動搖他們分毫。

  可孟櫻不一樣,她敏感又纖弱,如果被說成是破壞人家感情的小三,她一定會非常難過的。

  霍雲松想了想,先登錄了孟櫻的微博帳號,她的這個「香爐峰雪」的id是大學以後才註冊的,基本上沒有個人資訊,馬甲捂得很牢,發的照片也都是室內,一般認不出來具體的地點,更別提是孟櫻的真實身份了。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用,黃璨要查肯定能查得出來,不過霍雲松相信她不會現在就動手,那個帖子什麼實質性的證據都沒有,如果貿然把槍口對準了孟櫻的這個微博號,很容易就被網友們噴回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那個帖子的目的應該只在於挑起左晨旭的怒火,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應該是把左晨旭逼到孟櫻身邊,不管他們之前是不是有一腿,黃璨既然要毀掉他們,沒有也會想辦法製造機會有。

  只有這樣,她才能拿到「證據」,譬如……捉姦視頻。

  到時候,「鐵證如山」,不怕他們名聲不臭。

  霍雲松承認黃璨不是個簡單的女人,看似莽撞的舉動背後是狠辣的決心,不過,他就喜歡和聰明人交手,因為聰明人才會反被聰明誤。

  距離黃璨真正動手還有時間,這足夠讓他做一些必要的準備了。

  霍雲松思量著上了樓,他敲了敲門:「阿櫻?」

  「進來。」

  他推門而入,只見孟櫻面色蒼白地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床單和被套都換過了,他馬上明白過來,一把攙扶著她:「你身上不舒服就躺著休息吧。」

  「沒事,咳咳。」孟櫻也是倒楣,昨天受了驚還吹了風,今天就有點發燒,這也就罷了,偏偏大姨媽也來湊熱鬧,她一下子就被打倒了。

  霍雲松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有點發燒,你快躺著。」他扶著她上床躺好,又把被子給她捂緊,「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我不餓。」孟櫻神色懨懨。

  霍雲松柔聲道:「不可以,吃點熱的再把藥吃了,出身汗就好了,要是不吃,我只能給你做神仙粥了。」

  孟櫻一點也不想吃神仙粥,思量了半天才說:「那就吃鍋糍茶吧,加牛奶和糙米,你會做嗎?」

  「會。」霍雲松用手背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你乖乖等著。」

  鍋糍茶是江南特產,其實就是開水沖飯糍乾,這種飯糍乾是要用糯米飯在大鐵鍋上攤開碾成薄片,等焦而不乾,皮子翹開才算成功,用開水一沖就能吃了,江南一帶一般用來待客。

  孟櫻在櫃子裡還收了小半袋,霍雲松把鍋糍倒在碗裡用熱牛奶衝開,再加一把糙米一勺糖端給孟櫻,順手拿走了她的手機:「你昨天拍的照片我幫你發吧。」

  「嗯,麻煩你了。」孟櫻會定期拍攝一些和香料有關的照片發到微博上,她昨天只拍了一部分,原本以為今天能補上,沒想到卻病倒了,「你可以再補幾張,湊夠九張再發。」

  「好。」

  霍雲松拿著手機走到門外點開微信,翻了一遍孟櫻的朋友圈,發現有誰轉了那個小三帖子的人就遮罩掉他們的朋友圈,孟櫻微博用得比微信多,不常看朋友圈裡的消息,就算一時半會兒覺得清淨了也不大會起疑心。

  等到事情過去再把那幾個人從小黑屋裡放出來也不遲。

  接下來就是微博。

  孟櫻以往上傳的照片中有不少是香珠手串,乾放著不好看,她拍過自己戴著手串的照片,大家這才知道「香老闆」是個女人。

  而這一次孟櫻要發的照片是由一位客戶定制的一塊特殊的同心佩,非金非玉,而是以香料製成,久聞可以安神養心,同心佩一面刻著「永結同心」,另一面刻著「白頭偕老」,是那位客人特地為未婚妻定制的禮物。

  霍雲松在陽光下找了幾個角度,拍了幾張不錯的照片,登陸微博,發送。

  【香爐峰雪】v:

  香老闆受驚生病,這幾天由我暫時打理她的微博,此為客人定制的同心佩:此物結同心,白頭與卿老。

  [組圖]

  【銀儀】:!!!你不會是那個寫館閣體的客服小哥吧!手好看!!

  【風爺是個小公舉】:啊啊啊!手控簡直要瘋!手好好看!!求多上鏡!

  【宅女紅杏】:舔舔!真的是那個高冷的客服小哥嗎!好美的手,這個同心佩也好好看,有連結嗎,我這就去下單!

  【香老闆求嫁】:小哥不要走!幫我問問香老闆這是什麼畫真的好美膩[圖片]

  【留學黨想去死一死】:海外黨情何以堪!!為什麼我們不包郵嚶嚶!我想問問那個香茶餅還有嗎為什麼已經賣斷貨了qaq還有小哥你的手為什麼辣麼好看!

  霍雲松……霍雲松雖然故意把同心佩放在手裡拍了一張,但他絕沒有想到下面的樓會歪的那麼快,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去看同心佩,反而都在關注他的手了。

  他想了想,挑了id【香老闆求嫁】的問題回復了。

  【香爐峰雪】回復【香老闆求嫁】:唐寅《孟蜀宮妓圖》

  【香老闆求嫁】:啊啊啊!小哥也回我了!你居然不僅僅是客服小哥,還會認畫嗎?你和香老闆是什麼關係?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39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4 PM 編輯

第17章 杏酪

  微博下面好奇霍雲松和孟櫻關係的人不少,但霍雲松卻沒有時間去回復她們,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發現後臺又多了不少圈,有許多都是圈了來問孟櫻各種各樣的問題的。

  他一條條回復過去。

  【七秀蘿莉】:

  香爐峰雪,香老闆香老闆,這個是我朋友發給我的,他說是玉佩,我覺得不像,這是什麼呀?

  【香爐峰雪】回復【七秀蘿莉】:白玉鏤雕龍鳳對屏

  【遙對織女星】:

  網上看到的圖,這是什麼擺件,看起來很酷炫的樣子香爐峰雪,香老闆求解答

  【香爐峰雪】回復【遙對織女星】:紫檀鑲玉寶船首飾盒

  【君心似我心】:

  香爐峰雪,香老闆,我同學說這是《女史箴圖》,但和我在故宮裡看到的不一樣啊,是不是盜版?

  【香爐峰雪】回復【君心似我心】:大英博物館收藏的《女史箴圖》,和國內摹本略有不同

  【詩和遠方】:逛到了當地的一家老宅,聽說以前是大戶人家,求問這字是什麼意思?

  【香爐峰雪】回復【詩和遠方】: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他回復了十來條亂七八糟的提問,結果微博下面……又炸了。

  孟櫻擅長認書畫,這算是她的專業,當網友提出超出她專業範圍的問題時,她一般都會幫忙圈其他大神來解答,所以她平時回答的範圍絕對沒有那麼廣泛,但霍雲松今天不僅回答了書畫、器物相關,還答了不少其他類別的問題。

  所以微博下面的畫風已經變成了……

  【香老闆求嫁】:我賭五毛,這個不是單純的客服小哥[贊156]

  【銀儀】:我猜是香老闆的男朋友~~~~~~~~~~~[贊123]

  【宅女紅杏】:這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客服小哥,你寫的快遞單我還留著呢,館閣體的快遞單可不常見啊![贊72]

  【關愛單身狗】:神秘的客服君快翻我牌子!求臨幸![圖片]

  可不管下面的粉絲怎麼哀求,香爐峰雪卻再也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直到十二點新一條微博的出現。

  【香爐峰雪】v:

  抱歉,我給香老闆做飯去了,照片裡的是牡丹,禦衣黃。//關愛單身狗:神秘的客服君快翻我牌子!求臨幸![圖片]

  於是下面一波的回復都變成了「求照片」。

  霍雲松覺得這樣的事情很有意思,他們那麼喜歡孟櫻,但是當黃璨丟出那個所謂的「捉姦視頻」時,沒有人相信她。

  人們寧願相信一個微博上頗有名氣的大v是個小三,也不願意相信她蒼白的辯解。

  難道真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霍雲松心中一哂,不再去想這種費解的問題,既然孟櫻做不到視若無睹,那他就不能讓那樣的事重演一遍。

  首先,就從營造「香老闆有個很不錯的男朋友」的認知開始吧。

  下午三點鐘,他發了新一條微博。

  【香爐峰雪】v:

  如諸位所願。

  [照片]

  照片上是一碗潔白如雪的杏酪。

  【風爺是個小公舉】:6666666666我搶到了沙發!!

  【神玖夜】:我就一個上午沒刷微博發生了什麼!香老闆的男朋友?老闆娘咩?

  【銀儀】:啊啊啊!杏仁茶!!《紅樓夢》裡的杏仁茶!客服小哥你還要腿部掛件嗎,上過大學的那種!

  【香老闆求嫁】:客服小哥,我不要嫁香老闆了我要嫁你!!

  【遙對織女星】:小哥小哥,香老闆都放方子的,求做法!

  霍雲松看著右上角的評論提示數越來越多,慢條斯理地磨墨寫做法,仍然選擇了端正整潔的館閣體:

  「京師甜杏仁,用熱水泡,加爐灰一撮,入水,侯冷,即捏去皮,用清水漂淨,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帶水磨碎。用絹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調、煮熟,如白糖霜熱啖。或量加個乳亦可。」

  寫完杏酪也涼了,正好可以端給孟櫻吃。

  孟櫻中午吃了藥,現在已經好多了,看到他進來抿唇一笑。

  「我做了點心,你吃一口。」霍雲松把杏仁茶端到她面前,孟櫻想接過碗來,被他躲開了,「燙,我替你拿著。」

  孟櫻不習慣讓人替自己捧著碗吃東西:「你放在託盤裡,我自己吃吧。」

  「不要緊。」霍雲松坐在了床邊,一眼就看到了孟櫻手機上顯示的幾個未接來電,他又去看孟櫻,她烏黑的頭髮散亂得披在肩頭,面色蒼白,連拿著湯匙的手都看起來沒多少力氣。

  她沉默地吃完了這碗杏仁茶,還對他笑一笑:「很好吃,謝謝。」

  霍雲松歎了口氣:「阿櫻。」

  「嗯?」

  「如果難過的話,可以告訴我。」霍雲松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都是無用功了,左晨旭多半是為了向孟櫻解釋,把帖子也給她看了。

  孟櫻搖了搖頭:「我不難過。」只有被放在心上的人傷害才會難過,她和黃璨素昧平生,怎麼會因為她而傷心呢?

  她只是不開心而已。

  霍雲松輕輕抱住她:「阿櫻。」

  「我真的不難過。」她笑著說,「我沒事。」

  這個笑容讓霍雲松恍惚間想起了前世,在苦海寺裡病得快要死了的孟櫻也經常這樣笑著說「我沒事」。

  那時他無能為力,因為生死面前,權勢富貴皆浮雲。

  現在還是無能為力,因為心扉緊閉,只能在外徘徊。

  孟櫻看見他黯然的神色,不禁問:「你怎麼了呀?」

  「我在想,」霍雲松凝視著她的雙眸,輕輕問,「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好,所以還沒有辦法真正靠近你。」

  也許是因為生病心智脆弱,也許也因為昨天的事對她造成了影響,孟櫻很迷惘地歎了口氣:「我不知道。」

  她昨天確認了自己不喜歡左晨旭,那霍雲松呢?

  霍雲松正想說什麼,樓下傳來一個人的喊聲:「櫻櫻你在不在家,開門。」

  孟櫻下意識地微微皺了皺眉,霍雲松看見了,目光一沉:「你先休息,我去給他開門。」

  「嗯。」孟櫻不想見左晨旭,倒也不是怪他,只是覺得聽他反復解釋並沒有什麼意義,「我想睡一會兒。」

  霍雲松聞弦歌而知雅意,笑意難以抑制:「好。」

  左晨旭是憋著一肚子氣來的,早上他和黃璨大吵了一架,給孟櫻打電話她又不接,到香鋪門口時幾乎控制不住怒火。

  霍雲松的出現是壓垮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你到底是誰?」

  「阿櫻生病了。」霍雲鬆開門讓他進去,平靜地像是昨天的失態只是左晨旭的錯覺,「進來說吧,省得左領右舍看熱鬧。」

  左晨旭好歹也是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對小縣城愛看熱鬧的本性也很瞭解,為了孟櫻的名聲,他勉強壓下了爆發的火氣,跟著霍雲松進了門:「你是什麼人,阿櫻的親戚?朋友?男朋友?」

  「噓。」霍雲松關上了門,向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一點,她可能睡著了。」

  左晨旭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無處著力,霍雲松帶他上樓敲了敲門,孟櫻沒有回答。

  霍雲松便說:「她睡著了。」

  「她生病了?」左晨旭將信將疑,他更傾向于孟櫻並不想見她,「櫻櫻,我進來了。」

  他伸手推門進去,還刻意看了霍雲松一眼,奇怪地發現這個男人並沒有阻止他。

  左晨旭一進來,孟櫻就不好再裝睡,她睜開眼:「晨旭。」

  「你真的病了?」左晨旭有些意外,趕緊坐到她身邊,「沒事吧,是感冒還是發燒了?」

  孟櫻不自然地往裡挪了挪:「稍微有點感冒,不嚴重。」如果說霍雲松是因為和她相處久了習慣了,那左晨旭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就讓她十分不適。

  是,他們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一起上過學,當過同桌,但現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左晨旭這樣不管不顧就坐到她床邊的舉動令她局促不已。

  左晨旭對著孟櫻儘量心平氣和:「你一直沒接我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孟櫻覺得有些歉疚,她雖然一天都在睡覺,但也的確是故意開了靜音不想接他的電話,左晨旭那麼一說,她難免覺得自己任性了:「對不起……」

  「你需要休息。」霍雲松冷淡地說,「何況道歉並沒有什麼用。」

  左晨旭爭鋒相對:「我和櫻櫻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孟櫻有些無措,或許有些女孩很喜歡男人為自己爭風吃醋的樣子,但那絕對不包括孟櫻,她不喜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也不希望別人因自己而發生爭執。

  霍雲松的眼神和她輕輕一碰,孟櫻的慌亂溢於言表,她似乎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合適。

  不過,他已經得到答案了,他主動退讓:「我先去做飯了。」他轉身出去,把獨處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左晨旭一挑眉毛,心情痛快,昨天晚上那口惡氣總算吐出了一半:「櫻櫻,黃璨做的事我很抱歉,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

  站在門外聽到這句話的霍雲松不免心中冷笑,左晨旭這番話雖然表達了他對黃璨的厭惡,可何嘗不是自信黃璨對他仍然有感情。

  他還以為黃璨還是對他餘情未了,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挽回他……真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口口聲聲說是來道歉,可字裡行間都把責任往黃璨身上推,是黃璨的錯,是黃璨不肯放過我,都是黃璨鬧出來的事。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黃璨怎麼可能把這把火燒到孟櫻身上。

  是左晨旭的無心?還是他刻意為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5 PM 編輯

第18章 榛松果品白糖粥

  「我已經和黃璨吵過了,她說會找人刪掉帖子。」

  「好。」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讓你受委屈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不會。」

  左晨旭滿意了,他笑眯眯地說:「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怪我的,等過兩天你病好了,我帶你出去玩。」

  「不用。」孟櫻笑著擺了擺手,「你剛回來,工作肯定很忙。」

  「忙是肯定的,但又不是不能休息。」左晨旭回到省城猶如魚回到水裡,創業資金由家人支援,還有其他叔叔伯伯幫忙,起步不會太難,他對自己有信心。

  孟櫻打理這一間鋪子就覺得足夠,對於他的創業也沒有什麼可以聊的話題,只能說:「那你加油。」

  她笑意溫婉,眼波溫柔,左晨旭一下子看出了神,他想起黃璨罵孟櫻是「白蓮花」,白蓮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類似的熱帖也看過不少,記得有一回學校裡也發生了類似的女漢子正室怒打白蓮花小三的緋聞,那天宿舍夜聊,大家觀點不一。

  有人說:「現在網上總罵什麼綠茶婊白蓮花,媽的老子就喜歡溫溫柔柔的女人不行啊?非說是作,怪不得要分手呢,是我我也分手。」

  「哎喲,你們還挑,我只要有女朋友就燒高香了,不管是什麼性格我都供起來當菩薩。」單身狗也有單身狗的怨念。

  「晨旭你說呢,黃璨可是我們系花,就是脾氣不大好,以後有你受的。」

  記得那個時候他剛和黃璨在一起,就喜歡她那驕矜傲氣的模樣,不小家子氣,那才是北京的氣度:「你們懂什麼,我就喜歡她那樣子。」

  那時候百般好,現在想想他就想不通了,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女人,明明像孟櫻這樣不爭不搶的性格更好。

  所以說,怎麼能怪男人喜歡小三,明明就是女朋友胡鬧折騰,所以他們才忍不住找了更能理解他們的女孩才對。

  左晨旭在心裡為自己開脫著,難免起了些心思,沒有黃璨對比,他還真把孟櫻當老朋友看,可現在越比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心猿意馬。

  「櫻櫻,那個人是誰啊?」左晨旭納罕了好久,以孟櫻的性格,不會隨意讓不熟悉的人近身。

  孟櫻沉默片刻才說:「是我朋友。」

  「男朋友?」

  不是。孟櫻這兩個字都到了唇邊,可看著目光炯炯的左晨旭,不知怎麼的突然心生忐忑,說出口的便成了:「還不是。」

  不是?還不是。

  中文的詞彙多麼微妙,不過一字之差,態度天壤之別,可偏偏都是否認。

  左晨旭感覺到了,他笑了笑,有點漫不經心似的:「怪不得看我和看仇人似的,還沒追到你就嚴防死守。」

  孟櫻微微蹙眉,霍雲松昨天生氣的原因並不是他和她那麼親近,他還不至於那麼小氣,他生氣是因為左晨旭枉顧她的性命,但左晨旭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樣不算高明的挑撥讓她罕見地心生不悅:「沒有這樣的事。」

  「嘖,嫁出去的女兒才是潑出去的水。」左晨旭並沒有意識到關鍵,口中調侃道,「你還沒和他交往呢就這麼對我呀,我會傷心的。」

  孟櫻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左晨旭看了她一會兒,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不是吧櫻櫻,我們倆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說兩句你就不高興了?」

  「沒有。」孟櫻不想讓朋友不開心,連忙說,「我只是有點不舒服。」

  左晨旭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繼續糾纏:「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啊。」

  「好。」

  一直到左晨旭離開,孟櫻心裡繃緊的弦才松下來,

  霍雲松拿了溫水和藥片進來:「晚上想吃點什麼?」

  孟櫻也沒想到有一天和朋友說一會兒話會像打仗一樣累:「喝粥吧,謝謝你。」

  「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甜的吧。」

  霍雲松答應下來,下樓進廚房用榛子松仁熬了一碗粳米粥,怕她嘴裡苦,還多加了兩片果脯,看起來就像是西門大官人曾吃過的榛松果品白糖粥了。

  孟櫻吃了小半碗就說吃不下了,霍雲松也不勉強,拿了溫度計給她量了體溫,37°8,他什麼也沒說,替她撚好被子:「你先睡一會兒,如果晚上燒上去我就要送你去醫院了。」

  「謝謝你照顧我。」孟櫻知道霍雲松這麼無微不至地照顧她是因為喜歡,但人家畢竟是招來看鋪子的,能這樣當保姆忙前忙後,怎麼都該道聲謝。

  昏暗的燈光下,霍雲松微微一笑:「是我的榮幸。」

  孟櫻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以為已經睡了很久,可看了看時間只過去三個鐘頭,她斷斷續續地做夢,夢一醒就忘了個乾淨。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在喊自己:「阿櫻。」

  她費力撐開眼皮,含含糊糊地問:「我發燒了嗎?」

  霍雲松輕聲說:「我帶你去醫院,你起來把衣服穿上。」

  孟櫻聽話得拿了衣服往身上套,可袖管半天都伸不進去,霍雲松扶著她的手臂幫她穿上了外套,她穿得是睡袍,沒辦法在外面再套一條褲子,霍雲松只能多拿了一條披肩蓋上:「趴到我背上來。」

  孟櫻在他的牽引下趴到了他背上,霍雲松背著她下樓出門,一直往醫院裡走。

  家裡沒有車,從這裡走到縣醫院大約要二十分鐘,大晚上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孟櫻睜開眼看了會兒,意識到自己在他背上,小聲說:「我自己走吧,我能走。」

  「沒關係,很快就到了。」

  孟櫻閉了閉眼睛,好像只過了一秒,但下一刻她看見的就是護士給她的手背扎針了,霍雲松一手環著她的肩給她依靠,一手虛按著她的手腕方便護士扎針。

  針刺進皮膚裡,有一小段的血液回流,他低聲問:「疼不疼?」

  孟櫻搖了搖頭。

  護士摁住針,抬頭對她笑了笑:「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孟櫻想要說話,可喉嚨發澀,活像是被黏住了一樣,就這麼一耽誤,護士已經俐落地替她粘好了輸液針,霍雲松提著瓶子帶她去位置上坐好:「最近冷冷熱熱,感冒的人多,病床滿了,你先將就一下,一會兒我再去問問有沒有空床。」

  他蹲下來把披肩蓋在她腿上,又問護士要了個一次性的紙杯倒水給她喝。

  水潤澤了喉嚨,孟櫻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沒關係,我這樣就好。」

  「餓嗎,我帶了點吃的。」霍雲松從塑膠袋裡拿出了一個青團。

  孟櫻什麼都不想吃,捧著紙杯把水喝完了。

  藥液順著針一點點進入血管,孟櫻覺得精神漸漸好了起來:「你可以回家先休息,我一個人可以的。」

  「不行。」霍雲松條理分明地給出理由,「第一,你總要有人幫忙提瓶子去廁所,第二,還要有人能幫你去倒水,第三,就算你都能自己做,我不放心,第四……」

  孟櫻等著他說第四,誰曉得霍雲松點到為止,不往下說了。

  「第四是什麼?」她問。

  「第四,我怕我一走,會有人取而代之。」他不知道前世的孟櫻有沒有生這個病,如果有,今天來探病的左晨旭也一樣會帶她去醫院,一個失意,一個生病,多好的機會。

  孟櫻被他逗笑了,她撐著頭,慢慢說:「你好像覺得我一定會喜歡上晨旭一樣,可我們認識那麼久了,只是朋友。」

  「都是朋友,左晨旭和陶柏一樣嗎?」霍雲松反問。

  陶柏對孟櫻的感情他很清楚,他喜歡孟櫻是喜歡她身上淡泊又溫柔的氣質,他和她說話舒心又隨意,興致來了可以聊到天明,多年不見也不會生疏,這樣的感情比愛情更難得。

  何況,他知道自己不是非她不可。

  「我沒有辦法保證自己一生一世都喜歡sakura,」前世的陶柏曾經那麼和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別人,我肯定會傷害她,所以我寧願就到此為止。」

  愛情永遠比友情難以控制,他不夠愛她,所以不敢去賭自己今後會不會變心,所以寧可只做最好的朋友,那反而可以長長久久,歡歡喜喜。

  霍雲松很欣賞陶柏的放棄,這不是懦弱,而是愛護。

  但左晨旭不一樣。

  孟櫻也感覺到了,可她說不清為什麼不一樣,只能說:「朋友可以有很多種。」

  「如果只是朋友,那自然無妨,可很顯然他並不希望只是朋友而已。」霍雲松給她添了半杯水,「他對你有企圖,我看得出來。」

  孟櫻不禁莞爾:「我並沒有那麼討人喜歡,小時候我比較內向,所以很容易被人欺負,他只是習慣要保護我而已,對他來說,我就像是妹妹一樣,是你想多了。」

  她想,也許是因為霍雲松喜歡她,這才患得患失,一會兒覺得她喜歡左晨旭,一會兒又覺得左晨旭喜歡她,可實際上很少會有人喜歡她這樣性格的女孩子,是他想多了。

  「那要不要打個賭?」霍雲松眨眨眼,「我相信我作為情敵的直覺。」

  夜深人靜,輸液室裡絕大部分的人都陷入了沉睡,牆角的電視機裡放著重播的電視劇,孟櫻的身體還是綿軟無力,可精神不錯,她竟然說:「好的呀。」

  「那如果我贏了,」霍雲松微微垂下眼瞼,睫毛輕顫,「你就認真考慮我,好不好?」

  孟櫻托著腮問:「那如果我贏了呢。」

  「那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應你。」

  孟櫻又問:「要是我想你離開呢?」

  「如果你真的那麼無情的話。」霍雲松溫柔地注視著她的眼睛,「那我只能走了,可是,你會嗎,阿櫻?」

  孟櫻將視線轉到自己紮了針的手背上,良久才說:「我不知道。」

  霍雲松倏然笑了起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 04:56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8-3-7 03:36 PM 編輯

第19章 桂花糖芋苗

  孟櫻的輸液在淩晨三點鐘結束了,藥物在她體內發生作用,她不肯要霍雲松背回去,兩個人作伴慢慢往家裡走。

  孟櫻和他說起許多童年的往事,她還很小的時候是跟著父母一起住的,但兩個人總是吵架,她在家裡覺得害怕,總是一個人坐在門外看月亮。

  「那天我剛剛看了一集動畫片,我很喜歡的女主角原來是月球上的人,她飛回月球去了,我覺得更傷心了,偷偷哭了一場。」孟櫻說著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可我現在已經忘記是什麼片子了,不然還可以再看一次。」

  霍雲松那一刻很希望自己看過那部動畫片,然而……很遺憾,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看過那種東西。

  孟櫻問他:「那你呢,你小時候都做什麼?」

  霍雲松想了想,回答說:「看書,練字,種花,上課。」

  孟櫻竟然沒有起疑,她還說:「那我也差不多,我和姑奶奶住以後,基本上也是調香、畫畫、看書、上課。」

  霍雲松忍了笑,說道:「那我們很般配。」

  孟櫻轉頭瞪了他一眼:「你又胡說。」

  「你知道我沒有。」霍雲松笑了起來,「因為如果不是這樣,你不會留我到今天。」

  這倒是真的,霍雲松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他們不可能一起生活那麼久,甚至可以說,孟櫻覺得這段同居的日子不僅沒有為她帶來困擾,反而讓她舒心不少。

  換一個人,哪怕是她預想過的女孩子,都不可能比他更好了。

  「那我也要生氣。」孟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是撒嬌,她覺得自己只是很認真地表明態度。

  霍雲松聽出來了,這是孟櫻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她不自覺,他卻聽得心都化了。

  這種時候,什麼原則都可以不要,「好,我不說了。」

  回到家裡,霍雲松還給她下了一碗麵條,孟櫻吃完被他哄去睡覺:「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萬事有我。」

  他這幾句話說得普通極了,也沒信誓旦旦,可孟櫻就是安心極了,腦袋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她聞到了一股香氣,不是食物,是安神香。

  她睜開眼轉頭看去,霍雲鬆開了窗,五月的風已經暖融融的了,很符合「暖風熏得遊人醉」的說法,窗外是徽派建築最典型的白牆黑瓦,河邊種的柳樹綠意盎然,隨風拂動。

  屋裡安神香靜靜燃燒,一縷白煙嫋嫋,霍雲松就倚在窗邊眺望遠方。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

  孟櫻看出了神。

  她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他,但如果可以,她希望會,他看起來就很好。

  「醒了?」霍雲松轉身,打破了一室靜謐,「先喝口水,頭還疼不疼?」

  「還有一點暈。」

  「應該又燒上去了,今天還要再去醫院一次。」霍雲鬆開門出去,「你先上個廁所,我去給你弄點吃的,還是甜的嗎?」

  孟櫻露出一個略顯嬌憨的笑容:「嗯,生病要吃甜的。」

  霍雲松說:「好。」頓了一秒,還是把話說出口了,「上好廁所別躺下,我給你換個床單。」

  孟櫻……孟櫻還沒來得及臉紅,霍雲松就體貼地關門下樓了。

  她清理好自己之後特地自己把床單換了,又在窗邊坐了好一會兒,看避無可避,這才下樓。

  霍雲松淡定地像是剛才什麼話都沒說一樣在給她的午飯拍照。

  孟櫻多看了兩眼,他就把手機遞過來了,她解鎖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微博。

  【香爐峰雪】v:

  香老闆的病還沒有好,微博與淘寶大部分的提問不能及時回答,見諒。

  [圖片]

  圖片是一碗鮮亮誘人的糖芋苗,芋頭隱隱約約漂浮在紅糖漿裡,面上還撒著一把幹桂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糖漿紅豔逼人,波光瀲灩,煞是好看。

  她下意識地點開評論,她就生了個病兩天沒上微博,粉絲們的畫風已經變成了這樣:

  【彗心心心心心】:老闆娘老闆娘,香老闆病好了能繼續發吃的嗎?

  【琯琯】:考完試爬上來一看世界都變了23333,香老闆的微博認證可以變成知名美食博主了

  【櫻玲雪】:香老闆病了就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反正我們有老闆娘[doge]

  【用戶5583】:被老闆娘圈粉!求繼續上鏡!手辣麼好看不要浪費~~~

  【香老闆求嫁】:期待香老闆病好以後看到猛漲的三萬粉絲╮(╯_╰)╭

  孟櫻一臉懵:「老闆娘是誰?」

  霍雲松把糖芋苗端到她面前,言簡意賅:「我。」

  「啊?」

  「她們說我是你男朋友,所以叫我老闆娘。」霍雲松答得異常淡定。

  孟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那你不解釋?」

  「我和你住在一起,我給你做飯,我照顧你……」霍雲松對她一眨眼,「解釋好像也沒什麼用。」

  不是沒用,是你不想解釋吧。孟櫻心裡想著,決定不和他爭辯這個,她笨嘴拙舌,到時候肯定被他繞進去。

  不如先吃糖芋苗。

  她沒吭聲,沒發微博解釋,這對霍雲松而言已經足夠了。

  孟櫻下午又去輸了一次液,順便刷了一遍微博,還是按照原先她的風格,能答就答,不能答就艾特別人。

  於是大家都知道香老闆的病好了,大家也都知道,老闆娘不見了。

  孟櫻無視了下面一波刷「求老闆娘」的留言,淡定地點開一個視頻看,結果發現是《正室街頭怒打小三,小三街頭裸奔痛哭》。

  不堪入目。

  孟櫻有時覺得自己如果不是還上微博,大概就要和這個世界脫軌了,她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可外面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

  「餓嗎?」霍雲松半蹲下來把蓋在她腿上的披肩整理好,「想吃什麼,我晚上給你做。」

  孟櫻想了半天才說:「吃鹹的吧。」

  她的病已經漸漸好了起來,再每頓都吃甜就膩了。

  「好。」

  昨天那個給孟櫻扎針的護士來換班,看到霍雲松半蹲著和她說話的樣子,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孟櫻一怔,霍雲松握住了她的手,她低頭去看他卻看不到他的表情,就是那一霎的心顫,她沒有開口解釋,但也沒有否認,只是略顯靦腆地對護士笑了一笑。

  但是做完她就後悔了,她不覺得自己在給出明確回答前有資格誤導霍雲松,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如果不喜歡還留戀著他的溫暖,那也太卑劣了。

  「對不起。」她低聲說,「我應該說清楚的,對不起。」她說著就要去拿手機發微博解釋清楚。

  霍雲松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她。

  「阿櫻,有時候人們只願意看到他們想看的事,而並不在乎真相是什麼。」霍雲松握著她的手不鬆開,「我是不是你男朋友,其實那位護士小姐並不看重。」

  孟櫻低聲說:「我不想你誤會。」

  「我沒有誤會,我知道你現在還沒有答案。」霍雲松微笑著說,「你沒有說謊不是嗎,你沒有說是,我怎麼會誤會呢。」

  孟櫻仍然遲疑:「可我讓她誤會了。」

  「就算你說不是,她也會覺得你是害羞,人們只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事實真相如何並不在意,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個護士最近和男朋友吵架了,也許是忘記了紀念日,也許是不夠體貼,所以她才會接二連三地感慨‘我對你好’,關鍵不是我是不是你男朋友,而是好不好。」

  孟櫻微微錯愕:「啊?」

  「你不信?」

  「也不是。」孟櫻想了想說,「我只是突然發現你對人觀察得很仔細。」

  觀察很仔細?霍雲松感慨萬千,這也許是他得到過的最溫柔的評價了,通常情況下人們都更傾向於給他標上「老謀深算」「心機深沉」這樣褒貶難辨的定語。

  他難得心中不安:「你不會討厭我這樣吧?」

  「怎麼會?」孟櫻奇怪,「心思細的男人很難得的。」說著說著,她自己先笑了起來,「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霍雲松不想放開她的手了,他知道孟櫻說的是真心話,她總是這樣,從不以惡意揣測別人,因為如果一旦以有色眼光看待別人,那麼,那個人無論做什麼你都不能客觀對待。

  她曾經說過:「我不想變成我不喜歡的那種人,我希望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對得起我的良心,那樣就算死了,我也可以很坦然。」

  所以,前世那個問題就算沒有問出口,他也能猜到她的答案,那一定是「沒關係」。

  前世,孟櫻的死是源於別人對振靈香的覬覦,他現在還不確定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但可以肯定的是,振靈香是造成她紅顏薄命的罪魁禍首。

  可他呢,他難道是無緣無故去苦海寺見她的嗎?當然不是。

  那是因為振靈香的受益者是他,那支香輾轉多人,最後落到霍家手裡,霍家老太太親手點燃了這支振靈香,把他從昏迷中喚醒。

  於是兩個沒有任何可能的人有了交集。

  他痊癒後去尋找這支香的主人,得知她已經離婚重病,打聽到她在苦海寺,千里迢迢去見她。

  初見的那一天,她伏在案前畫荷花,她已經很瘦很憔悴了,但眼睛卻很澄澈,看不到對命運的怨恨,也不見對世事的憤怒,她專心畫著荷花,哪怕四月裡,荷花一朵都沒有開。

  他站在一邊看了很久,心生畏懼,不忍驚動。

  就是這一眼,他改變了主意,原本只是順路過來聊表謝意,現在變成在苦海寺小住避暑。

  這後來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一連三天去看她畫畫,孟櫻看見了他,請他進來喝茶。

  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什麼時候開始發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拖延了三個月都沒有走,他更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辦法開口告訴她真相。

  後來孟櫻死了,他終於明白過來,他喜歡她,所以不希望在她活著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她的悲慘命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希望她走的時候,記憶中的他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重生回來,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終於回到她身邊。

  這一次,不是為了感激救命之恩,也沒有不能說出口的殘酷真相。

  只有,一個純粹圓滿的愛情故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37 PM

第20章 狸奴

  孟櫻生病的意外多多少少給香鋪裡「同居」的兩個人帶來了一定的影響,比如孟櫻經常半夜點開微博,看著下面的粉絲熱熱鬧鬧地呼喚著只出現了兩天的「老闆娘」。

  她好幾次都想回復說那不是她男朋友,可指尖點在螢幕上半天,她還是關掉了頁面翻身睡覺。

  還有更多的改變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就好比她從前睡覺都一定會把門反鎖,可這兩天霍雲松進進出出照顧她,她完全放鬆了警惕心,已經連續好幾晚睡覺沒鎖門了。

  霍雲松似乎也感覺到了她那細微的改變,他不僅沒有趁熱打鐵,甚至還微微後退一步,以免短時間內他靠的太近,令她覺得不適。

  以退為進這一招,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好用。

  他稍稍克制,孟櫻就把那天他替她換床單的尷尬忘記了。

  他偶爾也會猜測孟櫻前世的事,她不肯和他說太多,但以孟櫻的性格,如果和左晨旭在一起了,應該會一心一意對他,反而是左晨旭,一開始喜歡她的溫柔美好,到後面會不會覺得她淡而無味,不比紅玫瑰熱烈奔放?

  「阿櫻。」他突然問,「你有想過以後嗎?」

  孟櫻正在澆花,聞言一怔:「什麼以後?」

  「你希望和什麼樣的人結婚,結婚以後過什麼日子嗎?」

  孟櫻低聲說:「我不知道,陶柏說,我很容易結婚,但可能很難找到喜歡的人,他說如果不喜歡,寧可就不要結婚,不結婚也沒什麼,但要多交朋友,以後老了還能一起出去玩。」

  「他說得對。」能左右孟櫻的因素太多了,她可能因為長輩的壓力結婚,也可能被哄著哄著就鬆口結婚了,她性格綿軟好拿捏,又好騙,娶回家當老婆不必擔心後院起火,而以她的性格,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提出離婚,多好。

  可那樣,她的一生都毀了,所以還不如不結婚。

  「你也覺得嗎?」孟櫻面露遲疑。

  實際上,她有件事沒有和霍雲松說,這兩天同學群裡不少人都看到了那個帖子,大家為他們義憤填膺,更有甚者直接說「不如你們倆在一起得了」、「孟櫻等了你那麼多年,早該修成正果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會覺得她和左晨旭是一對,更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在等他,她不斷地說「沒關係」、「沒有這樣的事」,可大家就好像沒看到一樣,自顧自high著出主意。

  更讓她心裡沒底的是,左晨旭竟然也沒有直接否認,只是反復強調「這件事是我對不起櫻櫻,我會補償她的」。

  可她不喜歡左晨旭,左晨旭也應該不喜歡她,他為什麼要那麼說呢。

  霍雲松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篤定地說:「是,不喜歡就不要結婚,不過,」他頓了頓,孟櫻朝他看去,他微笑起來,「不過,選我就不用考慮這些了。」

  孟櫻:「……你怎麼自相矛盾?」

  「因為或許我沒有辦法保證給你最快樂的生活,但至少可以像現在這樣」他問,「你喜歡現在的日子嗎?」

  現在的日子?孟櫻想了想,點頭:「喜歡。」

  她想不出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的,一日三餐有人操心,家務瑣事有人全包,她想畫畫想養花都可以,隨心所欲,自在悠然。

  如果結婚以後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好像也沒有那麼可怕。

  可她畢竟不是象牙塔里的小公舉,網上隔三差五就有出軌抓小三、勇鬥惡婆婆、極品親戚來我家的好戲,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生活,談何容易。

  霍雲松說:「如果結婚之前就能看明白,也不至於不容易。」

  「……」孟櫻詫異極了,「你是不是會讀心術?」

  霍雲松忍俊不禁:「是呀。」

  孟櫻:「啊?」

  「騙你的。」霍雲松笑了笑,「你不是說我觀察仔細嗎,我是隨便猜的。」

  孟櫻覺得離奇:「你猜對了。」

  「還想再聽聽嗎?」

  孟櫻換了一盆花澆水,五月裡,芍藥開得花團錦簇,看著就覺得熱鬧。

  霍雲松說:「那我來說說你理想的結婚物件吧。」

  孟櫻隱約猜到了他的用意,但她不做聲,抿唇笑了笑:「好的呀。」

  他便說:「第一,你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很多事你雖然不說,但並不意味著沒有想法,所以和你結婚的人最好要很懂你,有些話你不用說他就知道,這是首要條件。」

  孟櫻想,這個世界上靈魂伴侶難得,有一個人能懂你已經彌足珍貴:「這也挺難的。」

  「你不要著急,我接著說第二,」霍雲松略一沉吟,道,「你很溫柔。」

  「嗯?」她微微側頭,看起來有些許少女的嬌憨,「是嗎?」

  「當然,」霍雲松清了清嗓子,歪頭殺是犯規的,他盡力往下說,「很多人會誤以為你很溫柔所以你會是一個持家的好妻子,但實際上……你不喜歡做飯,不喜歡洗碗,也不喜歡洗衣服,你討厭做家務吧?」

  這下輪到孟櫻不好意思了:「很明顯嗎?」

  「絕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做家務,這很正常。」霍雲松說,「所以,這個理想對象就算不是特別愛做家務,但至少都會做,不能因為你是妻子就把所有的事都理所當然地交給你一個人。」

  孟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還有呢?」

  「很多夫妻感情破裂的原因都是因為沒有共同語言,你喜歡畫畫看書,對方至少要知道四書五經,最好哪天你問起家裡種什麼花的時候,他可以回答‘梅令人高、蘭令人幽、海棠令人豔、牡丹令人豪,但群芳縱好,不及櫻櫻’。」

  霍雲松笑問,「這其三,我說得是也不是?」

  孟櫻半晌無言。

  「我說得對嗎?」

  「對。」

  「既然我都說對了,那我是不是符合第一條懂你的條件呢?」

  來了來了,孟櫻絕對有理由相信他說了那麼多都是為了這一句的鋪墊,她頗沒好氣地說:「何止是符合第一條,你怎麼不說你每一條都很符合呢?」

  這三條明明都是為他自己量身定制的,說不是自誇她都不信。

  誰知霍雲松說:「那倒不至於。」頓了片刻,他又說,「除了第一條,我覺得後面兩個條件我都可以做得更好。」

  孟櫻:「……」

  「如果你給我機會的話,第一條我也可以做得更好。」他的笑意從唇角彌漫到眉梢,「靈肉合一什麼的。」

  孟櫻來氣:「其實,有第四點。」

  「什麼?」

  「第四,我希望他會養貓。」孟櫻很喜歡貓咪,但又有些害怕養不好那些毛茸茸的小傢伙,不然家裡養只貓,冬天的時候可以懷抱著取暖。

  嗯,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多好。

  話音剛落,「喵。」

  孟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見屋簷上掉下來一隻小貓,它在半空中調整了姿勢,四足落地,悄然無聲。

  霍雲松也沒說話,他看著那只貓甩了甩尾巴,走過來繞著他的褲腳打轉,還喵喵不停叫著。

  孟櫻徹底懵了:「你、你這不會……」她只是隨口胡說,怎麼可能就從天而降一隻貓?

  「不是。」霍雲松很鎮定地把它提起來,「前兩天買菜的時候在路邊看到的野貓,喂了它幾條小魚,不知道怎麼會現在找過來。」

  他素來不信命運,但這只貓在這個時候掉落在這裡,不由得他不信天意。

  如果這樣的機會都不抓住,他就不是霍雲松了:「阿櫻。」

  「啊?」她還在迷茫。

  「我們養了它吧。」

  孟櫻看了看霍雲松,又看了看那只貓,最後決定……蹲下來哄貓:「咪咪,過來。」

  貓沒有理她,顯然這個陌生人不如那天給它小魚乾的男人親近,它喵喵地叫著,期待他能再給自己一條小魚吃。

  孟櫻丟掉水壺去廚房裡找吃的:「貓都吃什麼呀,這個魚能吃嗎?」她說的是中午吃剩的鯽魚豆腐湯。

  霍雲松把這只貓提起來:「不能吧。」

  孟櫻問:「那怎麼辦?」

  「它看起來還很小。」霍雲松把它放下,「我去買條魚來,阿櫻。」他叫住準備摸貓的孟櫻,語氣嚴肅,「只能用手摸一摸,沒有驅蟲沒有打疫苗,不准抱。」

  孟櫻格外聽話:「哦。」

  他出去了,十五分鐘後提著一條魚回來,孟櫻正蹲在離貓半米遠的地方看著它,那只貓也不怕人,自顧自趴在花盆邊曬太陽。

  看見他回來,一臉驚奇:「它好瘦好小啊,多大了?」

  霍雲松罕見地答不上來,他想想說:「一會兒吃了魚,如果願意留下來,就帶它去驅蟲打針。」

  「如果不呢?」孟櫻戀戀不捨。

  霍雲松就笑:「你都提了第四條了,我怎麼都得養一隻才行了。」

  孟櫻哦了一聲,新奇地伸出手指,輕輕在貓的腦袋上摸了一下,它沒躲,這讓孟櫻受到了鼓舞,她又輕輕摸了一下。

  霍雲松覺得,這也許是孟櫻最稚氣的時候了。

  「阿櫻。」他端著蒸好的魚肉出來,孟櫻對他招手,笑容滿面:「快來。」

  霍雲松把碟子放在貓面前,它一咕嚕爬起來,嗅了嗅就大快朵頤。

  「阿櫻,」他輕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留下它,你想給它取什麼名字?」

  孟櫻不假思索:「狸奴。」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39 PM

第21章 愛倫坡

  可能是知道自己在霍雲松追老婆的過程中很重要,狸奴看在那幾條小魚的份上,勉為其難留了下來。

  去縣城唯一一家寵物醫院打針驅蟲,因為歲數小,暫時還不能做絕育,但孟櫻很喜歡,這表現在她接連收了三天快遞,貓窩、貓砂、貓糧、貓罐頭,還有貓抓板、貓玩具,這勁頭連霍雲松都意外:「你那麼喜歡貓嗎?」

  「嗯啊。」家裡添了新成員,孟櫻的心情明媚極了,「我小時候,住在巷尾的那戶人家養了一隻狸花貓,特別可愛,還有一部動畫片叫起司貓,特別特別可愛。」

  「那怎麼不養一隻?」

  「姑奶奶不喜歡。」

  霍雲松一歎,孟老太太對孟櫻當然是好的,可寄人籬下畢竟不比在家,她小時候肯定很少撒嬌,也很少提條件,如果是無憂無慮養大的孩子,怎麼可能像她一樣安靜耐心。

  陪伴老人不是容易的事。

  「沒關係。」他溫柔地說,「現在你當家做主,我們都聽你的。」

  孟櫻瞥他一眼,扭過頭去:「你是我雇的員工,你當然要聽我的。」她專心拿逗貓棒逗貓,畫也不畫了,「你快去做飯。」

  「是是是。」霍雲松認命地走向廚房,走到半路站定回頭,「迄今為止,你對我還滿意嗎?」

  「還可以吧。」她只給99分,多一分怕他驕傲。

  「那你有沒有興趣延長一下合同。」霍雲松問,「比如至死方休什麼的。」

  孟櫻理也不理他:「狸奴我們去吃小魚乾好不好?」

  「喵~」

  霍雲松也不失望,就在他轉身進屋的一剎那,他好像聽見孟櫻說:「我考慮一下。」

  他轉頭,卻發現孟櫻在給狸奴拍小視頻,但狸奴總是不肯配合,不是把頭扭開就是走遠了不理她。

  孟櫻沒辦法,只能求助:「霍雲松。」

  「哦。」

  於是今天的微博就變成了這樣:

  【香爐峰雪】v:

  裹鹽迎得小狸奴,盡護山房萬卷書[微笑]

  [秒拍視頻]

  視頻裡,狸奴篤悠悠趴在一個人的膝蓋上,男人修長的手指撓著它的下巴,那溫柔的撫摸一看就很舒服,它眯起眼睛,尾巴垂下來,在半空中晃一下,又晃一下,愜意極了。

  就在此時,另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出現在了鏡頭裡,像是怕驚擾到貓咪一樣,輕輕地,輕輕地在它身上摸了一下,狸奴抬起前肢想要拍開她,被男人一把抓住,它不解地轉著腦袋,像是不明白為什麼給自己撓癢癢的人突然握住了它的前肢。

  但它喜歡這個男人,所以沒有亮出鋒利的爪子,只是委委屈屈地「喵~」了一聲。

  他還不放過它,輕輕抬起它的前肢,讓那個女人摸了摸它毛茸茸的爪子和軟乎乎的肉墊。

  鏡頭一黑,視頻結束了。

  【關愛單身狗】:心情如id

  【香老闆求嫁】:猝不及防一把狗糧!!!雖然一句話也沒有,但我還是被傷害到了!

  【麒鈴鈴閣子】:扒開表像看本質,這不是秀貓!是在秀恩愛啊!!

  【紅橙黃綠青藍紫的藍藍】:[搖手]已經腦補所有的對話,喵:愚蠢的人類,竟想摸本宮的爪子!拖出去斬了!香老闆:它不喜歡我,老闆娘:沒事,我喜歡你,來,給你摸,喵:可惡的情敵!放開本宮!![贊538]

  【紫兒潛水看書愛男神】:樓上的段子666666

  孟櫻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評論會變成這樣,難道不該是大家都說「貓貓好可愛」嗎?

  為什麼會覺得是她在秀恩愛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陶柏打來電話,萬年如一的開頭:「sakura麼麼噠!」

  「我養了一隻貓!」孟櫻迫不及待地說,「特別可愛。」

  陶柏笑嘻嘻地說:「我知道,我看到你的微博了,恭喜你呀。」

  孟櫻很警覺:「恭喜我什麼,我和他不是那個,我就是想說我養了一隻貓!」

  「哈哈哈哈,我知道。」陶柏看見評論就知道孟櫻估計死都想不明白,他樂顛顛地笑,「沒辦法,網友們的腦洞都大,而且你這本來就很曖昧。」

  「它不讓我拍,我只能讓霍雲松抱住它,就是這樣而已。」孟櫻分辯。

  陶柏馬上收斂了笑聲,不再嘲笑她:「噢噢,那只貓多大了。」

  孟櫻說起來就忘記了之前的不快:「五個多月了,我特地問了,好像是人家丟掉的寵物貓。」

  「嗯嗯,你這個是美短,以前肯定是家養的。」陶柏笑眯眯地說,「我明天去你那裡方不方便?」

  孟櫻欣喜極了:「好,你來,」頓了頓,又說,「看我的貓。」

  「哎呀你這麼說了我都不能不買見面禮。」陶柏輕快地說,「sakura我下午來方不方便。」

  「我總是在家裡,什麼時候都方便的。」

  第二天,陶柏大包小包到了孟櫻家門口,剛一進門就喊:「sakura我來啦!」他興沖沖進門,一抬頭看見的卻是在寫快遞單的霍雲松。

  「啊!」他驚了一驚,脫口就想問,你是霍雲松?你是我知道的那個霍雲松?你怎麼變那麼好看了?整容了嗎?

  他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對上霍雲松的眼睛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因為他對他微微笑了笑:「陶柏。」

  「哎!你認得我?」陶柏長了一張娃娃臉,二十五六歲的人看起來還像是大學生,笑起來怎麼都讓人討厭不起來,「你是霍雲松?」

  「是。」他指了指書房,「阿櫻在畫畫。」他推開花屏,發現打臉了,孟櫻正全心全意半蹲在地上給狸奴拍照呢。

  陶柏率先憋不住笑起來:「阿櫻啊,你還是那麼不招小動物喜歡,」他和霍雲松爆料,「讀大學的時候她就喜歡喂學校裡的野貓,可不管怎麼樣它們就是不吃她喂的東西,可好笑了。」

  孟櫻面頰微紅:「你不要說這個。」

  「嗯嗯嗯我錯了,我向你賠罪。」陶柏把禮物提過來,「送貓的營養膏。」

  孟櫻放棄逗貓站起來,她和陶柏熟悉,也不用推辭,馬上收下:「謝謝。」

  「別急著謝,看我這個。」陶柏又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拎出一個袋子來,「當當當,你要的百樂色彩雫全套。」

  他一個個墨水瓶往外掏,孟櫻就一個個拿起來放在陽光下欣賞它們的顏色。

  紫式部、朝顏、露草、孔雀、月夜、冬將軍、霧雨、秋櫻、山葡萄……總共24種不同顏色的墨水一一排開,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醉的顏色。

  陶柏問:「你不是剛買了四季彩麼,怎麼又買那麼多,用的過來嗎?」

  「我剛入彩墨的坑,所以先買這幾個火的試試水。」孟櫻欣賞完,心滿意足地收進盒子裡,「過兩天上新我就用新墨了。」

  陶柏翻了翻白眼,又拿出一個小盒子:「還有這個,你的愛倫坡。」他趴倒在桌子上,和霍雲松吐槽,「她過年的時候買了百利金m400,喜歡得要死要活的,上個月和我說又喜歡上了萬寶龍的這個愛倫坡,除了長得不一樣有什麼區別。」

  「就是不一樣。」孟櫻開了箱,把那支萬寶龍愛倫坡捧出來細細把玩。

  陶柏扭頭對霍雲松說:「你是不是也不能理解,她畫工筆的,居然喜歡鋼筆?要是收集畫筆我能理解,但是是鋼筆啊,和她平時畫風完全不符合。」

  霍雲松也是第一次知道孟櫻居然喜歡收集鋼筆:「她喜歡最重要。」

  「聽見沒有。」孟櫻一心兩用,隨口就說了句小女生氣的話,引得陶柏多看了好幾眼,可她愣是沒發現這句話有多恃寵而驕。

  陶柏眨了眨眼睛,決定不去提醒她,sakura臉皮薄,一說穿以後就沒戲看啦。

  她就用已經使用了小半瓶的阿帕奇晚霞來嘗試,這瓶墨水大名鼎鼎,隨著鋼筆出水與下筆的輕重,墨水將暈染出不同的顏色,獨一無二。

  孟櫻托著腮想了片刻,提筆寫: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果然不一樣。」孟櫻試寫了幾行字,特別的手感令她更覺心喜。

  陶柏拉過紙:「給我試試。」

  孟櫻把筆遞給他,他隨手寫了松尾芭蕉的千古名句:

  古池や

  蛙飛びこむ

  水の音

  (閑寂古池旁,青蛙跳進水中央,撲通一聲響)

  孟櫻看著他寫,突然就想起霍雲松來,她把筆遞給他:「你真的字是什麼樣的?」

  霍雲松唇角一彎,接過筆來,寫了一首悼詞:

  曾見仙人海上來,遺我朱櫻栽高臺,

  少年慕戀不知起,欲效劉郎常徘徊。

  仙人辭去二十載,紅葉三千沉碧海,

  晨鐘暮鼓欺世人,夜夜夢魂訪蓬萊。

  陶柏先稱讚說:「字裡金生,行間玉潤,法則溫雅,美麗多方,」這是照搬的,他的總結是,「好看!」

  他興致勃勃地和霍雲松八卦,「我和你講,最近省城的傻多速喜歡附庸風雅,上古琴課上繪畫書法班,但是呢,好多人的審美就和乾隆一樣,寶寶心裡苦但是寶寶沒地方說。」

  霍雲松微笑:「是嗎?」

  「是的呀,我怎麼好騙你,不過你這字真的好看。」陶柏對比了一下自己和孟櫻的,實話實說,「反正比我們寫的好看。」

  「我不大會日文。」霍雲松溫和地說,「更不會畫畫。」

  「這倒是,sakura畫畫真的是很棒的。」陶柏轉頭問孟櫻,「sakura?」

  孟櫻被陶柏喊了一聲才回過神,她神思不定:「什麼?」

  「你怎麼啦?」陶柏學她一樣托腮看著她,「難道是霍雲松的字寫得太好,所以你看入了迷?」

  孟櫻遲疑了一下才說:「這是你寫的?」

  「你希望呢?」霍雲松意味深長地反問。

  孟櫻說:「寫這首詩的人一定失去過很重要的人,希望你不是,不然也太難過了。」

  難過嗎?當然難過的,最美最溫柔的日子只有那三個月,三個月後,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決意出家,與其說是騙世人無欲無求,不如是騙自己,可那並沒有什麼用,依舊是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孟櫻因振靈香而死,他卻因此香而活,兩人之間本就有因果,這是他欠她的,那怎麼辦呢?那自然是……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不過,霍雲松回過神來,對擔憂的孟櫻笑了一笑:「這一次不會了。」

  這一次……應該是在說她?孟櫻若有所思,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是說還有上一次,那個人,是他的初戀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40 PM

第22章 老司機呀帶帶我

  陶柏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他摸了摸下巴,笑著岔開了話題:「sakura,我難得來一趟,你會留我吃飯吧?」

  換做從前孟櫻肯定一口答應,然後打電話叫飯店的外賣,但現在是霍雲松做飯,多個人吃飯就得多燒菜,她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這個眼神沒逃過陶柏的法眼,他大呼小叫:「不是吧,你留我吃個飯還要他同意?sakura我是很相信你的,你不好騙我的呀!」說好的沒有別的關係呢,沒有別的關係你留我吃飯還要看他臉色?

  「我沒騙你。」孟櫻趕緊澄清,「只不過……」她話還沒有說完,霍雲松就笑說:「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再去買點菜回來。」

  陶柏……陶柏一口茶噴在了狸奴身上,狸奴尖利地叫了一聲,飛快竄開躲到了外面,他無暇顧及,一邊抹水一邊咳嗽:「咳咳,等等,不是叫外賣嗎,霍雲松做飯?」

  霍雲松很平靜:「外面的自然不比家裡燒的好,你想吃什麼?」

  陶柏現在有點後悔了,他本來說要留下來吃飯,是看准了這邊幾家老字型大小的飯菜,以往他過來都是如此,但現在要讓霍雲松做飯……他心裡有點怵。

  孟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千萬不要流露出對霍雲松落難到此的同情,以免他心裡更為不適,陶柏渾身一個激靈,立刻變臉,嚴肅地說:「那挺好的,我想吃肉。」

  霍雲松對他們的小動作視若無睹,拿了零錢就出去了。

  陶柏張頭探腦,眼看霍雲松走遠了,忙不迭和孟櫻吐槽:「sakura你不厚道呀,這麼大一個雷放下來差點把我炸死了。」

  「那,我也沒有想到。」孟櫻還記得當初霍雲松來應聘時她出的難題呢,還以為能叫他知難而退,沒想到霍雲松做飯的本事不差,從那天開始就接手了家裡的一日三餐。

  陶柏仔細想想,也只能服氣:「也就是你能把人家這麼當普通員工使喚啦,我就算知道他不比以前,還是做不到平常心,sakura你是對的。」

  平常心?孟櫻心裡苦笑,她哪裡是平常心呢。

  陶柏看出她神色有異,不由關切地詢問:「sakura,你怎麼啦,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和我說。」

  孟櫻和陶柏關係再好,感情這樣私密的事也說不出口,可她不說不意味著陶柏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咳咳咳。」這回輪到孟櫻嗆著茶了,「為什麼這麼說?」

  陶柏指著自己的眼睛,一臉嚴肅:「因為我沒瞎。」

  孟櫻:「……」

  「好啦,很簡單啊,」陶柏兩手托腮,表情看起來分外軟萌,「我以前以為他到你這邊來有兩種可能,一避避風頭,等風聲過去了就會回去,該報仇報仇,該算帳算帳,二是心灰意冷大徹大悟,就好像我那個小舅舅一樣。」

  陶柏的外家一共有四個孩子,他母親排行第三,一共有兩個兄長,一個弟弟,大家庭自然免不了有爭奪家產的戲碼,他母親幫了大哥算是優勝,二舅舅賊心不死,依舊謀劃著捲土重來,唯有小舅舅,在家庭大戰中落敗,心情不好決定去寺廟禪修一段日子。

  結果突然就對人世間心灰意冷,覺得脫出紅塵才是歸宿,於是飛快回家離婚,直接在寺廟裡出家了。

  然後現在當了主持,算是「事業有成」的另類版本。

  「但是要是想回去,現在也該有打算了,搞他們家的人只是在省城裡有點分量,他只要去北京就不會有事,說不定還有別的造化呢。」陶柏掰著手指頭和她逐一分析,「所以,他應該是放棄了吧。」

  孟櫻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怔了片刻:「他從沒有提過要走。」

  「這就是關鍵,因為就算他不想報仇,真的是心灰意冷要遠離是是非非,也應該離開這裡了。」陶柏有理有據,「要知道,搞他們家的人連省裡的關係都有,別說你這個小縣城裡了,想隱居什麼的,最好是去大山裡自己建個房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要麼出國徹底和過去說拜拜,留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孟櫻竟然無話可說。

  陶柏話鋒一轉,振振有詞,「不過,出國也好,去山裡隱居也好,沒有女朋友還是單身狗,哪裡比得上在這裡和sakura嗲嗲地過日子嘛,對不對咯?」

  孟櫻惱羞成怒:「你說什麼呢!」

  陶柏做了個鬼臉:「我又沒有說錯。」

  孟櫻咬唇:「畫不給你了!」

  陶柏立馬捂胸做震驚狀:「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麼可以重色輕友!」他提醒,「我給你帶了愛倫坡,愛倫坡!」

  孟櫻還想說什麼,外頭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陶柏頓時坐直,佯裝兩人壓根沒在背後說人家:「sakura,你之前要我幫忙定做的那套爐瓶三事快弄好了,你是打算上架賣呀還是自己用?」

  「先做一批來試試看,」說起正事,孟櫻暫時放下了糾結,和陶柏商量,「大家說點線香沒有焚香的儀式感。」

  陶柏:「……好作哦。」

  孟櫻的「一爐香」裡除了賣香之外,還會賣一些附屬產品,比如香插,有陶柏的這層關係在,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雖然定價比淘寶上其他同款要高,但是由孟櫻親自設計,陶柏品質把關,口碑一向不錯。

  但是插香點燃那麼簡單的步驟顯然已經不能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需求了,孟櫻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燒幾套爐瓶三事出來試試水。

  價格可以定的高一點,關鍵是做工要精美,這樣才能滿足客戶裝逼的心理需求。

  「不過我覺得問題不大,話說你最近粉絲怎麼漲得那麼快,前兩天才8萬多,現在已經12萬了,你買粉啦?」

  孟櫻裝聾作啞:「咦,我是不是沒告訴你我拍到了明前龍井。」

  陶柏以頭搶地:「你泡茶的技術不過關呀sakura。」日本茶道盛行,陶柏的鑒賞水準一向很高,尤其是他老媽平時愛好有二,一是插花,二是茶道。

  所以孟櫻這一般的泡茶水準……太家(dan)常(teng)了。

  孟櫻很有自知之名,反正她原本的目的也不是泡茶:「那你看看畫吧,我牡丹圖都畫好了,一共十一張。」

  陶柏正經起來:「畫了那麼多?」

  「你選一選好了。」孟櫻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細活,畫如果達不到她自己的標準,她不會給出去,客戶愛等不等。

  有意思的是,這年頭越有脾氣的設計師越讓顧客喜歡,客戶們覺得沒有脾氣的設計都不是好設計。

  陶柏認真地篩選起來:「我喜歡這張。」

  孟櫻看了一眼:「御衣黃比較素淡,可能不是她會喜歡的風格。」這次的客人審美和乾隆是一個畫風,就喜歡富麗堂皇姹紫嫣紅的。

  「我知道,但牡丹老是大紅大紫的太辣眼睛了。」陶柏決定把這張素淡的也拿回去燒來試試,「這幾張她應該會喜歡,夠豔。」

  霍雲松做好飯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倆認真地在聊正事,狸奴翻著肚皮啃腳丫,沒人理它,它覺得有點寂寞了。

  所以它決定大發慈悲去臨幸一下那個一隻想要摸它的女人。

  此時孟櫻正拿著自己的畫和陶柏說話,狸奴要是撲過去,她面前的茶杯多半會打翻,這畫了好半天的稿子估計會報廢。

  就在那電光火石間,霍雲松伸手拎住了半空中意圖襲擊的狸奴,狸奴撒嬌似的「喵」了一聲,喚回了陶柏和孟櫻的注意力。

  陶柏趕緊把畫收好:「一點聲音都沒有,嚇我一跳。」

  孟櫻則被狸奴在空中亂蹬的四肢吸引了注意力,趁它不注意,飛快地捏了捏它的肉墊。

  被占了便宜的狸奴:「喵~~~~~~~~~~~~~」護駕!!有人非禮本宮!!

  霍雲松:「……」他決定當沒看見,「吃飯了。」

  陶柏一邊往八仙桌走一邊想一會兒去哪裡吃夜宵,畢竟孟櫻的做飯水準堪稱一般,所以他對霍雲松做飯並不寄予厚望,畢竟要比孟櫻做的好吃實在是太容易了呢〒▽〒

  但是,但是!當霍雲松把菜端上來的時候,陶柏完美詮釋了目瞪口呆是什麼意思。

  菜是山藥肉圓、奶湯核桃肉、蝦油豆腐、蓬蒿菜和西湖蓴菜羹。

  陶柏弱弱地問:「你還真的會做飯啊?」

  霍雲松一哂:「不然阿櫻吃什麼?」

  孟櫻:「……」她聚精會神地看著狸奴吃著水煮雞胸肉,佯裝自己沒有聽到。

  陶柏恍然大悟,這應該是最近孟櫻的日常生活,他不由為小夥伴掬了一把同情淚……看這無時無刻,每句話都在撩的手段絕對是個老司機。

  不過孟櫻那麼傻白甜的姑娘居然能堅持到現在,這大大出乎了陶柏的預料。

  陶柏決定稍微試探一下:「霍雲松,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見沒見過他也不知道,因為「那個霍雲松」出國很早,而他小時候多在日本,兩人很有可能在某某家的宴會上見過面,但也可能壓根不認識。

  霍雲松神色不變:「我沒有印象。」

  「你是省城人嗎?」他佯裝好奇。

  孟櫻給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問,陶柏裝作沒聽見:「你的口音聽不出是哪裡人呢。」

  霍雲松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背後的深意,仍然平靜地回答:「老家在北京。」

  陶柏眨眨眼,唔,霍家是在北京的沒錯,所以霍雲松也不算說謊?

  孟櫻瞪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別急,待我再問個最重要的問題。陶柏做完了鋪墊,看似隨意實則精心地拋出了最大的問題:「話說,你以前有女朋友嗎?」

  霍雲松放下筷子,輕描淡寫:「以前沒有,」頓了一秒,看向孟櫻,笑意清淺,「若是有幸,以後會有。」

  孟櫻:「……」滴,日常卡。

  陶柏:「……」老司機帶帶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42 PM

第23章 乳滴

  陶柏在孟櫻家裡度過了十分有意義的一天,臨走時,他還握著孟櫻的手無語凝噎:「如果京城世家走出來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那我這輩子都不想去北京混了嚶嚶。」

  孟櫻覺得她好像逐漸對霍雲松的魅力免疫了:「有那麼誇張嗎?」

  「我特麼的都要被掰彎了嚶嚶。」

  孟櫻恍恍惚惚,陶柏走後她特地去廚房看了一眼在洗碗的霍雲松,廚房橘色的燈光下,他正挽著襯衫的袖子洗碗,水流順著他的指縫流淌下來,潔白的泡沫溫柔地包裹著他的修長手指,嗯,他的手的確和粉絲們說的一樣好看。

  而且……因為是五月,日常溫度已經飆到了二十五六度,許裁縫最近給他做的襯衫料子不錯,就是有點透,所以……好像隱隱可以看見腰腹的肌肉。

  等等。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的孟櫻腦袋嗡一聲徹底懵了。

  肯定是陶柏說的話誤導了她,她又羞又氣,可四肢僵硬,竟然邁不動腳步。

  霍雲松一扭頭就看到了神情異樣的孟櫻,他心中微微訝異,但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柔聲問:「怎麼了,是不是狸奴欺負你了?」

  孟櫻沒想到他會找了那麼好的一個藉口,搖搖頭又點了點頭,窘得臉都紅了。

  霍雲松一時並沒有想到孟櫻竟然是因為害羞才差點哭了的,但這並不妨礙他抓住這個機會。

  他輕輕抱住了她,力道真的很輕,不會讓她覺得被冒犯,這更像是一個來自朋友的撫慰:「發生什麼事了嗎,可以告訴我嗎?」

  孟櫻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快得都要跳出喉嚨了。

  霍雲松幾乎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同,他試探著收緊胳膊,將她更緊密地擁在懷中,然後……他聽見了她的心跳聲。

  孟櫻被他那麼抱著,兩個人薄薄的春衫沒有辦法隔絕他身體的溫度,她能感覺到這個懷抱的力量與溫暖,她完全忘記了掙脫,甚至下意識地,她往他的肩頭輕輕一靠。

  霍雲松又抱緊了一分,心中卻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其樂融融的,難道是陶柏臨走前說了什麼?不會呀,陶柏不是左晨旭,絕不會說一些讓孟櫻傷心難過的話。

  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腦海中閃過萬千念頭,聲音卻不疾不徐,溫和極了:「這樣有沒有覺得心情好一點?」

  鬼使神差的,孟櫻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嗯。」

  霍雲松反倒是一怔,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冒了上來,他用力抱緊了她,獨屬於女性的柔軟觸感在懷中綻放,他的心像是夏日裡的霜淇淋,在暖洋洋的溫度下融化成奶油:「那、多抱一會兒好不好?」

  孟櫻沒有說話,這一刻她像是著了魔,真的以為自己是受了委屈想要尋找安慰,她放任自己靠在他肩頭,像是沉醉在一場美好的夢裡。

  如果真的只是夢就好了,如果只是夢……就不用擔心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太過分,畢竟她什麼都沒有答應他,但卻揮霍著他的關心與愛護。

  「如果,」她問,「如果我沒有選擇你,你會恨我嗎?」

  霍雲松心裡一緊,他原本以為孟櫻態度有所軟化,難道他猜錯了,不僅沒有,她還有了決斷?

  「不會。」他說,「我想你和我在一起,但更想你快樂。」

  「我不是故意拖著不給你答案的。」孟櫻靠在他肩上,看不見他的臉,反而能把心裡話說出口了。

  霍雲松先放了半顆心:「我知道,你只是還不知道答案。」

  如果是性格爽利活潑的女孩子,可能遇到了喜歡的男孩子就會去追,可孟櫻恐怕什麼是喜歡都還分辨不出來,她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是喜歡一個人,又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自然小心翼翼,瞻前顧後。

  「我會等的,多久都等。」

  好半天,孟櫻才問:「什麼樣的叫喜歡?」

  「和一個人在一起覺得快樂,情不自禁想要和她說話,分享所有的一切,而等到見不到的時候會想念,今天沒有過去就期待明天。」霍雲松笑著說,「我比很多人都幸運了,因為就算你還沒有答應我,我至少可以每天都看見你,在你身邊,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孟櫻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要是不同意,你不是都白費了嗎?」

  「為喜歡的人付出,沒有白費的說法。」霍雲松湊到她耳邊,「至少,我現在抱到你了。」

  孟櫻終於從薰染的感覺中掙脫出來,她輕輕推了他一把,霍雲松順勢就鬆開了她,在她說話前先帶走了話題:「嗯,雖然很高興能安慰到你,不過再抱下去我就要失禮了。」

  孟櫻怔忪,霍雲松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我去一趟洗手間。」

  孟櫻滿臉迷惘地回了房間。

  在她腦海裡,任何和性有關的知識都只是……霧裡看花。

  可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不會想明白剛才霍雲松身上發生了什麼奇妙的變化。

  狸奴大概有特殊招財技巧,陶柏來後的第二天,左晨旭也來了,帶著他的賠禮。

  「那只是意外而已。」孟櫻難得在霍雲松的幫助下抱住了狸奴,正專心致志給它梳毛,心不在焉地和左晨旭聊天。

  左晨旭把新款腎系列的手機推過去:「別啊,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媽知道我害得你被打了一巴掌,差點沒罵死我,還讓我提著水果籃和牛奶來看你,你不會真想要那個吧?」

  「阿姨太可氣了,我也沒什麼事。」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後來吹了風才生病的,真的和你沒關係。」

  左晨旭拱手討饒:「你就當幫幫我的忙,我媽要是知道我這點事都辦不成非剮了我不可,你也知道我剛開公司,還要我老媽給我投資呢,啊,櫻櫻,幫幫忙啦。」

  左媽媽的性格孟櫻是知道的,她特別喜歡女孩子,覺得男孩子調皮,不如女孩子文靜,其中又特別喜歡孟櫻,因為她特別文靜乖巧,坐在位置上可以一下午一動不動,簡直是左媽媽心目中最完美的貼心小棉襖。

  孟櫻知道左媽媽喜歡她,心先軟了一半:「阿姨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她自己開店,有事業,不過還是老催我結婚。」左晨旭大吐苦水,「因為黃璨的事,她嘲諷我老半天了,說我從小也是個臭脾氣,就該找個脾氣好的女朋友,要不然結婚天天吵,遲早離婚,你說這是我親媽嗎?」

  「阿姨是為你好,你的脾氣是很急。」孟櫻客觀點評,實事求是。

  左晨旭現在已經好多了,小時候脾氣更急更臭,上課一言不合就頂撞老師,被罰站批評也不低頭,當時他這種叛逆的性格很受小女生歡迎,他因此收到了不少情書。

  「我以前覺得我媽說的都是廢話,現在想想還是挺有道理的,黃璨這次鬧得那麼難看……」左晨旭長長歎了口氣,「要不是都是老同學,我們倆那麼好的交情,我真不知道怎麼下臺。」

  孟櫻好脾氣地笑了笑:「分手而已,你想多了,大家都沒放心上。」

  「你不放心上就行了。」左晨旭笑眯眯地說,「櫻櫻,過兩天去我家吃飯唄,我媽挺想你的。」

  孟櫻婉拒:「怎麼好麻煩阿姨呢,沒關係的,你再道歉就是真不把我當朋友看了。」

  「哎哎哎,一碼歸一碼啊。」左晨旭擺了擺手,「我媽是真想你了,她說現在的小姑娘一個個都太浮躁了,」他繪聲繪色模仿著左媽媽的口吻,把孟櫻逗笑了,這才說,「你也知道我媽想你當她女兒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工作忙沒空陪她,你要是能去看看她她肯定很高興。」

  孟櫻不好再拒絕一次,想了想說:「我什麼時候去省城就去看看阿姨,阿姨現在是住省城吧?」

  高中的時候左家才剛剛搬到市里,但這兩年的功夫,左父的生意高歌猛進,現在全家都搬到省城裡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媽肯定要做好飯等你去。」左晨旭達成目的,看了看表,很爽快地告辭了,「那我先回去了。」

  孟櫻送他到門口,他才若無其事地提起來:「對了,那天你那個朋友呢?」

  「做點心。」不知怎的,孟櫻聽見左晨旭提起霍雲松便覺不妙。

  果然,左晨旭說:「你交什麼朋友,按理說我不該問,但櫻櫻,別把不知底細的人放在身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萬一吃虧了可怎麼辦?」

  「不會的。」

  「怎麼不會?」左晨旭語重心長,「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一向單純,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凡事多留個心眼總沒錯。」

  停了片刻,他又低聲說,「這個男人看起來就與眾不同,你就沒想過他為什麼會留在你這裡?還替你做點心?哪個大男人會窩在家裡看鋪子做飯,他沒目的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他看孟櫻不說話,拍了拍她的腦袋,孟櫻下意識地避開了,左晨旭忍俊不禁:「噢噢,我錯了,你現在大了,不能被我那麼揉腦袋了。」

  孟櫻也想把這尷尬的場面混過去,笑了笑說:「會長不高的。」

  「女孩子這樣足夠了,太高了男人會有壓力的。」左晨旭沒放在心上,「我說得話你好好想想,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他並指在額前一揮,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

  孟櫻被他逗笑了:「好了,快回去吧,替我向阿姨問好。」

  「到時候你自己和她說,到省城了給我打電話。」

  左晨旭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香鋪重歸寧靜。

  孟櫻剛畫完了牡丹的單子,現在並沒有要緊的活,乾脆進後院去看霍雲松做點心。

  日頭西斜,廚房裡亮堂堂的,霍雲松拿著湯匙,耐心地一滴滴往水裡滴,原本滾燙的牛乳遇冷,在水中凝結成了一滴滴水滴。

  孟櫻問:「你在做什麼東西?」

  「乳滴,你們南方應該叫焦酪。」霍雲松對她解釋。

  乳滴的做法在麵點中也算簡單,「牛乳熬一次,用絹布濾冷水盆內。取出再熬,再傾入水,數次,膻氣淨盡。入鍋,加白糖熬熱,用匙取乳滴冷水盆內(水另換),任成形象。或加胭脂、梔子各顏色,美觀。」

  孟櫻看著有趣,拿了個湯匙,學他一點點滴到冷水裡,牛乳的分量,滴落的高低輕重不同,滴出來的形狀也不盡相同,十分有趣。

  「我做的不好看。」孟櫻想滴朵荷花出來,以失敗告終。

  霍雲鬆氣定神閑:「沒事,有我。」

  孟櫻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低「嗯」了一聲,她想,也許左晨旭說得是對的,防人之心不可無,霍雲松留在這裡的確不同尋常。

  但同樣的,她也相信自己的感覺,她堅信他不會是壞人,這一點,她不會看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43 PM

第24章 爐瓶三事

  左晨旭新送的這款手機最後被孟櫻用了,她原來的手機被霍雲松拿走了。

  「為什麼非要用舊的,」孟櫻用不慣ios系統,研究半天才上手,「我不大會用這個系統。」

  霍雲松說:「為了照顧你朋友的心情。」

  「你都說了是朋友,你想多了。」孟櫻也隱隱感覺到了左晨旭對她的態度發生了某種轉變,但她將此歸咎於兩人太久不見面的緣故。

  霍雲松現在主要日常刷好感度,並不急著解決左晨旭,一是有些事還有待證實,二是對付這種人就要一勞永逸,否則仗著當年的一點感情死纏爛打也是麻煩。

  孟櫻正在研究相機,一不留神就把霍雲松給拍了進去,她拍的時候不覺得,點開照片來一看……「你在看什麼?」

  「啊,嗯……我覺得手機的圖元不錯,以後拍照可以拍得更好一點了。」孟櫻轉身對著窗臺上的綠蘿拍了一張,再下個軟體調調色,果然比之前的照片更有味道了。

  「快遞!」快遞小哥騎著摩托,在門外喊了一嗓子,「孟櫻的快遞。」

  孟櫻趕緊放下手機去簽收,霍雲松借機往前走一步,借身體的遮擋快速滑了滑螢幕,綠蘿前面的那一張照片果然有他。

  唔,怎麼說呢,這種口是心非偷偷拍照的小動作在別的女孩子身上算是傲嬌,在孟櫻身上就絕對不能戳穿了。

  要是知道被他發現了,孟櫻估計能窘得三天不和他說話。

  霍雲松想著,低頭把躲在椅子下面的狸奴抱了出來,正巧孟櫻捧了快遞進來,大為意外:「狸奴躲在這兒?我找它都沒找到。」

  「剛剛跑過來的。」霍雲松才不會告訴她狸奴偷偷躲在椅子下面很久了,就是不想讓她找到。

  孟櫻歡天喜地:「今天好像沒有梳毛。」她去抽屜裡拿出桃木梳,給躲在霍雲松懷裡的狸奴梳毛。

  狸奴:本宮不要情敵伺候本宮!!咕嚕……好吧,就這一次。

  霍雲松偶爾給狸奴換個姿勢,方便孟櫻給它梳毛,間或看一眼低頭偷偷撓貓下巴的孟櫻一眼,突然覺得,大概在孟櫻的擇偶條件裡,其他都是次要的,會養貓或許是首位才對?

  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幸好老天保佑。

  孟櫻給狸奴梳了毛,又揉了揉它的腦袋,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拆快遞。

  快遞是陶柏寄過來的爐瓶三事,她總共才定了十套,都是最簡約的白瓷,怎麼都不會出錯。

  「是不是小了一點?」霍雲松家裡也有一套爐瓶三事,只不過是銅制,大小也比孟櫻的這一套大一號。

  孟櫻一件件拿起來仔細檢查是否有碎裂,回答說:「對啊,我特地弄小了一點,這與其說是真的用來焚香,不如說是玩具。」

  現代人除了真正的香道愛好者,誰會真的買一套價值不菲的爐瓶三事回家呢,擺著還嫌占地方呢。

  孟櫻思來想去,乾脆訂做了那麼一套迷你版的爐瓶三事,小是小了點,但功能俱全,就算不用來焚香,擺在辦公桌上裝x也是很別致牛逼的。

  「要寫說明書還是怎麼的?」霍雲松看她把新買的筆墨拿出來又放了回去,不由詢問。

  孟櫻咬著唇思量:「我是寫下來還是乾脆拍個視頻算了。」

  她以前基本上都是手寫方子然後配圖,但那天狸奴的視頻給了她靈感,拍視頻好像方便多了。

  霍雲松就拿了她的手機:「那我幫你拍吧。」

  「好。」

  書房對面的靜室很少派到用場,只有在客人上門的時候她才會在這裡焚香招待,迄今為止,霍雲松沒見到有誰真的來過。

  但這並不妨礙他需要每天打掃衛生。

  靜室的佈置是日式風格,榻榻米,蒲團和矮幾,窗臺上擺著幾盆多肉,牆上掛著孟櫻自己畫的一副工筆。

  孟櫻找了靠南的位置坐下,從矮櫃裡找出拍攝視頻要用的工具,爐瓶三事有了,香粉也必不可少,她決定用最穩妥的檀香做示範。

  《香史》裡說,「焚香必于深房曲室,矮桌置爐,與人膝平,火上設銀葉或雲母,制如盤形,以之襯香,香不及火,自然舒慢無煙燥氣」。

  霍雲松調了鏡頭,問她:「可以開始了嗎?」

  「呃,……我有點緊張。」

  霍雲松忍俊不禁:「不拍你的人,只拍手。」

  「那萬一我做錯了怎麼辦?」她吶吶問,「東西突然掉了什麼的。」

  「沒關係,可以剪掉,你不要怕。」

  孟櫻深吸口氣,全神貫注示範起來,她一旦專心就渾然忘我,壓根不記得旁邊還有人在拍。

  所謂爐瓶三事是指香爐、香盒和箸瓶,香爐用以焚香,香盒用來盛放香粉,而箸瓶中則放香鏟、香箸和香匙。

  從箸瓶中取出香匙,斟少量香粉在回環花紋的花範中,所謂花範實際上是以木頭雕刻的一種模具,所謂「(香篆)鏤木以為之,以範香塵,為篆文」,因此經過模具壓印的香粉就不再是香粉,名為香篆。

  把花範倒扣過來,香篆就會掉落下來,這樣就可以點燃了。

  然而,孟櫻今天所做的畢竟是玩具版本,真正的香篆在古代多用於計時,花范上會印有刻度,有人將一晝夜劃分為一百個刻度,制出了極其有名的「百刻香」,香長二百四十分,每個時辰大約燃燒二尺,共計二百四十存,一般用於宴席或者供奉於佛前。

  當然了,這樣的香篆就比較大了,不禁花範上要有刻度,更難得的是香粉必須特別配置,否則就不準時了。

  孟櫻這個迷你版的麼……用來附庸風雅也足夠了。

  視頻拍完了。

  霍雲松重播了一遍給她看,孟櫻這才發覺狸奴居然出現了幾秒鐘,半個腦袋探過來想聞聞香粉,被霍雲松揪住脖子後面的皮毛給提了回來,她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

  除了這個小小的意外,一切都很順利,她很滿意:「這樣就不用剪了吧。」

  「調一下濾鏡再加個音樂就好了。」霍雲松問她,「你喜歡什麼歌?」

  孟櫻想了想:「妝台秋思。」

  「怎麼聽那麼悲的曲?」

  「因為喜歡香夭,駙馬與公主洞房花燭夜殉情殉國。」

  霍雲松深覺不祥,便笑:「換一個吧。」

  「那你定吧。」

  【香爐峰雪】v:

  六月預定,爐瓶三事,附使用說明。

  [秒拍視頻]

  【宅女紅杏】:噗!別以為你用了古箏版我就聽不出來是《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贊1429]

  【刷題狗坐等放暑假】:我賭一毛這個是老闆娘,他才會在結尾用句號[贊1234]

  【神玖夜】:2333佩服樓上的觀察能力,不過大家不覺得重點錯嘛?

  【慧心心心心心】:色調很美,香老闆的手也很美,焚香也很風雅,我就問為什麼bgm居然是這個!!難道不該是更高大上的高山流水之類的嗎?

  【關愛單身狗】:這年頭連看個香道博主都會被虐狗了,香老闆和老闆娘的手又同框啦!!!

  【喵星人不愛鏟屎】:好吧,香老闆和老闆娘你們拿去,我承包狸奴!

  【七秀蘿莉】:我歪個樓,老闆娘什麼時候放個做菜的視頻,我覺得香老闆的粉絲還能再搶救一下[贊728]

  【抱住一個絲瓜】:求做飯視頻,我就想知道老闆娘做飯是不是也是沒有煙火氣,同意的贊我![贊4890]

  孟櫻:「……為什麼是這首歌?」

  霍雲松:「情之所至,樂隨情移。」

  孟櫻低頭看了一遍微博的評論,像是突然失憶一樣換了一個話題:「他們要你做飯呀。」

  霍雲松輕描淡寫:「好啊。」

  孟櫻很好奇他會做什麼。

  第二天,霍雲松提了一籃梔子花回來,要不是還看見有豬肉和蝦,孟櫻真以為他路上被賣花的小姑娘搭訕了。

  「你要做什麼?」

  「端木煎和芙蓉肉。」

  嗯,都沒有聽說過。

  端木煎比想像中簡單很多,霍雲松摘了完整大瓣的梔子花瓣,用開水灼過,晾乾,在用甘草水和稀麵糊裡滾過,下油鍋煎就好。

  孟櫻嘗了一片,微甜,很脆,若說口感有什麼特別的那也未必,但咀嚼的是梔子花瓣,無緣無故就多了清芳之氣。

  「芙蓉肉是不是《隨園食單》裡的那個?」她問。

  「是。」

  袁枚是個大吃貨,《隨園食單》裡珍饈數不勝數,芙蓉肉只是其一,是以豬肉與蝦肉為原料,因為蝦肉熟透後色如芙蓉,故名之。

  做飯的視頻太長,霍雲松下了一個剪輯軟體進行後期處理,孟櫻托著頭看著他做,不禁好奇:「你會做飯可以說是家裡耳濡目染,那你怎麼會做視頻?」

  「不會啊。」霍雲松坦然,「我剛下了幾個教程看了看而已。」

  孟櫻:「……」來自學神深深的惡意。

  剪輯完畢,這一回孟櫻盯著他配bgm,霍雲松總算沒有再亂來,選了一首中規中矩的《出水蓮》。

  不過她沒有放鬆警惕,看著他附上了菜譜:

  【香爐峰雪】v:

  端木煎:「舊訪劉漫塘宰,留午酌,出此供,清芳極可愛。詢之,乃梔子花也。采大瓣者,以湯灼過,少幹,用甘草水稀稀面拖油煎之,名簷蔔煎。杜詩雲:‘于身色有用,與道氣相和’。今既制之,清和之風備矣。」

  芙蓉肉:「精肉一斤,切片,清醬拖過,風乾一個時辰。用大蝦肉四十個,豬油二兩,切骰子大,將蝦肉放在豬肉上,一隻蝦,一塊肉,敲扁,將滾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將肉片放在眼銅勺內,將滾油灌熟。再用秋油半酒杯,酒一杯,雞湯一茶杯,熬滾,澆肉片上,加蒸粉、蔥、椒,糝上起鍋。」

  寫到這裡,霍雲松突然說:「阿櫻,狸奴剛才是不是出去了?」

  孟櫻一驚,立即站起身來走到外頭去看:「狸奴?」

  趁著她起身的間隙,霍雲松飛快在後面加了一段話:

  「柴米油鹽,詩酒花茶,天生一對,怎不般配?」

  點擊發佈,over。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44 PM

第25章 梅蘇丸

  已經一點多了,可孟櫻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距離微博發佈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她可以看到評論不斷地增長,但她一條都沒有看。

  按理說,她是該惱恨霍雲松寫的那句不是告白勝似告白的話的,君不見微博底下已經炸了鍋。

  可她竟然猶豫再三,都沒有刪掉它。

  孟櫻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她乾脆拉亮了床頭燈,把塞在抽屜裡的一張紙抽了出來。

  紙上是霍雲松寫的那首詩。

  孟櫻不相信這只是隨便寫寫的遊戲之作,這首詩裡的指向性太強了。

  曾見仙人海上來……少年慕戀不知起,這明顯是化用巫山神女的典故自比,那是他的初戀嗎?

  不過奇怪的是後面幾句,孟櫻的指尖久久停留在「仙人辭去二十載」邊,看後面的三千紅葉沉碧海和夢魂訪蓬萊,那個愛慕的女子應該已經去世了才對。

  可霍雲松年紀才多少,二十年……不會,難道是虛指?如果是虛指,十年百年不是更好?

  偏偏是二十年。

  想不明白。

  還有前面的晨鐘暮鼓,是指出家嗎,那更不像了。

  或許真的是她想錯了。

  孟櫻咬了咬嘴唇,啪一下拉了燈,睡覺睡覺,不想了。

  第二天她起遲了,一直到九點多醒來她還以為才七點,外頭灰濛濛的,她打開了窗才發現下起了不小的雨。

  春天已經結束,梅雨也該來了。

  孟櫻頓時把昨晚的糾結拋到了腦後,江南的梅雨天,誰過誰知道,衣服永遠晾不乾,被子都是潮嗒嗒的,一不留神衣服鞋子毛巾傢俱全要發黴。

  霍雲松就看見孟櫻今天大變樣,早上起晚了不說,匆忙吃完早飯就出門去了超市,回來拎了一大袋子的東西。

  「你買了什麼?」他替她拎過袋子。

  「除濕劑。」孟櫻拆了包裝袋,先把除濕盒放進衣櫃鞋櫃裡,又去書房理書,全部鋪上舊報紙後還要塞幾個除濕包。

  可就算是這樣,每年還是有不少書受潮,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梅雨一開始,潮濕的空氣就無孔不入,樓層高還好一點兒,可像是香鋪這樣臨水又低矮的房型,絕對是受潮的重災區。

  孟櫻把試圖跳上書櫃的狸奴抱下來,下定了決心:「我要去買一台烘乾機。」

  霍雲松:「……噢。」生在乾燥北方的人不懂梅雨的痛。

  「你去理一下看看還有多少香料沒有賣完。」孟櫻微蹙眉頭,「不知道有沒有受潮。」

  相比於其他人更不幸的是,香料也會受潮,如果發黴那就樂子大了。

  幸虧六月份準備的是爐瓶三事,否則炮製好的香料也許要廢掉不少。

  不然……「我再買個除濕機吧。」孟櫻轉頭又去淘寶上下了個訂單。

  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一上午,霍雲松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笑著試探:「是不是昨天沒睡好,今天不怎麼精神的樣子。」

  「沒有啊。」孟櫻花了一上午解決掉了梅雨季的煩惱,不免又重新想起昨天晚上糾結的事情來。

  她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霍雲松猜想她大約是不開心了,可昨晚上還好好的……果然還是他昨天晚上自作主張惹著她生氣了?

  「昨天是我不好,我現在就去刪了好不好?」

  「發都發了,刪掉不過是欲蓋彌彰。」孟櫻淡淡說,「我去畫畫了。」

  嗯,這下確定是真的生氣了。

  霍雲松點開孟櫻的微博,昨天發的那一條微博下面的評論已經有兩千多條,雖然有「廚房很有李安《飲食男女》裡的那種煙火氣」這樣正常的評論,但更多的是「虐狗」OR「狗糧」。

  孟櫻生氣是應該的,但霍雲松以為她會真的是純粹因為他多加了一句話而生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摸不准緣由。

  不過,也不要緊,少女心事雖然比國家大事還要難猜,但要哄卻沒有那麼難。

  五月正巧是梅子熟透的季節,可以做梅蘇丸來吃。

  「烏梅肉二兩,幹葛六錢,檀香一錢,蘇葉三錢,炒鹽一錢,白糖一斤,共為末。烏梅肉搗爛,為丸。」

  霍雲松其實並不是特別擅長做這個,如果說做素齋是出家後才學會的,那很多孟櫻以為他很熟練的食物,都是他第一次嘗試,梅蘇丸也一樣。

  類似的藥果脯從前家裡也有,他爺爺就喜歡清晨起來含一顆,生津補肺,很有好處,只不過那方子是相熟的老中醫開的,據聞是清廷秘方,與這廣為流傳的自然又不相同。

  大眾版有大眾版的好處,至少容易做,霍雲松做完後還在外面包了一片薄荷葉。

  他把這新零嘴端去書房討心上人歡心。

  孟櫻瞅了瞅他,不吃。

  「阿櫻。」他笑盈盈地喊她名字,「嘗一嘗。」

  她看了他一眼,勉為其難,拈起一顆放進嘴裡,酸甜的味道頓時席捲了味蕾,他問:「酸不酸?」

  「還好。」

  「那就好,我從前家裡有,但沒有親手做過。」霍雲松不露聲色地試探著,孟櫻果然轉過頭來,努力裝作不在意似的問:「你從沒有說起過以前的事。」

  霍雲松知道癥結在哪裡了,他眨了眨眼:「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提起來也沒有意義,無論我從前過的是什麼生活,以後我只想和你一起。」

  孟櫻扭頭,當作沒有聽見。

  然而,霍雲松怎麼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慢悠悠地補上,「不過,如果是阿櫻問,那也是應該的。」

  不等孟櫻否認,他便說,「我是家裡最受寵的孩子。」霍家仍然保留著傳統世家的許多規矩,或者說是陋習更為恰當,他是家中的嫡長孫,一出生就被抱到當家的祖父身邊教養,與父母感情疏離,父親不僅有情人,還有一個私生子和一個私生女,母親都知道,但冷眼旁觀,從不作為。

  她心裡門清,只要霍老先生健在,那些人再蹦躂也礙不著兒子什麼事。

  不過,她兒子現在已經「死」了,霍家應該洗過一輪牌了吧,也不要緊,畢竟是門當戶對的聯姻,霍太太永遠是霍太太,他的弟弟妹妹們進了門也得不認生母。

  呵,這也是霍家的「規矩」,姨娘永遠是姨娘,霍太太可以換,扶正是不可能的,多有趣呀,還像是《紅樓夢》裡的時代。

  孟櫻看霍雲松只說了一句就沉默下去,還以為是自己問錯話了,畢竟「霍雲松」從前如何,現在都猶如泡影,他一無所有了。

  想到這裡,她馬上就笑著說:「這是烏梅做的嗎,吃起來又不大一樣。」

  霍雲松微微一笑,算是謝過她的關心,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寵愛的另一面是期待,長輩都對我寄予厚望,可我卻讓他們失望了。」

  繼承人是傳承之本,否則偌大一個家族就會亂套,他從小就被祖父帶在身邊教育,一言一行都必須合乎身份,君子六藝,哪怕傳到現代有所改動,射從射箭變成了槍械,御從騎馬變成了開車,本質並沒有改變。

  他所有的課程都由私人老師教授,完成後再去考外頭被大眾所認可的學歷。

  五歲啟蒙,沒有同學,沒有朋友,只有老師一對一授業。

  如果說老師僅僅能交給他知識,長輩傳授的是智慧。

  霍老先生與朋友喝茶也好,賞花也罷,都會把他帶在身邊,他替長輩們奉茶倒水,陪坐一旁,一字一句體會他們看似隨意實則並不簡單的對話。

  聊天結束後,霍老先生會親自考教他今日所得,雖然從無謾駡,可諄諄教導背後,是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十二歲,終於進入中學念書,走上與常人看似並無不同的升學道路,可他自己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水手會羨慕船長的威風,卻很難想像船長的壓力,要帶領一個家族繼續走向輝煌,談何容易?

  家族培養繼承人也不容易,可傾注了二十多年心血的繼承人,「死」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大概算是一個不孝的人。」他說,「可是,我還是那麼做了,你會覺得我做錯了嗎?」

  孟櫻皺眉苦思,在她知道的劇本裡,霍雲松家破人亡,他可以選擇去北京求助,捲土重來,報仇雪恨,可他沒有,他選擇了避居在此。

  所以她說,「沒有對或者錯吧,既然是你的長輩,應該希望你過得好,只要你覺得現在過得好,那就不算錯。」

  她不覺得非要大富大貴振興家族才算是成功,如果霍雲松不喜歡的話,和她在這裡有什麼不好的呢?

  「那就好。」霍雲松輕笑起來,「和阿櫻在一起,我覺得是最好的結果了。」

  是啊,和阿櫻在一起才最重要,是以誰的身份……那並不重要。

  可他對霍家真的就那麼無情嗎?那自然未必,是霍家養育了他,給予了他一切,如果霍雲松出身在平民之家,焉能有今日之底氣?

  他能保證的是,不管未來他是否會恢復身份回去,現在他的「死」對霍家而言利大於弊。

  只不過,恐怕是回不去了。

  想要和孟櫻在一起,想要她快樂幸福,霍家的枷鎖就不能套在她身上,那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

  今生,我願為你隱姓埋名,只求你長命百歲,平安到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45 PM

第26章 蛋糕

  也許是霍雲松偶爾的示弱令孟櫻動容,她不僅不再甩臉色,更是絞盡腦汁想安慰他,可她笨嘴拙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拿自身做對比:「你的家人希望你好,所以你過得好就是最好的報答了,你看我爸爸媽媽,根本不關心我過得好不好。」

  「我關心就夠了。」霍雲松輕輕鬆松把話題接過,「所以,我知道阿櫻剛才想問的不是這個。」

  孟櫻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想知道的事,聽他那麼一說,臉色微微一僵:「我沒有要問什麼。」

  「噢,那是我想說。」霍雲松從善如流,「關於我的感情生活。」

  孟櫻:「……」她覺得不能答應他,如果男朋友的洞察力總是那麼強,以後一點秘密都沒有了。

  霍雲松曲指敲著桌子,「從哪裡開始說好呢。」

  「有那麼多?」孟櫻脫口問。

  「阿櫻覺得我會有很多嗎?」

  孟櫻深怕這是一個坑,趕緊搖頭:「我不知道。」

  「看起來是覺得我會有很多了。」霍雲松點點頭,又笑,「沒有。」

  「咦?」孟櫻難以置信,「沒有?」沒有那首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霍雲松反而問:「阿櫻為什麼會覺得我有呢。」

  孟櫻下意識地說了實話:「那首詩……」

  噢,那首詩。

  知道了答案了霍雲松心情異常愉悅:「我做了一個和你相關的夢……咳,不是那個夢。」孟櫻頰上的紅暈稍稍退去,她還記得那天洗床單的那個夢呢。

  「我夢見你嫁給了左晨旭,我們分開了。」

  孟櫻:「……」前半句就算了,後面那句也太……他們好像沒有在一起過吧。

  「夢裡,我死了嗎?」孟櫻斟酌片刻,沒敢問詩的前半部分是不是洗床單的內容,只問了結局。

  霍雲松不想多提前世的噩夢,一筆帶過:「他辜負了你。」

  孟櫻釋懷:「那只是夢呀。」

  「我不怕那個夢,」霍雲松靜靜看著她,「我怕的是夢變成現實。」

  孟櫻覺得他的目光帶著傷感與痛惜,不由放柔了聲音:「我說過的呀,我不喜歡他的。」

  「我知道。」霍雲松低聲笑了起來,「我也知道,阿櫻現在開始考慮我了,我真的很高興。」

  孟櫻:「……」

  霍雲松握了握她的手,很快鬆開:「快遞該來了,我先去填單子。」

  孟櫻乾巴巴地應了一聲:「噢。」

  霍雲松含笑出去了。

  這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天,如果沒有傍晚時孟家打來的電話的話。

  明天是六月一號,是兒童節,也是孟飛龍的生日,所以孟卓良喊她回家吃飯,給弟弟過生日。

  孟櫻答應了,照往年的舊例包了五百的紅包,送什麼禮物都不如送錢實惠,只是明天那頓飯……原來距離清明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嗎,她怎麼覺得不久之前才回家吃過飯呢。

  「又發愁?」霍雲松洗漱完看見孟櫻的房間還亮著燈,便敲門進去和她說話。

  孟櫻在吹頭髮,吹吹停停,半天都沒有乾,聽他問起便歎了口氣:「明天又要回家吃飯。」

  明天是週五,孟飛龍下午才會放學,所以肯定是吃的晚飯,晚飯誰準備呢?自然不會是大忙人的繼母,必然是疼愛孫子的孟奶奶和親生姐姐的她。

  以前並不覺得去做飯有多難熬,但她已經快三個月沒怎麼下廚了,現在想一想都覺得受不了油煙味。

  霍雲松把她寵壞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

  孟櫻有些煩惱:「小龍是我弟弟,我去給他過生日也是應該的,我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煩悶的情緒,「我只是不想這樣過。」

  「我明白。」霍雲松說,「兄弟姐妹之間應該和睦相處,但並不意味著要犧牲你而成全你弟弟。」

  孟家的重男輕女很明顯,作為女孩,孟櫻沒有孟飛龍受重視,作為未嫁女,孟天雄自然而然地覺得姐姐需要為弟弟服務,因為男孩才能傳宗接代,女孩子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也必須靠娘家人才能立得住。

  在這樣的思想下,孟家的資源必然向男孩傾斜,在日常生活中,女孩的地位就要低上一頭。

  孟櫻不喜歡這樣,所以她避開孟家人獨居在此,可偏偏又不能真正擺脫這樣的境況。

  「那我該怎麼辦呀?」她可憐兮兮地問,「我不想去。」

  霍雲松柔聲說:「那就和上一次一樣,我們去還是去,就是晚一點再去,如果他們問起來就說生意忙,走不開,他們一定可以體諒你的。」

  孟櫻為這個提議而心動,踟躕不定:「那、那我爺爺肯定會說做生意肯定沒有給弟弟過生日重要的。」

  「他也只能說說而已。」霍雲松平靜地指出事實,「阿櫻,你完全可以脫離他們自己生活,所以你爺爺只不過能說你兩句而已,說便說了,那又如何?」

  說便說了,那又如何?孟櫻一怔,是呀,孟天雄再不滿意又如何,她經歷獨立,不需要依仗他們生活,除了拿道理壓制,還能怎麼樣呢?

  不過就是被說兩句,就算是她早去幫忙,也從來沒有在孟天雄嘴裡聽到過好話。

  左右都是不滿意,那乾脆就隨他去吧。

  「那……我明天關門的時候再去?」她小心翼翼地問。

  霍雲松一本正經地給她找說服自己的藉口:「是呀,現在又下雨了,明天我們還得再整理一下香料,如果黴掉就不好了,這麼忙,早去肯定不行的。」

  孟櫻終於重展笑顏:「嗯。」

  霍雲松看了看時間,在香閨多逗留片刻自然是好,可過猶不及,他起身道別:「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孟櫻輕鬆愉快地送走了他。

  一夜好夢。

  次日,她特地晚起了一個小時,吃過飯後先替狸奴梳毛,又上微博回答了問題,中午小憩,起來和霍雲松整理了花盆,整理香料,又和陶柏打了電話,確認了下一個訂單,給新稿子畫了草圖,一直到四點多,她才「抽出空來」去孟家。

  不出意外,一進門就得到孟天雄不滿的質問:「怎麼來的那麼晚,小龍馬上就回來了。」

  「店裡有些事耽擱了。」孟櫻中規中矩地回答。

  孟天雄皺了皺眉頭,正要發火,孟奶奶趕緊說:「櫻櫻來得正好,幫我去把蛋糕拿了吧,票在這裡。」

  孟櫻寧可去跑腿也不想留在這裡,拿了票據去蛋糕店,糕點師正在往蛋糕上裱奶油花,一朵朵嫣紅的花朵綻放開來,像是魔法一樣。

  「你好,我之前定了這裡的起司奶油水果夾心生日蛋糕。」她把票據遞過去。

  糕點師抬頭對她笑了笑,露出左邊一顆可愛的虎牙:「那這個就是你的,你等我一下呀。」

  孟櫻就隔著玻璃看他點綴,櫻桃、巧克力醬、裝飾用的糖果,熱熱鬧鬧,色彩繽紛。

  她突然想起自己從前的生日,沒有那麼西式的蛋糕,姑奶奶在世的時候也只有一碗長壽麵。

  「好了。」糕點師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裝進盒子裡讓她提回家。

  孟櫻回孟家時已經五點多了,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櫻櫻來了啊,快來。」孟奶奶在廚房裡忙前忙後,孟飛龍坐在孟天雄旁邊,爺孫倆你問我答,和樂融融。

  尤琦秀開了瓶酒,和孟卓良說:「你喝一點?」

  「喝一點吧,今天不去廠裡了。」

  孟櫻進廚房幫孟奶奶端菜,孟奶奶推了她一把:「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尤琦秀聽了,瞄了自家兒子一眼:「小龍,你和你姐姐坐。」

  孟家也是八仙桌,主位自然是孟天雄的位置,孟卓良、尤琦秀、孟飛龍各坐了一邊。

  孟飛龍挪挪位置:「姐,你坐這來。」姐弟倆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後,孟飛龍自覺和這個姐姐親近多了。

  孟櫻把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他:「生日快樂。」

  孟飛龍笑噴:「姐,你可真實際。」

  「那是你姐懂事。」尤琦秀在公公面前從不沒收孟飛龍的零花錢,瞥了一眼紅包的厚度,放了心,「收起來吧。」

  「謝謝媽,謝謝姐。」孟飛龍爽快地把錢塞進了口袋裡。

  孟天雄喝著黃酒,吃了一塊肥肉,終於問完了孫子最近好不好,學習累不累的相關問題,提起了孟櫻早已經忘記的事:「櫻櫻,那天蓉蓉過來和我說你和晨旭是怎麼了?」

  他目光如電,「說實話,別和我打馬虎眼。」

  飯桌上頓時一靜,孟櫻覺得全家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臉上,如芒在背:「我和他沒什麼事。」

  孟奶奶從廚房裡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坐下來加入話題:「那蓉蓉怎麼說大家都在說你當了什麼,什麼小三?」

  孟卓良也皺起了眉頭,他對這個女兒是不夠關心,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坐視她做出這種破壞家風的事情來:「什麼小三?」

  「有話好好說,櫻櫻不像是這樣的人。」尤琦秀眉毛一揚,對著兩父子十分不屑,尹蓉是什麼性格她不知道?多半是捕風捉影上上眼藥,偏偏孟櫻這性子不愛爭辯,她不吃虧誰吃虧。

  「櫻櫻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別讓你爸和爺爺聽了別人的胡說八道。」

  孟櫻對繼母最為感激的便是這裡,她雖然不容許她染指家裡的財產,但私心都擺在明面上,只要不妨礙孟飛龍,她不介意幫繼女一把。

  「那天我們高中同學聚會,晨旭的女朋友和他吵架了,我坐在旁邊,所以不小心被打了一下。」孟櫻模棱兩可地說,「我住的太遠,晨旭就送我回來,是別人亂寫的。」

  孟天雄的神色緩和下來:「那就好,下次你也注意點,別給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這下連孟飛龍都同情起這個姐姐來,被人說小三已經夠慘了,不是還要被責怪,真可憐。

  但他也沒有膽子在爺爺面前放肆,只能低頭吃飯當沒聽見。

  反倒是孟卓良想起來了:「你說的晨旭是左晨旭吧,左家那個,他媽是不是開服裝店的?」

  「你那都是早八百年的老皇曆了。」尤琦秀給他夾了一筷豬肝,數落說,「左晨旭他媽就是那個仇蘭桂啊,上個禮拜我們去吃王老闆兒子的喜酒,不是也見到她啦,她還和我打招呼呢,我就納悶了我什麼時候認識蘭桂服裝公司的老闆娘了,原來是托了櫻櫻的福啊。」

  孟卓良這下全想起來了,反駁說:「那我說的也沒錯,他們家以前是開服裝店的,現在生意做大了。」

  「可不是,有名的女強人。」尤琦秀心裡是很佩服仇蘭桂這樣的女人的,難免多問了幾句,「原來櫻櫻和她兒子是老同學啊。」

  孟櫻賠笑:「以前的同學而已,畢業以後就不多見了。」

  尤琦秀笑了笑:「不過那倒是奇怪,你說左晨旭和他女朋友吵架?我那天聽他媽說是分手了呀,還和我們抱怨說兒子不懂事盡給她添麻煩呢。」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無非是說老公說兒子,仇蘭桂生意做得大,捧她的人也多,那天飯桌上她一個勁兒數落兒子多麼多麼不懂事,找的女朋友不合心意,她喜歡文靜乖巧的女孩子等等,當時她還以為只是尋常,現在想想……說不定是說給她聽的。

  可惜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孟櫻和左晨旭的關係,否則哪裡聽不出來。

  真有趣啊,這個繼女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釣了一條大魚。

  要是真能和左家當了親家……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51 PM

第27章 酒釀雞蛋

  孟櫻心驚膽戰回到家裡,看見霍雲松的第一件事就是拽住了他的袖子。

  霍雲松意外:「阿櫻?」

  「我爸好像……」孟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支吾了半天,還是說,「他們好像想撮合我和晨旭。」

  霍雲松忍俊不禁:「所以呢?」

  「我覺得,我覺得有點,」她回想起今天吃的那頓艱難的飯,孟卓良看似不經意,實則把她和左晨旭相識的事全問清楚了,「有點恐怖。」

  尤琦秀聽見他來賠過罪了還稱讚左家「懂事知禮」,連孟天雄都被說服了,和顏悅色地叮囑她交友要慎重。

  霍雲松趁她心慌意亂,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這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左家條件不錯,左晨旭和你又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旁人看來,你們倆在一起挺般配的。」

  「可我不喜歡他呀。」孟櫻苦惱極了,半個月前她可以說霍雲松想得太多,可現在她發現不止他想得多,大家都開始想多了。

  現實好像朝著某種神秘的預言發展,這個認知令她不寒而慄。

  霍雲松沒忍住笑出聲來:「阿櫻,這都什麼年代了,你要真不喜歡他,還能強逼著你上花轎呀?」

  「我只是覺得……沒那麼容易。」她只是單純了一點,又不是傻,左晨旭是什麼態度還看不出來,但如果左媽媽沒有這個心,尤琦秀也不敢那麼說,孟櫻抬起頭來看著他,「你覺得呢?」

  霍雲松說:「我覺得你該先吃個夜宵,我們邊吃邊聊好不好?」

  他鎮定的態度感染了孟櫻,她點點頭:「好,吃什麼?」

  「你走以後外面有人賣酒釀,我就買了一點。」霍雲松對這種江南的小吃不怎麼瞭解,特地上網查了一下,「聽說加紅糖和蛋會很好吃,我給你做一個?」

  孟櫻是知道的:「酒釀雞蛋呀,養顏豐胸的。」

  「啊。」霍雲松站定,低頭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麼的突然握拳咳嗽了一聲,「哦,那我是真的不知道。」

  孟櫻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見了自己的胸,六月的夏衣是遮不住身體的線條,她面頰一紅,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霍雲松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開火煮蛋:「你在擔心什麼呢?」

  「我和晨旭很早就認識了。」孟櫻坐在廚房的小板凳上托著腮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就有人喜歡欺負我,他一直替我出頭,」她看著外面淅淅瀝瀝又下起來的小雨,語氣低沉,「以前這邊的路還沒那麼好走,雨下得大了就會積水,他還會把我背回家門口。」

  「我沒有什麼朋友,和兄弟姐妹都不親,我們真的是老朋友了,我怕事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不想這樣。」

  這個世界上愛情很難得,友情同樣,她很珍惜這個一路陪伴自己長大的朋友,希望以後也可以像小時候那樣無嫌猜。

  可如果變了質,就不能回頭了。

  她不喜歡他,所以不能把青梅竹馬變成一場佳話,只會分道揚鑣,再見尷尬。

  霍雲松聽著滋味莫名,他原先的想法是任其自然,左晨旭也好,左媽媽也罷,他們越是強求,孟櫻就會離他們越遠。

  他知道她會被辜負,所以他希望她離他們越遠越好。

  可孟櫻不知道。

  她還惦記著左晨旭和她青梅竹馬的少年時光,還惦記著左媽媽對她的噓寒問暖。

  「你想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回事。」霍雲松在酒釀裡磕了一個雞蛋,「阿櫻,我說句小人的話,你不要見怪。」

  「什麼?」

  「相中你做媳婦,可不是單純喜歡你而已。」霍雲松往酒釀里加紅糖和蜂蜜,「你明白嗎?」

  孟櫻蹙了眉,不解:「可是,我有什麼別的好處嗎?」

  啪,霍雲松關了火,把酒釀雞蛋倒進木碗裡端給她:「你覺得不是好處,別人未必那麼想,就說左晨旭的母親仇蘭桂吧。」

  酒釀的熱氣撲上來,模糊了眉眼。

  「左晨旭家裡是近十年發家的,生意做得好,運氣和本事都不能太差,仇蘭桂從擺地攤做起,有了自己的門店,現在又有了自己的服裝公司,可見是個有本事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性格也很要強。」霍雲松慢慢說,「她喜歡你,我猜有幾個原因。」

  孟櫻專心致志地聽著。

  「第一,你的確招人喜歡,以長輩的心態看,不浮躁不跳脫,文文靜靜的女孩子不多了,所以你小的時候她就喜歡你,這是性格好;

  第二,同樣是因為你不爭不搶……她是怎麼看出來的?阿櫻,你的家庭說簡單簡單,說複雜也很複雜,如果你有心爭搶,不會住在這裡,和父親那麼疏遠,你沒有要和弟弟爭家產的念頭,這是品性好,沒有人會喜歡家宅不寧。」

  孟櫻有理由懷疑他是在變著花樣誇她。

  「但最重要的是,安全。」霍雲松說,「不管什麼人家結親,都少不了門當戶對四個字,左家現在生意做大了,要結婚,要麼和省裡有關係的人家,要麼和有錢人家,一個互補,一個聯合,都是好路子,可惜進退兩難。」

  他看了孟櫻一眼,問,「不懂?」

  孟櫻誠實地說:「我知道你說得對,門當戶對,和門當戶對也和我沒有關係的呀。」

  「所以關鍵在進退兩難,市里的人家他們看不上了,省裡的又不夠格,要麼低娶,要麼高攀,總有弊端。」霍雲松輕輕說,「高攀的弊端在於,好人家的女兒不管性格如何,都很驕傲。而仇蘭桂也是個要強的人,她不會喜歡一個厲害的兒媳婦,何況……她是什麼出身?」

  孟櫻下意識地回答:「仇阿姨以前是服裝廠裡的工人。」

  「這不就是了,兒媳婦比她出身高,有底氣,她還要在兒媳婦面前伏低做小?十幾年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總算有點成績了,還要娶回家一尊大佛供著……何必呢。」

  孟櫻聽著像是宅鬥小說,好半天才說:「你為什麼覺得仇阿姨很在意這個呢?」

  「上次左晨旭不是說了麼,他還要討好他媽給他公司注資。」霍雲松笑了笑,「或許是我猜錯了,不過,我更傾向於她很在乎現在自己在家的地位,說起來,很少聽見左晨旭的父親,他是做什麼的?」

  「左叔叔好像是在國企裡工作。」孟櫻回憶從前去左家做客的點點滴滴,左父沒有什麼存在感,和和氣氣的老好人一個,左媽媽雷厲風行,風風火火……霍雲松或許還真沒說錯。

  她艱難地開口,「就算是低娶,為什麼是我,比我好的人有的是。」

  「既然是低娶,看重的就是品性了,你不爭不搶,不會動搖她在家裡在兒子心裡的地位,又是知根知底的,雖然借不上力,可勝在家宅安穩,既然如此,選你有什麼不好的?她畢竟很喜歡你。」霍雲松徐徐說,「你覺得對不對?」

  孟櫻說不出話來。

  霍雲松做了總結,「其實我很欣賞仇蘭桂,很多人就算不甘心,為了前途也會選擇高攀,可她沒有,能打拼到今天,她心裡也有驕傲,她相信自己就算不借親家的能力也可以發展得更好,她是有魄力的。

  以及,在為兒子選擇妻子的事情上,她雖然有自己的私心,可我不能否認她的眼光,妻賢夫禍少,選擇你並沒有錯,對兒子好,對左家也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永遠沒有想的那麼簡單。

  孟櫻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仇阿姨,如果晨旭不點頭,她是不會同意的。」

  「左晨旭啊。」霍雲松摸了摸湯碗,「快吃,要冷了。」

  孟櫻這才拿起湯匙。

  他說,「男人的心理更好猜了,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別說以你的性格會不會發現他出軌,就算發現了,他跪一跪,哭一哭,保證再不來往,你能不心軟?畢竟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孟櫻不可置信:「你胡說。」她不能相信左晨旭竟然是抱著這樣齷齪的心思和她重逢,她不信,「你肯定是在胡說。」

  「是啊。」霍雲松坦然承認,「我怕你聽完我剛才說的,覺得和左晨旭在一起也不錯,所以故意說他壞話。」

  孟櫻語結:「你、你說認真的?」

  「嗯。」霍雲松歎了口氣,「他現在應該還沒有這個想法,他對你有感情……黃璨磨掉了他太多脾氣,他重新發現了你的好,僅此而已。」

  孟櫻不知道哪裡來得脾氣:「我懂,大魚大肉吃慣了,突然覺得清粥小菜好吃,我又不是沒看過言情小說。」

  「噢。」霍雲松拿了碗去洗,語氣平淡,「你生氣了。」

  「沒有。」

  「阿櫻,你氣我這樣說你的老朋友,好像所有人都目的不純,你不喜歡,我知道。」他說,「我也承認,我有私心,說他好話把你推過去,我做不到,你覺得我小人也沒有關係。」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君子。」他從不是光風霽月、胸懷坦蕩的人,她看到了湖面上晶瑩美麗的白雪,便以為是他全部,可湖面下深不見底的深淵,才是他的內心。

  他隱藏了所有的驕傲,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展現自己溫和謙遜的一面,可是,偽裝就是偽裝,總有破綻。

  他不會給左晨旭一絲一毫的褒揚,因為這個人在他心裡……提鞋都不配。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52 PM

第28章 FFF

  霍雲松是第一次和她發脾氣,雖然他克制得很好,甚至堪稱彬彬有禮,但孟櫻還是突然感覺到害怕了。

  她眼睜睜看著他上樓回房,在廚房裡只覺得站也站不住,她又羞又氣,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是她開口問他的,還要嫌他說的話不動聽。

  她明明知道他對左晨旭有成見,還要發脾氣。

  他是唯一一個全心全意為她考慮的人,她卻這樣對待他。

  孟櫻後悔極了,在廚房裡如坐針氈,越想越難受,又害怕他自此再也不理她了,這樣的認知甚至超過了悔意,她的心就像是掉進了無底洞,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神,她站起身來,鼓起勇氣上樓去敲門:「霍雲松。」

  他開了門,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都強行壓下,他微笑起來:「阿櫻,怎麼哭了?」

  「我、我……」孟櫻看著他,眼睛泛上水光,「對不起。」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再一次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

  霍雲松把她帶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說的。」

  孟櫻靠在他肩頭低聲啜泣:「對不起,我是無心的,真的對不起。」

  「沒事沒事,我們都不好,扯平了,嗯?」霍雲松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她的背,柔聲哄她。

  孟櫻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以後我說錯話了,你可以說我,但不要這樣,我有點害怕。」

  「好。」

  「剛才,」她想停下哭泣了,可一時半會竟然很難停下來,聲音沙啞,「剛才你不理我了,我覺得很難過。」

  霍雲松愧疚極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那一霎失控,以至於情緒外露,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讓她傷心。

  「對不……」

  「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霍雲松倒吸一口冷氣,不可置信的欣喜席捲了他的心房,他勉強保持理智:「阿櫻,你說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孟櫻也說不清為什麼她會那麼覺得,可這個念頭自然而然浮現上來,她在某一個神秘瞬間頓悟——原來這就是喜歡。

  簡單到不可思議,突如其來到難以置信,可是真真實實發生了。

  霍雲松抱緊了她,知道她或許說不出口第二遍,便這麼問:「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孟櫻鼓起勇氣:「是。」

  「謝謝你,阿櫻。」重生回來已有五年之久,殫精竭慮,戰戰兢兢,不過為了今時今日;朝思暮想,日夜難眠,不過為了此時此刻。

  現在,所有的付出都有了最好的回報。

  這一句話,足夠了。

  對於孟櫻而言,說出這句話就好像是卸下了重擔,她渾身輕鬆,心裡只餘甜蜜,她終於可以踏踏實實地靠在他肩頭,享受他懷抱的溫暖。

  也不知道相擁了多久,孟櫻終於覺得困倦,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該洗澡睡覺了。」

  「嗯。」霍雲松應是應了,就是不鬆開她。

  孟櫻又等了會兒,推推他:「鬆開呀。」

  霍雲松這才鬆開她,孟櫻抿唇笑了笑,也不說話,轉身進衛生間洗澡了。

  洗完一出來,又被人從身後抱住,孟櫻有點難為情:「我要睡覺了。」

  「我等你睡著再回去。」

  孟櫻被他迷惑,莫名其妙就讓他也進了房間,她脫了鞋上床躺下,霍雲松就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從指根到手心,一寸寸撫摸過去,無限眷戀。

  「你這樣我睡不著。」孟櫻誠實地說,「明天還會見面的呀。」

  「明天也是過一天少一天。」

  孟櫻總覺得他這句話裡有情深不壽的歎息,她不願深究,把被子拉上來一點,蓋住發燙的臉頰,聲音清甜:「那我睡了。」

  「晚安。」

  孟櫻閉上眼,放慢呼吸,佯裝自己已經漸漸入睡,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額角有輕柔的觸感,隨後,他輕微的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帶上了。

  孟櫻這才睜開眼,用力翻了個身,心裡又是害羞又是新奇,根本睡不著覺,她回想著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覺得心裡好像開出了一朵花,她欣喜于它的美麗,又害怕它的脆弱。

  她不知道這段戀情有一個美好的開始後,是否依然會有美好的延續,她憧憬著未來,又懼怕這段戀情會因為風雨而夭折。

  這一夜就在患得患失中過去了。

  第二天她奇跡般的很早就醒了,只不過太早起床難免顯得不夠矜持,孟櫻翻了個身,從床頭櫃上拿了手機,微信上顯示了幾條未讀資訊。

  左晨旭:櫻櫻,我媽要加你微信,你記得通過一下,她的ID是這個[圖片]

  孟櫻點開截圖一看,仇蘭桂的ID名非常文藝,叫蘭桂芬芳,孟櫻切回通訊錄,果然有新好友申請,她點擊通過,又去看陶柏的微信。

  陶柏給她轉了一個展覽預告,說省城博物館將展出一批明清書畫,展出時間僅半個月。

  他還留了言:

  陶小柏:Sakura,有空的話可以去看,我昨天去了,很棒

  陶小柏:對了,照片拿過來了,嘖,這麼自戀的客戶我也是第一次見,辛苦Sakura了,麼麼噠[客戶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JPG]

  孟櫻:我有空就去看,照片收到了

  就在此時,蘭桂芬芳的新消息過來了。

  蘭桂芬芳:櫻櫻?我是你仇阿姨,好久不見[微笑]

  孟櫻:阿姨好,很久沒見到您了,身體還好嗎?

  蘭桂芬芳:好的好的

  蘭桂芬芳:櫻櫻,過兩天是阿姨五十歲生日,想請你來家裡吃個便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調皮]

  孟櫻懵了一下,趕緊起來,握著手機想了半天,想拒絕又不知道怎麼說,呆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她是有男朋友的人,趕緊推開窗戶往樓下看。

  前廳的門已經開了,他不知道有沒有回來……「霍雲松。」她試探著喊了一聲。

  霍雲松拿著掃帚和簸箕從屋裡走出來,看到她推開窗子叫他十分驚訝:「我在,怎麼了?」

  「你上來。」

  女朋友有令,哪敢不從。霍雲松上了樓,略顯詫異:「阿櫻,怎麼了?」

  「仇阿姨叫我去她家裡吃飯,我怎麼拒絕呀?」

  霍雲松側頭看著她,大約是因為已經確定了關係,孟櫻不再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頭髮都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以你的性格會怎麼回?」

  孟櫻遲疑了一下:「我……不會很明確地拒絕她。」

  「那就這麼回。」霍雲松把手機還給她,「吃完早飯我再和你分析這件事。」

  孟櫻接過,乖乖「噢」了一聲,低頭回復。

  孟櫻:阿姨,我有空就來,先祝您生日快樂[鮮花]

  蘭桂芬芳:好好,你要是願意來阿姨就太高興了,到時候給晨旭打電話,讓他去接你

  孟櫻:謝謝阿姨

  孟櫻回復完,抬起頭來:「我說好了。」

  「嗯。」霍雲松伸開手臂抱住她,孟櫻忍不住笑起來:「你怎麼又抱我。」

  霍雲松能感覺到懷中人的親近與溫軟,他低聲說:「因為我很高興,阿櫻現在有什麼事都會想到我,我真的很高興。」

  孟櫻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他怎麼能不動容不高興,這證明他在她心裡已經是第一位的了。

  他成為了她的依靠。

  有什麼比她這樣的信賴更珍貴的呢?

  好在他還有分寸,略略抱了會兒就鬆開,讓孟櫻去洗漱換衣服,等她收拾好出來,牽著她的手往樓下走。

  「我自己可以走。」

  「太陡了,我扶著你。」

  這個樓梯孟櫻走了快二十年,還是第一次知道它居然那麼危險。

  等到了桌前,他把豆漿和生煎端過來,又拿了一碟醋,孟櫻問:「你吃過了嗎?」

  「沒有,正好和你一起吃。」今天孟櫻起得太早,他難得可以和她共進早餐。

  生煎皮薄餡鮮,鬆軟可口,底下的一層皮金黃脆香,咬一口就有鮮美的湯汁流出來。

  豆漿是甜的,孟櫻喝著喝著想起來了:「你喜歡喝甜的豆漿還是鹹的?」

  「都可以。」

  「豆花呢?」

  「也都可以。」霍雲松唇邊含笑,「阿櫻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孟櫻面色微紅,卻還是堅持:「那我也想知道你喜歡吃什麼。」

  霍雲松沉吟一會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孟櫻低頭:「生煎?」

  霍雲松對她眨眨眼:「不是。」

  「豆漿?」

  「也不是。」

  孟櫻感覺出一點來了,她耳朵發燙,不肯承認:「那你說謊了。」

  「沒有。」

  「有。」

  「好吧。」

  「喵~」狸奴邁著小步子走過來,蹭了蹭霍雲松的褲腿,本宮的小魚乾呢?

  霍雲松去給它倒貓糧,孟櫻偷偷松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溫度高的嚇人,不看也知道肯定紅粉緋緋。

  吃過早飯,孟櫻去把陶柏之前發給她的照片列印出來,新的單子要求十分奇葩,客戶很喜歡仕女圖,但不希望是古代名家的仕女圖,他把自己初戀的照片發了過來,說希望可以以初戀為藍本設計一副仕女圖。

  這麼奇怪的要求孟櫻也是頭一次見,所以她把照片列印出來,準備研究一下怎麼融合在畫裡比較合適。

  她拿了鉛筆在紙上初步勾勒,霍雲松走進來問:「今天喝什麼茶?」

  孟櫻頭也不抬道:「天那麼熱,不喝熱茶了,我喝杯檸檬水就好。」

  過了十分鐘,霍雲松端了一杯檸檬蜂蜜水給她,並在她對面坐下,久久凝視,不願離去。

  孟櫻被他看得臉紅:「你不看點了呀?」

  「有人進來我看得見。」他說著,還是體諒孟櫻臉皮薄,把話題轉移到了正事上,「我們來說一說仇蘭桂吧。」

  孟櫻側耳傾聽。

  「其實,這頓飯你去吃了也沒關係。」霍雲松輕笑道,「這是一個表態的機會。」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7 03:53 PM

第29章 雪香扇、雪花糕

  表態?

  孟櫻恍然:「你是讓我在吃飯的時候表示我對左晨旭沒有興趣嗎?」她覺得自己能勝任,天真地笑了起來,「那很容易啊,我有男朋友了。」

  她的這句話讓霍雲松打好的腹稿全無了用武之地,他欲言又止,到最後不得不說:「阿櫻,你這樣,你這樣……」他罕見地詞窮,半晌才說,「我想親你了。」

  孟櫻:「……我什麼也沒說。」

  「咳。」霍雲松低頭咳嗽了一聲,稍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這才說,「你既然不希望破壞你和裘蘭桂、左晨旭的情分,那就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圖。」

  孟櫻不解:「為什麼?」

  「你發現了,還拒絕了……在他們看來,是不識抬舉,很有可能惱羞成怒,雖然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但謹慎起見,還是應該儘量避免。」要霍雲松說,和那家人一拍兩散最好,可孟櫻既然還惦記著當年的情誼,那就多繞幾個彎。

  孟櫻咬了咬嘴唇:「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孟櫻就算知道了左家的人可能目的不純,也對他們保留最大的善意,這是她美好的地方,是他不應該破壞。

  霍雲松說,「你的性格很難說謊,也很難刻意去表達什麼,仇蘭桂一眼就能看出來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平時怎麼做,那天也怎麼做,等結束的時候我會去接你,到時候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孟櫻思量了一番,直覺不對:「真的要那麼麻煩嗎?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說?」

  霍雲松總覺得孟櫻雖然不夠敏銳,但直覺很准,這一回也不例外,他想了想,坦然承認:「有一點小人之心。」

  「沒關係,我想聽。」

  「但凡是母親,總覺得自家孩子是最好的,仇蘭桂不可能例外,你就算今天告訴她你有男朋友了,且不說她可能意識到你識破了她的意圖,就算是她信了,也未必覺得你這個男朋友比得過左晨旭。」

  霍雲松對她眨眨眼,「一種可能是她覺得你不識抬舉,竟然不喜歡左晨旭,所以乾脆就放棄了,另一種是想再努力一下,讓你知道嫁到左家來是多麼難得的好事,我昨天說過,她很喜歡你,所以我傾向於後者。」

  孟櫻明白了,她忍著笑:「你的意思是,只要你出現,仇阿姨就明白了他的兒子比不過你,所以不會再想讓我嫁給晨旭,是這個意思嗎?」

  霍雲松笑語盈盈:「那你覺得呢,我和左晨旭,誰好?」

  孟櫻稍微有些羞澀,但還是咬著嘴唇,小聲說:「那還是我男朋友好。」

  話音未落,她就瞄見一片黑影投下,霍雲松俯過身來,在她臉頰上輕輕一碰,她受驚似的往後一縮:「你幹嘛呀?」

  「你說這樣的話,我把持不住。」霍雲松吻完,冷靜地坐了回去,「阿櫻,你千萬不要對別人那麼說,我會嫉妒死的。」

  孟櫻訝異極了:「別人又不是我男朋友。」

  霍雲松:「……」要死了,他撩了她那麼久,總算知道被撩是什麼感覺了,何況他是刻意,孟櫻是無意的。

  就是這樣出自真心又無意的撩人最折磨人!

  他決定去洗個衣服冷靜一下。

  孟櫻托著腮看著他又出去了,她等了兩分鐘,他沒回來,她就低頭繼續畫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她畫得很順手,一不留神就到中午了。

  長時間固定不變的姿勢讓她的頸椎酸痛難忍,她放下畫筆,站起來活動身體,一探身正好可以看到霍雲松在給狸奴梳毛。

  狸奴很乖巧地躺在他腿上,要伸爪子伸爪子,要伸腿伸腿,就算露肚皮也沒關係,霍雲松的手指在它的毛髮間若隱若現,狸奴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喵~」本宮要他做本宮的男人!

  霍雲松聽到聲響,抬起頭來正要和她說話,卻敏銳的發現孟櫻有點小不開心:「要來嗎?」

  「要。」孟櫻坐到他身邊,接過梳子給狸奴梳毛。

  狸奴睜開眼,看見是她,翻了個身,把屁股對著她。

  「它不喜歡我。」孟櫻抿了抿唇。

  霍雲松把狸奴的前腿抬起來,方便孟櫻梳毛:「我喜歡你啊。」

  「狸奴也喜歡你啊。」

  霍雲松聽著有趣極了,他從沒有這樣正式地和人交往過,也不曾細心琢磨過女朋友的心理,但這不妨礙他覺得孟櫻的變化實在太可愛了。

  明明幾天前她還因為狸奴更喜歡他不喜歡自己而吃醋,現在居然反過來,酸狸奴也喜歡他。

  這樣患得患失,這樣變幻莫測,這樣……才是愛情真正的感覺嗎?

  霍雲松習慣對所有事都做預判,習慣掌控步調,但他這一刻突然發現了,愛情是沒有辦法掌控的。

  他從前所有的謀算都只能到此為止,愛情不是一個人的單向選擇,而是雙向糾纏,他不能預測孟櫻了,他也不再能預測自己。

  在愛情中,他也會變得不像自己。

  「我只喜歡你。」

  孟櫻心裡驀然歡喜,可還來不及反應,狸奴突然翻身跳了起來:「喵~~」敢和本宮搶男人?拖出去一丈紅!

  孟櫻說:「狸奴不開心了。」

  霍雲松:「……」好複雜的三角戀,心累。

  難得看到霍雲松吃虧,孟櫻居然覺得有點高興,但她很厚道地隱藏了笑意:「我們吃飯吧。」

  「好。」

  在一起的第一頓飯,大家都吃得很矜持,這僅僅表現在兩個人互相夾了一次菜。

  飯後,孟櫻在書房的榻上小憩,外頭又下起雨來,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梅雨天特有的悶熱和潮濕。

  霍雲松搬了椅子坐在她身邊,拿了把團扇給她扇風,孟櫻有點不好意思:「不用,我不熱。」

  「沒關係,我正好看本書。」霍雲松抽了本書放在膝蓋上,結果被跳上來的狸奴一爪子拍了下去。

  孟櫻靠在靠枕上,慢吞吞地說:「好像書和狸奴,只能選一個。」

  霍雲松也不生氣,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放在狸奴身上,正好當做看書的支架:「這樣就行了。」

  孟櫻失笑,換了個姿勢,拿起手機刷微博,還問他:「梅雨天沒有半個月停不了,剩下的香料也不夠了,我想停兩天。」

  「好啊。」霍雲松沒有意見,他微笑著說,「我說過,我們家的事,都你做主。」

  孟櫻臉上微微一紅,她佯裝無事:「所以我想不如弄個抽獎吧,回饋一下粉絲,我最近粉絲都快20萬了。」

  「好啊。」霍雲松對女朋友無條件遵從。

  孟櫻撐著頭想了半天,有了主意:「我記得我有不少空白檜扇。」陶柏三天兩頭在中日之間往返,每去一趟都必然會給孟櫻帶些禮物,檜扇是日本著名的特產,他也沒少帶。

  且考慮到孟櫻喜歡自己畫畫,他帶來了不少空白的檜扇供她發揮,孟櫻全妥善收藏了起來,正好在這時用到。

  她打開一面檜扇細細把玩:「畫一幅倒也不費事,就是太普通了一點。」

  「不如水調龍腦末。」

  孟櫻輕輕啊了一聲:「雪香扇?」

  根據記載,五代後蜀徐慧妃常與後主孟昶登樓,以龍腦末塗白扇。扇墜地,為人所得。蜀人爭效其制,名曰「雪香扇」。

  「這倒挺好的,我可以讓中獎的人自己選一款香味。」她把檜扇放到窗邊拍照,待上傳的時候霍雲松說:「說起來,有個點心和這個很配。」

  孟櫻好奇:「是什麼?」

  「等我做好了告訴你。」霍雲松抽走她的手機,「晚點再發也不遲,你該午睡了。」

  孟櫻這才想起她本來是打算午睡的,可現在霍雲松看著她,她怎麼睡得著:「我不困。」

  霍雲松拉著她坐到榻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躺下,用手蓋住了她的眼睛:「這樣就睡得著了。」

  「你這樣我更不可能睡著了。」孟櫻把他的手拉下來,小聲抱怨。

  霍雲松失笑,只能說:「那好,我去做點心,等你睡醒就能吃了,好不好?」

  孟櫻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霍雲松起身出去,替她合上了門。

  孟櫻以為自己睡不著,沒想到今天真的起得太早,她靠在枕頭一闔眼就睡著了。

  霍雲松進廚房開始做點心,和雪香扇相配的點心,自然是雪花糕了。

  和現在用椰蓉牛奶做的雪花糕不同,主料是糯米,「蒸糯飯搗爛,用芝麻屑加糖為餡,打成一餅,再切方塊」,更像是現代的糯飯糕。

  霍雲松趁著蒸飯的時候去書房看了孟櫻一次,她睡得正香,睡顏恬淡而安靜,眉目舒展,應該是做了好夢。

  真好呵。他想,前世的孟櫻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哪怕在夢裡也被病痛纏身,她不願意讓他知道,所以一聲不吭。

  她不知道他很多次夜裡悄悄進來,還能看到她頰上未乾的淚痕。

  那時的他們,一個是隱瞞真相的間接兇手,一個是離婚將死的病人,誰也沒有資格在那僅剩的三個月裡將感情袒露出口。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們在一起了,他拿到了進入她未來的通行證,他有資格擁抱她,安慰她,和她一起到老。

  多好。

  這樣的感覺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有那麼一會兒覺得不真實,生怕自己還在夢裡。

  如果是夢……希望這一生都不要醒過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28 PM

第30章 國士無雙

  【香爐峰雪】V:

  因為連綿的梅雨天,店鋪裡除了新上架的爐瓶三事可以照常發貨,其餘物品為保證品質暫時下架,請見諒,為表歉意,來一次微博抽獎,轉發即可,三天后開,獎品是雪香扇一把,中獎的粉絲可以選擇喜歡的香料和花卉,圖一是空白的檜扇,圖二是老闆娘新做的雪花糕,這個不抽獎[微笑]

  [圖片1][圖片2]

  轉發:7452   評論:4298

  【櫻玲雪】:噢噢噢噢噢,香老闆第一次承認是老闆娘了,果然有JQ!同意的贊我!!!讓我看到你們的手!!!   [贊 7689]

  【貌美如花的藍藍】:我喜歡香老闆的畫嗷嗷嗷抽我抽我!!!

  【水墨神君】:老闆娘做的是什麼好想吃![口水]

  【宅女紅杏】:香老闆學壞了23333,居然秀恩愛

  【彗心心心心心】:我什麼都不說,我默默往嘴裡塞了一把狗糧……

  【風爺是個小公舉】:香老闆:我就秀個恩愛,順便抽個獎~

  【一樹蟬聲】:被安利來的,據說香老闆負責風花雪月,老闆娘負責柴米油鹽,這對CP我站了!

  微博上的評論孟櫻沒有功夫去看,趁著這兩天歇業,她決定去省城一趟,看展覽,去左家吃飯,順便買些東西。

  霍雲松問她:「那你是要我留在家裡看家,還是陪你一起去?」

  孟櫻詫異:「你不想陪我去嗎?」她要在省城住幾天,一個人住酒店還有點害怕,當然要男朋友陪著去。

  「榮幸至極。」

  孟櫻所在的縣城名為青萍縣,因為橫穿的青萍河而得名,孟櫻家後面的那條河就是青萍河的支流,也許是藻類繁殖,終年呈現碧綠色。

  從青萍縣到省城開車只需要一個多小時,如果大巴就慢一點,大約兩個小時左右。

  他們早上十點鐘出發,到省城正好可以辦理入住,為了安全起見,孟櫻選擇了一家四星級酒店,在省城市中心,交通便捷,評價也不錯。

  唯一糾結了一下的是定幾間房。

  孟櫻出於女孩子的羞澀,當然願意自己獨自住一間,但最近的新聞裡少不了住酒店的種種隱患,她看得怕了,又不敢一個人住。

  霍雲松問她:「一個人害怕?」

  她點點頭。

  他又問:「怕不怕我?」

  她又搖了搖頭。最近她睡覺都不鎖房門,霍雲松要是真的想做點什麼,就算鎖了也沒用,早就可以下手了。

  她相信他不會不尊重她。

  「那定標間好不好?」

  孟櫻猶豫了好半天才下定決心:「那你不可以欺負我的。」

  她說得認真又慎重,霍雲松也不拿這個開玩笑,很溫柔地應了:「你放心。」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孟櫻打電話給陶柏約他出來吃飯。

  陶柏欣喜極了:「我馬上來,我知道有一家日料店超級正宗!」

  孟櫻還來不及告訴他霍雲松一塊兒來了他就風風火火掛了電話,活像是急著去投胎。

  等見了面,陶柏剛想給孟櫻一個熱情的擁抱,就瞥見霍雲松從同一個房間裡出來了,他硬生生剎了車,意味深長:「噢噢噢~~~~~~~~~~」

  孟櫻咬牙:「不准笑我。」

  「我哪裡笑了。」陶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老早就看出來有JQ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早就知道了好吧,太陽底下無新事。」

  霍雲松:「咳。」

  陶柏顧左言他:「你們來的正巧,我剛被我爸煩呢,真受不了他。」

  「叔叔怎麼了?」

  「吃飯的時候和你們說。」陶柏一肚子的苦水,都會炸了。

  等到了日料店點了單,他迫不及待開始吐槽自家的爹:「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個蘭花吧,上次禮物一送過去,喲呵,人家很欣賞嘛,所以那個老女人就對我爹和顏悅色,說要合作把我們家的瓷器推銷到京城去,只要打開了門路,到時候我們家就成了薛寶釵他們家啦!」

  「然後呢?」孟櫻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

  陶柏說:「但是呢,這生意不是白做的,那個女人和蔣家有點親戚關係,覺得我們沒有她,連人家的毛都摸不上,所以獅子大開口,我爹當然不同意了,喂狼也不是喂那只母豬呀,所以和人家鬧掰了。那個女人就放了狠話說讓我們走著瞧,哎喲嚇死寶寶了,好結棍哦。」

  孟櫻:「啊?」貴圈真亂。

  陶柏給自己添了杯茶,繼續說,「個麼我爹也咽不下這口氣呀,他想北京的市場想很久了,就去問那個女人,看看有什麼辦法,結果那個女人說,京城這些人裡,有點品味的人都會自己專門找人燒瓷,市場都被壟斷了,他吃不了這個餅,但我爹要是能放棄,他也做不到今天,所以這不是找我想辦法麼。」

  他雙手托腦袋,愁眉苦臉,「你們說這怎麼辦呢?」

  孟櫻自然而然地轉頭看男朋友,霍雲松看到她的目光,低頭笑了笑:「你是在問我?」

  「啊,不是。」孟櫻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她依賴霍雲松倒沒什麼,但照劇本,她是不知道霍雲松的身份的。

  一聽陶柏說這個就求助男朋友,他還能不知道自己知道了?

  孟櫻心裡忐忑,試圖搶救,「我就隨便看看。」

  陶柏也知道不好,趕緊轉移話題,笑眯眯地說:「Sakura你嘗嘗這個天婦羅,做得很不錯。」

  孟櫻也認真嘗美食,她又選擇性失憶了:「是挺好吃的。」

  霍雲松失笑著搖了搖頭,又為他們倆的心意而感動,孟櫻能和陶柏交朋友,未嘗不是因為兩個人都有赤子之心。

  「你說北京市場……」霍雲松給孟櫻夾了一個五花肉番茄卷,微微笑了笑,「說的是北京的哪個市場?」

  陶柏眨眨眼:「就是那個市場,我爹目標一向定得高。」

  「那你就別想了。」霍雲松直接否決掉了他的提議,「你找蔣家也沒用,蔣家是將門之後,人家對用什麼瓷不感興趣,也不興這樣的作風。」

  陶柏:會心一擊。

  他虛心求教:「那我該怎麼辦?」

  「京城那麼多人家,不是誰家都講究的。」霍雲松說得很含蓄。

  陶柏:「啊?」說人話好嘛聽不懂。

  霍雲松不緊不慢,「有些是不講究,有些是不能講究,還有些是不會講究。」

  陶柏給他倒了杯清酒,酒液澄澈芳香,更有趣的是,這瓶清酒的名字叫國士無雙,孟櫻細細品了一番,又抬頭看見陶柏殷殷的態度,覺得巧合非常,差點笑出聲來,趕緊低頭吃菜掩飾。

  霍雲松不覺,他歎了口氣:「是不是我要說得更直白一點?」

  陶柏點頭如小雞啄米。

  「不講究的你沒辦法,不能講究的更沒辦法,不會講究的……」霍雲松說到這裡,突然莫名其妙另起了一個話頭,「幾年前,京城裡出過一道名菜。」

  陶柏跟不上他的節奏,只能努力聽。

  「做菜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廚師,一次很巧合的機會,他在春日宴上做了一道魚,得到了一個人的稱讚。」霍雲松眸光微轉,「從此以後,這就成了京城名菜,現在宴請國賓的時候還經常可以看到。」

  陶柏吐槽:「這不是和乾隆下江南吃了一道菜然後御筆題字一樣嗎……啊!」他明白了。

  霍雲松的意思是,如果他和不會講究的人合作,就等於被打上了LOW的標籤,從此以後只能給暴發戶合作,別想進入核心圈層玩耍了。

  就那麼一句話,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心好累啊!

  眼看陶柏明白了,霍雲松接上了原先的話題,「京城真正有頭有臉的人家,衣食住行都有專門的人打理,」霍雲松調整了說話方式,免得陶柏繼續抓瞎,「幾十年的交情,你們肯定插不上手。」

  陶柏八卦之魂熊熊燃起:「我聽說好幾個著名的奢侈品到那邊都鎩羽而歸啊?」

  「是,老派人不喜歡那一套。」別看國內那麼多姑娘都以擁有奢侈品為榮,誠然,許多品牌已經佔據了中國的高端市場,但還有一部分人它們是永遠無法攻克的。

  因為人家不買帳。

  霍雲松從前所有的衣服都是由霍家親近的老裁縫量身定做的,從他牙牙學語到翩翩少年郎,那個老裁縫見證了他的成長,甚至比其他家人還要親近些,前些年他孫子要出國念書,還是他幫忙寫了推薦信給教授。

  這樣的地位,不是外來人可以取代的。

  陶柏聞言垮下了臉:「那我們家就更難了啊,中日合資〒▽〒」

  對此,霍雲松愛莫能助,不過,他抿了一口清酒,笑意清淡:「話是那麼說,但現在年輕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有很多人還是很欣賞那些品牌的理念。」

  比如霍苾芬,香奈兒是她的心頭好,他覺得這挺好的,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

  像他就喜歡孟櫻。

  「可那又繞回來了,搭不上線啊。」陶柏聽得都快愁死了。

  霍雲松總算說到了正事:「南鑼鼓巷你知道嗎?」

  「知道啊,我去玩過好幾次呢,沒意思。」

  「南鑼鼓巷邊上一點有個胡同,叫……」他話還沒說完,陶柏飛快接上:「帽兒胡同?」

  霍雲松歎了口氣,跳過了具體位址,「有一家陶藝館。」

  陶柏:「啊?」

  「你去那裡試試。」

  陶柏:???

  霍雲松說到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他轉而關心起女朋友來:「阿櫻,你是不是暈車了,胃口好像不大好?」

  孟櫻微笑著說:「沒有,聽你們說得有趣,忘記吃了。」

  霍雲松心裡一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擔心的事就要發生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29 PM

第31章 玉體

  陶柏直覺氣氛不對,但他畢竟是得了便宜的人,只能夾緊尾巴賣乖,先說笑話把孟櫻逗開心了,再送他們倆去展覽館,然後義正言辭表示自己下午要工作,堅決不留下當電燈泡。

  今天是工作日,展覽館裡的人不多,孟櫻一個個櫥窗慢慢看,霍雲松就跟在她後面幫她提包。

  她看完了一幅畫,一站直,霍雲松就給她遞了水。

  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沒生氣。」

  霍雲松輕聲說:「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來歷。」

  「只要你不是犯罪分子沒有結過婚有過小孩也沒有過吸毒賭博家暴……我都可以接受。」孟櫻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霍雲松:「……」他更擔心了。

  不過既然是孟櫻表態說不問的,他也不會沒事找事,而是借機握住了她的手:「阿櫻,謝謝你。」

  孟櫻抿唇笑了笑,兩個人手拉著手繼續逛展覽。

  霍雲松很滿意,幸好是省城,只要不是特別倒楣,肯定沒人能認出他來,要是擱在北京……沒和孟櫻結婚前他絕不去北京。

  有時候孟櫻要拍照,兩隻手都騰不出空來,霍雲松就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或腰上,好讓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

  孟櫻一開始有點不習慣,她很少有和人那麼親密的時候,但她忍住了,過了一會兒他走開了,她反而有點失落,扭頭看了他一眼。

  他擰開了礦泉水給她:「多喝水。」

  「不想喝。」

  霍雲松問:「我帶了糖,你要不要含一片。」

  「不用。」

  孟櫻好像察覺到了他淡然外表下的笨拙,這場戀愛同樣讓他忐忑緊張。

  「這樣就行了。」她挽住了他的胳膊,霍雲松略顯震動,但很快接過了她身體的重量。

  孟櫻不再全心全意看畫,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聊天:「以前在省城有朋友嗎,要不要去見見?」

  「不用。」那個霍雲松很早就出國了,國內的朋友在他家出事後也是樹倒猢猻散,而他呢?

  他也沒有朋友。

  「我沒有什麼朋友。」

  朋友是要交心的,不管是高興還是吵架,都是出自內心的情誼,他的心從沒有和誰靠近過,所以,就算他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傷心。

  這樣挺好的。

  孟櫻疑惑:「那你之前提起的那個朋友呢?」

  「他啊。」霍雲松微微頓了頓,「能和他交朋友,大概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了。」

  孟櫻眉眼一彎:「所以還是有朋友。」

  「或許吧。」

  他們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會面。

  「此去福禍難料,或許如你所願,或許屍骨無存。」

  「我心意已決。」

  「一旦你離開霍家,就只是一個普通人,你想要護她周全,不容易。」

  「至少我還有血肉之軀。」

  「既然如此,我幫你。」

  有些朋友早早相識,可卻不得不半路分道揚鑣,有些在人生半程偶遇,卻可以為摯友。

  孟櫻卻像是高興了,她對霍雲松從前的生活依舊不瞭解,但真正的朋友是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差別而改變,不管他選擇避世還是入世,有朋友都是好的。

  花了一個下午在展覽上,快到吃飯的點,陶柏打電話來問他們在哪裡,再度任勞任怨當司機請他們去吃飯,這次吃飯比中午輕鬆很多,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個小時。

  陶柏說晚上有約美女,殷切地把兩個人送回酒店,那時已經快八點了。

  霍雲松按了電梯,問她:「累不累?」

  「有一點。」對於整天坐在桌前工作又不鍛煉的人,逛一整天的展覽還是很吃力的。

  他們兩人的樓層在五樓,電梯門剛開,迎面撲來的人差點把孟櫻撞了一個趔趄,幸好霍雲松及時從她身後摟住了她。

  他皺眉看向來人,那是個年輕女孩,看樣子像是大學生,花容失色地抓著孟櫻的胳膊:「幫幫我,我不認識他們。」

  孟櫻訝異地抬頭看去,只見兩個兇惡的男人正朝這邊追過來,霍雲松把孟櫻和那個女孩都扯到身後去,神色不變,一手去按電梯關門的按鈕,一邊抬腿把想扒門的男人踹了出去。

  踹的地方太准,電梯門關上的時候還能聽見那個男人的哀嚎。

  孟櫻還沒有反應過來,電梯就降到了樓下,那個女孩還拽著孟櫻的胳膊驚魂未定,霍雲松把他們帶到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坐下,讓酒店的服務人員報警並要求他們調出監控。

  那個女孩拉著孟櫻也過來看,哆哆嗦嗦拿出手機開始拍,霍雲松握住了她的手機:「別拍11號。」

  女孩愣了一下,這才發現10號攝像頭對準的是走廊,11號拍的卻是電梯內部,她雖然不明所以,但對救命恩人的話還是很聽從的,只拍了10號監控拍到的她被那兩個男人拉扯追趕的場景。

  十分鐘後,員警就到了。

  霍雲松拉起孟櫻的手:「我們先上去吧。」他又對那個女孩說,「員警來了,你可以鬆開我的女朋友了。」

  酒店的保安和員警給了那個女孩莫大的安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對他們連連道謝。

  孟櫻一直回到房間還心有餘悸:「這也太嚇人了,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估計是認錯人了。」

  孟櫻還覺得害怕:「幸好我不是一個人來。」要是她真的是一個人,估計當時就被嚇懵了。

  「有我呢。」霍雲松溫言安慰,「不用怕。」

  饒是如此,孟櫻還是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準備去洗澡。

  但凡是酒店,衛生間的玻璃牆就沒有不透明的,這家酒店也不例外,本來還有一個捲簾可以遮一遮,但偏偏壞了放不下來。

  霍雲松站起身說:「我去外面走一走。」

  「不用。」孟櫻捧了塊浴巾掛上去,「我一個人在房間裡害怕,這樣就好了。」

  大約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她進了浴室不到一分鐘就又出來開了電視機,特地把音量調大:「你看電視。」

  霍雲松看著螢幕中熱吻的男女,調成了新聞頻道:「我看新聞吧。」

  看什麼都行。

  孟櫻鎖上了門,開始洗澡。

  洗澡很順利,沒有半路變成冷水,也沒有出現蟲子,孟櫻順利地洗完了澡,從淋浴間裡出來準備穿睡衣,但濕噠噠的頭髮總是滴水很不舒服,她就想先擦乾了頭髮再穿上睡衣。

  變故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沒有風,沒有人力,可掛在玻璃上的浴巾就是這麼猝不及防地掉了。

  孟櫻一怔,抬頭去看,霍雲松聽見響動,回身去看。

  四目相對。

  孟櫻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要轉身回避。

  霍雲松平日裡的反應比她快了不知多少倍,可這個時候也一樣只有愣住的份,原因無他,萬萬沒想到。

  前世他和孟櫻有過較為親密的接觸,那也僅限於擁抱,今生亦是,但孟櫻基本上是穿著整齊,就算那次抱到了只穿睡衣的她,隱約感覺到她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纖細,但絕不會有親眼看到那麼震撼。

  她有非常美麗的胸型,或許她自己並不知道。

  但霍雲松知道,所以他甚至沒有辦法眨一下眼睛。

  孟櫻終於回過神來,猛地抱住胸背過身去,整張臉都紅透了。

  霍雲松如夢初醒,趕緊起身出去避開,他要是不走出去,孟櫻恐怕死都不會從浴室裡出來。

  過了五分鐘,孟櫻深呼吸了好幾次,終於換好衣服出來了,霍雲松一直沒回來,她也不敢開門去看,先拿了吹風機吹頭髮。

  吹風機嗚嗚嗚的聲音掩蓋住了動靜,她被一把抱住的時候才發現霍雲松回來了。

  「你放開我。」她弱聲弱氣地說。

  霍雲松說:「阿櫻,我答應過你不欺負你,你放心。」停頓片刻,他才輕輕歎了口氣,「但是你犯規。」

  孟櫻才委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掉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溫柔,但動作不,他一個橫抱把孟櫻抱到了床上,她嚇得心臟砰砰亂跳。

  霍雲松安撫她:「別怕別怕,你信我嗎?」

  孟櫻猶豫一下,點點頭。

  「我說過不會欺負你的,我就抱抱你。」

  話是那麼說,但當他滾燙熾熱的身體靠過來的時候,孟櫻還是窘得不知如何是好,霍雲松從她背後摟抱住她,從她的肩膀開始撫摸著她的手臂,每拂過一寸,孟櫻都覺得那裡的皮膚燙得要燒起來。

  「阿櫻,在你做好準備之前,我不會做的。」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但是,你要知道,在有些事上,我和別的男人並沒有什麼分別。」

  「我已經有一點失控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生怕再過一會兒,他的欲望就將戰勝理智,「阿櫻,你會嫁給我嗎?」

  孟櫻一怔,不知道他在這種時候為什麼要問那麼嚴肅的問題,但她還是說:「如果順利的話,會吧。」

  他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孟櫻只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噴在耳後,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我會等的。」他像是在對她保證,又像是在告誡自己,「我能等的。」

  她會嫁給他,他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他不用心急,他會得到她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0 PM

第32章 巴山夜雨漲秋池

  孟櫻一晚上沒睡好,有可能是酒店的床太軟,有可能是昨天電梯上的突發事件還沒有緩過去,不過更有可能是後來的意外太令人措手不及。

  反正她一晚上沒睡好,早晨起來的時候眼圈都是青的。

  霍雲松看著怪不忍心的:「一會兒回來睡個午覺吧。」

  孟櫻看著他心裡還彆扭,低頭沒說話。

  霍雲松也知道昨天嚇到她了,以孟櫻的性格,談戀愛必須循序漸進,可誰能知道昨天會有這麼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呢?

  不過事已至此,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免得她尷尬:「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我查一下路線。」

  「不用,我認識。」孟櫻收拾好隨身帶的小包,竭力平靜,「走吧。」

  上午逛了兩個展覽,一個雕塑展一個香水展,看完以後在附近吃了頓簡單的午飯,然後回酒店午睡。

  這一覺就睡得十分香甜,醒過來已經三點多了。

  孟櫻嚇了一跳,問霍雲松:「你怎麼不叫醒我,我還沒有去給阿姨買禮物。」按照原來的計畫,她下午睡醒後就去附近的百貨商店裡買份禮物,不用太貴重,但也要還了那個手機的人情。

  「沒關係,還來得及。」她睡得那麼好,他怎麼忍心叫醒她。

  孟櫻趕緊起來洗臉化妝,雖然仇蘭桂說只是家常便飯,但既然去長輩家裡,還是應該穿著得體。

  她選的禮物是碎鑽胸針。

  如果只是去吃一頓便飯,這樣的禮物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問題就在於……說好的便飯變成了一個晚宴。

  要不是下車的時候看到來接她的左晨旭,孟櫻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她問:「不是……吃便飯嗎?」

  「我媽沒和你說嗎?」左晨旭西裝筆挺,語氣卻有些焦躁,「她可能忘記了,我們家出了點事。」

  孟櫻馬上說:「那我改天再來拜訪阿姨好了。」

  「別啊。」左晨旭幾乎是硬把她拽進了家裡,低聲說,「我媽心情不好,看到你來肯定很高興,宴會是晚上六點開始,現在還早,拜託你了。」

  孟櫻看著來來去去準備晚上宴會的酒店人員,想不明白怎麼就和說好的不一樣呢。

  左晨旭拉著她上樓,推開一間房門:「媽,櫻櫻來了。」說罷把她推了進去。

  孟櫻不能再走,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仇阿姨。」

  「櫻櫻來了。」仇蘭桂坐在梳妝鏡前挑選配飾,看見她還溫柔地笑了笑,「比以前漂亮了那麼多,我都認不出來了,真是女大十八變。」

  孟櫻臉頰微紅:「阿姨不要笑話我了。」

  「哪有,我說的是實話,你這孩子啊,就是太實誠了。」仇蘭桂拉著她在身邊坐下,仔細打量她。

  二十二歲的孟櫻年輕漂亮,健康溫順,不爭不搶,就好像是每個婆婆都會喜歡的兒媳婦。

  仇蘭桂很滿意,拍了拍她的手,親昵地說:「本來呢是想叫你來家裡吃個便飯,沒想到出了點意外,多叫了幾個朋友,你也別在意,阿姨朋友的孩子們也會來,你就當是多交幾個朋友。」

  孟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地推拒:「那我改天再來吧。」

  「沒關係,都是我們家的熟人,你從小就內向,不都是小旭帶著你玩嗎。」仇蘭桂的語氣不容反駁,「怎麼,你連阿姨的面子都不給了?」

  孟櫻渾身不舒服,還要笑著說:「阿姨別這麼說。」

  「那就對了,今天是阿姨的生日,你也希望阿姨開開心心的過,對吧。」仇蘭桂抓著她的手出去,把在樓下忙碌的左晨旭叫了上來,「小旭,你帶櫻櫻到處轉轉,我今天就把她交給你了,要是照顧不好,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媽,看你說的,我還能不照顧櫻櫻啊?」左晨旭拉了她的胳膊,「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家的花園,你不是一向都喜歡這種花花草草麼。」

  他拉人的力道太大,孟櫻趕緊跟著他走了幾步:「等等。」她問,「怎麼回事呀?」

  左晨旭歎了口氣:「我爸昨天在家裡放了個大雷。」

  「左叔叔?」

  「嗯,他說他外頭有個女兒,想借這個機會帶回家裡給大家介紹介紹。」左晨旭面無表情地說,「比我才小了三歲。」

  孟櫻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叔叔……」

  「我媽氣瘋了,和我爸大吵了一架,我爸這次態度挺堅定的,他說他一直不知道外頭有那麼個女兒,還他媽當年的初戀生的,說是有次同學聚會喝多了……當時沒在意,不知道那個女人懷了,總之那個癡情的女人等了十幾年,現在夏紫薇找上門來了。」左晨旭冷冷地說,「反正我爸是信了。」

  孟櫻覺得一時不能接受:「所以……」

  「我爸說,說是私生女是上不得檯面,就說是堂妹,想把她拉進這個圈子裡來,好以後找個結婚物件。」左晨旭也氣得不輕,想不到他爸竟然能辦出這樣的荒唐事。

  「阿姨同意了?」

  「應該是吧,他們倆昨天說了一夜,好像達成了共識,」左晨旭猜測是他爸付出了不少利益才能讓他媽鬆口,但這個就不必對孟櫻提了,「今天早上臨時叫人來安排,這麼匆匆忙忙叫人家來吃飯,別人猜不出來才有鬼。」

  孟櫻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那阿姨該怎麼辦啊。」

  「這你不用擔心,我媽傷心是傷心,那麼多年的夫妻了,」左晨旭帶著孟櫻在院子裡亂逛,「不過她肯定不會被打倒,我媽是個堅強的女人。」

  孟櫻想起霍雲松對仇蘭桂的評價,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

  左晨旭看起來輕鬆一點兒了:「一會兒來的都是我們家比較要好的幾個朋友,我給你介紹介紹,人都不錯。」

  「不用了。」孟櫻趕緊說,「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左晨旭不同意:「那怎麼行,你難得來一趟,不許再說走了,不然我翻臉了啊。」

  孟櫻對他這樣最沒辦法,幸好她也想著還要等霍雲松來接她,勉強同意了。

  左晨旭這才高興起來,帶她在花園裡轉悠,兩個人隨便聊了聊小時候的趣事,那邊就有傭人來說客人到了。

  左晨旭得去迎接,孟櫻正巧也累了,乾脆坐在花園的秋千上休息:「你去吧,我在這裡歇會兒。」

  「那行,你要喝什麼吃什麼就叫人給你拿過來,別客氣,就像以前來我家一樣。」

  左晨旭一走,孟櫻就想拿手機把事情和霍雲松說一聲,可誰知道他前腳一走,就有個女孩子後腳跟了過來:「孟姐姐嗎?」

  孟櫻抬起頭,那個女孩對她很客氣地笑了笑:「我能坐在這裡嗎?」

  「嗯。」孟櫻給她讓了一點位置。

  那個女孩就笑著說:「剛才看你和大哥聊得那麼開心,應該就是爸爸說的孟姐姐了。」

  孟櫻對她笑了笑,疑惑道:「你是……」

  「我叫余秋池。」她大大方方地說,「就是那個被領進門的小三的女兒。」

  孟櫻這下是真的意外了,可她就算心裡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也不會表達出來傷害別人,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余小姐的名字很好。」

  問君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名字雖然好,但落在外室所生的女兒身上,怎麼都有些諷刺。

  「孟姐姐果然脾氣好,怪不得嬸嬸喜歡你。」余秋池對她笑著說,「雖然爸爸有別的想法,但我倒是和仇阿姨一樣,都覺得孟姐姐好。」

  饒是已經聽過霍雲松的分析,孟櫻還是止不住地詫異:「什、什麼?」

  「姐姐不會不知道吧?」余秋池更驚訝了,「今天宴會的主角不是我,而是給大哥挑的兒媳婦……仇阿姨應該是看好姐姐的,不過我爸爸有別的想法。」

  孟櫻錯愕地看著她:「是這樣的嗎?」

  「原來姐姐真的不知道呀。」余秋池好像很懊悔自己說漏了嘴,「我不是故意的。」她好像很歉疚似的,朝她欠了欠身就離開了。

  孟櫻也坐不住了,找了一個衛生間給霍雲松打電話。

  聽了前因後果,霍雲松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我記得三天前你們就約好了吃飯吧。」

  「對,而且是說吃個便飯的。」說好的便飯變成了高大上的宴會,孟櫻現在進退兩難,愁都愁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霍雲松說:「請你吃飯是真,趁機相親也是真,但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變故,否則仇蘭桂支持的是你,可卻讓你隨隨便便上門了,這很不對勁。」

  更不對勁的是,那個余秋池怎麼會現在出現?照理說,她應該在十月份後才會出現,是哪裡出了變故?

  霍雲松知道凡事都有蝴蝶效應,很多事在不知不覺中會發生改變,但他從不干涉左家的事,為什麼余秋池會提前出現了?

  「你不用著急,既然你不會做左家的媳婦,那就當個普通的客人就可以了。」霍雲松心中的疑惑沒有解開,但他還是先安撫了孟櫻,「我還是會來接你。」

  孟櫻應了一聲,卻遲遲不肯掛電話。

  霍雲松想了想就明白了她的遲疑:「你是擔心到時候仇蘭桂下不來台?」

  仇蘭桂一心扶持孟櫻,她卻有了男朋友,這樣明晃晃的打臉或許會讓她很難看,這和孟櫻原本想無聲無息解決此事的初衷是違背的。

  「阿櫻,這沒有辦法,所有的事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她沒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就讓你面臨這樣的情況,那後果她也要自己承擔。」霍雲松說,「這是自食其果,你不用愧疚。」

  孟櫻輕輕歎了口氣:「好吧。」

  掛了電話出去,外面已經有了熱鬧的說笑聲,她給自己催眠,這些事都和她沒有關係,她不會介入左家的家事,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客人。

  然而,似乎上天並沒有聽見她的祈禱,仇蘭桂一眼就看到了她,笑語盈盈地叫她過去:「櫻櫻來,到阿姨這裡來。」

  同一時間。

  霍雲松在反復揣摩今天的怪異之處,余秋池肯定不是簡單貨色,她在孟櫻面前說的那番話太刻意了,如果孟櫻真的對左晨旭有意思,恐怕就要心亂了。

  她的目的是什麼呢?覺得孟櫻會嫁進左家,提前刷個好感度?有或者是在向仇蘭桂示好?

  不像。不管她怎麼做,她都是小三的女兒,仇蘭桂和她是死仇,于情於理,她都應該支持自己的父親才對。

  最令他忌憚的是,余秋池出現的時機不對,前世她出現在左家時是九月左父的壽辰,和這一次類似,左父把她帶回家中,聲稱是自己的女兒,並將她帶到壽宴上介紹給親朋好友認識。

  可現在才六月,她這次為什麼會提早出現……霍雲松疑慮更重,他再度回想了一番孟櫻剛才所說的話。

  余秋池的母親是在同學聚會上和左父好上的,同學聚會?

  他記得沒錯的話,前世那個捉姦視頻爆出來的時候正逢十一,恰好是孟櫻和左晨旭的初中同學聚會。

  還記得從前她自嘲過:「我唯一參加的兩次同學聚會都好像是我命運的轉捩點,一次和他重逢,一次嫁給了他。」

  還記得當時網上的評論都是「防火防盜防同學」,所以,一樣是同學聚會?

  看來黃璨安排在那一次並不是偶然,對於仇蘭桂來說,丈夫在同學聚會上和初戀重溫舊夢,還生了女兒,是心裡拔不出來的一根刺。

  就在不到一個月以後,孟櫻又和左晨旭在同學聚會上被「捉姦」,哪怕那是她看好的兒媳婦,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僅丟了左家的臉,更在她心裡紮了第二根刺。

  如此一來,孟櫻或許前世不僅沒有得到仇蘭桂的支援,甚至這位原本一力主張她嫁到左家的女人,很可能漠視了她的死亡。

  這個黃璨絕不簡單,這時機安排得太好了。

  霍雲松一直有一個地方想不明白,那就是孟櫻一直安分守己在自己的香鋪裡,為什麼會引起那個鷹犬的注意,覺得她手上有振靈香?

  是誰洩露了這個消息?孟家人?不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

  左晨旭?他對香料一竅不通,孟櫻不可能會特意提起這件事。

  他始終懷疑那個人是黃璨,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孟櫻的命運,不,那不是命運,弱者所謂的命運,不過是強者手裡的一局棋而已。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1 PM

第33章 上錯車

  霍雲松重新梳理了一遍黃璨的動作。

  首先,在五一的高中同學聚會上出現,指責孟櫻是小三,併發帖造謠,可惜那時無圖無真相,並沒有起波瀾,但她把左晨旭的目光吸引到了孟櫻身上,不管左晨旭從前對孟櫻有沒有想法,他都重新對她起了心思。

  之後,十一的初中同學聚會,她自導自演了一場捉姦大戲,促使孟櫻加入左家的同時又搞臭了她的名聲,以及,利用余秋池在仇蘭桂心裡埋了刺,讓這位左家的當家夫人和孟櫻起了隔閡。

  再然後,她或許通過某種方式,把孟櫻擁有振靈香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引起了某位大人物的重視,鷹犬指使孟家人盜走了振靈香。

  同時,有人開始明面上打壓左家,要求左家找出振靈香,孟櫻為了左晨旭,應該會選擇把香拿出來,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了,振靈香已經被孟大姑一家賣掉。

  左家遷怒孟櫻,左晨旭與孟櫻的感情出現了裂痕,漸漸的,左家衰微,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向了孟櫻。

  黃璨再度出現,以拯救者的姿態幫助了左晨旭,左晨旭出軌,孟櫻落胎,在醫院被查出患了癌症。

  兩人離婚,孟櫻到了苦海寺。

  他們遇見了,相愛了,陰陽永隔了。

  霍雲松想到孟櫻的死,不得不深吸幾口氣來平復內心,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余秋池提前出現,為什麼?

  她在黃璨安排好的戲碼裡究竟充當了什麼角色,畢竟她出現的時機太巧,前腳一膈應仇蘭桂,孟櫻就和左晨旭在同學聚會上發生了關係?

  他從不相信巧合,她應該是黃璨埋伏在左家的棋子。

  這樣或許就能解釋為什麼孟櫻後來會得癌症,他原以為是孟櫻原本就身體不好,但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她分明很健康。

  一個健康的人怎麼會在短短的幾年裡就重病不起?除非有人刻意投毒加害。

  如果余秋池提前出現,是否也證明黃璨的動作提前了?

  在母親宴會上爆出來和左晨旭有染會如何?霍雲松冷靜地假設,左家臉面無光,仇蘭桂尤其如此,就算把孟櫻娶進家門,這件事也不可能忘記。

  黃璨達到了目的,余秋池呢?她打了仇蘭桂的臉。很好,雙方得利,極有可能結盟。

  霍雲松站了起來,給陶柏打電話:「你在哪裡?」

  「我、我在家啊?」陶柏一臉懵。

  「我給你個地址,你儘快開車到那裡,我會馬上和你會面,阿櫻有危險。」霍雲松掛了電話,起身下樓,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吐字清晰,「到天源路19號帝景別苑,請儘快。」

  他的語氣和態度帶著天然的壓迫感,計程車司機一個激靈,一腳踩下了油門。

  霍雲鬆緊皺眉頭,這個黃璨到底是什麼人?

  她玩弄了左晨旭,以拯救者的姿態再度出現,瀕臨危機的左家把她視為最後的希望,她如願以償重新得到了左晨旭,並以勝利者的姿態俯視了曾經看不起她的仇蘭桂。

  整出戲裡她需要做的事並不多,兩次聚會,一個余秋池就足夠了,不過是茶餘飯後隨便下了一步棋,不費吹灰之力。

  可這時機之准你,心思之縝密,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

  京城黃家有這號人物?不可能,黃家這一輩的女孩子只有三個,都是以「攵」命名,沒有名「璨」的女孩兒。

  除非……外室女?奇怪,如果真的是黃家的女兒,哪怕是私生女,也不至於對左晨旭那麼念念不忘,繞了那麼大的圈子還要和他在一起。

  或許是他想多了,畢竟前世他處理掉黃璨並不費勁,可能只不過是平民百姓家出了個厲害的角色罷了。

  霍雲松揉了揉眉心,他離開霍家前時間太過緊湊,為了把事情安排妥當,他並沒有仔細調查過黃璨,這是他的疏忽。

  「師傅,可以再快一點嗎?」他抽了張百元大鈔給他,「我很趕時間。」

  司機默不作聲接過了鈔票,忍不住多嘴:「我能多問一句,您那麼急是幹什麼去嗎?」

  「捉姦。」

  還以為是逃逸,原來是捉姦?司機精神一震,同為男人,頭上發綠絕對不能忍。

  他馬上又把碼數提高了,信心滿滿:「看我的。」

  是他快,還是黃璨快?

  孟櫻也不知道,就好像她不知道為什麼喝了那杯檸檬水後會突然失去意識。

  吵醒她的是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她費力撐開眼皮,只能看到左晨旭的臉,他意識不清地扯著她的裙子,想把她的衣服脫下來,他的手揉捏著她的胸脯,另一隻手伸進了她的裙子裡。

  孟櫻嚇壞了,昨天霍雲松抱她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了害怕,但現在不一樣,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她想推開他,可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出聲試圖喚醒他:「晨旭,你瘋了,你放開我。」

  「櫻櫻啊。」左晨旭動作沒停,「看不出來你很有料啊,沒事,我會娶你的。」

  他終於摸到了她背後的拉鍊,用力拉開,大片潔白的肌膚暴露出來,孟櫻用力推開他:「你放開我。」

  她眼淚大顆大顆湧出來,哀求他,「你不要這樣。」

  左晨旭昏昏沉沉,只保留一絲意識,他只想遵從本能:「你別動。」

  「求求你了,放開我吧。」孟櫻泣不成聲,「我不要這樣。」

  「什麼?」左晨旭沒聽清,他剝掉了她的長裙。

  砰,門被人一腳踹開,孟櫻的心跳也差點停止了。

  有人一把拽開了左晨旭,關切地俯下身:「阿櫻?」

  孟櫻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沒有看清他是誰:「我不要這樣,救救我。」

  「是我。」霍雲松把她的衣服扯好,把她橫抱起來,「沒事了,我們離開這裡。」

  孟櫻眨眨眼,淚水掉出眼眶:「霍雲松?」

  「是我,我來遲了。」霍雲松沉聲說,「我們先離開這裡。」

  一陣腳步聲傳來,陶柏探頭一看,脫口而出:「臥槽??」

  「我找到她了,快走。」霍雲松低聲說。

  陶柏都快嚇尿了:「好好好,趕緊走,媽蛋我們這是擅闖民居啊〒▽〒」

  左家的別墅有後門,他們不過是尋常富貴人家,安保力量只有社區的保安,根本攔不住他們,霍雲松帶著陶柏很輕鬆地就撬了後門進去,所有人都在樓下聊天吃飯,音樂聲掩蓋了一切。

  他沒有看見黃璨,恐怕她也沒準備那麼快出現,只要余秋池能讓賓客看到房間裡的那一幕就夠了。

  霍雲松心中冷笑,更緊地抱住了孟櫻,她伏在他懷裡,一聲不吭。

  陶柏一直到開車離開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左家你熟悉嗎?」霍雲松問。

  陶柏想想,搖頭:「不熟,不是一個圈子裡的。」

  「嗯。」他低頭思量片刻,還是說,「如果你方便,就去查一下左晨旭在北京的那個女朋友,她叫黃璨。」

  陶柏問:「是她幹的?」

  「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

  「不知道。」

  陶柏沒有多問,應承下來:「我反正過兩天就要去北京了,我會努力問的。」

  霍雲松投桃報李,提點他:「去那個陶藝店的時候,姿態擺得低一點,客氣一點。」

  陶柏秒懂:「明白!」說完,他又很嚴肅地表態,「Sakura是我的朋友,我幫她是應該的,你不用太客氣。」

  霍雲松一怔,笑了笑:「也對。」

  剩餘的路途是一片沉默,陶柏把他們送回酒店,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如果左家的人問起來了,你就推到我身上,我在省城裡還有點臉,不信他們敢來問我。」

  「好。」

  「那我走了。」

  「一路小心。」

  送走了陶柏,霍雲松才走到床邊問孟櫻:「阿櫻?」

  孟櫻蜷縮在被窩裡微微發抖,霍雲松滿心愧疚:「對不起,阿櫻,我來晚了。」他頭一次發覺自己原來也有詞窮的時候,「沒關係,已經過去了,是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被子下傳來一聲低低的抽泣:「我很害怕。」

  「我知道。」霍雲松溫聲說,「誰遇到了這樣的事都會害怕,沒關係的,我在這裡,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了。」他試著去握她的手,她掙脫了,把手縮進了被子裡。

  但霍雲松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孟櫻的手燙得驚人,他皺眉,「阿櫻,你是不是不舒服?」

  過了好一會兒,孟櫻哽咽著說:「我很難受,怎麼辦?」

  霍雲松一時難以確定她服用了什麼藥物,斟酌半天,還是下定決心:「我們得去醫院。」

  如果只是純粹的助興藥也就罷了,如果是毒品……那可就完了。

  孟櫻不肯:「我不去。」

  「聽話,萬一是毒藥怎麼辦,對你的身體會有損害的,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醫生不會笑話你的。」霍雲松半摟半抱把她弄起來,替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著,扶著她去醫院。

  酒店附近就有一家大型綜合醫院,他掛了急診,孟櫻抽了血去化驗,整個人難受得蜷縮在他懷裡。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霍雲松掃了一眼,松了口氣:「沒事沒事,只是很普通的藥而已。」

  「我怎麼了?」她的眼睛霧濛濛的,雙頰發紅。

  霍雲松沒有回答,孟櫻更害怕了:「到底是怎麼了?」

  「迷藥而已。」大庭廣眾之下告訴她是催情藥,她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回到酒店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霍雲松拿了冷毛巾給她擦臉,擦了兩下發現沒卸妝,他重新找了卸妝水一點點替她擦掉化妝品,孟櫻強忍著不適:「我是怎麼了?」

  「藥勁還沒過去。」霍雲松喂她喝了點水,「別擔心,一會兒就好了。」

  孟櫻松了口氣:「會好的嗎?」

  「當然。」霍雲松坐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就像前世一樣,「這次是我不好,我不該叫你去吃飯的。」

  孟櫻說:「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太笨了吧,人家給我喝我就拿來喝了。」在仇蘭桂家裡,又是一個明顯對自己釋放善意的女孩從服務生手裡端了杯檸檬水給她,她怎麼能想到飲料裡被下了藥?

  這種一看就是電視劇裡的狗血劇情,怎麼會真的上演?

  她想不明白。

  她更不明白的是,左晨旭顯然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做出那樣的事來?

  十幾年的老朋友,青梅竹馬的鄰居,難道這些情分,他一點都不念了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2 PM

第34章 談判

  孟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她被人死死壓在身下,她不能動彈,不能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侵犯。

  她想哀求他放開自己,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哪怕是哭泣也做不到。

  絕望充斥了她的內心,她幾乎想一死了之。

  然後,夢醒了。她睜開眼,看到霍雲松打開了她臥室的燈,她眨眨眼,慢慢坐了起來:「我又做夢了。」

  「我知道。」霍雲松扶她坐起來,「沒關係,只是夢而已。」

  孟櫻抬頭看著燈,覺得眼睛酸澀,她閉上眼,喉嚨乾澀:「我是不是一個特別沒有用的人?」

  「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知道家裡人偏心,我很難過,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勉強自己回去,因為我做不到恩斷義絕。

  讀大學的時候,同學來借我的衣服穿,我不願意的,可我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能把那件衣服偷偷丟掉了。

  這次也是,如果我能堅決地說要走就好了,可仇阿姨那麼說,我就拒絕不了了,這也就算了,後來……我也只知道哭,我連推開他都做不到。」

  孟櫻抱著膝蓋,哽咽著說,「實際上沒有發生什麼,可我還是每天做噩夢,我想起來還覺得好害怕。」

  霍雲松什麼都沒有說,靜靜地聽她傾吐心事。

  「你說你喜歡我,我一開始是很不相信的。」孟櫻自嘲地笑笑,「我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喜歡的。」

  霍雲松低聲笑了笑:「那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他耐心地說,「你在我眼裡,就像是沙子中的珍珠一樣,怎麼會不喜歡呢?」

  「這不可能。」

  「真的。」霍雲松抱住她,「你很好,你覺得自己不好的地方,恰恰是我覺得你最珍貴的地方,人非草木,如果情分說斷就斷,那這個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孟櫻把臉靠在他肩頭,迷惘地問:「你不覺得我是一個很懦弱的人嗎?」

  「不,你是個溫柔的人。」霍雲松吻著她的頭髮,「溫柔的人總是要吃虧一點。」

  孟櫻破涕為笑:「你哄我好了。」

  「我說的是實話,何況,不是有我嗎?」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垂,她微微一顫,「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替你做你做不到的事。」

  孟櫻貼近了他一分:「才不是。」她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我遇見了你,我才覺得……才覺得……」她找不到合適的形容,「我才覺得心裡安穩了。」

  她不再是沒有人在意的浮萍,她有了男朋友,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可以傾訴的物件,她覺得自己不再是斷了線的風箏,有人牽著她了。

  這種有所依的感覺太好了,讓她從內心深處溫暖起來。

  霍雲松就笑:「所以,有我在身邊才能睡安穩嗎?」

  孟櫻有點難為情,這兩天她如驚弓之鳥,只有霍雲松陪在身邊才會好一點,這讓他不得不陪著她睡著之後再回去,可她半夜又會夢魘,還要害得他時常半夜起來照看。

  「我……」她想說什麼,霍雲松伸出手,手指貼上了她的唇:「好了,什麼都不用說,睡吧,我陪你。」

  孟櫻感激地笑了笑,霍雲松替她蓋好被子:「什麼都不要想,我就在這裡,沒人可以傷害你。」

  孟櫻做了幾個深呼吸,情緒略略平穩,霍雲松握著她的手,關掉了燈:「好了,我就在這裡,睡吧。」

  他有一下沒一下拍著被子,就好像是哄孩子一樣哄她睡覺,孟櫻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好笑,可漸漸的,她在這樣規律的拍打節奏中有了濃濃的睡意,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已經睡著了。

  黑暗裡,霍雲松的眼睛冰冷至極。

  第二天一大早,不速之客登門了。

  孟櫻是被拍門聲吵醒的,霍雲松就站在窗邊,一語不發地看著門外的幾個人,面色冷峻,她心裡不安:「怎麼了?」

  「不該來的人還是來了。」霍雲松淡淡說,「我下去會會他們。」

  孟櫻臉色一變:「是、是他嗎?」

  「除了他們母子,還有你的父親,繼母,弟弟。」霍雲松每吐出一個字,孟櫻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淚腺分泌出淚水:「為什麼?」

  「賠罪。」霍雲松說,「阿櫻,我不想讓你聽到我和他們的談話,所以我會把門鎖上,你待在房間裡不要下去,好嗎?」

  孟櫻仰著頭,烏黑的頭髮散落肩上,嘴唇蒼白毫無血色,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為什麼……」

  「信我嗎?」他柔聲問。

  孟櫻點點頭,抬起手背擦掉了眼淚,鼻音濃重:「嗯。」

  「不要下去,等我,做得到嗎?」他扶著她的肩膀,聲音依舊柔和。

  孟櫻又點了點頭。

  霍雲松吻了吻她的額頭:「乖。」

  下樓的時候,他的心情意外地平靜,左家人的到訪,孟家人的參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因為那天,孟櫻遺失了原本裙子上的腰帶。

  只要余秋池帶人到了那個房間,發生過什麼事根本瞞不住人,而見證這個場景的人裡,一定會有仇蘭桂。

  仇蘭桂肯定能猜到是誰,就算左晨旭不肯說也沒有用,他們一定會上門來「賠罪」,或許,為了增加說服力,他們還會邀請孟家夫婦。

  只要左家提出娶孟櫻,孟家夫婦的怒火必然會消散十之八九,畢竟在許多人看來,這不失為一個好結局。

  左家會對孟櫻有愧疚,左家財力雄厚是個好親家,兩人又是青梅竹馬……霍雲松隨隨便便就能想到八百十條說服的理由。

  呵。他心裡冷笑著,慢慢打開了門。

  「櫻櫻……」原本準備喊女兒的孟卓良卡殼了,「你是誰?」

  霍雲松淡淡說:「進來說。」

  一行人進了門,霍雲松又把門重新鎖上,小縣城愛八卦的人太多,他不想孟櫻受到二次傷害。

  他轉過身,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仇蘭桂更是以審視的目光把他掃了好幾遍。

  他說:「我姓霍,是阿櫻的男朋友,她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來和各位談談。」他的目光在仇蘭桂面上停頓下來,仇蘭桂面上不顯,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眼神……這個眼神竟然令她不寒而慄。

  孟卓良將信將疑:「你是櫻櫻的男朋友?怎麼沒聽她提起來過?」

  「恕我直言,這只能證明你作為一個父親十分失職。」霍雲松對孟飛龍說,「小龍,你到樓上去。」

  孟飛龍是死皮賴臉跟著過來的:「為什麼呀?」

  「你姐姐現在很害怕一個人待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刻意看了左晨旭一眼,「你去樓上陪她說說話。」

  孟飛龍不由自主地邁開腿:「哦。」

  「待在門外就行了。」霍雲松淡淡說,「她也怕人靠近。」

  孟飛龍頭皮一緊,總覺得渾身發毛,迫不及待地上樓去,不想在這裡多停留一分鐘。

  霍雲松帶他們到了靜室坐下,孟卓良近乎苛刻地打量著他,率先開了口:「既然你是櫻櫻的男朋友,那我也算是你的長輩……」

  「我知道你們來幹什麼。」霍雲松充耳不聞孟卓良的開場白,自顧自開了口,孟卓良微怒,正想說話,尤琦秀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示意他閉嘴。

  左晨旭理虧,所以馬上就說:「我們是來找櫻櫻的。」

  「她不會見你。」霍雲松譏笑道,「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她,那就應該再也不要出現,然而,你沒有。」

  他微微側頭,「你以為你痛哭流涕地道歉她就會像以前一樣原諒你?你以為這是一件賠禮道歉就能揭過去的事?你以為,你是誰?」

  左晨旭沉不住氣,剛要發火,仇蘭桂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她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微微笑:「你雖然是櫻櫻的男朋友,但你並不能替她做主。」

  「我可以。」

  「這件事還是我們和她面對面談來得好,或許她有別的想法呢?」

  霍雲松嗤笑:「你過來,無非是想告訴她,你兒子知道錯了,這是一個意外,你們覺得非常抱歉,不過事已至此還是要想想挽救的辦法,正好,她和左晨旭青梅竹馬有感情基礎,不如試著相處相處,正好你一直都很喜歡她,想要她作兒媳婦……不就是這樣嗎?」

  尤琦秀面色微微變化,霍雲松說的沒錯,今天仇蘭桂先到了孟家,言語客氣,態度低三下四,先道歉,再提出解決辦法,連消帶打就搞定了他們夫妻。

  仇蘭桂被人戳破了算盤,臉色逐漸難堪起來。

  「如果是賠罪,那不如請你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阿櫻會遇見這樣可怕的事?」霍雲松曲指敲著桌面,神色淡漠,「還是你覺得讓你兒子娶她就是最大的誠意最大的賠罪了?」

  仇蘭桂柳眉一豎:「這是你對長輩的態度?」

  「長輩?你?」霍雲松唇角一勾,「我給你看點東西吧。」

  他掏出一部手機,點開一段視頻,裡頭斷斷續續傳來孟櫻的聲音……「你放開我……求求你了」。

  左晨旭頓時面紅耳赤,他暴怒:「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這部手機就出現在那個房間裡,我帶阿櫻走的時候帶走了它。」霍雲松關掉了視頻,收回了手機,「若不然,我怕這個視頻落到有心人手裡,會成為要脅她的把柄。」

  「你是什麼意思?」仇蘭桂拍桌而起。

  霍雲松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紙展開,推到她面前:「這是當天晚上阿櫻去醫院的化驗單,她被人下了藥,再加上這個視頻,」他冷冷道,「我們可以告你兒子強奸未遂。」

  沒有人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後果,仇蘭桂問:「你想告到法院去,不怕阿櫻被人戳脊樑骨嗎?」

  「我知道這個社會就是喜歡指責受害者。」霍雲松神情不變,「不過,無所謂,我會娶她,我會照顧她,正好,你們所有人都傷了她的心,她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依靠,我可以帶她走。」

  「這個社會,誰關心誰的過去,換一個城市,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但你兒子永遠都是強奸犯,你覺得呢,仇女士?」

  孟卓良太陽穴青筋暴起:「你要帶走我的女兒,你問過我了嗎?」

  「作為一個父親,你沒有保護好你的女兒,甚至還要為傷害她的人求情。」霍雲松抿了抿唇,像是聽了個好笑的笑話,「問你?」

  尤琦秀從進門開始便沉默,現在才開口:「大家是來商量處理辦法而不是來吵架的,對吧,我想你要帶櫻櫻離開,她一定也會很難過的,我們都是為了她好,所以這件事還是心平氣和解決最好,沒有必要鬧成這樣。」

  仇蘭桂勉強冷靜下來:「說吧,你的條件。」

  「帶著你兒子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仇蘭桂說:「視頻給我。」

  「不。」霍雲松微笑起來,「我不是在和你談生意,我是在要脅你,不想你的兒子身敗名裂就滾。」

  仇蘭桂冷笑:「做人留一線,你別太過分。」

  「接受,或者不接受,你只有這兩個選擇。」霍雲松好整以暇,「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左晨旭額上沁出汗來:「媽?」

  仇蘭桂做出了決定:「我是看在櫻櫻的面子上,如果這個視頻流出去了,被毀掉的肯定不是我兒子,我希望你記住。」

  霍雲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仇蘭桂面色極為難看:「走。」

  左晨旭不忿,突然喊起來:「櫻櫻你在不在,我要和你說話……」他話音未落,霍雲松猛地起身,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到了牆上。

  氣管被人扼住,左晨旭呼吸不得,腦袋充血,整張臉漲得通紅。

  仇蘭桂撲上去想拉開他,霍雲松一轉身,直接把左晨旭當做武器推了出去,正好撞到了撲過來的仇蘭桂,母子兩人摔到了一起。

  「再不滾,我就不客氣了。」他站在那裡,身長玉立,但僅僅用目光就逼迫他們起不出反抗之心。

  尤琦秀看在眼裡,心中暗暗驚懼,她那個悶聲不響的繼女,究竟找了個什麼樣的男朋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3 PM

第35章 魚圓

  霍雲松上樓的時候,孟飛龍正一屁股坐在門外面絞盡腦汁和孟櫻聊天:「姐,我昨天就放暑假了,我媽叫我去上補習班我不想去,你要不幫我說說情吧……」

  他和孟櫻相處的時間太少,感覺自己的話題也乾巴巴的根本聊不下去,一看到霍雲松上來,如蒙大赦:「姐夫你來了,搞定了嗎?」

  這聲姐夫說得霍雲松心情甚好,他總算露出一絲笑意:「嗯,已經好了。」

  孟飛龍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我姐她真的……」

  「就算沒有,這也是犯罪。」霍雲松說,「我不會讓他再見你姐姐。」

  孟飛龍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這一代的孩子都格外早熟,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提議:「那、那我能來這兒過暑假麼?」

  霍雲松挑眉,以目示意。

  孟飛龍抓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我媽沒空管我,讓我上補習班,但是吧……我下個學期就高三了,這暑假才半個月,我不想去啊,不如陪陪我姐。」

  恐怕陪姐姐是假,不想去補習班是真,又或者,還和女朋友有約定……霍雲松笑了笑,開了門:「那你得問你姐姐。」

  孟飛龍和孟櫻求情:「姐,你就幫幫我吧,我就半個月的暑假我媽還要我去補習班,她想讓我最後一年沖進年級前十。」

  孟櫻勉強笑了笑:「那你來吧,我幫你補習好了。」

  「誒?」孟飛龍一愣,突然想起來他姐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省城大學的,妥妥的學霸。

  他樂了,「好,我這就跟我媽說,我明天過來。」

  當時,孟櫻和霍雲松都以為他只是白天過來寫作業晚上回家而已,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孟飛龍拖了一個行李箱過來。

  孟櫻剛起來,抱著狸奴在看書,乍一見便錯愕:「你帶那麼多東西來幹什麼?」

  「我不是要來住幾天嗎?」孟飛龍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我睡哪兒?」

  家裡只有兩間房……孟櫻看向霍雲松,他仿佛理解了她的眼神,又像是故意曲解:「你睡我那邊吧。」

  「好耶。」孟飛龍從書包裡翻出筆記型電腦,「姐,WiFi密碼是多少?」

  孟櫻:「……啊?」

  孟飛龍覺得她是受過打擊以後神思恍惚,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姐?」

  「123456。」孟櫻回過神,給他報了密碼。

  孟飛龍滿足了,抱著筆記本在房間裡轉悠一圈,到靜室裡安安靜靜上網去了。

  孟櫻這才問:「你和小龍住?」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霍雲松心情好極了,「我想去你那裡打個地鋪。」

  孟櫻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可她想起了這幾天他每天夜裡來來回回折騰,莫名地心一軟,鬆口答應了:「那好吧。」

  霍雲松上樓去收拾房間,還記得他曾算過,夏天結束前他可以搬到對面去,現在有神助攻在,竟然在盛夏開始前就達到了階段性目標。

  可喜可賀。

  他心情一好,做的菜就格外豐盛,中飯是芙蓉蛋、茭白榨菜肉絲和魚圓,那魚圓白白胖胖看似普通,孟飛龍咬了一口,鮮得他口水都流出來了:「這個魚丸好好吃啊!這怎麼做的呀?」

  「用白魚、青魚活者,剖半釘板上,用刀刮下肉,留剌的板上;將肉斬化,用豆粉、豬油拌,將手攪之;放微微鹽水,不用清醬,加蔥、薑汁作團,成後,放滾水中煮熟撩起,冷水養之,臨吃入雞湯、紫菜滾。」霍雲松一邊說著一邊把一顆魚圓夾到了孟櫻碗裡。

  孟飛龍:懵逼.JPG

  「姐,他是說古文嗎?」

  「說菜譜。」孟櫻覺得應該履行一下做姐姐的義務,所以突然嚴肅地說,「下午你把作業寫一下吧。」

  孟飛龍:「……放假還不到三天呢姐姐。」

  「那每天寫一點。」孟櫻認真地說,「我上學的時候,一個禮拜就把作業寫完了?」

  孟飛龍張大嘴:「那後面的時間呢?」

  「讀書,畫畫,幫姑奶奶看店。」孟櫻決定下午把抽獎的禮物給畫了。

  孟飛龍覺得她姐變成這個樣子,那個沒見過幾面的姑奶奶要負絕大部分責任。

  養孩子不僅僅是給口飯吃,還要關注心理健康!BY剛上過心理課的孟飛龍

  吃過午飯,霍雲松去廚房洗碗,孟飛龍厚著臉皮說下午一點再開始寫作業,孟櫻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說好了,一點啊。」

  「嗯嗯,一點。」孟飛龍應得爽快,反正又沒說到幾點。

  然而,霍雲松進門,給孟櫻倒了杯熱茶:「一點到幾點?」

  孟櫻扭頭看著他,孟飛龍這才說:「一點到五點,晚上我可以打遊戲吧?」

  「戴耳機,不要吵到你姐姐。」霍雲松溫和地說,「不然我有別的主意。」

  孟飛龍被他這語氣說得渾身一哆嗦,就差指天發誓:「我保證。」

  霍雲松微笑:「很好。」

  下午,孟飛龍沖了包即溶咖啡,開始苦逼地刷題,他上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為了考上好的大學,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

  這也就算了,他顯然還背負著他爹和他爺爺的雙重期待,尤琦秀甚至說連他出國深造的錢都準備好了。

  如此殷殷厚望,實在讓人亞歷山大。

  奮筆疾書了一個多小時,他起來舒展筋骨,一探頭卻看到書房裡孟櫻正靠在霍雲松懷裡,兩個人坐在榻上一起看書。

  臥槽!他捂住嘴,把要脫口而出的驚呼憋了回去,這真的、真的太辣眼睛了。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親嘴這種事他初中就做過了,畢竟長得帥又讀書好,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

  可小年輕偷偷把手親嘴的感覺,都比不上他們倆靠在一起看書。

  好像他們自成一個世界,好像誰也無法打擾。

  這種畫面……有點美。青春期的少年在心裡這麼下了評論。

  為了不打擾柔弱養病的姐姐,更為了不惹怒未來姐夫,孟飛龍難得鎖在房間裡寫作業,煩了就打開手機刷刷微博,和女朋友微信聊聊天。

  小女朋友說要和他比誰先做完暑假作業,他發了個「好」,然後重重歎了口氣,兩手托腮:不知道為什麼,暑假第三天就覺得心好累啊。

  「喵~」狸奴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輕盈地跳上了窗臺,尾巴掃到了他的咖啡杯,幾根貓毛就這麼掉進了他的杯子裡。

  孟飛龍的臉頓時就綠了。

  隔壁的兩個人不知道小少年的玻璃心碎了一地,霍雲松摟著孟櫻,給她當人肉靠墊,兩個人正在看同一本書。

  《影梅庵憶語》。

  「你喜歡董小宛嗎?」霍雲松問她。

  孟櫻搖搖頭。

  他又問,「芸娘呢?」

  孟櫻還是搖頭。

  「那你喜歡誰?」董小宛兼具才名豔名,一生都是傳奇,而芸娘聰慧賢良,與沈複恩愛情深,孟櫻居然都不喜歡。

  孟櫻說:「張出塵。」

  紅拂女?霍雲松想了想,倒也不算太意外,有時候人們總是會喜歡一些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羨慕她?」

  孟櫻點了點頭:「有時候我很羨慕那樣的人,因為知道自己做不到,我這兩天……」她稍微停了片刻才說,「看了一些文章。」

  霍雲松用鼓勵的眼神示意她繼續說,孟櫻醞釀了好一會兒:「裡面說,並不是穿著暴露大膽的女孩子更容易受到侵犯,正相反,真正被侵犯的都是看起來逆來順受的女孩子,因為犯人知道就算做了什麼,她們也不敢報警說出去。」

  「如果我不是這樣的性格,是不是他就會放開我了?」孟櫻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他明明知道我是誰,他叫了我的名字的。」

  她不知道霍雲松有那個視頻,她怕他不相信,一遍遍強調,「我說了放開我,他認出我了,可是他沒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霍雲松當然知道左晨旭為什麼不肯放開她,一是中了藥,意志力不強,二是對她原本就有所圖,三是覺得就算做了也不會有嚴重後果,大不了就娶她,如此一來,怎麼會放手呢。

  但現在把這赤裸裸的心思暴露給孟櫻也太殘忍了。

  霍雲松歎了口氣,把人摟緊一點:「阿櫻,這不是你的錯,你想錯了,人的性格有千千萬萬種,哪有對錯之分,做錯的是他而不是你。如果非要一個女孩子精通十八般武藝才能讓自己不受傷害,那要法律要道德做什麼呢?」

  「在這個世界上,好人不會因為你性格軟弱就來傷害你,壞人也不會因為你堅強就放棄傷害,錯的是加害者,而不是受害者,你怎麼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呢,你沒有錯,你也沒有軟弱,你很勇敢了,你告訴他你不願意了不是嗎?」他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我很為你驕傲,你有好多難得的地方,但你自己不知道。」

  孟櫻才不信:「你哄我。」

  「真的,第一難得是明辨是非,人心都是長偏的,自己身在局中,就不能真正客觀公正地去評價一個人,仇蘭桂算計你你卻沒有生氣,是因為你知道她並不算是一個壞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體諒她。

  第二難得是你願意退一步,人人都不願意吃虧,不佔便宜就算善良,可你願意退一步,這樣的事,我做不到,但你可以。」

  霍雲松略一沉吟,又說,「我那個朋友……其實以前我們並不熟悉,有一次,有人找上門去求情,他避而不見,被人罵仗勢欺人,目下無塵,我問他為什麼不見,他說老人家年紀大了,何必給他難堪。他不見不是拿喬,而是體諒,從此之後我就很服氣。」

  「阿櫻,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我認為你擁有這樣的美德,這是很難得的事,所以不必懷疑自己,你很好。」

  孟櫻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我沒有這樣好。」

  「你是,所以我才那麼喜歡你。」

  他從前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病重的女人?不是因為容貌,不是因為才華,而是因為她難得的珍貴。

  如果是他遭受了這些事,就算無法報仇,也必然心存怨恨。

  可孟櫻沒有,他問她想不想要報仇,她拒絕了。

  「我的生命已經剩下不到三個月,我已經受夠那些事的折磨了,我不希望我最後的日子還要被那些事所困擾,它們已經離開我了,我現在覺得很平靜。」

  「報仇不會讓我開心,他們過得不好,他們出事了,死了,我還會去想是不是我做得太過分,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我瞭解自己,我會陷入那樣的痛苦中難以自拔。」

  「所以這樣已經很好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已經不能傷害我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苦海寺的方丈說她有慧根,孟櫻就笑:「那我也不想出家,我現在已經很難看了,如果頭髮也沒了就更難看了。」

  難看?怎麼會難看呢,在他眼裡,那個時候的孟櫻好像珍珠一樣光彩奪目。

  這個世界上的強大有許多種,有錢有勢是一種,武力值高超是一種,但孟櫻的強大在於她的內心。

  她不被外物所困擾,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怨恨,內心堅定,一往無前。

  只可惜世人大多只承認外在的強大,而不願承認內心的力量更加難得。

  他看見了,所以為她神魂顛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4 PM

第36章 振靈香

  暮色四合的時候,香鋪裡的晚飯也就開始了,晚上除了中午的菜之外還有一道炒鴨蛋黃,放了薑末和醋,吃起來頗似蟹黃。

  孟飛龍一口氣吃了兩碗飯,還對孟櫻抱怨:「奶奶做飯太油了,吃幾次還好吃,吃多了膩得慌。」

  孟天雄喜歡吃油膩的食物,孟奶奶做飯自然多依著丈夫來,而孟天雄覺得孟飛龍正在長身體,一個勁讓他吃紅燒肉豬蹄膀,吃得他都要吐了。

  還是他姐這裡的飯菜好吃,他姐夫真是個人才。

  吃過飯,孟櫻把他寫完的試卷拿過來一張張檢查,一個下午,孟飛龍寫了語數外三張試卷。

  「我明天下午再做理綜的卷子。」孟飛龍托著腦袋看孟櫻給他檢查,孟櫻先看得語文,她速度慢,看完一張發現霍雲松幫她把數學和英語的都看完了。

  「這一題從第二步開始就算錯了。」霍雲松握著鉛筆給他把算錯的地方圈出來。

  孟飛龍看他一目十行相當佩服:「姐夫,你是學什麼的?」

  孟櫻一聽也好奇地看過來,霍雲松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回答:「核子物理。」

  孟飛龍驚呆了:「啊?這麼牛逼!是哪個學校?」

  「劍橋三一。」

  孟飛龍:噗通一聲跪下想叫爸爸。

  孟櫻也意外極了:「你從來沒說過。」

  「這些都不重要。」霍雲松對她眨眨眼,「我最引以為豪的身份是阿櫻的男朋友。」

  孟櫻面紅耳赤,伸手拍了他一下,孟飛龍低頭看試卷,嘴裡不斷說:「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孟櫻在弟弟面前還是有點害羞:「既然這樣,你盯著小龍把這幾道題改了,我上樓去了。」

  「聽令。」霍雲松對孟飛龍勾勾手指,「最後一題我教你,過來。」

  孟飛龍屁顛屁顛挨了過去:「姐夫你說,我聽著。」媽蛋他老媽找的什麼補習班都弱爆了,劍橋的高材生教他作業說出去沒有人會信啊!

  左晨旭算什麼,最多一個富二代!他堅決站他姐夫這邊一百年不動搖!

  「語文沒什麼問題,從今天開始,三天看完一本書就行了。」霍雲松指了指孟櫻的書架,「叫你姐姐幫你安排。」

  孟飛龍點頭。

  「英語,」他翻了翻那張英語試卷,「不大好,明天你把你們的高考範圍給我看一下。」

  孟飛龍再點點頭。

  「數學還可以,你理科應該不錯吧,明天把理綜試卷做了我看看你的水準。」霍•不顯山不露水•真•學霸•雲松輕描淡寫敲定了孟飛龍半個月的悲慘生活。

  孟飛龍被霍雲松盯著改完了卷子,這才得到准許可以在房間裡打一會兒遊戲,不知不覺就玩到了十一點多,他偷偷溜出去準備洗個澡睡覺。

  路過孟櫻門前時,他腳步一頓,側耳傾聽。

  「吱呀——」門開了,霍雲松看著他:「有事?」

  「沒、沒有。」孟飛龍打死都不敢說是想聽聽會不會有不和諧的聲響。

  他好像想多了〒▽〒

  孟飛龍被趕回房間睡覺後,孟櫻才真正要面對和男朋友共處一室的局面。

  霍雲松抱了一卷草席,準備在地上打個地鋪,孟櫻坐在床上看他忙碌,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不然。」

  霍雲松抬頭看她:「嗯?」

  她一咬牙:「你上來睡。」

  「好啊。」霍雲松不見異色,自然地問,「睡裡面還是外面?」

  孟櫻想想:「我睡裡面吧。」她把自己的被子枕頭挪進去一點,給霍雲松騰出地方。

  他把自己的枕頭放上去和她並排,實在情難自禁,忍不住微笑起來:睡裡面還是睡外面,雖然看似是個普通的問題,其實可以很好地揣測孟櫻的心思。

  睡外面,她還沒有擺脫左晨旭帶來的影響,下意識覺得在外面方便逃離,如果被關在裡面可能會有危險,換言之,她還不夠信任他。

  但如果是誰裡面,也就是說她潛意識中認為他擋在面前,她可以放心而不是害怕。

  如此一來,孟櫻的選擇如何令他不高興呢。

  「那我關燈了。」霍雲松拉滅了床頭燈。

  孟櫻發現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緊張,這幾天的陪伴足以讓她適應黑暗中兩個人的獨處。

  霍雲松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害怕嗎?」

  「不怕。」她說,「我只是還睡不著。」

  「那我們說說話?」

  「好呀。」孟櫻想了想,很天真地提議,「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講故事?霍雲松心中微微一動,他輕笑起來:「可以啊,我講個振靈香的故事吧。」

  「振靈香?」孟櫻當然聽過這傳聞中與返魂香並列的名香,「起死回生的故事嗎?」

  霍雲松笑了笑:「是啊,有個人因為工作的緣故受了很嚴重的傷,他昏迷不醒了很久,他的家人非常擔心,所以就去找了振靈香,這支香燒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那個人醒了過來。」

  孟櫻有點嫌棄:「這故事不是很好聽。」

  可霍雲松還是堅持講了下去:「那個人醒後,非常感激那支香的主人,特地去找她致謝。」

  「然後呢?」

  「他愛上了她。」

  孟櫻:「……這故事真的很老套。」話雖如此,她卻還是想知道結局,「他們在一起了嗎?」

  「嗯,在一起了,很恩愛。」霍雲松想,跨越了前世和今生,他們還是在一起了,救命之恩真的要以身相許才可以。

  孟櫻想想,勉為其難表揚了一下:「大團圓,挺好的。」

  霍雲松失笑:「我不是很會講故事,你多包涵。」

  「你也有不擅長的事嗎?」孟櫻覺得自家男朋友除了不會生孩子,其他堪稱全能。

  「當然。」在這樣的黑暗裡,她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霍雲松心猿意馬,忍不住開了一個帶顏色的玩笑,「比如我哄女朋友睡覺只有一個辦法,顯然講故事不是。」

  孟櫻好奇:「那是什麼?」

  「現在不能做給你看。」霍雲松清了清嗓子,「小龍還沒有成年,聽到不好。」

  孟櫻的反應速度比從前快多了,她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單方面結束了今天的夜聊。

  霍雲松心平氣和地想,還好,只是害羞而已,看來左晨旭對她的陰影已經消散不少了。

  那麼接下來的關鍵問題就在於……黃璨下一步會怎麼做呢?

  ***

  省城高級私人會所的高級包廂外,余秋池深吸了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裡頭傳來一個女人懶洋洋的聲音。

  余秋池走進去,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黃小姐,失敗了。」

  「噢?」黃璨正坐在真皮沙發裡抽煙,聞言眉毛都不曾挑一下,哪裡還像是那個驕橫的大小姐,「怎麼回事?」

  余秋池能被黃璨選中作為棋子,自然有她的長處:「我們進去的時候孟櫻已經不見了,手機也被人拿走,但她的腰帶留在了床上,仇蘭桂還是知道了。」

  「嗯?救她的人是誰?」黃璨吸了口煙,徐徐吐出煙霧。

  余秋池說:「社區裡的監控錄影拍到了一個車牌號碼,我托朋友查了,是陶家獨子陶柏的車。」

  「陶家?」黃璨想了想,「他和孟櫻是什麼關係?」

  「朋友。」

  「這倒不奇怪了。」黃璨並不在意左晨旭是不是真的成功侵犯了孟櫻,她關心的是後續,「仇蘭桂沒去道歉?」

  正如霍雲松把仇蘭桂的心思摸得透透的,黃璨也很瞭解那個女人的想法,不過是不想要個難以掌控的兒媳婦罷了。

  她並不在乎最後能不能和左晨旭在一起,畢竟她選中左晨旭也不過是為了解決一個麻煩而已,左晨旭只是她的道具,她的棋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竟然敢甩掉她?

  呵。她要是不教他重新做人,她就不叫黃璨。

  為了那個要孟櫻的女人?那就連她,連同你們所謂青梅竹馬的感情,一起毀掉好了。

  當白月光變成了乾癟的飯粒,她不信還有什麼深情。

  余秋池把黃璨眉眼中的嘲諷看得一清二楚,她愈發小心:「去了,左晨旭一塊兒去的,可是據說孟櫻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拒絕了他們的提議。」

  黃璨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男朋友,是姓陶的?」

  「我不知道。」余秋池有點尷尬,她在左家的地位尷尬,並不能知曉事情的始末,但黃璨在乎的不是這個:「左晨旭是什麼反應?」

  「他非常生氣,不停咒駡那個男人。」

  「對孟櫻呢?」

  這次余秋池猶豫了一下才說:「很愧疚,他和仇蘭桂說很對不起孟櫻。」

  「嘖。」黃璨按滅了煙頭。

  按照她原本的計畫,左晨旭應該和孟櫻再多相處一段時間,培養更多的感情,那麼到時候就算真的發生了關係,左晨旭會更想娶孟櫻過門,而孟櫻也不會太抗拒。

  可惜,京城的事出了些變動,她明天就要離開,不得不提前佈局。

  竟然功虧一簣?她瞭解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珍貴,她要毀掉他們的感情,就必須讓他們先在一起,然後在艱難的生活中耗盡所有的愛意,最後彼此痛恨,老死不相往來,這才痛快。

  可是,現在的事態發展顯然與她的目的背道而馳,左晨旭得不到孟櫻又對她做了那樣的事,肯定愈加愧疚,愈加……念念不忘。

  余秋池看她皺緊了眉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好在黃璨很快就恢復了過來:「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我會再來找你。」

  「好的。」余秋池二話不說就退了出去。

  黃璨點燃了第二支煙,她心想,也罷,棋局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不確定性,你永遠都不知道對方會下在哪裡,現實中的棋局更是如此,變幻莫測。

  但,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所以,真有趣。黃璨緩緩吐氣,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遮住了她唇邊的笑意。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5 PM

第37章 酪櫻桃、水果膏

  孟櫻第二天找出了那支壓箱底的振靈香,霍雲松看到的時候非常意外,沒有想到這樣東西會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出現在他面前。

  「猜猜這是什麼。」孟櫻打開木盒,笑眯眯地問。

  霍雲松心頭一動:「振靈香?」

  「你總是猜得那麼准,一點都不好玩。」孟櫻沒有達到驚喜的目的,皺了皺鼻子,隨手把木盒塞進了抽屜裡,「狸奴,狸奴你去哪裡了?」

  她好像就是不經意隨便拿出來看看,興趣消失後又拋到了腦後,一心一意在家裡找起狸奴來。

  孟飛龍在房間裡喊:「在我這兒呢。」

  孟櫻去靜室裡把貓抱出來:「你今天還沒有梳毛呢,不要亂動。」

  霍雲松把梳子遞給她,心緒難平,忍不住問:「振靈香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嗎?」前世,他的確是在振靈香燃盡後醒來,但他沒有聞到任何香味。

  孟櫻眨眨眼,滿臉驚奇:「你居然相信這個?」一直被男朋友寵愛的孟櫻像是瞬間找到了一個可以哄對方開心的點子,突然興致勃勃起來,「那我點給你看看好不好?」

  她說著就要去翻盒子。

  霍雲松一把拉住了她:「這麼珍貴的東西……」

  「珍貴?」孟櫻忍不住笑出聲來,「好香自焚,好茶自斟,何況相比於《十洲記》裡那不靠譜的記載,我更傾向於振靈香的意思是‘振草木之靈,化而為香’,我姑奶奶也說,振靈香的特別之處在於採集了數百種香氣而成,沒有你想的那麼神奇。」

  霍雲松已經恢復如初,笑著說:「阿櫻,你可真殘忍,得讓我保留一點對神話的敬畏。」

  他難得有這樣的時候,孟櫻幾乎想無條件縱容他:「那好吧,我不點了,送給你。」她隨手就這麼把裝有振靈香的盒子交給了他。

  霍雲松今天第二次露出意外的表情:「給我?」

  「對啊,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孟櫻撓著狸奴的下巴,抬起頭來展顏輕笑,「你留著也好,點了也好,送人也好,都是你的事了。」

  霍雲松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神展開,他覺得手裡的盒子越來越重,以至於他不得不把盒子交還給孟櫻。

  「你不要嗎?」孟櫻還有點失望。

  「要啊。」霍雲松覺得還回去後覺得才壓力消失無蹤,「但我們家的東西都應該是阿櫻保管。」

  他說是說在孟櫻這裡打工,但壓根就沒領過工資,所有的錢他都以「保管」的名義放在孟櫻這裡。

  所以如果哪一天孟櫻生氣要把他趕出家門的話,他大概得流落街頭。

  孟櫻把盒子放回抽屜裡,像是有點難為情似的嗔怪:「都是你女朋友了,不要再這麼說話了。」

  「好話說一輩子都不嫌多。」霍雲松從她身後抱住她的腰,「這樣才能長長久久。」

  孟櫻還沒說話,外面就傳來孟飛龍的聲音:「我能進來嗎?」

  孟櫻一聽,趕緊掙脫他的懷抱去開門:「小龍?」

  「姐,天氣好熱,我去買個冰棒吃行麼。」孟飛龍把理綜卷子遞給霍雲松,「卷子我寫完了。」

  孟櫻拿了零錢給他:「去吧,多買一點也沒關係。」

  「姐你真好,我媽就不准我多吃。」孟飛龍拿了錢,樂顛顛出去買了一大袋的冰棒回來。

  小布丁,娃娃頭,三色杯,綠舌頭,光明冰磚……「不知道你們喜歡吃哪個,我就都買了。」

  霍雲松搖頭:「我不吃。」

  孟櫻猶豫了一下,也拒絕了:「我也不吃。」

  孟飛龍很失望:「你們怎麼都不吃啊?」

  「姑奶奶說不健康。」孟櫻話是那麼說,還是從塑膠袋裡挑出了光明冰磚,「不過這個可以吃。」

  孟飛龍很高興:「姐夫你吃什麼?」

  霍雲松沒有回答他,而是把冰磚從孟櫻手裡拿了過去:「這個這麼吃太冰了,你等我一下。」

  過了會兒,他就端著一碗櫻桃出來了,水晶碗裡,鮮紅的櫻桃豔色逼人,澆著潔白如雪的冰磚,冰磚微微有些融化,滴滴答答滲透進櫻桃裡,別提多誘人了。

  「霜淇淋櫻桃?」孟飛龍問。

  霍雲松把水晶碗放在孟櫻面前:「確切的說,是酪櫻桃,改良版的。」

  「酪櫻桃是什麼鬼?」孟飛龍不好意思和姐姐搶「愛心甜品」,只能一邊吃自己的小布丁一邊追問。

  霍雲松說:「唐代經常吃的一種甜品,把牛乳酪冰凍後澆到櫻桃上,大概也就像是這樣的半凝固體,還是挺像的吧?」他說著問孟櫻,「會不會太甜了?」

  光明冰磚本來就是偏甜味,如果櫻桃也很甜的話很容易就齁了。

  孟櫻搖搖頭:「還好,不過我覺得用優酪乳冰凍一下會更好吃。」

  霍雲松想想:「可以,或者也可以換一種水果。」

  孟飛龍聽得都饞了:「西瓜?」

  「西瓜糖分太高,這樣不好吃。」

  孟櫻便說:「說起西瓜,我倒是想起了另一種做法。」

  霍雲松如有靈犀,就笑:「你想我做董小宛?」他們昨天才一同看過《影梅庵憶語》,董小宛的靈巧心思令人心動。

  她提出過一種水果膏的做法,「取五月桃汁、西瓜汁,一穰一絲漉盡,以文火煎至七八分,始攪糖細煉,桃膏如大紅琥珀,瓜膏可比金絲內糖,每酷暑,姬必手取示潔,坐爐邊靜看火候成膏,不使焦桔,分濃淡為數種,此尤異色異味也」。

  現在正是吃桃子西瓜的季節。

  「好嗎?」孟櫻托著腮,笑盈盈地問。

  霍雲松佯裝歎氣:「女朋友的吩咐,我是從來不敢不從的。」

  孟飛龍:假裝自己是圍觀的吃瓜群眾。

  既然說了要試著做水果膏,霍雲松就徵用了孟飛龍,帶他去買水果,孟櫻則在家裡收拾了一番,準備重新開張店鋪。

  梅雨季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她就借著自己受驚嚇的藉口多歇了兩天,再不做生意就要吃西北風了。

  下午把檜扇畫好PO在了微博上。

  【香爐峰雪】V:

  之前抽獎的禮物已經畫好了,今天就可以寄出,祝賀中獎的姑娘@香老闆求嫁

  [圖片]

  評論:

  【香老闆求嫁】:跪謝女神[愛心][愛心]

  【宅女紅杏】:香老闆[大哭]我也想要那麼漂亮的扇子,求多開幾次獎!

  【水墨神君】:香老闆下次可不可以抽老闆娘做的點心!念念不忘杏仁茶的我哭暈在廁所_(:з」∠)_

  【神玖夜】:我什麼都不說,我就靜靜等下一次

  【琯琯】:香老闆你考慮一下這個上架賣呀!多貴我都會入的!太美啦!

  【萌萌】:〒▽〒這把扇子的美膩程度根本不輸給樂天上的啊,求上架!!

  孟櫻翻了翻評論,又發了一條新的。

  【香爐峰雪】V:

  謝謝大家的喜歡,但真正的檜扇上要塗以金箔銀箔才會更好看,同樣成本也會很高。

  她以為能打消眾人的心思,然而大家紛紛表示——「就算吃土也要入!」

  孟櫻思來想去,決定先試著畫畫看,就算沒有人買她也可以自己收藏把玩,她把這個想法和陶柏說了,他非常支持,順便先預定了幾把準備拿去送人。

  兩個人就檜扇的事情討論了半天,孟櫻這才問起他那邊的進展來:「你還在北京?」

  「嗯,我去過那家陶藝館了,你別說,裡面的作品很有靈氣,而且不標價,有緣者得之,你說有趣不有趣?」陶柏正在街邊等師傅給他捏糖人,繪聲繪色地和孟櫻描述自己的經歷,「我覺得那家店的老闆肯定有來頭,我得裝作不知道,無心偶遇,最好成為知己,然後就嘿嘿嘿。」

  孟櫻忍俊不禁:「所以,老闆可能是個女人?」

  「不知道啊,如果是就最好了。」陶柏笑嘻嘻地說,「肯定是個才女。」

  「那我就提前祝你好運了。」陶柏要是真的能在陶藝館裡遇到他的真命天女,孟櫻一定會為他高興的。

  陶柏聽她語氣輕鬆,故作隨意地問:「別老說我了,你最近怎麼樣?」

  孟櫻聽出了他隱藏的關切,微微沉默一瞬,笑著說:「我挺好的,我弟弟最近來陪我,家裡很熱鬧。」

  「那就好。」陶柏不敢問左家人有沒有來找她麻煩,怕她重新勾起傷心事。

  孟櫻重複了一遍:「我真的沒事。」霍雲松現在夜裡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她昨天晚上一個噩夢也沒有做。

  已經過去了,不是嗎?她不該再讓關心她的人為她而擔憂。

  她應該學會自己勇敢地面對現實,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蜷縮在霍雲松身後,由他為自己遮風擋雨。

  他也是人,總有會累的時候,她可能現在還做不到很好,但她會努力嘗試,至少……先從克服自己的恐懼開始。

  陶柏像是放了心:「沒事就好啦,我從北京回來給你帶禮物哦麼麼噠!」

  「好呀,有沒有驢打滾和豌豆黃。」

  「有有有,必須有。」陶柏又松了口氣,能吃能喝,事情就好一半了。

  結束了通話,孟櫻靠在桌邊出神,也許是最喜歡的人不在,狸奴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勉為其難地跳上了孟櫻的膝頭。

  孟櫻撫摸著它光滑柔順的背脊,點了點它的鼻子:「霍雲松走了才想起我,我在你心裡是不是備胎呀?」

  狸奴:「喵~」備胎什麼備胎,你個奸妃!!

  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姐夫,這瓜這麼大,能做多少啊?」

  「不知道。」

  「我以為你都知道呢,你沒做過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我姐啊?」

  「她想要的,只要我有,我一定給,如果我沒有,那也要想辦法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6 PM

第38章 五色花露

  孟飛龍覺得自從到姐姐家小住後,新世界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作為一個理科生,他最頭痛的兩門課就是語文和英語,英語單詞語法還能靠死記硬背,語文有些題完全就不科學不合邏輯!

  憑什麼下雨就是「襯托陰鬱的心情」「暗示糟糕的結局」?

  算了,槽多無口。

  總之,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特別的一個暑假,早上八九點鐘,他(未來)姐夫就敲門讓他起床吃早飯,他姐起床時間不定,有時候早一點有時候晚一點,但不管什麼時候起來,他姐夫永遠都是和顏悅色地準備好早飯。

  不喜歡吃也沒關係,馬上給你做,我下面給你吃??

  然後上午開始寫語文和英語兩套卷子,按照高考時間計時,做完吃午飯,吃過午飯後可以休息一下上一會兒網或者睡一覺,下午開始做理綜或者數學,做完看書,吃下午茶,陪狸奴玩一會兒,吃晚飯,晚上可以打遊戲。

  這麼規律的生活並不是因為孟飛龍自制力有多強,而是因為孟櫻和霍雲松基本上都在看書聊天畫畫,他們安靜的氣場壓制了孟飛龍的浮躁,讓他也老老實實跟著一起用功起來。

  「港真,我覺得我以後的小侄子小侄女肯定也是個學霸。」孟飛龍有感而發,有這樣的爹媽,孩子肯定不會是喜歡打遊戲上網的熊孩子。

  孟櫻大窘:「你胡說什麼?」

  「我哪裡胡說了?」孟飛龍冤枉極了,「難道你們決定丁克?」

  那倒不至於,就是他們倆到現在還僅限於親吻階段而已,還不是深吻,只是輕輕碰一下。

  在這種時候和孟櫻提生孩子,簡直就是提醒她你每天晚上和男朋友睡一起是不是可以發生點什麼了。

  霍雲松不動聲色地帶走了話題:「小龍來幫我搬這幾個罐子。」

  孟飛龍哼哧哼哧去當苦力,把幾個白瓷罐子放到天井裡:「這是什麼呀?」

  「董小宛的另一個成名作。」孟櫻抱著狸奴站在廊下,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忙碌。

  孟飛龍吐槽:「姐,昨天那個西瓜膏還不夠嗎,我覺得已經夠好吃了。」

  前兩天,霍雲松試著做的西瓜膏非常成功,顏色像是朝日初生的太陽,放在白瓷碗裡好看極了,孟櫻拍了半天的照才開始品嘗。

  他以為這就夠了,沒想到今天又來一回?「這又是什麼啊?」

  「應該是叫……花露?」

  同樣是冒辟疆在《影梅庵憶語》裡所記載,「釀飴為露,和以鹽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時采漬之。經年香味、顏色不變,紅鮮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噴鼻,奇香異豔,非複恒有。最嬌者為秋海棠露。海棠無香,此獨露凝香發。又俗名斷腸草,以為不食,而味美獨冠諸花。次則梅英、野薔該、玫瑰、丹桂、甘菊之屬。至橙黃、橘紅、佛手、香櫞,去白縷絲,色味更勝。酒後出數十種,五色浮動白瓷中,解醒消渴,金莖仙掌,難與爭衡也」。

  乍看之下,很難搞清楚花露是怎麼做的,重點其實在於開頭八個字,「釀飴為露,和以鹽梅」,後面的大段繪聲繪色的形容都可以總結成……你喜歡啥水果啥花都能浸進去吃。

  喜歡花的用花,喜歡水果的就水果,然而不管用什麼材料,底料的做法才是最難的。

  霍雲松為了搞清楚什麼叫「釀飴為露,和以鹽梅」,特地又去翻了書,幸好同一時代不管是《紅樓夢》也好,《金瓶梅》也罷,或多或少都提起過如何保存鮮果。

  用糖。

  《調鼎集》裡記載了如何製作這種特殊的糖:上洋糖十斤,和天雨水,盛瓦器內。炭火熬煉,待糖起沫,掠盡。水少再加,煉至三五斤,磁罐收貯。如杏、梅、桃、李,一切鮮果,浸入糖內,火(應為「久」)之,取出,鮮麗非常。若養桃、梅花、桂花、荷花,更佳。

  這還不夠,《養小錄》裡又說:酸青梅鹵汁至妙,凡糖制各果,入汁少許,則果不壞,而色鮮不退。

  看,專業食譜的記載就比冒辟疆寫的容易理解得多,關鍵是糖和梅鹵,要先用鹽醃制梅子,在陽光下長時間放置,再加糖進行提煉,兩者相加,才是「釀飴為露,和以鹽梅」。

  然後就可以喜歡什麼加什麼,長時間浸泡後,鮮花鮮果都會保持著原有的形態色澤,成為了天然無添加劑的蜜餞。

  孟飛龍舉手:「那花露究竟是什麼鬼?」

  「花露就是拿掉蜜餞以後的湯汁呀。」孟櫻撫摸著狸奴,對弟弟眨眨眼,「因為別人只吃蜜餞,而董小宛卻別出心裁用了花露,所以才會流傳那麼久。」

  孟飛龍:「……突然好希望高考考這篇文章,我保證可以拿滿分!」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孟櫻看著罐子歎了口氣,「要明年才知道呢。」

  是的,他們才剛剛開始第一步,距離品嘗到董氏花露的風味還早得很呢。

  孟飛龍:白流那麼多口水了。

  吃過晚飯,孟飛龍終於摸到電腦開始打遊戲,孟櫻則和霍雲松在書房裡下棋。

  霍雲松第一次感覺到了頭疼:「阿櫻。」

  「嗯?」孟櫻拈著棋子皺眉苦思。

  霍雲松試探著問:「不然,我給你讀本書吧。」

  他說得委婉,但向來遲鈍的孟櫻在此時竟然分外敏銳起來:「你是不是嫌我下得不好?」

  何止是不好,簡直臭得一塌糊塗。孟櫻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下棋更是如此,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目的似的,霍雲松都不知道該怎麼讓才顯得不是那麼明顯。

  霍雲松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不是不好。」

  「是很不好。」孟櫻沮喪極了,「你不是第一個那麼說的了。」

  霍雲松把她之前下的棋子挪開:「沒關係,我教你。」他把棋子挪了個地方,「是我,我就會下這裡。」

  孟櫻瞪大了眼睛:「為什麼?這樣我就不能吃掉你了。」

  饒是知道她說的是吃掉棋子,霍雲松還是被撩了一下,要不是顧及到隔壁孟飛龍還在,他覺得自己會忍不住做點少兒不宜的事。

  孟櫻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回神。」

  「嗯,下這裡是有原因的。」他收斂綺思,無奈地就事論事和孟櫻說起怎麼下棋來。

  孟櫻興致勃勃,以至於孟飛龍打遊戲到十點鐘準備去睡覺的時候還錯愕地發現他們還沒有結束:「你們……還不睡嗎?」

  「這局下完就結束了。」孟櫻很認真地允諾,雖然這句話她已經說了三遍了,每次都因為死得太早而決定再來一盤。

  孟飛龍站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麼會下那麼久了,他不忍傷害「柔弱」的姐姐,默默上樓去洗澡,順便開始每晚和女朋友的夜聊。

  自從目睹了霍雲松如何哄孟櫻開心,他覺得自己的撩妹指數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原本總抱怨他「不懂女孩子」的女朋友都誇他最近嘴巴特別甜o(*^▽^*)o

  跟著未來姐夫混就是有前途。

  然而,在他心裡幾乎無所不能的霍雲松現在面臨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孟櫻洗澡出來了,她還換了一件睡裙,要知道之前她的睡衣都是非常保守的睡袍,從脖子遮到小腿,寬寬鬆松,不顯身材。

  但這件睡裙顯然不是,細吊帶,只到大腿,腰部微收。

  她一走進來他就怔住了,那天酒店裡才發現她胸型完美,今天又發現她腿型太好,簡直令人把持不住。

  這真的犯規!

  他深吸口氣,伸出手臂,一把把正在拍水的孟櫻摟到了懷裡,孟櫻嚇了一跳:「你幹嘛呀?」

  「你好香。」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輕嗅,覺得這樣的香氣令她沉醉。

  孟櫻想了想問:「是什麼香味?」

  「柑橘?還是玫瑰?」霍雲松說,「我分不出來了。」

  孟櫻笑眯眯地說:「那是我衣服上的味道。」香料的味道雖然好,但用久了難免厭倦,春天百花開的時候她就會收集花瓣,曬乾後放進一個小紗袋裡,紗袋上縫上繫繩後就成了小香囊。

  這些香囊可以系在衣架上,這樣把衣服掛上去後就會自然染上香氣,她冬天會用熏籠,夏天多用這樣的法子熏衣服。

  霍雲松後退幾步坐在了床邊,孟櫻被他帶的只能坐在他腿上,一坐下去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瞬間就臉紅了。

  霍雲松輕聲笑:「為什麼臉紅,我只是抱抱你。」

  孟櫻咬了咬嘴唇,在心裡默念這是自然現象,她前兩天惡補了不少相關知識,並不氣惱,只覺羞澀:「我、我還沒擦好面霜。」

  「那你去。」他鬆開了手,孟櫻趕緊站起來,看也不敢看他就去梳粧檯邊繼續補必要的護膚流程。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但總是有做完的時候,霍雲松就坐在床邊等著她:「好了沒有?」

  孟櫻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了,你讓讓。」

  霍雲松不讓反笑:「那你過來。」

  孟櫻磨磨蹭蹭走到床邊,被他重新抱回腿上坐下,他緊緊攬著她的腰:「現在好了吧?」

  「好了呀,所以我要睡覺了,你快讓開。」

  霍雲松說:「不行。」

  「為什麼?」孟櫻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因為我想吻你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9 02:37 PM

第39章 定州公庫印香

  今天的早飯仍然是甜豆漿和燒賣,和平時不一樣的是,燒賣的形狀有點不一樣。

  孟飛龍早上就對著碟子裡的燒賣研究了很久,看到孟櫻下來馬上發揮好奇寶寶的天性:「姐,這家燒賣居然包的形狀都不一樣,哪裡買的?」

  孟櫻看了一眼,這不是她平時常吃的那家鋪子:「那家店沒開嗎?」

  「不是。」霍雲松說,「我做的。」他倒了一碟醋給她,舉箸到她面前,微笑著說,「你試試看。」

  孟櫻接過筷子,想起昨天晚上的擁吻還有點不好意思,不敢和他對視,只能問:「這是什麼名堂?」

  霍雲松一樣一樣報過去:「桃花燒賣、鳳尾燒賣、月牙燒賣、菊花燒賣。」

  孟櫻明白了:「按形狀命名的呀?」

  「是。」一般的早點鋪裡可沒有那麼多花頭,但霍家不同,哪怕是一籠燒賣也有不同的形狀,圖一個「花團錦簇」的好意頭。

  昨天終於正兒八經接了一次吻,今天需要討好一下女朋友。

  「天越來越熱了,想吃綠豆湯還是酸梅汁?」霍雲松問孟櫻。

  孟飛龍舉手:「我想吃東北大板。」

  霍雲松沒有理他,仍舊望著孟櫻,她想了想:「不能都要嗎?」

  「當然可以。」霍雲松瞥了孟飛龍一眼,他渾身一個激靈,口中說著「我去寫卷子」就迅速離場。

  孟櫻不明所以,霍雲松慢悠悠地接上文,「如果阿櫻願意給我一個早安吻的話。」

  孟櫻異常乾脆地做了決定:「那算了。」

  霍雲松:「……」他摸了摸鼻子,歎氣,「好吧,當我沒有說過。」

  孟櫻說:「我不吃了。」

  「是我的錯。」霍雲松表態表得十分迅速,「我這就去弄酸梅湯。」

  孟櫻喊住他:「等等。」

  霍雲松配合得停下了腳步,孟櫻走過去,在他面頰上輕輕一碰,在霍雲松訝異的眼神裡清了清嗓子:「我要工作了,不許在來打擾我。」

  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霍雲松已經心滿意足了。

  孟櫻也不是故意找藉口,偷懶了那麼久,今天必須上新了,正巧之前爐瓶三事的銷量很不錯,但也有不少買家表示對手殘略殘忍,香篆掉下來有點技術難度,所以她今天特地準備了另一種適合做成香范的香粉——定州公庫印香。

  「箋香一兩、檀香一兩、零陵香一兩、藿香一兩、甘松一兩、茅香半雨、大黃半兩、右杵羅為末,用如常法。凡作印篆,須以杏仁末少許拌香,則不起塵,及易出脫,後皆仿此。」

  稱量這種事,孟櫻以前還用天平確保不出差錯,後來實在嫌麻煩,換成廚房用的電子秤了,其實這也是多此一舉,她現在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手感確定分量。

  杏仁末少許,她就估摸著選了點分量先試試,效果不錯,那要記得這次上架的時候免費贈送一小袋杏仁末。

  鑒於之前抽獎又漲了一波粉絲,新品上架後就賣掉了不少,算是一個開門紅。

  就在她忙碌的時候,聽見外頭傳來孟大姑的聲音:「櫻櫻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這孩子也真是的,櫻櫻,櫻櫻你在哪裡?」

  孟櫻一聽就她的聲音就頭疼,但聽霍雲松和孟飛龍沒有回應,才反應過來他們倆是出去買東西了。

  她只能自己迎上去:「大姑?」

  「櫻櫻啊。」孟大姑一個箭步走上前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嘴裡不住說,「我剛聽說你遇到了那樣的事,唉,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怎麼好瞞著我們呢,我們好給你出出主意呀。」

  孟櫻微微後退一步,與她保持距離:「大姑在說什麼?」

  「我都聽你奶奶說了,你是不是被……」話音未落,孟櫻就皺起了眉頭:「沒有。」

  「在大姑面前不用說謊。」孟大姑目露憐惜,「女孩子家家遇到這種事啊就是吃虧,不過沒關係,大姑幫你想辦法,大姑的同事有個侄子,年紀跟你剛剛好……」

  孟櫻聽她滔滔不絕把那個男人誇成了一朵花,這才說:「我有男朋友了。」

  「就是你店裡那個打工的?」孟大姑冷笑,「這種外地人心思最多,你可別被他騙了,結婚肯定是要找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才放心。」

  「我喜歡他。」孟櫻抿了抿唇,「我已經決定了,大姑不用再說了。」

  孟大姑急了:「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你遇到這樣的事,他不嫌棄?」

  「他不會,還有,沒有那樣的事。」從前孟櫻反駁孟大姑的話總覺得底氣不足,「為了你好」和「聽長輩的話沒錯」就好像是萬金油,每次她都被說得毫無招架之力。

  但這一次例外,她非常確定以及肯定,霍雲松不會,所以哪怕孟櫻的聲調也不曾變,孟大姑還是感覺到她話中的堅定。

  「櫻櫻。」孟大姑還想再做努力。

  孟櫻輕柔地說:「大姑,我真的已經想好了,請您也不要再說了。」

  在孟櫻這裡作威作福了十幾年,孟大姑頭一回沒了法子,她這侄女還是那樣的好脾氣,連狠話都不會說一句,可當她那麼堅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願後,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大姑?」孟飛龍在門外偷聽了半天,總算被霍雲松鬆開准許他進來英雄救姐了,「你怎麼來了,爺爺讓你來找我的?」

  孟大姑嚇了一跳:「小龍你怎麼在這裡?」

  「我姐給我補課呢。」孟飛龍笑嘻嘻地說,「大姑怎麼來了,是奶奶想我了嗎?」

  孟大姑乾笑一聲,孟飛龍可是孟天雄的心尖子,她折騰孟櫻老人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寶貝孫子要是少了根頭髮,她得被轟出家門。

  「大姑就是來看看你們,我還要回去做飯呢。」孟大姑嘴裡說著,腳已經出了大門。

  孟飛龍撇了撇嘴:「姐,大姑是不是又來占你便宜了?」

  「沒有。」孟櫻不知道他和霍雲松在門外把話都聽全了,若無其事地說,「你們去買了什麼呀?」

  霍雲松拍了拍孟飛龍的肩膀,示意他什麼也不必多說:「綠豆凍一凍更好煮,今天先吃酸梅湯怎麼樣?」

  「好的呀。」孟櫻發現自己竟然並沒有為孟大姑的話而感到傷心,她露出笑靨,「我記得我買了冰格。」

  孟飛龍比心:「愛心的嗎?」

  「不是,骷髏的。」

  孟飛龍:「……???」

  孟櫻居然沒有說謊,她找出冰格來加水凍好,等霍雲松煮好了酸梅湯,稍微涼了就加進去一塊塊冰,透明的冰骷髏頭在玻璃杯裡沉浮,孟飛龍莫名覺得很帶感:「姐,這和你畫風不大像啊。」

  他姐用花花草草貓貓狗狗都是正常的,可骷髏是什麼鬼,感覺被穿越了呢。

  「是我微博抽獎抽到的,」孟櫻用吸管攪了攪酸梅湯,戳著浮起來的冰塊,「我覺得挺酷的。」

  霍雲松面不改色,自從知道孟櫻喜歡紅拂女後,他就已經習慣了她偶爾不符合人設的地方。

  按照網上的說法,那叫反差萌。

  霍雲松:「阿櫻說得對=w=」

  孟飛龍:這個句式我記下了=3=

  狸奴:「喵~」不可以忘了本宮。

  「狸奴不可以喝這個。」孟櫻想把狸奴抱起來,被它敏捷地躲開了,她鍥而不捨,找出貓布丁出去誘哄它,「狸奴來吃這個。」

  狸奴非常生氣,一竄身就到了天井裡,孟櫻不肯放棄地追了過去:「狸奴,你乖一點,我們吃布丁好不好?」

  她一走,孟飛龍就壓低聲音問:「姐夫,我過兩天就要回家去了,我大姑再來可怎麼辦啊?」

  「那就讓她來。」霍雲松心裡異常輕鬆。

  孟櫻今天的表現大大出乎他的預料,所以在孟飛龍想要衝進去為孟櫻解圍時,他攔住了他,在門外靜靜聽完了全部對話。

  他能感覺到在左家受到驚嚇後,她已經度過了那段羞恥與自我厭惡的階段,反而慢慢變得堅強起來,這種變化非常細微,如果不是朝夕相處,很難感覺到,但她真的變了。

  這是一個法治的年代,只要不是憑藉暴力強制掌控,那麼影響人們選擇的無非就是孝道、倫理、輿論……可當她內心堅定時,這些就不再成為影響她的因素了。

  只要她知道自己該怎麼選,孟大姑說得天花亂墜也無法改變,孟天雄罵她不孝不聽話也沒有用場。

  她變得……有點像是他前世認識的樣子了。

  這應該是一件好事,雖然他恐怕很難像以前那樣輕易而舉地影響她的判斷,但只要他是她心裡認定的,那就不需要擔心她有一天會放棄他了。

  唔,這個認定要怎麼認定,還是要多下點功夫。

  孟飛龍不知道他一瞬間腦袋裡轉了那麼多的念頭,仍舊憂心:「要不然我在爺爺面前說兩句,你不知道大姑的嘴多碎,我估計她都要把這件事說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霍雲松不置可否,反而問:「你要和你爺爺說,該怎麼說?」

  「呃……」孟飛龍卡了殼,孟天雄對他千依百順,這難道不是照實說就行了嗎?

  霍雲松微微一笑:「說得好,你大姑就不敢亂說話,說的不好,他還得讓你姐姐和左晨旭好,你自己掂量清楚。」

  孟飛龍覺得自己好像get到了非常微妙的意思:「姐夫你是啥意思?」

  「自己想。」

  反正不管孟天雄是什麼反應,也不論孟大姑在外面怎麼說,孟櫻既然同意和他在一起了,那他就不會給他們留分手的機會。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14 09:34 AM

第40章 蓮房魚包

  孟飛龍在暑假結束前幾天結束了在香鋪小住的美好時光,因為尤琦秀女士決定帶他來一場短途旅行。

  孟飛龍收拾東西的時候還依依不捨,他從小就沒和這個姐姐相處過多少日子,姐姐更像是一個生疏的親戚,但這幾天小住下來,他發現自己這個姐姐比同學家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從不亂告狀,也從不亂翻他的東西,也不指手畫腳,除了每天盯著他寫作業和看書之外,基本上有求必應。

  想吃冰棒?買。想打遊戲?可以。想和女朋友出去見個面?當做不知道。

  而霍雲松呢?這個姐夫他打101分,多給1分不怕他驕傲!

  學會了如何哄女孩子高興,學會了說話的藝術,吃到了好棒的食物,順便幫他把高考的學校都選好了,兩個人還聊了聊如果要出國的話去美國還是英國比較好。

  「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去玩了,我和我媽說今天再住一晚。」孟飛龍已經搞定了所有的暑假作業,正抱著狸奴剪指甲,「我們今天晚上吃頓大餐吧。」

  家裡雖然是霍雲松做飯,但他眼睛緊緊盯著孟櫻,「姐,好不好嘛。」

  不止孟飛龍喜歡這個姐姐,孟櫻也喜歡這個弟弟,她從沒有感受到除了姑奶奶之外的人帶來的親情,所以很快退讓了:「霍雲松……」

  「好呀。」要說霍雲松有多喜歡孟飛龍,那肯定是假話,感情是有一點點的,但未必會比狸奴多多少,於他而言,孟飛龍更像是必要的情感投資。

  他在孟家是寶貝疙瘩,他和孟櫻親近可以為孟櫻帶來更多的好處,也會為兩個人的將來帶來回報,僅此而已。

  所以,就算孟櫻不說,他也不介意對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好一點。

  懷著這樣的心思,他晚上特地做了一道非常特別的菜。

  孟飛龍看到他碰了一把蓮花回來就驚呆了,他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姐夫,你這是要幹嘛?送花要送玫瑰,送荷花你讓我姐怎麼養?」

  孟櫻聽見聲響也放下畫筆走了出來,她也很意外:「你想炸了吃?」

  「都不是。」霍雲松把荷花捧進廚房裡,比了比蒸屜的大小,荷花太大,放不下,他不得不只掰下了蓮蓬部分。

  孟飛龍今天沒有作業,得以近距離圍觀:「這是要幹什麼?」

  霍雲松想了想問他:「你喜歡吃上次的魚圓嗎?」

  「喜歡呀!」孟飛龍說起來眼睛就閃閃發亮。

  「會殺魚嗎?」

  「不會。」

  霍雲松把魚從水盆裡撈出來拍暈,熟練地開腸剖肚,孟飛龍問:「姐夫,你怎麼會做飯呀,我爸和我爺爺一輩子都不進廚房的,說那是女人做的事。」

  「你喜歡一個人,自然就想把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我以前也不會的。」霍雲松輕輕笑了笑,從前他的手可以下棋,可以寫字,可以斟茗,怎麼可能沾上煙火氣。

  可過日子不就是柴米油鹽麼,誰能一輩子風花雪月,她不擅長,那就他來做好了。

  幸虧他還算做得不錯。

  「呃,姐夫。」孟飛龍期期艾艾了半天,還是決定問出自己的疑問,「那天你和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霍雲松瞥他一眼就知道是什麼事,可他並不說破,反而問:「什麼話?」

  「就是……我該怎麼和爺爺說的事。」

  「說服的人辦法有很多種,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霍雲松問,「你選哪一個?」

  孟飛龍結結巴巴地說:「都、都是一家人,不用這樣吧?」他對家裡有什麼要求,通常撒撒嬌就能如意,有些原則性的問題撒嬌了也沒用,哪裡能想得到那麼多。

  「做了選擇就去做,這沒有高下之分。」霍雲松把刮了鱗去了內臟的魚放到水龍頭下沖乾淨,「只不過,在你爺爺眼裡,你姐姐沒有什麼分量,你要動之以情就很難了。」

  孟飛龍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那我就說這樣對姐姐不好,對我們家也不好?」

  「你自己發揮,你又不是你姐姐,我可不會手把手教你。」

  孟飛龍:森森感受到了那濃濃的寵溺_(:з」∠)_比偶像劇還肉麻,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此時,心有靈犀似的,孟櫻拿了本書進來了:「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霍雲松看到書的封皮就知道她猜對了:「被你想到了。」

  「什麼?」孟飛龍又苦逼地跟不上節奏了。

  孟櫻說:「錦瓣金蓑織幾重,問魚何事得相容。湧身既入蓮房去,好度華池獨化龍。」

  「誰的詩,李白?杜甫?白居易?姐你這題超綱了啊我沒複習過。」

  孟櫻把書遞給他,孟飛龍翻到她折好的那一頁:「蓮房魚包?」他狐疑地看向孟櫻,她點了點頭,他這才繼續念,「將蓮花中嫩房去穰截底,剜穰留其孔,以酒、醬、香料加活鱖魚塊實其內,仍以底坐甑內蒸熟。或中外塗以蜜,出碟,用漁父三鮮供之。三鮮,蓮、菊、菱湯瀣也。」

  啊,由衷感謝他這幾天讀的書,古文可以理解地八九不離十了呢!

  感覺高考語文可以考個不錯的成績=3=

  霍雲松其實很擔心這次會做壞了,因為從前他吃的蓮房魚包都是一整朵蓮花端上來,蓮蓬裡是調好味的魚肉,蓮花裡是水晶蝦仁,工序繁複不知道多少倍。

  幸好,《山家清供》比起《隨園食單》或者《食憲鴻秘》來說,親民得多,畢竟大多數都是山裡的野菜(……),這道菜也意外地容易。

  至少吃的幾個人都覺得很不錯,唇齒之間有荷花的香氣。

  孟飛龍第二天一早就起來了,但霍雲松比他更早,已經買了早飯回來了,這年紀的男孩子正是胃口好的時候,他一口氣吃了一碗大餛飩和一籠小包子。

  就在此時,門被敲響了,尤琦秀戴著墨鏡站在門外,看到霍雲松來開門就問:「小龍起來了嗎?」

  「在吃早飯。」霍雲松讓她進去。

  「媽你怎麼那麼早,我馬上就吃好了。」孟飛龍一口吃掉了最後一隻餛飩,抹了抹嘴,「我去提行李。」

  霍雲松說:「輕一點。」

  「知道啦,我保證不吵醒姐。」孟飛龍拎著行李箱輕手輕腳地下來了。

  尤琦秀很客氣地對霍雲松道謝:「最近小龍麻煩你們照顧了。」

  「不用,他是阿櫻的弟弟。」霍雲松對尤琦秀只維持著面上的客氣,尤琦秀也是如此。

  倒是孟飛龍臨別還依依不捨:「告訴我姐,我回來給她帶禮物。」

  「好。」

  尤琦秀看著自家兒子突然和這個姐姐有了感情,倒也不是不高興,有個親近的兄弟姐妹並不是壞事,尤其是孟櫻這個性格,怎麼都不像是會和弟弟搶家產的,因為她的安分懂事,一家人迄今為止也沒有過什麼矛盾。

  私心裡說,她一方面覺得孟櫻這個性格容易吃虧,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她這樣挺好的,至少她心裡很舒服。

  上了路,她一邊開車一邊和孟卓良打電話:「我已經接到小龍了,一會兒就上飛機,挺好的,給他姐添了不少麻煩……」她把手機遞給孟飛龍,「你爸問你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孟飛龍接過手機,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興奮到飛起:「爸!嗯嗯,沒有麻煩……對對,姐很照顧我,姐夫還幫我補習,他是劍橋的學生啊劍橋的!太牛逼了!挺好的,吃得也好,特別好,我都重了……不是,她很想要我去陪她的好吧,她過得日子太無聊了,每天就是畫個畫啊看看書啊,她說我去了家裡都熱鬧得多,真沒有添麻煩!而且我還幫她把大姑趕走了呢。

  不是!不是我對長輩不尊敬,是大姑太過分了,你不知道她那天怎麼說的,太難聽了,她是我姐,我要是不幫她,我還算是弟弟嗎?她都把姐說哭了,還說要說出去……好了好了,不說就不說,我掛了。」

  雖然被父親說對長輩沒禮貌,但告了一狀的孟飛龍心情舒坦多了,掛了電話繼續和尤琦秀吐槽:「媽,你說大姑這個人怎麼那麼煩啊,說的話太難聽了,姐也沒惹她呀。」

  「她是看見便宜就想去占,看見人家好欺負就去捏,欺軟怕硬。」尤琦秀可不是孟卓良,覺得是長輩兒子就不能說話了,人在做天在看,孟慧做的事人人都看在眼裡。

  孟飛龍還有點擔心:「她還說要把之前的事說出去,媽,你們別瞞著我,是不是那個人渣真的欺負姐姐了?」

  「這是大人的事,你別管。」

  「媽,那是我姐姐!」孟飛龍難得認真,「我和你說,我們班有個女生,她也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比我們小一年級,天天吵,學校裡也撕,你說我們家這樣多難得,你就幫幫忙吧,別讓大姑真的把事情說得所有人都知道,那太難堪了。」

  尤琦秀面色平靜:「我和你說,這件事你要麼自己和你爸說去,我的原則就是對你姐的事一個字不提,說多說少都是錯,好心人家也當你是惡意,我是繼母,你是她弟弟,你爸是她親爹,這可不一樣。」

  「不用這樣吧,媽~老媽~親愛的尤女士~我們是一家人啊!」孟飛龍和母親親近,撒嬌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尤琦秀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我沒找藉口,你要幫她你就找你爸找你爺爺去,我說了還適得其反,這種事你以後就懂了,現在坐好系上安全帶,我們要上高速了。」

  這一刻,孟飛龍發現,原來有的時候僅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是沒有用的。

  該怎麼辦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14 09:39 AM

第41章 試衣play

  孟飛龍走後,霍雲松也沒有搬回自己的房間,他的藉口是……「開兩個空調電費太貴了」。

  孟櫻:「噢。」我就裝作相信你的樣子吧。

  當然,電費是有點貴,因為太熱了。

  七月中旬開始,溫度就開始使勁地往上飆,孟櫻乾脆關了門,反正也沒有生意,主要的收入全靠網店,關了門正好在書房裡開空調。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個製冷機放廚房,又買了打蛋機、攪拌機、榨汁機,霍雲松每天都要收到好多快遞。

  還有特別好看的碟子小碗筷子杯子,把家裡的碗櫃塞得滿滿當當。

  一開始霍雲松以為是她喜歡,到後面聽她小心翼翼地問好不好看的時候,他就感覺出來了。

  孟櫻好像在哄他。雖然方法有點笨拙,畢竟對於男人來說,換個別的方式會更讓他心花怒放。

  然而孟櫻get不到,她今天難得出門到許裁縫那裡去拿衣服,給他看新做好的襯衫:「你看看合不合適,這兩個顏色都是我選的,我今天還給你選了一塊特別好的料子。」

  「阿櫻選的一定都很好。」為了配合她,霍雲松把衣服一件件拿起來看了一遍,再度給予肯定,「我很喜歡。」

  孟櫻抿抿唇笑起來。

  礙事的電燈泡已經走了,霍雲松解開了襯衫的一顆扣子:「我試給你看看?」

  孟櫻瞪他:「試什麼呀,吃飯了。」

  「好吧。」霍雲松撩過就收,現在天還沒黑,天時就沒有達標。

  晚上,臥室內,他抱著孟櫻又提起了這件事:「真的不要我試給你看嗎,萬一不合身呢?」

  孟櫻正靠在椅子裡看微博,聞言看了看他:「那好吧。」

  霍雲松走過去抽掉她的手機放在一邊,孟櫻撐著頭看著他:「你不是要試衣服嗎?」

  「對啊。」他氣定神閑,捉住她的一隻手,十指相扣,用她的手指來解睡衣扣子,一點一點,仿佛在探索什麼秘境,她像是著了魔,竟然沒有掙脫。

  霍雲松脫掉了整件上衣,然後再上前一步,將她摟進懷中,令她的臉頰貼住了自己的胸膛。

  孟櫻還是免不了臉紅:「你不是要試衣服麼,放手呀。」

  「天太熱,穿不上。」霍雲松隔著絲薄的睡衣撫摸她的背脊,在她耳畔小聲說,「反正又沒有別人。」

  孟櫻竭力鎮定:「空調開那麼低,會感冒的。」

  「蓋著被子怎麼會感冒?」霍雲松摟著她腰的手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來,他後退幾步坐到了床上。

  孟櫻急了:「不准像上次那樣。」

  上次他就把她半摟半抱坐到腿上,親到最後她整個人都暈了,衣服也亂了,也不知道被他占了多少便宜,這次堅決不行!

  霍雲松笑了笑:「可以。」他往床上一倒,讓孟櫻整個都趴在了他身上,他的手從腰滑到了臀又到了裙底,不輕不重地愛撫。

  孟櫻下意識地併攏腿,誰知觸感反而更加明顯了,她伸手想坐起來推開他,霍雲松察覺了,他拉過一邊的被子蓋到了她身上:「乖,別怕,沒事的,你壓著我呢,別緊張,放鬆一點。」

  「你把手拿開。」孟櫻閉緊了眼睛,「我不舒服。」

  「不要怕。」霍雲松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從上到下,一遍又一遍,「不是什麼羞於啟齒的事,那次只是一個意外,我們總會走到這一步的。」

  孟櫻還是緊張起來:「我不喜歡……我不舒服,我很難受。」

  「沒事沒事。」霍雲松放開她,兩個人面對面坐了起來,他捧起她的面孔,在她的唇角臉頰落下細碎輕柔的吻,「不要緊張,看著我的眼睛。」

  孟櫻被他的手托著抬起頭,她看見他眼中的溫柔與愛意,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霍雲松慢慢說:「阿櫻,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不會碰你一下,但我想你不是,我親吻你的時候,你討厭嗎?」

  孟櫻搖了搖頭,她的頭髮散落在肩頭,顯得她無助又可憐。

  「那你不是討厭我對你的親近,是不是?」

  她點了點頭。

  「為什麼緊張,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嗎?」

  孟櫻猶豫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之前的事你為什麼會害怕?」霍雲松把她肩頭的頭髮撥下去,柔聲詢問。

  孟櫻抿了抿唇:「我不想,不想和他……」

  「那和我呢?」

  「和你什麼?」孟櫻裝作沒有聽懂,心砰砰亂跳。

  霍雲松還和她仔細解釋:「和我再近一點的接觸,近一點,再近一點。」

  「不想!」答得那麼快,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霍雲松調整了問話的方式,問想不想是絕對得不到答案的:「你不想和他發生關係,如果發生了,你會很痛苦,是不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這個了。」孟櫻對他臨時客串的這個心理醫生表示不滿。

  霍雲松從善如流:「好,我不提他,那如果是我,如果現在你喝酒喝多了,或者因為別的什麼緣故,和我呢,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會痛苦嗎?」他摁住了她的唇,「你不用告訴我,你自己知道答案就好了。」

  孟櫻認真地想了想,如果是和霍雲松的話……倒也沒什麼,如果他們一直在一起,總會走到那一步的,或許未來他們還會有孩子。

  「想好了嗎?」他問。

  孟櫻點點頭。

  霍雲松就說:「如果你覺得會很痛苦,那麼證明在你心裡,我還沒有和你做這件事的資格,那是我們感情不到位,是我的錯,如果不是……」他注視著她的雙眼,「我還可以往下說嗎?」

  孟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霍雲松就知道答案了:「如果並不覺得,那你其實並不抗拒這件事的後果,既然你不是害怕結果,那就是……你覺得這個過程會很難接受,你是不是怕痛?」

  孟櫻還要呆一呆:「不是說順利的話不會痛的嗎?」

  「所以我想知道你緊張什麼。」霍雲松也少見地想不明白,「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孟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這樣。」霍雲松下床關掉了燈,只留下一盞昏暗的夜燈照明,他放下了紗帳,讓床上獨立成了一個小世界,「來,躺下。」

  孟櫻乖乖躺在了自己睡覺的位置,霍雲松從她身後抱住了她:「這裡是我們家,這個房間裡只有你和我,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所以不要害羞,我會親近你,如果你受不了了,覺得疼了,你就告訴我,不要忍著,好嗎?」

  孟櫻點了點頭後才意識到他看不見,她不得不開口:「好。」

  霍雲松撥開她的頭髮,親吻她的耳廓和後頸,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但她並沒有喊停。

  他的手心觸碰到了更柔軟更敏感的地方,觸覺和視覺帶來的刺激截然不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理智被欲望侵襲。

  他另一隻手觸碰到了裙底的秘密。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兩分鐘,孟櫻就去推他的手,他鬆開了:「很疼嗎?」

  「不是。」她捂著胸口,心跳快得不可思議,「我也不知道。」

  霍雲松把聲音放到最溫柔:「阿櫻,你不要怕,我需要你告訴我你的感覺,我想知道你怎麼了,是你覺得很害怕,還是覺得身體很難受,還是都有?」

  如果是心理原因,那就克服它,如果是生理問題,那就去醫院,如果兩者皆有,那也一定有辦法。

  孟櫻能聽出他隱含的擔憂,她努力描述那種感覺:「很奇怪的感覺,很不舒服,很陌生,就像那天我喝了那杯檸檬水一樣。」

  霍雲松:「……呃。」他大概是第一次在孟櫻面前詞窮,也大概是頭一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更妥當,因為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應該是小縣城裡的中學沒有做好生理衛生教育。

  或許字面上的意思她都懂,但沒有真正經歷過,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又有之前被下藥的陰影,所以她誤會了。

  「阿櫻,你信我嗎?」他捉住她的手,緊緊扣住。

  孟櫻有了不好的想法:「我是……怎麼了嗎?」

  「咳,恰恰相反,應該什麼事都沒有。」他心頭去了一塊大石,笑意就充盈眉梢,「如果你信我,那我們就再試一試,我保證不會有事。」

  孟櫻猶豫了很久,開口問的卻是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天,你和我說是迷藥,真的嗎?」

  霍雲松輕咳一聲:「我騙你的。」

  孟櫻:「……為什麼?」

  「怕你害羞。」

  孟櫻翻了個身,決定今天的成人劇場就到此為止:「我要睡了。」

  霍雲松不肯鬆手:「那我呢?」

  「你去廁所呀。」孟櫻把臉埋到被子裡,「不要把被子弄髒了。」

  霍雲松突然有點懷念那個第一次知道會臉紅把他推出去的孟櫻了。

  「真捨得把我趕走啊。」他吻著她的頭髮,「阿櫻,你對別人那麼好,不可以對我這麼無情。」

  「是男朋友才對你不好的。」孟櫻把他推出帳外,「快去快去,不要等我睡著了再回來。」

  霍雲松歎了口氣,自己選的老婆,跪著都得哄完,認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14 02:10 PM

第42章 貓飯

  夏天並不是春天,照理說,不是一個適合發情的季節,可也許是受到了男女主人那粉紅泡泡的刺激,狸奴發情了。

  那淒厲的叫聲孟櫻聽得心都碎了,縣城裡的寵物醫院醫療水準不夠,她趕緊在網上問了一圈省城有沒有特別好的醫院,打算帶狸奴去做絕育。

  霍雲松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兩個人自然一道去。

  在去之前,孟櫻還想會不會遇到左晨旭,但很快就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省城那麼大,怎麼可能會那麼巧。

  就是那麼巧。

  左晨旭先叫住了她:「櫻櫻。」

  孟櫻原本彎腰看著籠子裡的狸奴,它的麻藥還沒過去,沉沉睡著,一聽熟悉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晨旭?」

  「真的是你。」左晨旭驚喜交加,幾步並作一步走過來,可面對面了,他心裡打好的腹稿全沒了用場,「我、櫻櫻、我……其實我想和你說……」

  孟櫻委婉地打斷他:「我知道,不用說了。」

  「不行。」左晨旭一轉頭就看到了在排隊付費的霍雲松,他一咬牙,拽過孟櫻的手,「櫻櫻,隔壁有家咖啡店,我們喝杯咖啡,你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孟櫻被他一碰就後退了好幾步,驚慌失措地喊男朋友:「霍雲松。」

  「我在。」霍雲松買了給狸奴的藥,走回到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膀,「別怕。」

  左晨旭看到她這樣,臉色難看極了:「櫻櫻。」

  「我們出去談。」霍雲松也不喜歡被人圍著看熱鬧,但凡有可能被人拍照傳到網上去的事,他都必須竭力避免。

  左晨旭同意了。

  咖啡館的包廂裡,孟櫻喝了杯熱茶才勉強平復下來,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沒想到還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左晨旭低聲下氣地和她道歉:「櫻櫻,我很抱歉,你不要怕,我保證現在不靠近你了,但你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孟櫻深吸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左晨旭卻頓了好半天才開口:「那天的事,我和我媽都覺得對不住你,這件事不好聲張,查了半個來月,最後說是有個服務生吸毒誤放了,我們都不信,我一直都想問問你,你在……之前是吃了什麼東西,余秋池說她給了你一杯水?」

  孟櫻點點頭:「是。」

  「我就知道是她!」左晨旭重重一捶桌面,咬牙切齒,「雖然沒有證據,但除了她,沒有人會那麼做。」

  孟櫻沉默地聽著,霍雲松也沒有出言打斷,這反而讓左晨旭渾身不適,他喝了一口咖啡,略略定神:「櫻櫻,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原諒我?」

  「原諒?」孟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我們幼稚園的時候就認識了。」左晨旭說,「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那麼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因為一個意外就說不要就不要了,何況這件事也不是我想的,我也是被迫的。」

  孟櫻輕輕歎了口氣:「那、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停下來,你知道是我,對嗎?」

  「我控制不住自己。」左晨旭顯得有些焦躁,他用力抓著自己的頭髮,「我也被下藥了,我神志不清,我真不是有意的。」

  孟櫻不再提這件事了,可她很明白,如果是霍雲松……她不禁扭頭看了他一眼,霍雲松把手蓋在了她的手背上,無聲地支持。

  她笑了一笑,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如果是霍雲松……一定不會。

  「櫻櫻,你原諒我,好不好?」

  孟櫻說:「我不恨你。」

  左晨旭喜出望外:「真的嗎?櫻櫻,謝謝你。」

  與之相反的是,孟櫻眼中泛起了淚光:「我不喜歡恨或者討厭這樣的情緒,但是我真的很難過。」

  左晨旭的笑意一點點收了回去:「櫻櫻……」

  「我不原諒你,不會讓我更好過,我原諒你,我也不會更難過,」孟櫻用小銀勺無意義地攪著咖啡,輕輕歎了口氣,「如果我原諒你,你會好過一點的話,那我原諒你。」

  這樣的「原諒」比痛駡他一頓還要令左晨旭難受,一步錯,步步錯:「櫻櫻,真的沒辦法了嗎?」

  「一張紙被撕破了,就算你重新粘了起來也不可能完好無損。」孟櫻抿了抿唇,「我沒有辦法騙你,更不能騙自己,晨旭,我真的非常難過,我再也不想想起那件事了。」

  左晨旭半晌沒說話,他知道,孟櫻可以原諒他很多事,但絕不包括這一件。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只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而已,他在心裡仍殘留著那麼一絲希望,希望孟櫻會像以前一樣包容他的過錯。

  可她沒有。

  「我真的,」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真的很對不起你。」

  孟櫻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唯有沉默來表達自己無聲的抗議。

  霍雲松看了看時間:「我們該走了,狸奴要醒了。」

  「我們走了,再見。」孟櫻對左晨旭說,他抬起頭來看著她,孟櫻的眉目還是柔和的,甚至他在她的目光裡仍然看不見恨意和厭惡。

  良久,他的嘴唇才動了動:「再見。」

  覆水難收。他第一次那麼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句話裡深深的無力感。

  他可以怪余秋池,可以怪幕後主使,但他心裡清楚,他就算再怎麼推卸責任,這件事依舊有他的錯在。

  早知道,當時多控制自己一下就好了,早知道,把她推開就好了,一步錯,步步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古人誠不欺我。

  這個朋友,他終究還是永遠失去了。

  路上,孟櫻問霍雲松:「我做得對嗎?」

  「你覺得不該原諒他嗎?」霍雲松牽著她的手,兩個人慢悠悠走在樹下的陰影裡,七月的陽光燦爛極了,穿透茂密的梧桐葉,在地上落下三三兩兩的斑點。

  孟櫻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不,你做得很對,你原諒他,願意重新和他做朋友,一如既往,那叫以德報怨,你恨他,你要報仇,那是以怨報怨。」霍雲松說著說著也笑了起來,「老實說,前者雖然少見,但我也曾見過,後者是見得太多,像阿櫻這樣以直報怨的,我是真的第一次見。」

  孟櫻停下來不走了:「你笑話我。」

  「沒有,我只是覺得……」霍雲松想了想,慎重地說,「你很珍貴。」

  孟櫻:「聽起來像大熊貓。」

  「對我來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他抬起她的手背,湊到唇邊一吻。

  孟櫻:「……我們還是去接狸奴吧。」

  #男朋友隨時隨地開始表白好羞恥腫麼破#

  被剝奪了做母親資格的狸奴回到家還怏怏不樂,孟櫻拿逗貓棒逗它也沒有反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好可憐,公貓只要被割蛋蛋就好了,你還要被剖肚子。」孟櫻摸摸它的腦袋,「很快就好了,堅強點。」

  狸奴把頭扭過去,趴在自己的爪子上,眼神放空:「喵~」本宮失去了為喜歡男人生猴子的資格嚶嚶,寶寶心裡苦〒▽〒

  它這樣子連霍雲松都難得生了憐惜,今天的晚飯不是罐頭也不是貓糧,他特意去買了蝦和雞胸肉,蝦去頭掐尾,剝去蝦殼煮熟後剁碎,雞胸肉亦是水煮後手撕成絲,拌在一起,又加了一點米飯,裝進它專屬的碗裡給它吃。

  「看起來胃口是不大好啊。」霍雲松也伸手摸了摸它,狸奴勉強睜開一隻眼睛,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孟櫻歎了口氣:「女孩子就是命苦一點。」

  霍雲松看她一眼:「你不想生孩子的話我們可以不生,我對這個沒有想法。」

  孟櫻:「啊?」她明明在說狸奴,怎麼說起她生不生孩子來。

  霍雲松反而來了興致,兩個人就蹲在狸奴邊上討論這人生大事:「這也是必要的溝通,你想不想生孩子?」

  「我、我沒想過。」還沒結婚就要考慮生孩子了嗎?孟櫻小心翼翼,「不是結婚了才需要考慮嗎?」

  霍雲松失笑:「那如果你想丁克我又想要個孩子,或者我想丁克你又想要孩子怎麼辦?」

  孟櫻努力思考了一下,如果有個孩子……她不會讓TA像自己這樣,從小就沒有父母的關懷,她不會像姑奶奶一樣嚴厲,她會盡可能滿足TA所有的小要求,讓TA有一個幸福而溫暖的童年。

  她被自己的想像擊中,難以抑制興奮,她咬著嘴唇,眼睛閃閃發亮:「那我希望TA像你。」

  她希望TA可以像霍雲松一樣,聰明細心,待人溫和禮貌,該強勢的時候強勢,該謙遜的時候謙遜,如果是男孩子,一定要像他一樣會哄女孩子開心,會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這樣的場景,她想一想都會怦然心動。

  霍雲松把她摟進懷裡,也忍不住笑意:「可我希望像你。」無論生男生女,他都希望可以像孟櫻一樣遵照自己內心的意願活著,與世俗格格不入也沒有關係,而不要像他,活得那麼累。

  可是……就算是孟櫻自己願意生一個孩子,可他一想到前世孟櫻那無緣出生的胎兒,心中就充滿了憂慮。

  今生,她能如願以償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9 10:10 AM

第43章 閨房之樂

  孟櫻第一次對和霍雲松在一起一輩子這件事有了明確的概念。

  他們會生活在一起,會有孩子,孩子會長大會離開,但他們還是會陪伴彼此……聽起來就很棒。

  霍雲松在臨睡前聽她對未來的憧憬,嗯嗯附和了兩聲之後問:「那我們什麼時候生?」

  「我困了,我們睡覺了好不好?」孟櫻抱著他的胳膊,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臂。

  霍雲松:「……」孟櫻這一招已經連續用了三天了,他第一天就看出來了但是鬆口了,第二天還是沒有堅持住,今天第三天……「好吧。」

  喜歡一個人,就會無條件為她退讓,就算她不講理又能怎麼辦,認了。

  又是一個睡得不是特別安穩的夜晚,第二天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早上六點鐘。

  孟櫻正依偎在他懷裡睡得正香,他微微調整視線就能看到她半露微露的美好身段,在晨曦下,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有蠱惑人愛撫的魅力。

  他也就是那麼做了。

  於是孟櫻迷迷糊糊就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泡在溫泉裡,溫熱的水流撫摸著她的全身,她覺得放鬆極了。

  但漸漸的,水裡好像有了不聽話的魚,試不試啄著她的胳膊和腿,輕輕的,並不讓人討厭,就是有些癢癢。

  再後來,這不聽話的魚鑽到了裙底,她還沒有來得及驚慌,異樣而陌生的快感就席捲了全身,她無法描述那樣的感覺,好像靈魂暫時出竅了,塵世的喧囂瞬間遠離。

  肉身原來會有這樣單純的快樂嗎?這比在夏天吃一碗冰酸梅湯,冬天捂著暖寶寶還要舒服許多。

  這是什麼?

  夢醒了。

  她一睜開眼,看見的是霍雲松笑盈盈的眉眼,她用力眨眨眼才恢復了清醒:「幾點了?」

  「六點多。」霍雲松換了個姿勢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問,「喜歡嗎?」

  孟櫻:「什麼?」

  他又沿著她身體的曲線撫摸了一把,孟櫻明白過來了,惱羞成怒:「你怎麼可以趁我睡覺的時候……你怎麼能這樣呀?」

  「心理治療呀。」霍雲松吻著她的唇角,「是不是很管用?」

  孟櫻又氣又羞,使勁推開他:「你怎麼還不去開店,我要開除你了。」

  「那我可以直接升職成老闆娘了?」霍雲松哪裡還會把這句話當真,捧著她的臉又吻了兩下,「現在可不可以?」

  孟櫻已經知道那不可怕了,但想一想還覺得慌亂,她用力搖頭:「不行,你要給我一點心理準備,現在不行。」

  霍雲松貼緊她柔軟的身軀:「真的不可以嗎?」

  他洶湧的欲望幾乎難以抑制,毫不保留地傳遞給了孟櫻,她心軟了一分,可要她現在毫無準備就步入成人世界,她還是很害怕。

  「好吧。」霍雲松也不忍心用她的心軟來逼迫她達到目的,不過,這也並不妨礙他以退為進撈點好處,「我說過我等你。」

  孟櫻咬了咬嘴唇,吶吶道:「對不起啊……」

  「與其說這個,」他的指腹按揉著她的雙唇,「不如……幫幫我。」

  孟櫻:「……」他是不是故意的?這不是就是所謂的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可她心裡縱然有再多猜測,看到霍雲松那深情而真摯的眼眸時,她就覺得自己不受控制了:「那、那好吧。」

  昏頭的代價是洗了三遍手。

  霍雲松泡了熱茶走進書房裡,一推開門就覺得一陣冷風:「空調開那麼低?」

  孟櫻披了個薄披肩,低頭畫畫,聞言面無表情地說:「給你降降火。」

  「不要生氣了。」霍雲松給她斟了杯茶,「你對誰都不生氣,為什麼偏偏生我的氣?」

  孟櫻一仰頭:「我就生氣,不行嗎?」

  「我的榮幸。」霍雲松剛嘗到甜頭,別說是被甩冷臉了,孟櫻打他一巴掌他都能把另一邊臉湊過去。

  「不過空調不要開那麼低,容易著涼。」他說著把溫度調高了幾度,又走過去摸了摸她的手臂,覺得不冰才放心。

  孟櫻不理他:「狸奴呢,心情好點沒有?」

  「還躲在窩裡不肯出來。」霍雲松說,「不如你再開個罐頭哄哄它。」他看孟櫻並不感興趣,就笑,「那我去?」

  孟櫻淡淡看他一眼,低頭勾線:「噢,反正我也心情不好。」

  霍雲松抑制不住笑聲,在她身邊坐下,摟住她的腰:「不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我不理狸奴,我只哄櫻櫻。」

  孟櫻放下筆:「那你不許再那樣了。」

  「哪樣?」

  「你知道的。」孟櫻抿緊了唇,臉頰緋緋。

  霍雲松笑意盈眉:「阿櫻,閨房之樂,有甚於此者,難道你都不要了嗎?」

  孟櫻當然知道有甚於此者,但那樣、那樣就夠讓人難為情的了,她想一想後面的事都覺得心驚肉跳。

  霍雲松起身在書架上找書,指尖拂過一本本書的書籍,最後垂落下來,一本未拿,他轉身,笑盈盈地問:「阿櫻,不如以後睡覺前我給你念‘夢覺渡頭雨村遇舊,緣申石上士隱授書’,如何?」

  孟櫻呆了一呆,原想著這是《紅樓夢》裡的哪一出,但很快就想到了另一本大名鼎鼎的金瓶梅:「什麼如何,當然不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孟櫻一指門外,「該做飯了,你快去做飯。」

  「好吧,聽櫻櫻的。」霍雲松並不失望,他現在都能和孟櫻聊一些十八禁的話題了,聊著聊著就可以實踐了。

  夏天還那麼長呢。

  孟櫻在家裡消磨了一下午,畫完了那副以客戶初戀為原型的仕女圖,她拍了照片給陶柏,讓他去和客戶彙報進度。

  狸奴今天吃了貓飯,雖然看起來胃口還不是很好,但至少比昨天有精神得多。

  霍雲松就問孟櫻要不要去散個步,孟櫻想想同意了。

  縣城實際上是一個你走在街上十有八九會遇到熟人的地方,但孟櫻例外,她只和幾個鄰居或者許裁縫這樣有來往的人熟識,平日裡很少出門,堪稱深居簡出。

  傍晚,日頭西斜,紅霞滿天,大家都趁著這一天中最陰涼的時候外出,去公園裡走路鍛煉的老人,在巷子裡玩耍的孩童,還有在橋上坐著閒話家常的人們。

  江南民居依水而建,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個橋洞,橋洞是當地人的說法,並不是指橋樑下的拱形洞,被稱之為公共碼頭更確切一些,用於居民浣衣洗碗,只不過時代發展迅速,現在家家戶戶都有自來水,橋洞下便只有三三兩兩玩耍的孩童。

  「啊。」孟櫻路過那邊的時候輕呼一聲,下意識地往霍雲松身邊靠了靠,霍雲松攬住她:「怎麼了?」

  孟櫻皺緊眉頭:「有癩蛤蟆,我小時候就有,現在怎麼還有。」

  「你怕這個?」

  「我小時候起了疹子,我姑奶奶說拿癩蛤蟆揉一揉就好了,就拿手帕包了一隻,活的,要來給我治病,」孟櫻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一身雞皮疙瘩,「我做了好久的噩夢。」

  走過橋洞便是一座橋,這裡當地的居民有坐在橋上閒話家常的習慣,尤其是炎炎夏日,燥熱退去後的傍晚,涼風習習,大家拿一把蒲扇,挨個坐在橋上聊天。

  孟櫻不認得那幾個人,但有個四五十歲的大嬸竟然叫住了霍雲松:「小霍,你也出來走路啊。」

  「是。」霍雲松對她微笑著頷首,「我陪櫻櫻出來。」

  「噢,這就是櫻櫻吧,一晃眼都那麼大了,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那個穿紅著綠的大嬸一邊誇著孟櫻一邊和其他老姐妹介紹,「這個是孟家老太太的侄孫女,你們家的香鋪現在還開著嗎?」

  「開著的。」孟櫻拘謹地回答。

  「賣點什麼香呀?過兩天就該是十五了。」另一個大嬸也好奇地加入了話題。

  七月十五是鬼節,所以有些人家會在這一天祭祖,給從地府裡出來遛彎的祖宗們吃頓好的。

  孟櫻有點尷尬:「不是那種香。」

  又有第三個大嬸插話了:「孟家老太的香鋪呀,我知道,都是給小姑娘用的。」

  孟櫻被迫在橋上停留了十分鐘,用以回答熱心大嬸們「你爺爺最近好不好」、「你媽有沒有來看過你」、「你奶奶人還好嗎」的問題。

  最後落荒而逃。

  她對始作俑者怒目而視:「為什麼她們會認得你呀?」

  「那個是賣燒賣的老闆娘呀。」霍雲松每天早晨早起去菜市場買菜買早飯,他樣貌生得那麼出色,不知道多少老阿姨第一眼看見他就問「有沒有女朋友」,那麼幾個月下來,從賣雞蛋賣青菜的老太太到賣小籠賣油條賣豆漿的老阿姨,人人都知道孟櫻有個男朋友了。

  只有她一個人還蒙在鼓裡罷了。

  孟櫻原本還打算去超市一趟,經此一事,就想打退堂鼓了:「不然我們回去吧。」

  「現在就回去嗎?」霍雲松看了看天色,「還很早。」

  孟櫻一想到晚上回去睡覺就要舊事重提就踟躕起來,相比之下,還是繼續往前走吧。

  「那就再走走吧。」

  霍雲松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想了想,靜靜陪她走了一段路才說:「阿櫻,快要七夕了。」

  孟櫻想一想日子,恍然:「還真的是。」

  「那你想好怎麼過了嗎?」他問。

  孟櫻搖頭,只有清明中秋端午這樣的節日她才要過,不管是二月十四的情人節還是七月初七的情人節,她從來都沒有過過。

  「既然如此,不如這一次,我們過一個特別的七夕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3-29 10:25 AM

第44章 水丹青

  七夕本來不是情人節,但耐不住時代發展太快,大家已經不流行乞巧了,七夕就是虐單身狗的日子。

  孟櫻以前從來不過這個節日,今年作為脫團的第一年,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霍雲松的提議是去附近的一個溫泉山莊,她同意了。

  山莊在半山腰,因為情人節的關係,帶小溫泉的房間十分緊俏,孟櫻和霍雲松一路走上山,已經看到了三四對來過七夕的情侶。

  整個溫泉山莊都非常有過節的氣氛,燭光晚餐,粉紅玫瑰,還有一整盒的小雨傘靜靜躺在床中央。

  包裝太過精美可愛,孟櫻還以為是巧克力,拆開來一看,納悶:「這是什麼?」

  霍雲松已經習慣孟櫻在這方面的知識空白,非常冷靜地回答:「避孕套。」

  啪。孟櫻手裡的小雨傘掉到了地上,霍雲松撿起來一看:「居然還是螢光的。」

  孟櫻:「……」呆若木雞。

  「這種馬卡龍的顏色是避孕套嗎?」她不敢相信。

  霍雲松說:「七夕啊。」

  孟櫻默默把它丟進了垃圾桶。

  霍雲松忍笑:「你可以拿來吹氣球。」

  「你為什麼會認得出來?」孟櫻狐疑地看著他,「你用過?」

  霍雲松:「……」他清了清嗓子,「我給你示範一下?」

  「走開。」孟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又耍流氓。」

  「知道還跟我來。」霍雲松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圈在牆壁與懷抱的小小空隙裡,「阿櫻是認定我了,是不是?」

  孟櫻扭過頭不吭聲,霍雲松捧起她的臉和她親吻,她溫順地任由他索取,漸漸放任自己沉迷在這唇齒相依。

  到了這一步,霍雲松反而從容不迫起來,他鬆開了孟櫻:「先吃晚飯,再泡溫泉,好不好?」

  孟櫻點頭同意,能多拖一刻最好再拖一刻。

  晚飯是日式料理,孟櫻尤其喜歡吃他們家的壽司,覺得味道有別於其他日料店,霍雲松就笑著說:「這讓我想起了另一道菜,回家做給你吃。」

  「壽司?」

  「不是。」霍雲松還不肯告訴她,「回家你就知道了。」

  孟櫻低頭笑:「剛來你就和我說回家,明明是你要來的。」

  「今天畢竟是七夕。」霍雲松說,「雖然我們以後還會一起過很多次,但第一次畢竟是值得紀念的。」

  孟櫻托著腮笑起來:「這倒是,這是我第一次過七夕。」小時候過七夕之風不盛,等到大學時才和二月十四一起風靡起來,同宿舍的女生早早就開始打扮,她那時還不解,就算因為牛郎織女把七夕算成了情人節,那也是個悲劇呀。

  現在才明白,過什麼節不重要,情人節耶誕節都是一樣的,和有情人一起過才最重要。

  吃過晚飯,在山上散步,濃郁蒼翠的樹木將暑氣遮擋在外,溫度明顯比城市低了好幾度。

  山上栽著紫薇,粉粉嫩嫩綻放在枝頭,熱鬧又可愛。

  霍雲松與他並肩走了一會兒,卻笑:「我聞見的都是你手腕上珠子的香氣。」

  孟櫻平日在家不愛佩戴任何飾物,渾身清清爽爽,但出門的時候會戴一串香珠,她今天帶的就是紅麝香珠,舉手投足間,香氣隱隱約約,忽遠忽近,十分撩人。

  「有暗香盈袖。」霍雲松這麼說。

  孟櫻一聽,特地換了一個位置,用戴香珠的那只手牽住他,側頭微笑:「這樣你也香了。」

  霍雲松覺得心頭落滿了花瓣:「還不夠,再緊一點。」

  孟櫻與他十指緊扣:「這樣?」

  「再近一點好不好?」霍雲松靠近她,在她唇邊落下一個吻。

  花前,月下,兩人緊密相擁,心跳相聞。

  一直到天漸漸黑透,他們才返回溫泉山莊,華燈初上,回房間的一路上,已經看到過無數對擦肩而過的男男女女,空氣中仿佛也彌漫起棉花糖的香甜味。

  孟櫻回到房間才發現自己的臉已經紅透了。

  房間裡的小溫泉比公共的大溫泉小得多,只能容許兩到三個人,不過,因為穿著泳衣泡溫泉,所以並沒有「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的香豔。

  霍雲松安排的重頭戲在後面。

  泡完溫泉,他端了一個託盤進來,竟然是一套茶具。

  孟櫻正在擦拭頭髮,一看難免訝異:「大晚上的,你要喝茶呀?」

  「不,七夕禮物。」

  孟櫻掛好幹毛巾坐到他對面:「你要泡茶給我喝?」

  「嗯,很久沒試過了,可能手生了。」霍雲松說著拈起一塊茶餅,掰碎了用個小巧是石磨碾成碎粉。

  孟櫻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那麼復古的泡茶手法了,這是在唐宋時期流行的品茶方法,她耐心地繼續看下去。

  茶餅碾成細粉後倒入杯盞中,注入沸水,再用茶筅攪拌,茶湯攪拌後浮上來一層湯花,只見他手腕輕動,茶湯上漂浮的花紋也發生了變化。

  孟櫻慢慢瞪大了眼睛,只見在他的運作下,杯盞中浮現了一枝花,花間掩映一輪明月,而在下方,兩隻鴛鴦正交頸。

  花前月下,一對鴛鴦。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我從沒有真正見過。」孟櫻還沉浸在這樣神乎其技的表演裡,眼睛一眨不眨,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神乎其技的技藝。

  霍雲松放下了茶筅,茶上的花紋徐徐消散,那驚豔的丹青猶如海市蜃樓,消散後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讓人以為剛才的那一切不過只是幻覺而已。

  霍雲松聲音低緩,但字字有力:「我這一生,既不求榮華富貴,也不求名利權勢,唯一的心願,就是和阿櫻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相負。」

  他向她伸出手,手心朝上,「如果櫻櫻信我……」

  他看向她,深邃的眼神令人沉溺,孟櫻就把手放在了他手心裡,昏黃的燈光下,她微微一笑:「我信你的呀。」

  霍雲松握著她的手往回一收,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那麼,以後是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我?」

  孟櫻想想:「如果我還愛你的話,我不會。」

  「那你要一直愛我。」他摟著她的腰,手從浴衣的領口滑落進去,孟櫻微微一顫,險些站立不穩。

  霍雲松含住她的耳垂,輕柔舔舐,緊接著步步後退,倒向柔軟的圓床。

  寬大的浴衣裡有著無限風情,粉頸、酥胸、柳腰、雪股、花心……身上的汗乾了又濕,汗液滲進香珠裡,麝香的香氣融入了愛欲,愈發濃郁。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孟櫻醒來時天已大亮,霍雲松坐在窗邊讀書,一室陽光。

  她翻了個身,雖然只是細微的聲響,但霍雲松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走到她身邊,俯身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醒了嗎?」

  孟櫻點點頭,但沒有起身。

  霍雲松用指尖描繪著她的眉眼:「七夕快樂。」

  「七夕已經過了。」孟櫻開口,聲音沙啞而慵懶。

  霍雲松微笑:「不,我的意思是,我還想再過一次。」

  孟櫻抱緊了被子,昨夜的一切想起來就讓她臉紅:「我好累。」

  「疼嗎?」霍雲松把手伸到被子裡去,孟櫻躲開了,拍開他的手:「走開呀。」

  霍雲松抽回手,解開浴衣的系帶:「我起得太早,有點困了。」

  昨天後面是拉了燈的,孟櫻沒有那麼害羞,這樣青天白日乍一見,她嚇得趕緊把頭扭過去不看,霍雲松看准機會,掀起被子睡了進去,把孟櫻一把抱進懷裡。

  孟櫻對他幼稚的行為哭笑不得:「都天亮了,該起床了,你不要鬧。」

  「不。」他咬著她的鎖骨,「我要你。」

  孟櫻抱住了他,撫摸著他的後頸:「就算不這樣,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她說,「就好像如果那一次,」說到這裡,她好像難以啟齒一樣頓了片刻,才繼續說,「我也不會和晨旭在一起的。」

  「阿櫻,你這樣我真的,」霍雲松把她用力摟進懷中,「真的會想把你帶進深山裡,就你、我、狸奴,永遠不見外人。」

  「啊,那你不僅要會做飯,還必須會種田,會電工,會打獵……」孟櫻數著數著自己先笑了,「我才不要與世隔絕,何況,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你這樣不行的呀。」

  霍雲松親吻她的手指:「我以為你很喜歡家鄉。」

  「家裡這邊呢,安靜,節奏也慢,但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太熟悉了,隨便誰都可以叫出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名字,人人都知道我是誰,我其實不喜歡這樣。」

  孟櫻說,「我本來不想回來的,省城也挺好的,沒有人認識我,我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大家不會隨便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我本來都找好租的房子了,雖然離市中心有點遠,但有個小院子,可以種花。」

  霍雲松心中一動:「那如果有個院子可以養養花,沒有人會插手你的生活,去北京也可以嗎?」

  「那北京太乾了,空氣也不好,」孟櫻就當是閒話家常,「不過有故宮,有機會的話我想去那邊看看。」

  「所以,在哪裡生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對嗎?」

  「不。」孟櫻搖搖頭,很認真地說,「還要和你在一起。」

  霍雲松頓時失去了言語,她這樣的話,不是告白勝似告白,他除了深深親吻她,竟然沒有任何語言能夠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何其有幸,才能得到神女如此青睞。

  平生足矣。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15 AM

第45章 黃桷蘭

  在溫泉山莊的度假雖然只持續了三天,但甜蜜卻延續到了生活中。

  最明顯的一個地方就是霍雲松起床買早飯的時間推遲了很多,孟櫻起得就更遲了。

  睡得晚起得遲也就罷了,自從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後,她換衣服他也不出去了,她洗澡鎖了門也沒用,他能若無其事地進來摟著她一起洗。

  孟櫻第一次「被洗澡」的時候破天荒咬了他一口,這不咬還罷了,一咬更是刺激,她幾乎是被壓在牆上體驗了新姿勢。

  可憐的孟櫻一直覺得霍雲松克制,現在才發現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像。

  「都是騙人的,騙子。」她賭氣,把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不給霍雲松留一絲一毫。

  霍雲松覺得,孟櫻對誰不發脾氣就對他發脾氣這件事簡直可愛炸了,他忍不住就想逗她生氣再把她哄好——太好哄了,沒有任何難度,所以對這個遊戲樂此不疲。

  「我情難自禁。」他從她背後抱住她,「你是我的了,我一想到這裡,怎麼可能控制我自己。」

  裹緊被子太熱,孟櫻稍稍鬆開了一點點,霍雲松借機把被子都扯了下來:「好了,我知道錯了,不要這樣裹著,太熱了。」

  「那你保證三天之內不許再來了。」孟櫻嚴肅地看著他,要他正面回應。

  霍雲松笑著點頭:「好,我保證。」

  他在孟櫻這裡信用度還是很高的,孟櫻放心了,正準備睡覺,手機響起了提示音,她拿過來一看,是孟飛龍發的微信。

  飛龍在天:

  姐,爺爺讓你十五那天回家吃飯,還有,我爸那個大嘴巴已經把姐夫的事說了,你得帶他一塊兒來。

  孟櫻一看就皺起了眉:「我爺爺讓我帶你回家吃飯。」

  「這是好事。」霍雲松語氣從容,「見家長也是應該的。」

  孟櫻對他有無限信心,聽他那麼說了,自然也就答應下來。

  七月十五,鬼門開,然並卵,因為街上的人並不見得少,孟櫻這一回無師自通,愣是拖到快五點的時候才帶著霍雲松回家。

  今天祭祖,孟大姑孟二姑作為出嫁女,晚上必須回夫家吃飯,飯桌上清淨了不少。

  孟櫻一進門就看到孟天雄冷峻的目光掃向自己,她拽緊了霍雲松的衣袖:「爺爺奶奶,爸爸,阿姨,我們過來了。」

  孟卓良還記得那天在香鋪裡的下馬威,不咸不淡應了一聲,而孟天雄更是重重冷哼一聲,不悅之意溢於言表。

  霍雲松也不介意,神色自若:「孟老先生,孟老夫人,孟先生,尤女士,初次見面,我是阿櫻的男朋友,我姓霍,霍雲松。」

  連孟櫻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可她只覺得這稱呼有些奇怪,並沒有深思。

  反而尤琦秀因為霍雲松一句「尤女士」而心情明媚起來,她打了個圓場:「快過來坐。」

  孟櫻拉著霍雲松在八仙桌一端坐下,孟天雄還是一個人獨佔一邊,以顯示大家長的身份,孟卓良和尤琦秀坐一邊,孟飛龍該是和孟奶奶坐,但孟奶奶在廚房裡忙進忙出,並沒有坐下與他們一同吃飯。

  霍雲松冷眼旁觀,孟家吃飯與他家裡也有相似之處,孟天雄不拿筷子吃第一口飯菜,其他人就不許開動,唯有大家長動筷了,這頓飯才能開始吃。

  孟櫻吃飯也只吃面前的幾道菜,多以素菜為主,魚肉這樣的大葷則被孟奶奶放在孟天雄面前,也靠近孟飛龍。

  飯桌上一時無聲。

  孟櫻給霍雲松夾了幾次菜,給了他一個歉疚的眼神,霍雲松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孟天雄喝了兩杯黃酒,慢悠悠開了口:「你現在住在阿櫻那裡?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沒有結婚就住到女方家裡,你們家的規矩是誰教的?」

  孟櫻頓時面色漲紅:「爺爺。」

  「我和他說話,你插什麼嘴?」孟天雄冷冷看了這個孫女一眼,「女生外向。」

  霍雲松不卑不亢:「是,我和阿櫻住在一起,她一個人住我不放心,我們認識有一段日子了,過段時間就打算結婚,至於我們家的規矩……」他前兩句話還算謙遜,但到這裡又顯得強硬起來,「我就是我們家的規矩。」

  孟飛龍咋舌,還不知道該怎麼幫忙,就聽霍雲松不緊不慢補充了一句,「以後結婚了,阿櫻就是我的規矩。」

  孟櫻:「吃飯。」她夾了一塊番茄炒蛋給他。

  尤琦秀對這個繼女刮目相看。

  孟天雄臉色更加難看,被小輩當眾下臉令他難堪:「你就是這樣和長輩講話的嗎,你就是這樣想娶我孫女的嗎?」

  「您誤會了。」霍雲松話是那麼說,卻不見得對他低下身段道歉。

  「櫻櫻,你就是找這樣一個人來氣我的嗎?」孟天雄摔了筷子,惹得廚房裡的孟奶奶趕緊出來:「發什麼脾氣呀,櫻櫻你也是,幹嘛惹你爺爺生氣,他是為了你好,女孩子家要是不自尊自愛,以後到了婆家也不會受人看重的。」

  孟飛龍忍不住小小頂了句嘴:「奶奶,他對我姐可好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婚前同居很流行的。」

  「這種事小孩子別插嘴。」孟奶奶說,「櫻櫻,和你爺爺道歉。」

  孟櫻咽下飯粒,放下筷子:「爺爺奶奶,對不起。」

  「反正這件事我不同意,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就別進孟家門。」孟天雄丟了狠話。

  孟櫻發現自己竟然也並沒有很傷心,她頓了片刻,說:「哦。」她站起身來,拿過隨身的小包,「那我們回去了。」

  這家裡沒有人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孟櫻居然真的說走就走,絲毫不給家人留面子,孟天雄氣了個倒仰,孟奶奶也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還是尤琦秀八面玲瓏笑了笑:「幹什麼呀,櫻櫻難得回家來吃頓飯,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非要發脾氣。」

  孟卓良也說:「就是,你爺爺說你是為了你好,你這樣發脾氣是什麼意思?」

  孟櫻說:「爸,我沒發脾氣。」

  「長輩說你兩句你就摔筷子走人,這還叫不發脾氣?」孟卓良火氣也上來了。

  「以前,你們要我從家裡離開,去姑奶奶那裡,我去了,今天,爺爺讓我不進孟家門,我不進就是了,反正這個門我也沒進過。」孟櫻眼中浸潤了淚光,「你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一個‘不’,就這樣,我還算不聽話嗎?」

  她的問題令他們啞口無言,他們沒有辦法說,長輩讓你滾不是真的要你滾,而是要你跪下來認錯道歉求他們不要趕走你,這樣的表現才是令人滿意的。

  說讓你滾你就滾,那不是聽話,那是頂撞。

  但孟櫻不明白,她已經夠千依百順,為什麼還是不能如意,讓她帶霍雲松回來吃飯,就是為了羞辱他嗎?

  她是孟家的女兒,是孟家的骨血,沒有辦法才只能一直忍受,血緣無法割斷。

  可霍雲松不可以。

  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有了軟肋,也有了盔甲。她有了要守護的東西,有了想要保護的人,自然而然就會堅強起來,無堅不摧。

  「我們先走了。」她拉著霍雲松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孟家的大門。

  在門口,她對霍雲松微笑:「我以後都不用再來了。」

  霍雲松心有不忍:「今天的事,我也是有責任的。」他並沒有像任何一個上門的女婿一樣謙卑而討好,他的傲慢可以被感受到。

  「我知道。」孟櫻說,「我不希望你這樣,你並不是把我買走,也不是從此以後我就歸你家有,我一直覺得這種事挺莫名其妙的。」

  霍雲松牽著她的手,微垂眼眸:「為什麼呢?」

  「我們決定在一起,是我和你從各自的家庭脫離出來,重新組成新的一個家,不是你到我家裡去,或者我到你家裡去,這是和平的,自願的,如果是別人家,或許是感激父母的養育之恩,把孩子帶到那麼大,另一個人卻要把她帶走,對於這樣的父母,姿態放低一點可以令他們好過,可我呢?」

  孟櫻問他,「他們沒有養過我,卻要我背負起‘孟家女兒’的一切,為什麼?」

  她落下眼淚來,「為什麼呀,我不進那個門還不行麼,我會有一個屬於我的新家,我不要他們了。」

  她快步往家裡走,像是這樣可以擺脫掉孟家帶來的一切一樣,霍雲松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突然叫住了她:「阿櫻。」

  孟櫻停下腳步,滿臉淚痕。

  霍雲松像是沒有看到似的,在街邊的小攤子上買了一串黃桷蘭,夏季是黃桷蘭開得最好的日子,時常有人摘了後用別針別成一串在街邊叫賣。

  香氣老遠都能聞得見。

  他買了一串黃桷蘭,替她佩戴在衣襟上,馥鬱芬芳的香氣撲面而來,霍雲松說:「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我們會有一個新的家庭,和孟家沒有關係,也和霍家沒有關係,只和霍雲松,和孟櫻有關係。」

  「好嗎?」

  孟櫻流淚太多,以至於腦袋微微發脹,霍雲松的這番話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很快點了點頭:「好。」

  「那我們回家吧。」

  不管未來的家是在香鋪,還是在遙遠的京城,有一點無比明確,孟家的女兒也好,霍家的繼承人也好,他們獨屬於彼此。

  孟家的事情,孟櫻以他意想不到的決絕之心了斷了,她不願意讓他受一點委屈,那麼同樣的,他也絕對不會讓她受一點點的委屈。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16 AM

第46章 荷葉鮓

  從孟家回來後,孟櫻難過了一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好,他都聽見了,可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

  或許很多人都會認為就算和家裡人吵架,也總是該和好的,畢竟血緣是無法捨棄的,這也是絕大多數中國人的想法,父權和宗族在漫長的歷史中屹立不倒,迄今仍然是家庭關係的主流。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孩子是父母血脈的延續,是父母的附屬品,父母對孩子擁有絕對的掌控力,而這其中,父權更占主導地位。

  孟天雄和孟卓良是孟家的大家長,在家庭中說一不二,他們讓孟櫻不進門,是威脅她的一種手段。

  她聽話地不進了,這不是順從,是反抗。

  連霍雲松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有勇氣做出這樣決然的反抗,剎那的勇氣再次震懾到他,一如當年在苦海寺,她和所有人都斬斷聯繫,她說她只做「孟櫻」,只做自己。

  可霍雲松是不能只做自己的。

  霍家憑什麼可以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為家族世代傳承,逐漸壯大,才會被稱之為世家。

  而祖父、父親的地位又傳承到了他的身上,他得益於這樣的宗族關係,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可當他決意出家後才反思這個問題。

  生在家族,個人不再是個人,個人的自由與意志被剝奪,家族的利益才是首位。

  作為個人,他和誰結婚都是自己的自由,可作為霍家人,霍家的兒媳又怎麼可以是孟櫻這樣的女孩子?

  幾十年前,或許在特殊的歷史環境下,可以鯉魚躍龍門,可現在就算還有高考,難道還能有「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機會嗎?

  階級已經逐漸固化。

  他和孟櫻是兩個世界的人。

  想要長相廝守,最後的辦法就是隱姓埋名在此,再也不要回北京。

  可真的能那麼一帆風順嗎?振靈香的事還沒有解決,黃璨是否有後招?到時候,僅僅是普通人的他,真的能有辦法嗎?

  太難了。

  他已經逐漸明白,前世可以順利解決黃璨,並不是因為他棋高一著,而是有霍家為後臺,可現在他沒有了憑仗,而黃璨有。

  他們的結局,是否會顛倒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

  「你也沒睡著吧。」孟櫻翻了個身,面對著他。

  霍雲松和她面對面:「你怎麼知道?」

  「你睡著了我翻身的話,你就會抱我,但你剛才一點動靜都沒有。」兩人剛睡一起的時候,孟櫻都以為霍雲松沒睡著,她只要換一個姿勢,他就會下意識地把她摟緊一點,一開始覺得苦惱,現在想想卻甜蜜起來。

  她問,「你為什麼也睡不著?」

  「沒事。」霍雲松抱著她,「想點事情而已。」

  孟櫻枕著他的手臂:「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

  「我以為沒那麼明顯。」霍雲松撫摸著她的臉頰,「那你為什麼不問?」

  「我覺得你只是太愛我。」孟櫻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內心平靜,「我看到那個手機裡的視頻了,你是對的。」

  哪怕到現在,她看到那個視頻裡哀求的自己還會遍體生寒,他藏起來不讓她看到是有原因的,她並不怨恨他的隱瞞。

  霍雲松握住她的手,緩緩收緊:「你信任我。」

  有很多情侶甚至於夫妻最後走到陌路,不信任是很重要的原因,不是不愛了,而是有些事沒有辦法完全相信伴侶的選擇。

  但孟櫻相信他,她知道他隱瞞了一些事,也能感覺到他的一些小動作,但她選擇了相信他,毫無保留地,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他為這樣的信任而惶恐。

  「比相信我自己還要相信你。」孟櫻說。

  「那你相信我兩件事,永遠都不要忘記。」

  「好。」

  「我愛你,你比我的命還重要,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我相信你現在說的是真的,可是永遠太遠了,沒有必要。」

  「我知道不會變。」

  「那好吧。」

  「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分開,好嗎?」

  「好。」

  他原本忐忑的心情瞬間就平靜下來了,他的心回落到肚子裡,他對未來又有了把握,他不再焦慮了。

  孟櫻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就好像他們過的每一天。

  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她看到廚房裡好大幾片荷葉,她好奇地張望:「你在做什麼?」

  「做菜。」霍雲松淘了米,洗乾淨手,把早晨新買來的黃桷蘭別在她胸前,孟櫻用手指撥了撥,很是喜歡:「也就這段時間有玉蘭了。」

  黃桷蘭是學名,當地人稱之為黃玉蘭,經常「玉蘭」「玉蘭」地叫。

  霍雲松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去吃早飯吧,我今天買了粽子。」

  「什麼餡的?」

  「豆沙,你要蘸糖嗎?」

  「不用,應該夠甜。」

  霍雲松從罐子裡倒出豆漿:「我也這樣想,所以今天的豆漿我沒讓他們加糖,你覺得淡我再給你加。」

  「這樣就行了。」孟櫻吃完了嬰兒拳頭大小的豆沙粽,昨日憂鬱的心情瞬間被甜食治癒了。

  她發現雖然昨天的事令她難過,但也讓她如釋重負,覺得腳步都比從前輕快了幾分。

  她甚至放下了工作,拿手機拍霍雲松做飯:「我也想學那個剪視頻的軟體,你教我好不好?」

  「好的呀。」在這江南水鄉待得久了,他說話也仿佛帶上了吳音的繾綣與溫柔,唇齒之間,像是藕斷絲連的蜜糖。

  孟櫻看著他將魚切成一段段,就像是日料裡的壽司,他也煮了飯,但卻將魚肉和飯拌在一起包在荷葉裡。

  「我以前聽說過,古代的詩人會把魚包在荷塘的荷葉上,再把酒瓶浸入山泉裡,等到日頭下山的時候再把一整朵荷葉摘下來,酒瓶裡的酒也已經涼了,正好可以吃。」孟櫻已經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讀到過這樣一段記載,問他,「這叫什麼?」

  「荷葉鮓。」

  孟櫻想起來了:「綠水飯香稻,青荷包紫鱗。」這首《漁夫歌》並不是特別出名,她讀過是因為喜歡最後四句。

  于中還自樂,所欲全吾真。

  而笑獨醒者,臨流多苦辛。

  她希望的也正是這樣避世而居的生活,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不因為世俗的變化而改變自己的本性。

  霍雲松很明白,所以他說:「很襯你,可惜要過兩天才能吃,倒是之前的花露可以浸些水果了,你想吃什麼,我一會兒去給你買。」

  「我們吃過晚飯一塊兒去。」孟櫻說,「買些蘋果和梨吧。」

  「好。」

  吃過午飯,孟櫻要困午覺,可偏偏又睡不著,要霍雲松給她念一本書,霍雲松便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任意翻開一頁,念道:「是日季春,萬花爛熳,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藍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晴簾靜院,曉幙高樓,宿病未醒,好夢初覺,聞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懸生。」

  他念著念著,反而勾起了心事,許多次他自夢裡醒來,孟櫻就在懷中睡得香甜,他恍然如夢,生怕那一天醒來,並不是在帳中,在香鋪,在江南水鄉。

  而是在苦海寺,荷花未開,晨鐘已響,生命又過去一天,他卻毫無觸動。

  「現在的生活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他說,「如果是這樣,一輩子也很容易就過去了吧。」

  早起,買菜,做飯,打掃,中飯,午睡,讀書,晚餐,散步,歸家,洗漱,春宵。

  每天的生活就不斷在重複這樣的步驟,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枯燥單調,然而沒有。

  柴米油鹽才是生活的真滋味,傳奇風雲早就成為了過去,他偶爾想起,卻從不後悔。

  或許一輩子真的可以就這麼過去。

  這怎麼可能呢?

  命運發來嘲諷。

  夜半時分,霍雲松聽見天井裡有些微響動,他瞬間驚醒,但按兵不動,悄悄起身,藏在窗邊挑開簾子往下望了一眼。

  並沒有看到人影。

  他想下樓一看究竟,孟櫻卻醒了:「怎麼了?」她也聽見了聲響,頓時心就揪了起來,「有小偷?」

  「沒事,我下去一下,別怕。」霍雲松安撫她,「待在房間裡不要出來,好嗎?」

  孟櫻擁著被子,猶豫著點了點頭。

  霍雲松下樓去,踩在樓梯上一點聲響都沒有,天井裡,草木暗影重重,好像躲了什麼人。

  他走到了書房門口,門開著,露出一道縫,有人在裡面翻找什麼,霍雲松把門輕輕推開一點,微微閉上眼,猛地拉亮了燈:「誰派你來的?」

  照理說,突然亮起的燈光會讓人瞬間失明幾秒鐘,他閉眼再睜開會更快恢復視力,可沒想到的是那人雖然被燈光照得頓時失明,可動作卻沒有停滯,飛快朝他丟出了手裡的東西,然後跳窗而出,逃之夭夭。

  霍雲松撿起盒子,那裡裝得是孟櫻自己常點的檀香……是普通的小偷?還是特意為振靈香而來?

  看這非同一般的身手,恐怕不會是

  恐怕不會是普通的入室行竊。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重新關好窗戶鎖好門,霍雲松回到房間,孟櫻一看見他回來就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一個小偷,我還沒過去他就嚇跑了。」霍雲松摟住她安慰,「別怕。」

  孟櫻長舒了口氣:「那就讓他偷吧,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我擔心死了。」她依偎在他的胸膛,「我只有你了。」

  「是我不好。」霍雲松親吻她的額角,不住撫摸她的後背來舒緩她的緊張,「讓你擔心了。」

  孟櫻反而難為情起來:「沒事就好,我們睡吧。」

  重新躺回了床上,霍雲松卻一絲睡意也無,如果真的是為了盜振靈香而來,那這香該怎麼辦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19 AM

第47章 地藏香

  第二天,孟櫻清理了一下被翻亂的書房,除了畫被毀掉,有幾盒香粉被打翻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麼損失。

  她覺得挺奇怪的:「我們家看起來就不像是有錢的樣子,何況偷東西不是應該到臥室裡麼,在我的書房裡翻什麼?」

  損失的東西金額不大,報警都沒什麼用,孟櫻只能當做是自己運氣不好了。

  振靈香就被她和其他香料塞在一個櫃子裡,毫不起眼,也不珍貴,霍雲松不知道別人是否有辦法分辨這種香料,但從昨天的行為來看,他們應該認不出來。

  他對振靈香並沒有佔有欲,只覺得是個麻煩,留著,難免繼續遭人覬覦,送走,又怕到時候需要它來做交換。

  他心中遊移不定,孟櫻卻不當回事,反而對生活迸發出極大的樂趣與熱情來。

  晚上和他散步成為了固定模式,有時候是去許裁縫家裡選新布料,給自己定了兩件裙子,給他做了好幾身衣服。

  許裁縫有時候打趣她,問她什麼時候結婚,她也就微微臉紅著說:「那要再過段辰光。」

  和他一起逛超市,換了情侶的牙刷杯和牙刷,還有情侶拖鞋,她問他:「你喜歡這個貓咪的還是這個胖噠的?」

  霍雲松想起狸奴,就笑:「貓的吧。」

  「可我兩個都喜歡怎麼辦?」她抱著他的胳膊,仰起頭問他。

  霍雲松說:「那就都買。」

  「不行,不可以亂花錢。」她糾結了五分鐘,還是買了胖噠的拖鞋,還振振有詞,「如果還是貓咪的,狸奴會吃醋的。」

  於是又給狸奴買了新的碗,買了新的床單和被套,最後問他需不需要再買一套放調味料的小罐子。

  那個小罐子做成了各種動物形狀,特別可愛。

  霍雲松說:「我靠老婆養,這就不發表意見了。」

  「那就買了吧。」

  在長達一個小時的購物裡,他唯一主動提出要買的是避孕套,孟櫻當做沒有聽見,但他把幾盒避孕套丟進購物車裡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示反對。

  他簡直愛慘了她這樣可愛的性格。

  又試著做了新的香粉,不再是用來做香篆,而是可以塗臉抹身,更像是現代的爽身粉。

  新香名為梅真。

  「零陵葉、甘松、白檀、丁香、白梅末各半兩,腦麝少許,為細末,糝衣、傅身皆可用之。」

  孟櫻漸漸發現,即便是最便利的僅僅需要點燃的線香,銷量都不是特別大,更不必說是需要用到爐瓶三事的香粉了,在所有商品中,反而是香珠和香茶餅這樣更具實用性的產品銷路更好一些。

  今時不同往日,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真正品味香的風雅,所以新產品最好兼顧實用與雅致。

  梅真香可以用來當爽身粉,也可以灑在衣服上,實用性較高,裝X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果然,她一在微博上發了上新預告,粉絲們就嗷嗷叫著「買買買」「剁手剁手」「吃土吃土」。

  梅真香上架一天,原本準備好的30份就一銷而空。

  「物以稀為貴呀。」孟櫻不知道什麼叫饑餓行銷,但這並不妨礙她靠直覺這麼做。

  霍雲松圍觀全程,覺得孟櫻做生意和談戀愛一樣,雖然全靠直覺,但准得過分。

  和陶柏合作,所以時而會有不菲的收入,在微博有了不少的粉絲後開網店,保證了一定的客戶群,她雖然沒有刻意去想過,只是遵照心意去做,但每一步都走得不急不躁,恰到好處。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天賦。

  「我覺得,」他說,「我可以心安理得地靠老婆養了。」

  「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孟櫻有點生氣,「每天做飯洗衣服也是家裡很重要的事,是因為我不喜歡做你才接過去的,是你在照顧我才對。」

  霍雲松:「……」在一起之後總是被女朋友撩到,真是風水輪流轉,萬萬沒想到!

  孟櫻從沒有這樣清晰地明白過自己的人生,她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她不會被排除出去,她是這個家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的未來,會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度過。

  一想到這裡,就覺得未來充滿了光明,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她甚至說:「如果我們早一點生孩子的話,狸奴可以和寶寶一起長大,她們可以成為彼此的玩伴。」

  霍雲松:「……」櫻櫻真是太可愛了。

  七月三十,孟櫻特地出了趟門,買回了許多香燭,霍雲松意外:「這是要幹什麼?」

  「今天是地藏節,要插香的呀。」孟櫻洗了手,「我們快點把飯吃了,然後出去插香。」

  霍雲松第一次經歷這個節日,頗感興趣,等他洗了碗和孟櫻一起出門的時候,家家戶戶門前都插上了香燭,棒香被插在磚頭裡,泡沫上,地縫裡,門角邊,花樣百出。

  遠遠望去,巷子兩邊都閃爍著幽微的火光,像是開啟了一條通向未知世界的光之路。

  孟櫻點燃了一捧棒香,用泡沫盒做底,插滿了香燭,看到他在張望就笑:「這樣看過去很漂亮吧。」

  「是,這是為了慶祝地藏菩薩生日?」

  孟櫻想想,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總之在我印象裡就是今天要插香的。」

  霍雲松饒有興趣地看著:「那我們隨便走走?」

  「好。」

  兩個人按照平日裡散步的路線慢慢走,時不時有孩子跑來跑去,手裡都拿著一把香。

  孟櫻說:「有很多習慣我都忘了,在省城念書的時候從沒有看見大家過這個節,也許過不了多久,這裡也會慢慢遺忘。」

  「這也是難免的,之前立秋,也是悄無聲息就過了。」霍雲松喟歎,「從前八月秋社,要做社糕社酒,出嫁女須歸外家,現在誰還記得呢?」

  兩人散了步回來,天色已經微黑,道路兩邊的香燭更加明亮,照出一條歸家的路。

  「有客人?」孟櫻率先看見站在香鋪前的人影,微微疑惑,「這是誰?」

  霍雲松隨她的視線看去,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就站在他們的家門口,正看著一群孩子插香。

  他錯愕萬分,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裡?」

  「不請自來。」那人的聲音溫潤動聽,「不知道能不能請我進去喝杯茶。」

  霍雲松知道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開了門讓他進去:「你來這裡幹什麼?」

  「路過,討杯茶喝。」

  孟櫻開了燈,這才看見這位訪客的長相,清俊溫和,眉眼間卻有濃濃的疲倦,她不知他是誰,但能感覺到並不是不速之客。

  「你的朋友?」她問霍雲松。

  霍雲松頓了一頓才回答:「嗯。」

  孟櫻笑起來:「那你們好好說話,我去書房畫畫,不打擾你們。」

  「好。」霍雲松也並不希望她聽到他們的談話。

  兩人在靜室落座,霍雲松給他倒了杯水:「你不該過來。」

  「你放心。」他輕輕說,「我偶然路過,並沒有打擾你的意思。」

  霍雲松沉默片刻:「我不是責備你。」

  他微微笑起來:「還沒有恭喜你得償所願。」

  「謝謝。」霍雲松微蹙眉頭,總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說,「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很冷靜:「霍家出事了?」

  「不是,梅鄉被選定召開一場國際會議,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對外公佈了。」他低聲說,「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霍雲松心裡一沉:「多久了?」前世也有這麼一次國際會議,但地點根本不是梅鄉。

  有事情已經改變了。

  「最終決定出來已經有半個月了。」他說,「你最好早做打算。」

  霍雲松皺緊了眉頭,梅鄉毗鄰青萍縣,可以說,到時候梅鄉戒嚴,會有許多人湧入這裡。

  當然也包括認識他的人。

  除非他和孟櫻立刻搬走,否則很難說會不會曝光身份。

  「謝謝你提醒我。」他說,「非常,非常感謝。」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他站起來,「我該走了。」

  霍雲松看了一眼那杯從未被動過的白開水:「不是說喝茶嗎?」

  「都說了是喝茶。」

  「恕招待不周。」

  他們推門出去,孟櫻聽見了:「這就要走了?」霍雲松還是第一次有朋友來看他,孟櫻打心眼裡希望他們可以多聊一會兒。

  那人便微微笑了:「是,打擾兩位了,我帶了一點禮物。」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高挑的美女提了一個箱子進來。

  霍雲松隱隱猜到了,立刻說:「你不用那麼客氣。」

  「你不是喜歡吃螃蟹麼。」他說,「我特地帶過來的。」

  孟櫻訝異了:「你喜歡吃螃蟹?」

  霍雲松輕咳一聲:「還行。」

  「你都不告訴我。」孟櫻有點生氣,但不好意思在客人面前說,折回房間裡去拿東西。

  霍雲松瞥他一眼:「不用這麼小心眼吧,我不給你喝茶是為了你好。」

  「做客總不好空手來。」他笑,「這可不關我的事。」

  孟櫻拿了一個木匣出來遞給他:「我們家沒有什麼可以回禮的,這個」

  孟櫻拿了一個木匣出來遞給他:「我們家沒有什麼可以回禮的,這個給你。」

  他並不問是什麼,彬彬有禮地道謝:「謝謝孟小姐。」

  那人來得突兀,離開得也太快,就好像是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裡,一位來自幽冥的訪客。

  霍雲松問孟櫻:「你送了什麼給他?」

  「木犀香。」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0 AM

第48章 螃蟹

  孟櫻對霍雲松生氣了。

  「我什麼都告訴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和你兩個人過日子,你事事遷就我,我卻連你喜歡什麼都不知道,我生氣了!」

  霍雲松試圖哄她:「那是因為我最喜歡櫻櫻,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不聽。」孟櫻把耳朵捂上,背對著他不肯理他。

  霍雲松用力把她抱回懷裡:「不生氣了,我不說不是因為還沒到吃螃蟹的季節麼,所以才沒有想起來。」

  「不聽。」孟櫻翻過身把他推開,再翻回去生氣。

  霍雲松看了她一會兒:「阿櫻。」

  孟櫻聽他說。

  「你這樣我很想親你。」他咬了咬她的耳垂,怎麼都覺得她實在太招人憐愛,連生氣都是。

  孟櫻這下是氣上加氣:「我在生氣,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霍雲松終於有那麼一丟丟理解當初左晨旭為什麼喜歡欺負孟櫻了,她這所謂的生氣吧,比撒嬌還惹人喜愛,恨不得趕緊摟到懷裡親親抱抱哄哄。

  「那你打我一下吧。」他佯裝嚴肅,「我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誰要打你了,我說我生氣了!」孟櫻臉頰微粉,眼睛明亮,霍雲松在心裡默數了三聲,實在沒辦法忍住,翻身把人壓倒:「那我只能這樣讓你消氣了。」

  事後,孟櫻氣鼓鼓地說:「我和你說,別以為你,別以為那個一次我就會原諒你。」

  霍雲松微笑:「那就兩次。」

  孟櫻:「……」

  第二天,霍雲松問她:「還生氣嗎?」

  孟櫻瞪著他:「生氣!」

  「別生氣了,是我不好,我以後不會了。」霍雲松半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賠禮道歉,「原諒我吧。」

  孟櫻滿意了:「那不可以再不告訴我,我也想知道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阿櫻呀。」霍雲松親吻她的手背,「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就算在一起那麼長時間,最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不止一次,可孟櫻每每聽到他這樣的話都會難為情:「都已經在一起了,不要再那麼說了。」

  「不可以,愛這種事,做起來是很重要,但說出來也同樣。」他說,「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好嗎?」

  孟櫻怔了怔,點點頭,又覺得不夠,輕輕說了聲:「我也是。」

  霍雲松唇角上揚:「這個季節螃蟹還很難得,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孟櫻說:「那你要多吃一點。」

  霍雲松喜歡吃蟹並不是什麼秘密,人不可以無癖,也總有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東西,張岱還是個吃蟹狂人呢。

  但和某些人愛吃魚也擅做魚不同,他從前可沒親自下廚做過,尤其是這簍螃蟹很是難得,起碼還要有半個月才會有螃蟹上市,而且極其昂貴,這幾隻吃了恐怕要等一個多月才能吃到價格不那麼貴的螃蟹。

  謹慎起見,霍雲松決定不做任何多餘的加工,直接煮熟就吃。

  螃蟹不加鹽醋而五味全,吃過蟹肉再吃其他食物,只能說是除卻巫山不是雲。

  所以為了避免吃了胃難受,霍雲松給孟櫻燉了一碗白米粥,讓她先吃一小碗墊墊,又準備了一點果酒驅寒。

  當然了,蘸的醋裡也不能忘記加上薑末。

  孟櫻故意捏著一隻蟹鉗,把整只螃蟹拎起來在他面前晃晃:「要嗎?」

  「螃蟹那麼多,又不是非它不可。」霍雲松拎起鍋裡的另一隻螃蟹給自己,笑盈盈地說,「我只非你不可。」

  孟櫻有些羞澀,但更多的卻是被男朋友哄好的開心,霍雲松說得對,甜言蜜語永遠都不能少,它能讓平凡的生活變得比傳奇還要具有吸引力。

  霍雲松第一次徒手吃螃蟹,還有點不知從何下手,想了半天才去拿了把剪刀出來,總算順手許多。

  孟櫻把不容易吃的蟹鉗丟給他,看他幫自己一個個剪開,這才拿了筷子小心地把蟹腿蟹鉗裡的肉都挑進了殼裡。

  做完這一切,她才在蟹肉上澆了醋汁,慢慢吃了兩口就停了下來,霍雲松哪怕在品嘗自己最喜愛的食物時也注意到了:「太涼了?我替你把酒熱一熱吧。」

  聽過燒酒要熱,到沒有聽過果酒也要熱的,不過也無妨,她點點頭:「不要太燙了。」

  「我用熱水燙一燙就好。」

  過了幾分鐘,他燙好了酒出來,給她斟了一杯,坐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屬於他的碟子裡多了好些蟹肉,而孟櫻的螃蟹殼裡已經空了。

  「我過兩天要來例假了,這個太涼了,還是不吃了。」她抿了口果酒,青梅酒香氣清淡,微微含酸。

  霍雲松知道這只是藉口,但她的寵愛讓他心口發酸又發甜,他什麼都沒說,默不作聲地都吃完了。

  自己的好意被人這樣毫無保留地接受,孟櫻也覺得開心極了,倒酒給他:「你也喝一點。」

  霍雲松故意問:「那要是我喝醉了做壞事怎麼辦?」

  「那你就和狸奴睡。」

  「狸奴倒是肯定會歡迎我的。」他很篤定,「不過,它是母貓,你不吃醋呀?」

  孟櫻斜他一眼,難得風情:「我不吃醋,你就好同意呀?」

  他笑了起來:「我當然是堅決不同意的。」

  孟櫻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徒然傷感:「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也許很小的時候,父母都還很疼愛她的年紀,她也有過這樣隨心所欲的日子。

  想笑就笑,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哭鬧就哭鬧,因為知道自己最親的人會無條件縱容自己的小脾氣。

  可後來到了姑奶奶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她知道自己被拋棄了,這個被叫做「姑奶奶」的人收留了她。

  她要聽話,才有地方住,有飯吃,有學上。

  慢慢的,就開始懂事聽話,就安靜耐心,就溫順乖巧。

  直到遇到了他,她才重新做回那個任性的小女孩兒,生氣的時候可以發脾氣,不生氣的時候也可以發脾氣,因為知道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離開她。

  霍雲松把她拉進懷裡:「這樣的日子,我們會過一輩子,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做你自己,知道嗎?」

  「我已經很開心了。」她說,「什麼時候,你也能像我一樣開心呢。」

  霍雲松輕輕笑了起來:「都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我八九都已經稱心如意,有一一二又如何呢?人生不能太圓滿了,月滿則虧,這樣剛剛好。」

  孟櫻居然覺得有道理:「那也對,我已經很幸運了,這樣就好了,那些事都不要緊。」

  霍雲松忍不住笑起來:「阿櫻,幸好是你選了我,要是你選的不是我,我會嫉妒得把那個人碎屍萬段。」

  「啊。」她好像被驚訝到了,「是我我就不會,我從來沒有想過你這麼好的人會喜歡我,如果不是我的,那也是應該的。」

  霍雲松吻住她的唇,還依稀殘留著蟹肉的鮮味與醋的酸味,當然,還有酒的味道。

  七月三十過後,中秋節很快就要到了,比國慶還稍稍早了幾天,那也就意味著……螃蟹真的還沒有上市。

  霍雲松很遺憾,但孟櫻告訴他:「要中秋了的話,鮮肉月餅應該就有了。」

  和一年四季都賣鮮肉月餅的店鋪不同,青萍縣有一家特別有名的點心店,名叫【八珍點心鋪】,曾經上過中央電視臺的美食節目,在附近都極有名氣。

  這樣老字型大小的點心鋪製作點心永遠遵照時令,清明的時候有青團,端午節的時候有粽子,夏季會有綠豆百合湯和涼糕賣,重陽的時候自然是重陽糕。

  臨近中秋,自然是月餅的季節,在各色的鹹甜月餅裡,又以鮮肉月餅最為出名,每天早上開店不到半個小時,鮮肉月餅就會被一掃而空,下午三點左右還會再上一次,如果都錯過了,那就吃不到了。

  霍雲松買完菜回家的時候繞路去買,恰恰好趕上了最後幾個,拿回家的時候還是熱乎的。

  這要趁熱才好吃,他捧著月餅去叫孟櫻,她聞見香味就起來了:「你買到月餅了?」

  「是,今天去晚了,差點買不到,沒想到居然那麼受歡迎。」

  孟櫻起來洗臉刷牙:「青團和粽子家裡都能自己做,但沒有誰家是做月餅的,他們家的鮮肉月餅又最好吃,很難買的。」

  「那我明天先去買了月餅再去買菜好了。」

  孟櫻照例早晨喝一碗豆漿:「這家豆漿也是做了幾十年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方子,比自己家裡磨出來的還要香。」

  說著又想起來,「我不是特別喜歡吃面點,不過我們下次可以去吃菜市場旁邊的那家面館,他們家的面也是很有名的,湯底好就算了,面也好,別人家裡都做不來。」

  這樣藏龍臥虎的店鋪在青萍縣還有好幾家,有一家做醬鴨做得特別好,醬汁鮮亮,燒得入味,不知不覺就能吃下好幾塊;又有一家的湯包特別好,咬破一個口就有鮮美的湯汁湧入口中,綻放舌尖;當然了,那個經常在傍晚才出攤的老太太炸的臭豆腐

  這樣藏龍臥虎的店鋪在青萍縣還有好幾家,有一家做醬鴨做得特別好,醬汁鮮亮,燒得入味,不知不覺就能吃下好幾塊;又有一家的湯包特別好,咬破一個口就有鮮美的湯汁湧入口中,綻放舌尖;當然了,那個經常在傍晚才出攤的老太太炸的臭豆腐也是一絕,沾上醬一口氣可以吃下好幾塊。

  霍雲松正聽孟櫻繪聲繪色描述著這些民間小吃,她卻突然停下了:「咦,有消息推送,梅鄉要開什麼國際會議?」

  他的笑意一頓,漸漸凝固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2 AM

第49章 橙膏

  梅鄉與青萍縣是隸屬於同一個市的下轄縣城,只不過梅鄉作為典型的江南水鄉,又因為鎮上著名的梅園,成為了國內外都有名氣的旅遊景點。

  相比于梅鄉的熱鬧與商業氛圍,雖然青萍縣不少地方已經改建成高樓大廈,但也保留了部分江南水鄉的特色,有河流,有四水歸堂,有拱橋,孟櫻住的地方就是原汁原味的江南民居。

  梅鄉接辦了這次國際會議對於整個市乃至整個省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上至政府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這是一個大機遇。

  霍雲松除外。

  他明明記得從前這個會議是放在另一個著名景點來著,怎麼突然就變成了梅鄉,他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蝸居在江南小鎮的結果就是資訊封閉,只能和廣大人民群眾一起接受結果。

  該來的總會來,但萬萬想不到來得居然那麼快。

  會議原本在半年之後,霍雲松怎麼都沒想到,看到新聞後不過半個月,他就見到了故人。

  秋天是果實成熟的季節,孟櫻突然說要吃柳丁,兩個人便出去買東西,秋季下午的陽光已經不熱烈,秋風微涼,正適合出門。

  先去了水果店買了柳丁,霍雲松又添了幾個梨:「你有點咳嗽,回去燉點冰糖雪梨吃。」

  「我感冒還不是因為你。」孟櫻恨恨瞪他。

  要不是因為在浴室裡拖延的時間太久,忽冷忽熱,怎麼都不至於感冒。

  霍雲松背鍋背得很爽快:「好,是我的錯。」

  路過菜市場的時候,順便又買了些菜,孟櫻發現霍雲松和菜市場的攤販都已經十分熟稔,會很熱情地替他抹掉零頭或是贈送一把小蔥一塊薑。

  霍雲松買了一塊豆腐:「晚上燉鯽魚豆腐湯給你吃?」

  「好。」

  路過八珍點心鋪的時候正好是新一波鮮肉月餅出鍋,隊排了好長一串,基本上都是大媽大嬸,其中有兩個畫風完全不一樣的人一眼就吸引了霍雲松的注意力。

  殷家三姑娘殷梨,和她的表弟石唯。

  這不算是一個好消息,他和殷家兄妹還挺熟的,哪怕是殷傑的大丫鬟也和他見過好多次,絕對能認出來。

  別說是殷梨了。

  可現在繞路走已經來不及了,尤其是孟櫻說:「我想吃核桃餅,這個應該不用排隊。」

  鮮肉月餅單獨有售賣的視窗,其他視窗則照常賣一些尋常糕點,例如綠豆糕、雲片糕和核桃餅。

  「稱半斤核桃餅。」

  稱重量的大媽對她印象不深,但認得霍雲松,想想也就知道孟櫻是誰了:「是孟櫻啊,很長辰光沒看到你了呀。」

  「我不大出門。」孟櫻經常出門散步後漸漸習慣了他們的自來熟,可以應對一二。

  大媽對她笑了笑,又給她多包了兩塊核桃餅,重量明顯超過了半斤,孟櫻道謝,霍雲松接過袋子來提著。

  回家的路與排隊賣鮮肉月餅的隊伍重合。

  石唯沒有看到他,還在痛駡始作俑者:「都怪那個姓田的王八蛋,誰知道他居然會追過來,三姐,你放心,我和大哥的立場一樣,你不喜歡就絕不嫁,就是要先忍忍,青萍雖然沒有梅鄉那麼方便,但也很古色古香嘛,就比如這家月餅吧,梅鄉那都是騙旅客的,這家店可是上過電視臺的。」

  「沒事,田家現在勢頭正好,我能避開就已經是大哥疼我了,要是換成二哥,非得叫我和他一起吃飯去。」

  梅鄉的會議已經成為了各家子弟刷成績的副本,不知道多少人被放到這裡來歷練,殷梨的大哥是這樣,田鬱同樣。

  田家有聯姻的意思,看上的是殷家本家的三姑娘殷梨,年歲相當,品貌出眾,最是合適。

  照理說,在梅鄉遇見了,哪怕心裡不喜歡,也得客客氣氣地一起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

  表弟石唯知道殷梨不喜歡田鬱,特地通風報信,帶著她避到了青萍,雖說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但能躲一躲總是好的。

  說不定家裡人就改變主意了呢。殷梨這麼苦中作樂地想著,還要安慰表弟:「這裡是比梅鄉清淨,挺好的。」

  石唯見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把她帶到這樣偏僻的縣城而生氣,暗贊一聲,他這位三姐不愧是當年差點被殷家許給霍家當孫媳婦的人,是他一溜兒表姐表妹裡最識大體的。

  他也就順著往下說:「不過這家店也太火了,隊伍都排得那麼長了……臥槽!三姐!」

  殷梨原本在低頭看手機,聽到他的慘叫也唬了一跳:「幹嘛呢小唯?」

  「三、三姐……那個,那個人。」石唯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地說,「像不像霍、霍孟澤?」

  「你瘋了呀。」殷梨徒然傷感,「雲松已經死了。」

  話是那麼說,她隨著石唯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愣住了。

  他牽著一個年輕姑娘的手,還提著一袋子水果,塑膠袋是那種特別豔俗的紅色,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會認錯他的樣子。

  「都說故宮裡有鬼,沒說這地方也鬧鬼啊。」石唯寒毛直豎,竟然不敢叫他。

  還是殷梨反應夠快,立刻說:「我記得苾芬說,屍體一直都沒有找到,霍家一直在找他,說不定……說不定就沒死呢。」

  她想到這裡,心跳加速,她一把拽起表弟:「走。」

  石唯也清醒過來,跟著她一路隨他們走到了香鋪門口。

  霍雲松關門的時候與殷梨的視線交匯,輕輕一碰又錯開。

  他關上了門。

  石唯發現殷梨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抓住他的手腕:「小唯,是他,肯定是他,他認出我了。」

  石唯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所以呢?」

  一句反問令殷梨從狂喜中回過神來,所以呢?霍家長子明明應該在一次恐怖襲擊中不幸身亡,可他還活著。

  他在這個江南小鎮上隱姓埋名地生活著,不回霍家,不告知任何人,為什麼?

  「這件事,要通知霍家嗎?」石唯問,「三姐,這件事,很奇怪。」

  殷梨漸漸皺起了眉頭:「你說得對,但我不認為是霍家故意安排,他們沒有任何理由那麼做,雲松是繼承人,他一死,霍家就人心浮動,這得不償失。」

  石唯問:「那如果不是霍家,而是霍家的某個人呢。」

  殷梨沉默片刻,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這件事不能打草驚蛇,我只能告訴苾芬一個人。」

  「她會相信嗎?」

  「她是雲松的大丫鬟,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殷梨冷冷回答。

  霍雲松覺得最遲明天早晨,他就會看到霍苾芬了,所以在此之前,還是先和孟櫻打個預防針比較好。

  「我今天好像看見以前的朋友了。」他一邊把柳丁切開,一邊隨口提起。

  孟櫻原本拿了紙筆出來想寫手賬——這是她最新的愛好,聞言立刻放下手頭上的事,連忙問:「真的嗎?」

  「你好像很高興?」

  「你上次那個朋友就挺好的呀。」

  霍雲松想起來這個問題了:「阿櫻,如果你以後見到我其他的朋友,千萬千萬不要提起那個人。」

  「為什麼?」

  「那個朋友和那些朋友之間不是特別友好,如果知道我和那個人也做了朋友……」霍雲松用幼稚園裡交朋友的幼稚行為來解釋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

  孟櫻又接受了:「是這樣呀,那好吧。」

  霍雲松說:「不過,那幾個朋友也不一定看見我了。」

  「是好朋友嗎?」她問。

  霍雲松覺得很難定義這樣的朋友關係,只能說:「還可以吧,我不是特別想見從前的那些人,所以不會刻意去見他們。」

  孟櫻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安慰他:「沒關係,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她想了想,很堅定地說,「我幫你擋著!」

  「謝謝阿櫻。」霍雲松把柳丁放到開水裡煮,洗了手擁抱了她一下。

  孟櫻接受了,還主動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以示支持:「你在做什麼?」

  「橙膏,這兩個柳丁有點酸,這樣加工一下也許會更好吃。」

  孟櫻眨眨眼:「聽起來很棒,那我去畫下來。」

  「手賬很有趣嗎?」孟櫻最近入了手賬坑,先是買了各色的手帳本,又買了很有趣的膠帶和小剪刀,加上之前買的各色彩墨和鉛筆,鋪開來的壯觀程度絕不遜於她畫工筆。

  孟櫻說:「當然很有趣了,這是我們的家庭記錄。」

  這下霍雲松也覺得很棒了:「聽起來以後老了還可以翻出來懷念。」

  「是。」

  孟櫻先畫早上吃過的麵條和中午吃的幾道菜,又畫了一隻狸奴,寫上它的生活記錄,等她畫好柳丁的時候,霍雲松的橙膏也做好了。

  「你快來幫我把做法寫上。」孟櫻把新寵愛倫坡遞給他。

  霍雲松接過筆和本子,在空白處寫上橙膏的做法:

  「黃橙四兩,用刀切破,入湯煮熟。取出,去核搗爛,加白糖,稀布濾汁,盛磁片,再頓過。凍就,切食。」

  寫完呈給女朋友閱覽,她表示滿意。

  飛機上。

  霍苾芬握緊了手機,

  霍苾芬握緊了手機,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睡覺,高強度的工作令她身心俱疲,但她已經失眠半年了。

  這半年來,她每天入睡都必須依靠安眠藥才可以成功。

  助理給她倒了一杯咖啡:「芬姐,我們這次也是要去梅鄉嗎?」

  「對。」霍苾芬拜託殷梨和石唯不要將霍雲松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即便是自己也只是說要去一趟梅鄉,她打算到了那裡之後再半路去青萍,以確保霍雲松的安全。

  但……那個人,真的會是已經消失半年之久的霍孟澤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3 AM

第50章 大丫鬟

  霍雲松今天起得稍微遲了一點,七點鐘才準備出門,一開門,他就看到了霍苾芬。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裝,雖然穿著高跟鞋,但身體挺得筆直,肩頭微濕,顯然浸染了晨露,恐怕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看到他的一瞬間,她原本緊繃的表情瞬間鬆弛,淚水奪眶而出:「大哥。」

  「站了一晚上?」霍雲松微微歎了口氣,「進來吧。」

  他開門讓她進去,霍苾芬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不知該如何開場,霍雲松看她幾眼:「多久沒休息了?」

  「也沒多久。」霍苾芬低聲說,也不訴苦。

  霍雲松就欣賞她那堅強的韌勁,他微微點頭,示意她在樓下稍等,他回到樓上,輕輕搖醒了孟櫻:「阿櫻。」

  「啊,怎麼了,已經很晚了嗎?」孟櫻睡眼惺忪,不知時間。

  霍雲松輕聲說:「我妹妹過來了,應該是連夜趕飛機過來的,我想讓她在隔壁休息一下,可以嗎?」

  孟櫻這下醒過來了,馬上說:「當然可以,你妹妹來了,親生妹妹?」

  「不是,我是獨子。」他示意她不必起來,「你再睡一會兒就好,我會安排好,不必擔心。」

  孟櫻想起來:「有客人來……」

  「不必當是客人,」霍雲松斟酌著詞句,「我先去買菜,回來再和你解釋好嗎?」

  孟櫻很是疑惑,但霍雲松既然那麼說了,她相信他必有緣由,點頭答應了。

  霍雲松到樓下示意霍苾芬跟上來,她打量著周圍,眼眶微紅:「大哥,你……」

  「和爺爺報個平安,你應該和他說過這次要過來吧。」霍雲松對著霍苾芬的態度與從前無二,仿佛他並沒有消失半年之久,「然後休息一下,我買菜回來再說。」

  霍苾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買、買菜,你在這裡……」

  「香鋪的老闆娘是我的女朋友,我會娶她,但她不知道我是誰,我不希望你提前透露任何一個字,明白嗎?」他的語氣雖然溫和,但態度不容置疑。

  霍苾芬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問:「爺爺那邊……」

  「我會親自和他解釋。」

  霍雲松把被褥從櫃子裡抱出來,霍苾芬哪裡敢讓他給自己鋪床,趕緊接過來,霍雲松說:「我希望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已經休息了,苾芬,我需要你在良好的狀態下為我做事,我說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霍苾芬嚴肅起來,「我不會向那個女孩提起任何一個字。」

  霍雲松頷首:「很好。」

  孟櫻起來的時候特地去隔壁的房間看了一眼,隔著花窗,她能隱隱見到一個人影,她輕手輕腳的下樓:「雲松。」

  「我在。」霍雲松說,「先吃早飯,我買了豆花。」

  孟櫻一邊喝豆花一邊問:「怎麼回事呀,你妹妹怎麼突然來了?」

  「我遇見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所以才來了這裡,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是希望不被別人打擾,重新開始生活。」霍雲松坐在她對面剝毛豆,「大概是昨天那個朋友認出了我,所以告訴了他們。」

  「不用擔心,我會解決這件事。」

  孟櫻握住他的手:「那我可以做什麼?」

  「愛我,永遠不離開我。」他說,「可以嗎?」

  孟櫻點點頭:「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吃中飯的時候,霍苾芬醒了,她整理好被褥,略作洗漱便下樓來,正好看到霍雲松盛了飯出來,看見她還說:「醒了?來吃飯。」

  霍苾芬深吸了口氣,以保證自己可以不露出任何破綻,她略微顫抖著手接過霍雲松遞過來的一碗飯:「謝謝大哥。」

  「不客氣。」霍雲松坐下來,為她們做介紹,「阿櫻,這是我大妹妹霍苾芬,你叫她苾芬就可以了。」

  孟櫻想了想才知道是哪兩個字:「苾芬孝祀的那個苾芬嗎?」

  「是。」霍苾芬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孟櫻,只能微笑。

  霍雲松握住孟櫻的手:「這是我,」他看著孟櫻,問,「老闆娘?女朋友?未婚妻?」

  孟櫻故意說:「老闆娘。」

  霍雲松笑了笑:「阿櫻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孟櫻反而難為情起來,偷偷瞪他一眼。

  霍苾芬味同嚼蠟,一邊為霍雲松的態度而心驚,一邊又焦灼地想知道他為什麼半年來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是怎麼吃完的這頓飯。

  吃過飯,霍雲松去廚房洗碗,神態自若,她連忙說:「我來吧。」

  「怎麼可以讓客人洗碗,你坐著吧。」霍雲松語氣輕鬆,眼神卻暗帶警示,霍苾芬不敢忤逆,如坐針氈。

  洗了碗,霍雲松又哄孟櫻午睡,她說:「我今天不睡了,下午要工作。」

  「那好好加油。」霍雲松握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等書房的門一關上,他的笑容就消失了,為了避免孟櫻聽見,他選擇在正廳裡和霍苾芬說話:「打電話給爺爺。」

  霍苾芬照做,電話撥出沒幾聲就接通了。

  「爺爺,我是雲松。」霍雲松輕聲說。

  那邊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有個蒼老的聲音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會讓苾芬今天就回去,過兩天,我會帶她一起過來,所有的事情,我都會當面解釋。」霍雲松語氣鎮定,仿佛這一幕已經預演過無數次。

  那邊說:「好。」頓了幾秒,忍不住又補充,「早點回家。」

  這下輪到霍雲松沉默了片刻,他說:「好。」

  通話到此結束,祖孫倆都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寥寥數語報過平安,其餘的盡在不言中。

  霍苾芬終於忍不住問:「大哥,你為什麼……」

  「苾芬。」霍雲松打斷她,「我說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回家解釋,你不必多問。」

  「您是想趕我走嗎?」霍苾芬湧上淚來,「至少,讓我在這裡,我不能看著您做那些事。」

  霍雲松輕輕一笑:「那些事?」他說,「人活在世上,要吃飯要穿衣,誰家能避免洗衣做飯呢,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霍苾芬心頭劇痛:「大哥,你吃了那麼多苦,這本來不該是你做的事。」她在霍家說是大丫鬟,也就幫忙斟茶倒水而已,出門在外做事,還有自己的私人助理,保鏢司機都是一應俱全的,更別提霍雲松了。

  他這樣的人沾染了煙火氣,豈不是都是她們的罪過。

  「我沒有吃苦。」霍雲松和她聊天的時候也沒忘記去廚房裡燒一壺水,「正好相反,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快樂。」

  「快樂?」霍苾芬不可置信,「為什麼?」

  「苾芬,你後悔來霍家嗎?」霍雲松問她。

  她搖了搖頭:「那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如果不是到了霍家,她的人生肯定是另一種樣子,為拮據的金錢而忙碌,為細碎的生活而操心。

  「可如果不進霍家,你就是你自己,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霍雲松說,「進了霍家,你說是我的妹妹,實際上並沒有自由。」

  霍苾芬說:「人要得到什麼,必然付出什麼,我並不後悔自己抓住那個機會。」

  霍雲松想想,微微自嘲:「也是,至少,這也是你自己選的,我是沒得選。」

  「大哥?」霍苾芬聽著不對勁,試探著問,「你什麼時候回北京呢?」

  霍雲松神色恢復如常:「用不了幾天,你不用擔心。」

  霍苾芬又問:「那孟小姐呢?」

  「我當然帶她一起。」霍雲松問,「我原來的身份證註銷了嗎?」

  霍苾芬激動地說:「當然沒有!我們都不願意相信這件事……你會回來的,對嗎?」只要霍雲松回來,霍家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一切回到正軌。

  「我會回霍家一趟。」他說。

  霍苾芬知他甚深,聽出了他話裡的涵義,震驚地問:「難道,大哥還打算離開?」

  「我也不知道。」霍雲松說,「她願意陪我留下來,我就回霍家,她想回這裡,我陪她回來,苾芬,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霍苾芬哪怕心中有所猜想,但也絕對認為是天方夜譚,她怎麼都想不到,這番話會從霍雲松嘴裡說出來:「大哥,你,你瘋了嗎?」

  「我都死過一次了,瘋了又怎麼樣?」霍雲松輕輕一笑,「苾芬,你想我回去,那麼,幫我把她留下來。」

  霍苾芬閉了閉眼,平靜下來:「我明白了,我會照您的吩咐去做。」

  「我的房間還保持原樣?」

  「是。」

  「那麼,有一些事你可以幫我辦到。」

  霍苾芬來去匆匆,孟櫻還沒來得及和她打什麼交道,她就說定了六點的飛機,不得不走了。

  孟櫻就這麼莫名其妙把她送走了,真的如霍雲松說,他全都處理好了。

  夜裡,她問:「那,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有。」霍雲松撫摸著她的手臂,「你願意陪我去一趟北京嗎?」

  孟櫻奇怪:「北京?」

  「是,我的親人都在那裡,我需要回去見他們一次,我想你陪我一起去。」霍雲松問,「可以嗎?」

  孟櫻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比想像中還要緊張:「阿櫻?」

  「你的心跳得真快。」孟櫻忍俊不禁,「很緊張嗎?」

  霍雲松沉默一會兒,承認:「是,我很怕你說不。」

  「我怎麼會呢。」孟櫻戳了戳他的胸膛,寫了「OK」,「我陪你呀,我說過,不會離開你的。」

  霍雲松這才長出了口氣:「阿櫻,你學壞了,居然嚇我。」

  「沒有。」孟櫻難得看他吃虧,怎麼肯認。

  霍雲松抱住她:

  霍雲松抱住她:「你不是想看故宮嗎,我們就先去玩兩天,把你想看的地方都看了,然後再去也不遲。」

  「可以嗎?」

  「當然,你想去哪裡?」

  孟櫻數數覺得好多:「故宮景山、天壇地壇、頤和園圓明園、恭王府雍王府、什剎海……這要去幾天?」

  「好多天。」霍雲松低聲說,「不過,我們有時間。」

  「也不用每個都去一遍。」孟櫻說,「我們在國慶之後去吧,到時候天不會太熱,人也不會太多。」

  他柔聲說:「都聽你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5 AM

第51章 飛英會

  去北京之前,香鋪來了兩個客人。

  那個時候,孟櫻正很生氣地滿房間抓狸奴,和霍雲松告狀:「它又不肯剪爪子了,你幫我把它抓住不要讓它動。」

  霍雲松笑了笑:「好,等等。」他一伸胳膊就把躲在櫃子上的狸奴拎了下來,狸奴委屈死了:「喵~喵~」

  「都說了不許跑了。」孟櫻拿了指甲鉗給它剪爪子,霍雲松就耐心地抱著狸奴,免得它去撓她。

  站在門口全程圍觀的殷梨和石唯:「……」

  殷梨到現在還記得十八歲那年初見,她從國外回來,被兩個哥哥帶著去參加今年的飛英會。

  地點是在霍家的醉芳園,霍孟澤是主,她是客,桃花樹下,她大哥把她引薦給他:「我家三妹,單名一個梨字。」

  「殷三姑娘。」他遞了一杯酒給她,小小的白色的酒盅,這是飛英會的規矩,參加宴會的客人手中都要有一杯酒,待春風吹過,花從枝頭墜落,飄飄揚揚,落在誰的杯中,那人就要喝盡杯中的酒,飛英會之名由此而來。

  遞給她的那一杯酒是粉粉嫩嫩的桃紅色,他唇邊有著淡淡的笑意,「這是去年新釀的果酒,不醉人。」

  「謝謝霍大哥。」她抿了一口,果真酸酸甜甜,並沒有多少酒精度數。

  霍孟澤和殷家老大殷傑聊了幾句,說起前兩天剛辦過生日宴會,他就笑笑:「那真是不巧,前兒我出了趟遠門,沒趕上三姑娘的芳辰,回頭我讓苾芬把禮物補上,三姑娘可別見怪。」

  「霍大哥說笑了。」她隨母親在國外住得久了,還沒有適應國內這樣的文化傳統,頗有些拘謹。

  霍孟澤便問她:「十八了,取字沒有?」

  「爺爺親自給她取的,」殷傑就笑,「麗華。」

  霍孟澤摩挲著酒盅的杯沿,對她微微笑了笑:「娶妻當娶陰麗華,好名字。」

  她的心驀然漏跳了一拍。

  後來漸漸熟了,就彼此以字稱呼,每次他叫她「殷麗華」的時候,她都會想起那句話。

  娶妻當娶陰麗華。

  「這貓挺可愛的呀。」石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追憶,殷梨回過神來,看到他居然手賤想去摸一摸人家的貓。

  要不是在外面,她恨不得擰這表弟的耳朵,你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的人是誰,你去摸他的貓?

  沒想到孟櫻很客氣:「要摸嗎?」

  石唯欣喜:「可以嗎?」

  「可以。」孟櫻說,「她是個女孩子,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石唯去摸狸奴,狸奴果然沒抗拒,懶洋洋地窩在孟櫻懷裡甩尾巴。

  石唯過足了癮,霍雲松才說:「把它給我吧,你好好去畫畫,省得它來吵你。」

  「那好吧。」孟櫻把狸奴給它,一看能被霍雲松抱,狸奴二話不說立刻跑到他懷裡蹲著,露出肚皮要他摸。

  孟櫻一步三回頭,幽怨難平。

  霍雲松看到她進門,把狸奴從懷裡拎出來放到地上:「別去吵她,知道沒有?」

  狸奴委屈:「喵~~」本宮愛的男人背後總是對我辣麼冷淡。

  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先開口。

  霍雲松對著他們當然和霍苾芬不同:「買什麼?」

  「呃……」石唯看看表姐,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殷梨輕輕問:「你沒事吧?」

  「僥倖未死。」

  「為什麼不回霍家,大家都……很難過。」殷梨輕聲說,「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嗎?」

  霍雲松頷首:「是。」

  聽到這個答案,殷梨像是松了口氣似的,她知道分寸,不會多問,只是忍不住替他感慨一聲:「你受苦了。」

  受苦?他現在每天可以抱著喜歡的人睡覺再抱著她醒來,覺得人生極樂莫過於此,有什麼好受苦的。

  但也許在他們看來,他隱姓埋名就是忍氣吞聲,被囿於那麼一個小店鋪裡,應該痛苦不堪才對。

  「老闆娘還挺漂亮的啊。」石唯忍不住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這種戲碼也不少見,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嘛!

  霍雲松知道他們對孟櫻的看法,他不動聲色:「謝謝。」

  石唯:「???」

  「謝謝你誇我的意中人。」

  石唯倒吸了一口冷氣,就好像霍苾芬在圈外是霍家大小姐,其實圈內都知道是大丫鬟一樣,不同的指代有不同的涵義,要是不清楚他們的語言藝術,很容易被搞昏頭。

  他和霍苾芬介紹孟櫻的時候說過女朋友這個詞,那是因為當著孟櫻的面,在普通人看來,女朋友就是正式的交往物件了。

  但他們自己人說起來,女朋友只不過是鶯鶯燕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未婚妻的意思就是正兒八經的要結婚的,和家族有關係的未來伴侶,這是一種正式的關係。

  可是,他說的是「意中人」。

  鍾情的人,中意的人,這和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樣,這代表了他這個人所認定,不是尋歡作樂,不是家族要求,而是霍雲松看中的。

  霍雲松見他們明白了,便說:「要買點什麼走嗎,做不成生意,老闆娘要生氣的。」

  石唯:「不是說是意中人嗎?」

  「你可能還沒有搞清楚情況。」霍雲松說,「我現在靠她吃飯,吃軟飯,你懂嗎?」

  石唯:「嗯哈?」吃軟飯?他?吃軟飯???

  殷梨明白過來了,她大大方方笑了笑:「行啊,哪個好,我正好買點回去當手信。」

  「這個吧。」霍雲松取出一個瓷罐,「木樨油。」

  石唯年紀還小,忍不住好奇心:「這是什麼玩意兒?」

  霍雲松取出孟櫻新寫好的一張香方給他。

  「淩晨摘木犀花半開者,揀去莖蒂,令淨,高量一鬥,取清麻油一斤,輕手拌勻,捺瓷器中,厚以油紙密封罐口,坐於釜內,以重湯煮一餉久,取出安頓穩燥處,十日後傾出,以手沘其清液,收之,最要封閉最密,久而愈香。如此油入黃蠟,為面脂,馨香也。」

  殷梨就說:「那就要這個吧。」

  「謝謝惠顧。」

  石唯苦逼地拎著幾個罐子離開了香鋪,路上,他忍不住問:「三姐,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沒帶腦子。」殷梨歎了口氣,「之前爺爺有意思讓我們和霍家聯姻,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都能感覺到的事,霍雲松會不知道?」

  「所以呢?他是決定要把那個女人帶回霍家嗎?那你怎麼辦?雖然那個老闆娘看起來脾氣挺好的樣子……」石唯對在外面養個小情人的做法早已習慣,混得好的是如夫人,混得不好的就是小星星。

  殷梨對自家表弟的智商無語:「他不是要養在外面,他要娶回家,所以告訴我,最好讓我別蹚這渾水,不然到時候弄得沒臉。」

  「他什麼時候說的?」石唯驚悚了,「我斷片了?」

  「他不用說,意中人三個字就夠了。」

  不不,除了意中人之外,「吃軟飯」三個字還暗示了什麼,是她猜的那個意思嗎?

  石唯看她瞬間沉默下來,稍微有點替她可惜:「三姐,你是不是挺喜歡他的呀?」

  殷梨說:「是啊,不然爺爺物色孫女的時候,我又何必那麼費力。」

  石唯吶吶了半天才說:「之前的事沒說下去,不就是因為他出事了麼,現在他好好的,也不是沒希望啊。」

  「就是沒希望。」殷梨看著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你想想,霍家大公子是什麼身份,這胎投得難道還不夠好嗎?代表了什麼,我不說你也知道,他說不要就不要了,你看他這樣,像是被迫留下的嗎?」

  「他為了那個女人,什麼都不要了,小唯,你做得到嗎?」殷梨不是不瞭解霍雲松,相反,她很瞭解他,正因為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才希望嫁給他。

  一是喜歡,二是放心,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但如果她非要嫁給他,那不是和他在一起,那是和他作對。

  「我絕不會和他做敵人。」殷梨放棄地很果斷,「相反,我要幫他,這樣他才會承我的情……說不定我還能用這件事擺脫田鬱這個麻煩。」

  石唯:「……」不是很懂你們的樣子。

  殷梨看著表弟一臉懵逼,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石唯是她表弟,石家雖然富裕,但並沒有殷家霍家那些規矩,他一直都挺自由的,但他們不是。

  「三姐,霍雲松要娶那個女人,可能嗎?」石唯思來想去都覺得這走向不對勁,「天差地別啊,老實說,我覺得他可能是之前受了傷,所以在這裡養病,日久生情也是正常的,他們之間沒可能明媒正娶的。」

  殷梨淡淡道:「要得到什麼,就付出什麼,我剛才說過,他可以什麼都不要,既然無所求,憑什麼說不?」

  石唯說:「我就是覺得什麼都不要這不現實,霍家的長孫,和一個普通人,能比嗎?」

  「小唯,你不瞭解霍雲松,他是一個很理智很理智的人,是霍家教出來最完美的一個繼承人,」殷梨說,「我有時候覺得很害怕,因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必然有他要達到的目的,他不會隨心所欲,因為自己想要什麼而去做什麼,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是都是為了霍家。」

  石唯駭笑:「你說得怎麼和機器人一樣啊。」

  「霍雲松這個人,從不讓個人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斷和決定,留在這裡,百害而無一利,如果他還要霍家這個身份,他就不會這麼做,可他既然那麼做了,也就意味著這件事……他會做到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6 AM

第52章 初進霍門(上)

  秋季的北京是這個城市最美的時候,藍天白雲,碧空如洗,霍雲松下飛機的時候想,他還是回來了。

  他知道自己一到北京,就該有很多人知道他回來的消息了,可他沒有第一時間回霍家。

  他和孟櫻先住進了酒店,然後像每一個普通的遊客一樣去看景點。

  故宮裡人山人海,霍雲松牽著孟櫻的手,兩個人就隨著人流慢慢逛,孟櫻買了很多故宮的周邊,膠帶書簽手鏈,她說:「回去以後可以再抽個獎,這些做得都挺有意思的。」

  「好啊。」他笑了笑,佯裝沒有看見隱藏在人群裡的保鏢。

  他也沒有上前來相認。

  逛完了故宮,兩人在附近吃了頓飯,今天的行程就宣告結束。

  第二天去了頤和園,這比故宮適合拍照,霍雲松給孟櫻拍了兩張照片,她要求刪掉:「不好看,我都沒化妝。」

  「我覺得挺好的。」霍雲松不肯讓她刪,最後還是抵不過她的懇求,遺憾刪除。

  晚上去了南鑼鼓巷,孟櫻略有失望:「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

  「一直都是。」身邊來來往往的不是普通民眾就是各地遊客,旁邊的各色店鋪裡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群。

  他從沒有以這樣的視角看過這個城市,突然覺得陌生極了。

  草草逛過,兩人還是很早就回了酒店休息,孟櫻看行程:「明天去恭王府吧,什剎海在旁邊,應該很近。」

  「好啊。」霍雲松坐到她身邊,叫她的名字,「阿櫻。」

  孟櫻抬起頭:「嗯?」

  霍雲松拿出了一枚很小的銀戒指:「如果我現在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

  孟櫻意外極了,她疑惑地看著霍雲松,卻發現他眼中的慎重不容作假,她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為什麼?」

  「我想你嫁給我。」霍雲松拿著那枚細細的銀戒指,「只要你不介意我現在只能買得起這樣的戒指。」

  孟櫻和他在一起後照舊給他零花錢,看來這些私房錢都今天用來買戒指了,這雖然只是一枚銀戒,但做工精細,還是很漂亮的。

  她想了想:「那你再來一次。」

  霍雲松會意,半跪在她面前:「孟櫻小姐,請你嫁我為妻可好?」

  孟櫻把手遞給他,讓他為自己戴上了那枚戒指,她放在燈下仔細端詳了一番,突然笑了:「那現在是未婚妻了嗎?」

  「只要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霍雲松說,「我帶了戶口本。」

  孟櫻震驚了:「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是。」他坦然承認,「我的戶口在北京。」那天在故宮,其實霍苾芬也在,偽裝後隱藏在人流中,她把自己從前的身份證明交給了他。

  領證還是很慎重的事,孟櫻想了想,有些猶豫,霍雲松問她:「你覺得太快了,是嗎?」

  「我不知道,我總覺得……」她也覺得奇怪,為什麼自己心底隱約不安,「有點沒底。」

  霍雲松歎了口氣,放棄了,他不該這樣對她,她有知情權,而不是應該在知道一切之前就被他綁上婚姻的船,這樣對她不公平。

  「沒關係,你能答應我就很高興了。」霍雲松吻了吻她的額頭,「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你肯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孟櫻露出笑靨:「好。」

  第二天,風和日麗,絕對是個好天氣。

  他們先逛了恭王府,出門的時候看到有三輪車,說是可以在胡同裡逛一逛,最後可以送到什剎海,孟櫻覺得這主意不錯,拉著他上了車。

  騎三輪的師傅盡職盡責和他們聊著北京的各個八卦,說起四合院的歷史更是頭頭是道,門前為什麼種槐樹,門檻為什麼有高低,門墩的方圓又有什麼講究,聽得孟櫻十分感興趣。

  興致上來了,三輪師傅忍不住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說:「這位姑娘,你知道那邊那個院子是誰家的嗎?」

  孟櫻說:「這院子很新,我猜不出來。」

  「這是京城霍家的院子,」三輪師傅蹬著車,神神秘秘和他們八卦,「聽說,只有當家人最喜歡的那個孫子才能住進去,其他人進都別想進這個門,可惜啊,半年前好像辦了喪事,那段時間院子前都掛著白燈籠呢。」

  他說著,正要拐彎,霍雲松卻說:「停一停。」

  三輪師傅以為他們要下去拍照,很爽快地把車停了,霍雲松給了他小費:「謝謝,就到這裡吧。」

  孟櫻疑惑:「不是去什剎海嗎?」

  霍雲松說:「既然到了家門口,你就先和我回家吧。」

  孟櫻:「啊?」

  三輪師傅:「……」

  孟櫻被霍雲松牽著進霍家門的時候還有點茫然:「我們是去哪兒?」

  霍雲鬆緊緊握著她的手,語氣平靜:「回家。」

  霍家是典型現代新修的四合院,一進門看見的是偌大的影壁,她只看了一眼,沒認出是神獸還是飛龍,接著又進了一道垂花門,這就算是內院了,兩邊是抄手遊廊,正對著的就是正房。

  霍苾芬迎上來,低聲說:「爺爺和四少爺在後院下棋。」

  「霍致遠?」霍雲松輕笑一聲,「他常來?」

  霍苾芬面色微沉:「是,最近幾個月常來,爺爺還留他在這裡過了幾次夜。」

  霍雲松顯然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牽著孟櫻的手:「沒關係,我們先過去吧,既然進了家門,還是要先見一見爺爺。」

  孟櫻還糊裡糊塗的,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陸陸續續遇見一些不知是傭人還是保鏢,均停下腳步,微微欠身等他們走過去,然後重新開始工作,條理分明。

  孟櫻還想,她剛剛還以為要聽見一句「林姑娘來了」。

  正房後面有一個小花園,有個老人正在和一個年輕人下棋,兩個人旁若無人,顯然並沒有注意到霍雲松的到來。

  旁邊還有一個笑盈盈的年輕姑娘站著,時不時為他們斟茶倒水。

  霍雲松也不在意,正好和孟櫻解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阿櫻,那個是我爺爺,另一個是我三叔的兒子霍季灃。」

  孟櫻聲音微微一顫:「那,你是誰?」

  「我的本名,」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很久才說,「叫霍孟澤,雲松是我的表字。」

  霍家嫡孫取名皆是按照嚴格的排行,他是長孫,所以叫霍孟澤,孟,長也。

  孟櫻覺得有點難過:「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因為不重要了。」霍雲松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有開口。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那盤棋才下完,霍雲松知道會有這麼一個下馬威,所以並不焦躁,孟櫻只覺得事情超出了預料,沉默著不說話,也不覺得難熬。

  最後還是霍季灃先發現了他,笑容滿面:「大哥回來了,爺爺和我說大哥沒事,我還一直不敢相信呢,沒事就好,回來就好。」

  「多謝致遠關心,僥倖不死,是我的運氣。」霍雲松看向霍老先生,「爺爺,我回來了。」

  「說死就死,說失蹤就失蹤,」霍老先生剛知道他安然無恙時自然是欣喜不已,可他拖了那麼久才回來,怒氣也少不了,可他和霍雲松一樣,並不是會把怒意表現出來的人,他只是不鹹不淡地反問,「現在,說回來就回來,你怎麼知道這霍家還有你的位置?」

  霍雲松走到霍老先生面前半蹲下來,就好像小時候承歡膝下一樣:「霍家有沒有我的位置並不重要,我都死過一次,有什麼還看不開放不下的?」

  霍老先生眉毛微微一動,但並不開口。

  「這一次回來,一是想讓您安心,讓您擔心這麼久,是我的過錯,二是把我中意的人帶回來給您看看。」霍雲松的聲音很低,「如果您覺得我不配再進這個霍家的門,那我這就離開,請您保重身體。」

  孟櫻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說是霍孟澤還是霍雲松都不重要了。

  他好像真的只是來探望親人而已。

  霍老先生被氣著了:「你說什麼?」他狐疑地看著這個孫子,想要知道他是不是以退為進。

  霍雲松說:「我和阿櫻給您帶了禮物。」他看向孟櫻,孟櫻把包裡的一個木盒取出來遞給他,霍雲松把盒子打開,「這是安神香,您晚上睡不好的時候點一支吧。」

  他細心地替霍老先生整理好蓋在腿上的毛毯,對霍季灃說:「好好孝順爺爺,不要學我做個不孝子。」

  他站起身來,「爺爺,那我們就先走了。」

  他這句話一說,霍苾芬驀然色變,而霍季灃和霍菁菁臉上難掩喜色。

  霍老先生心中冷哼一聲,上不得檯面就是上不得檯面,霍季灃怎麼好和霍雲松比,這個孫子他帶在身邊教了二十多年,哪怕是擺了他一道,但能瞞過霍家那麼久,就是他的本事。

  霍家的繼承人是否聽話順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能力。

  他不可能放棄霍雲松,因為他沒有時間再去培養一個繼承人,也不可能找到一個比他更出色的繼承人。

  「回來。」霍老先生服了軟,「兩句話都沒說就要走,你還真是夠孝順的。」

  「爺爺哪裡的話。」霍雲松也微笑,「我還以為您是想我快點滾。」

  「坐下說話。」霍老先生指了指椅子,「苾芬,泡茶來,你大哥好久都沒吃過家裡的東西了。」

  又對霍季灃輕描淡寫,「致遠今天就先回去吧。」

  霍苾芬唇角微揚:「是。」

  霍季灃面色微微一白,但也知道分寸,絕不敢造次,還要笑著說:「爺爺真偏心,大哥回來就不要我了,那我改天再來。」

  孟櫻有點羨慕他可以退場,霍雲松又騙人,說了要走,結果還是走不了。

  霍雲松牽了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霍老先生銳利的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她緊張地去拉霍雲松的袖子。

  霍雲松握著她的手,「爺爺,你別嚇她,阿櫻膽子比較小,何況她現在應該被我弄糊塗了。」

  霍老先生挑了挑眉毛:「怎麼?」

  「進家門之前,她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該叫孟澤。」霍雲松說,「是我的錯,您別怪她。」

  霍苾芬斟了茶上來,又上了糖蒸酥酪:「孟小姐,大哥說你喜歡吃甜點,家裡的廚師比不得大哥細心,這酥酪您嘗嘗合不合意。」

  「謝謝。」孟櫻看了霍雲松一眼,手足無措,他故意逗她:「我喂你?」

  三個字嚇得孟櫻趕緊自己拿起湯匙嘗了一口,不甜不淡,剛剛好。

  霍老先生:「……」這是不是故意來氣我的?

  「到底怎麼一回事,你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吧?」

  霍孟澤的死亡或者說是失蹤,來源於一次恐怖~襲擊,那時他正巧在國外的大使館裡,槍戰開始的時候,他立刻躲了起來,避免死在了掃射中。

  後來,襲擊者挾持了大使館的人,要求談判,反復折騰了三個多小時,最後他們如願以償達成了交易,除此之外,還要求一部直升機離開這裡。

  為了確保安全,他們要求一名人質同行,彼時,大使館裡還有另一位大人物的獨子,因為他身份不凡,被襲擊者一眼看中要求帶走。

  霍雲松就是在這個時候站出去的,他冒認那位獨子的身份,成為了他們的人質,理由有二:

  一,那個大人物將飛黃騰達,前世的他不知道有這次襲擊,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為霍家爭取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二,他已有所準備,希望借此脫身去找孟櫻。

  他上了他們的飛機,而直升機卻在飛行過程中被擊落,他被認定葬身大海,屍骨無存。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7 AM

第53章 初進霍門(中)

  這些前因是孟櫻不知道的,霍雲松之所以詳細地說了一遍,一是為了給後面的事做鋪墊,二是讓孟櫻心疼一下,好不要找他秋後算帳。

  孟櫻也果真沒有再去糾結他為什麼騙她,她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你從來、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我見你的時候,我已經沒事了。」他握住她的雙手安慰。

  霍老先生並不想重溫一遍失去孫子的痛苦,他問:「之後呢?」

  「我被出海的漁民所救,在當地的小醫院裡待了一個月。」霍雲松說,「保險起見,我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霍老先生微微頷首,被陌生人救起,不知情況如何,又身在異鄉,命懸一線,不用真實身份而用化名,這是明智的選擇。

  他問:「那之後為什麼不回來?」

  「一開始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死了會更好。」霍雲松語氣平靜,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話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震動。

  霍老先生脫口便斥:「胡鬧!」

  「我活著,恩情銳減,甚至有一天會消失不見,反而覺得挾恩圖報,可我死了……沒有什麼比得過死人。」霍雲松問,「不是嗎?」

  霍老先生知道他說得對,死了又復活,這裡頭的文章就大了,說不定還會以為是霍家籌謀了一切,可如果霍雲松死了……沒有誰會賭上自己的繼承人,那太虧本了。

  可就算是這樣,「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霍老先生這麼說。

  霍雲松微微笑了笑,繼續往下說:「過了一段時間,我又有了別的想法,爺爺不要見怪,那個時候我整天在病床上無所事事,也只能想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這下反而是孟櫻問他:「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為霍家而生,從小時候起,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霍家,所以那個時候,我也為霍家的利益死了。」霍雲松撫摸著她的手背,緩緩握攏,「為霍家生,為霍家死,我什麼時候可以為自己活一次?」

  孟櫻怔住了,這個問題他們曾經似是而非提起過,那個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麼孟家沒有養她,卻要她履行做孟家女兒的一切,霍雲松讓她為自己活。

  所以,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嗎?

  為霍家生,為霍家活,為霍家死。

  他都死過一次了,為什麼不能為自己活一次?

  霍老先生卻一哂:「你太天真了,你之所以可以在這裡對我說這樣的話,是因為你是我的孫子,不然,你以為呢?」

  「我知道,我的血肉是父母給予,我的一切都是爺爺給我的,所以,」他抬起頭來,對霍老先生說,「我想知道,如果我失去了一切,我會怎麼樣。」

  「第一個困難,是我沒有錢了,我墜海的時候,身上只帶了一點點的現金,付醫藥費都不夠,所以賣掉了一些東西,最值錢的應該是手錶,可惜壞了。」霍雲松回想起那段日子,不由笑了起來,「爺爺,你說得對,我離開了霍家,我什麼都不是。」

  霍老先生反而覺得心疼起來,這個孫子含著金湯匙長大,哪裡為錢發過愁:「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用身上最後的錢買了一張車票,沒有刻意選擇去哪裡。」他說的當然是謊話,但像模像樣,邏輯通順,誰也沒有懷疑,「去青萍縣,只是因為錢恰好夠車費而已,我到了那裡,看到有一家香鋪在招工,所以我厚顏請求老闆娘收留我。」

  霍雲松看向孟櫻,對她眨眨眼,「老闆娘心軟,讓我留了下來,我就這麼活了下來,然後喜歡上了她,她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我發現事情也沒那麼糟糕,老闆娘養家糊口,我就做做飯買買菜,過得也挺好的。」

  孟櫻眼眶都紅了,眼睛裡蓄滿了眼淚,霍雲松哭笑不得:「阿櫻,別哭,這沒什麼好哭的,不然我怎麼遇見你?」

  孟櫻也知道這個時候哭出來真的是太糟糕了,可情難自禁:「你可以和我說的呀,和我在那裡吃了那麼多苦,你沒有必要留在那裡的。」

  「我不覺得苦,」他說,「正相反,我過得很輕鬆,很簡單的生活,早晨去買菜做飯,陪你讀書,給狸奴梳毛,晚上去散步,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寶貴,我真的沒有後悔過。」

  霍老先生沉默了半天,才問:「你是真的不想回來了?」

  「我聽到梅鄉開會的新聞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夢裡不知身是客。」他看著霍老先生,「我的一切都是霍家給的,二十多年的心血,不是我死一次就能還的。」

  霍雲松瞭解霍老先生,同樣的,霍老先生也瞭解自己的孫子。

  他可以放棄這個孫子,重新選擇一個繼承人,霍雲松會離開,會回到那個小地方繼續過他柴米油鹽的日子。

  他已經不在乎自己被放棄了。

  而他如果要留下他,那必須做出讓步。

  真的是……長大了啊。

  霍老先生不知道是自豪還是惱怒:「說出你的條件。」

  「我要和阿櫻結婚,我要和她在一起。」霍雲松很冷靜,「然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孟櫻一驚,脫口就說:「我不同意。」

  霍雲松轉頭看了她兩秒鐘,退讓了:「好,那就沒有條件,我們回青萍。」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孟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懵了,霍雲松柔聲安撫她:「阿櫻,沒關係的。」

  霍老先生似笑非笑:「看來你還沒有告訴過她,做你的妻子意味著什麼,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意孤行,痛苦的人是她。」

  他閱人無數,孟櫻是什麼性格,看一眼就知道了。

  哪怕她有好的出身,相匹配的身份,就沖這傻白甜的性格都不可能,要是真的聰明有能力,網開一面不是不可以,可她欠缺了最重要的能力。

  孟櫻才不理他,她對霍雲松說:「我不要你為我選什麼,你應該、你應該選擇你想要的生活,你想回來,那就回來,你不想回來,我們就離開。」她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她要和霍雲松在一起就必須回家去忍受孟家的挑剔與侮辱,她才不同意。

  她不在意他究竟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霍雲松,還是那個霍家的霍孟澤,是後者就要為霍家嘔心瀝血一輩子,這、這也太……她希望他能選自己想要的生活。

  霍雲松微微牽動嘴角,像是覺得苦澀又甜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江南小鎮的平靜生活,但至少這段時光,他是快樂的。

  但現在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回京城的那一剎那就決定了,他回不去了。

  可是這裡的無奈和妥協,孟櫻不會明白,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他能有那麼幾個月做自己的時光已經太難得了。

  他們這樣的人,沒有自由的權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在自己身邊也能過上和從前一樣的生活。

  所以他問:「如果,我想回家,你願意陪我留在北京嗎?」

  孟櫻遲疑了一下,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呀。」

  「也是。」霍雲松吻了吻她的手背,問霍老先生,「我想先帶阿櫻去休息一下,晚上等我爸媽來了,我還有些事要同您說。」

  霍老先生深深看他一眼,同意了:「去吧。」

  霍雲松帶孟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霍苾芬已經收拾過了,傭人拿出來的拖鞋是情侶款的胖噠。

  孟櫻為這樣的巧合而開心:「你看。」

  「喜歡嗎?」他問。

  孟櫻明白過來了:「你弄的?」

  「阿櫻,不管我們回不回去,我都必須留在這裡做一個決定。」霍雲松捧著她的面頰,「你願意陪我在這裡先住幾天嗎?」

  孟櫻點了點頭,霍雲松吻了吻她的額頭:「已經有人去酒店拿我們的行李了,你要先洗澡休息一下嗎,晚飯我讓人端進來吃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

  孟櫻猶豫了一下,說:「你想留下來嗎?」

  霍雲松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說過,我是家裡最受寵的孩子,這和小龍在家裡的受寵不一樣,這裡的院子,其他兄弟姐們們只有逢年過節才能進來,可我從小就住在這裡。」

  孟櫻明白了:「你想回來的。」

  「我在香鋪裡過得更快樂,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也知道,我這麼做辜負了很多人。」

  霍雲松抱住她的腰,臉頰貼著她的臉,他低聲說,「我爺爺希望我繼承霍家,他在我身上花了很多心血,我離開,他的心血付諸東流。」

  「我的父母只有我一個孩子,雖然我父親還有兩個孩子,但他們沒有可能進家門,我的死亡意味著我父親的地位岌岌可危,我母親更是沒有了憑仗,還有,苾芬是我的妹妹……這麼說或許你還不明白,她是我的附庸,我好,她才好,我死,她一文不值。」

  孟櫻聽著驚駭不已:「你們家……你們家怎麼這樣?」

  「我一直瞞著你是我不好,因為我怕你聽見以後會離開我。」霍雲松握住她的手,「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的。」

  孟櫻抱緊他:「我沒有說要離開你。」她簡直不敢想在這樣的家庭中,如果她還放棄他,他要怎麼辦,「我不會離開你的。」

  「阿櫻,我會儘量去爭取和你回青萍。」霍雲松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聲說,「我會盡力,你要相信我。」

  孟櫻猶豫了一下,沒有同意:「我想知道你的願望,你想留下嗎?」

  「想。」他說,「我留下來,恢復身份,就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

  孟櫻惱恨:「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要你為了我,為了什麼霍家,為了你,為了你自己,我不要你為了犧牲,我不會開心的,我只要想一想,想一想你和我回去的話你要背負多少,我就覺得難過,我不會開心的。」

  「我們家是你和我兩個人,不是你為了我付出一切,如果是這樣,那你為霍家付出和為我付出有什麼區別?」

  他總是在為別人而活,從前為霍家,現在為她,她想一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她希望他選自己真正要的生活,為自己而選擇。

  霍雲松低聲笑了起來,孟櫻在問他真正想要的,可他真正喜歡哪種生活,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這並不妨礙他做出最理智的選擇:「那麼,我的懇求是,無論我做什麼樣的選擇,你不要離開我。」

  孟櫻看著他的眼睛:「這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他平靜地望著她,「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4-18 09:29 AM

第54章 初進霍門(下)

  夜裡,霍雲松的父親霍元和母親廖君潔趕來,看到完好無損的兒子,心頭總算落下一塊大石,廖君潔罕見地落了眼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不是為了地位權勢,血緣親情也是斬不斷的。

  「父親,母親。」霍雲松從霍苾芬手中接過茶盞,親手端給父母和爺爺。

  廖君潔根本不想喝茶,她迫不及待地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霍雲松又把之前的那番話重複了一遍。

  廖君潔第一個反對:「我不同意。」她覺得這件事荒謬得不像是自家兒子的做法,「你要是喜歡她,我不反對你和她保持關係,但娶進門來,不行。」

  霍老先生嗤笑一聲,他倒是很有興趣,想知道這個孫子怎麼說服他們。

  他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打消這個念頭,難道還是會和下午一樣,以離開為要脅?

  「我為救他而死也就算了,」霍雲松不緊不慢道,「可現在沒有死成,好處霍家已經拿了。」

  霍老先生在心裡給他打分,不錯,這的確是一個不得不重視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恩情就變成了結仇,那就得不償失了。

  廖君潔是霍太太,她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那就非要娶她嗎?」

  「不娶她,你信嗎?」霍雲松想過很多說服他們的藉口,他很冷靜,「我癡迷上一個平凡的女人,為她隱姓埋名,為她不肯回來,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這是事實,既然是事實,我就不怕人拆穿。」

  霍元說:「那也不是非此不可。」

  「我只是給你們一個理由,非此不可的原因只有一個,我要娶她。」霍雲松說,「她如果不願留在這裡,我會和她一起走。」

  廖君潔不可置信:「為了她,你什麼都不要了?」

  「媽,你不用懷疑我是不是在誇大其詞,我已經那麼做了。」

  霍元略作沉吟,霍老先生還能換一個孫子,對他來說,也沒有第二個兒子可以換了,要保證自己的地位,他的兒子就必須是繼承人,所以,他第一個松了口:「那個女孩子……是個怎麼樣的人?」

  如果是個聰明有能耐的,倒也不是不能操作一二。

  霍老先生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像個小白兔一樣,你兒子壓根沒告訴人家是誰,人家會不會留下來還不知道呢。」

  「這是我和她的事,她已經答應嫁給我了,不會反悔。」霍雲松淡淡道。

  霍元問:「如果她不能承擔起你妻子的責任……雲松,娶別人,你一樣可以和她在一起。」

  廖君潔諷刺一笑,霍元和她性格不合,夫妻兩貌合神離,他養了數個情人,並且並不掩飾。

  「如果做我妻子的責任是忍受丈夫有別的女人,那我想她沒有必要那麼做。」霍雲松說,「如果是別的事,我會去做。」

  廖君潔不得不和丈夫站在同一陣線:「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妻子去做。」

  「我以為伴侶是陪你度過後半生而不是成為工作夥伴。」

  霍老先生忍不住打斷了他:「我可不想聽你這種心靈雞湯,你自己也知道她不合適。」

  「是,我知道,但她只是不適合做你們心目中人選,而不是我。」

  「你應該知道我們也不會同意的。」

  霍雲松說:「這一點我不會讓步。」

  氣氛陷入了僵局,霍苾芬給所有人添了一次茶,隨後恭敬地站在一邊當背景板。

  廖君潔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要見見她。」

  「她休息了。」霍雲松說,「明天我帶她來見您。」

  廖君潔紅唇一勾,語氣卻不客氣:「你連讓她來見我都不敢,她怎麼在這裡生活下去。」

  「我知道。」霍雲松說,「所以,我走也可以。」

  「你不用拿這個來威脅我們,」霍老先生並不是喜歡被人要脅的人,「用多了,就不靈了,我再說一遍,霍家不是非你不可。」

  霍雲松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微不可見地一歎:「我沒有以此為要脅,我是認真的,事實上,沒有比我更清楚她做不到,我不希望她為我而變成那樣的人,所以,我願意放棄這裡的一切,離開霍家,再也不回來。」

  他看著他們,「如果是這樣,我感激不盡。」

  霍老先生微微閉了閉眼,平靜地說:「那你走吧。」

  這是一場談判,一開始他不敢說這句話,是怕他真的不顧一切離開,可現在談下來他的看法發生了改變。

  他覺得霍雲松做不到,所以他不再退讓,反而強勢了起來。

  「謝謝爺爺。」霍雲松說,「那我們明天就走。」

  廖君潔看了看霍元,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他也不認為霍雲松真的會離開,這只是祖孫倆的博弈而已。

  不管怎麼樣,霍雲松既然還活著,其他人就別想染指這個位置。

  好歹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廖君潔能明白丈夫的想法,她決定第二天從孟櫻入手,解決掉這個麻煩。

  今天的談判到此告一段落,幾個人各懷心思散場了。

  霍雲松回到房間裡,孟櫻還沒有睡,正在看他以前的照片,聽到他回來就笑:「你們談完了?」

  「是。」霍雲松說,「爺爺讓我離開,我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孟櫻意外極了:「什麼?」

  霍雲松居然還很輕鬆:「就好像那天你爺爺讓你別進家門一樣,他讓我走,我同意了。」

  孟櫻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很疼你呀,怎麼會讓你走?」

  「我們家……並不是普通的家庭,感情並不能代表什麼。」霍雲松抱住她,親吻她的眉毛,「不用擔心,這樣很好,我們回青萍去,和以前一樣生活,他們如果想我了,會來看我,以後我們也能來北京看他們,好不好?」

  孟櫻總覺得不現實:「是因為我才讓你走的嗎?」她有些不安,「你們可以再商量商量,不用這樣的。」

  「因為你,也不僅僅是因為你。」霍雲松脫了外套,摟著她坐到沙發裡,和她咬耳朵,「你問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對我來說,不管是留在北京還是回到青萍都是一樣的,只要你在我的身邊,我不管是去買菜做飯還是去做別的事,都是覺得有意義,就好像你很努力賺錢一樣,都是為了我們更好的生活。」

  孟櫻能夠理解他的意思,她從前開店都是隨心所欲,對掙錢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自從和霍雲松在一起後,她突然對掙錢和佈置家裡有了強烈的興趣。

  愛情會讓人對未來對生活充滿熱情。

  「阿櫻,我想你在未來也可以像現在這樣生活,這就是我的條件。」霍雲松說,「這是我想要的生活,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他們想要我娶一個聰明,有能力扮演好霍太太的女人,一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女人,可如果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的付出和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他想要守護的,就是那樣一個不會被世俗沾染的孟櫻,為了這樣的她,他可以披荊斬棘,永不疲倦。

  「不管是留在霍家,還是放棄霍孟澤的身份,哪一個可以讓我如願以償,我就選哪一條路。」他用額角碰著她的額頭,靠得那麼近,呼吸相聞,「明天我們去領證吧。」

  孟櫻:「……啊?」

  「霍雲松那張身份證是假的,我想用自己的身份和你結婚,一旦離開北京,戶口本就拿不到了,明天早上我們就去,好不好?」霍雲松親吻她的唇角,一路延伸到脖頸,「你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不可以反悔。」

  孟櫻躲開他:「你別鬧了,你家裡都不同意,就這樣和我結婚不好吧?」

  「你家裡也不同意,你不是還答應了。」霍雲松誘惑她,「反正我們不管怎麼樣都會在一起的,你也總想和真正的我結婚吧?」

  孟櫻有點鬆動:「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何況我家人也沒有不同意,讓我離開就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霍雲松欺負孟櫻不知道談話內容,直接先把人給定了下來,「明天我們先去領證,領完以後就回青萍。」

  孟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她信霍雲松信慣了:「那好吧。」

  於是第二天一早,廖君潔沒有找到孟櫻,問霍苾芬:「他們人呢?」

  霍苾芬說:「大哥和孟小姐一早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廖君潔詫異:「真走了?」她還以為昨天就是說說而已,等今天告別的時候,她這個當媽的再挽留一番,大家各退一步,自然還有的談。

  這怎麼說走就走,和劇本不一樣啊!

  霍苾芬不敢告訴她霍雲松把戶口本一塊兒帶走了,這東西在霍家不受重視,就算連霍老先生也想不到霍雲松敢做得那麼狠,立馬就去把結婚證領了。

  他知道消息的時候,霍雲松都和孟櫻上飛機了。

  「他真的,真的今天去領證了?」霍老先生又問了一遍霍苾芬,這是史無前例的。

  霍苾芬說:「是,大哥還說,不管怎麼樣,他身上流的是霍家的血,他沒死的消息現在也都該傳遍了,總要自圓其說。」

  「這小王八蛋!」霍老先生氣得砸了一套汝窯的茶具。

  霍雲松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不管選哪條路,劇本都給他們寫好了,他僥倖不死,為了一個女人不肯回霍家,被找見了回家談了一次,談崩了,他放棄一切,和那姑娘領了證回小縣城裡過日子去了。

  這故事是假的也就算了,偏偏還是真的,偏偏他來了那麼一出,這戲霍家甭管樂不樂意,捏著鼻子也得給他圓了。

  「長進了,真長進了啊,我不管同不同意,都得認了那個孫媳婦。」霍老先生硬生生給氣笑了。

  霍雲松昨天說的都他媽全是廢話,他們不認這個孫媳婦就回青萍,行,領了證再回,不管樂不樂意,為了霍家,這孫媳婦都得認。

  這認都認了,還能要他回青萍去,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然得要他回來。

  還談判個屁談判,這小混蛋就是算好了回家的,他居然還上當了。

  霍老先生氣個半死之餘,又升起自豪來,這個長孫有能耐有本事,不愧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他用實力證明了一切。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忍不下那口氣!

  「讓他趕緊給我滾回來!」霍老先生深吸了兩口氣,咬牙切齒,「馬上,給我,滾回來!」

  霍苾芬看了看表:「他們可能已經上飛機了。」

  「上了飛機也立馬給我飛回來。」霍老先生冷笑,「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霍苾芬對霍雲松心服口服,她還以為他真打算放棄一切隱居了,沒想到在這裡峰迴路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17 AM

第55章 鱸魚膾

  霍雲松下了飛機接到電話,說了句:「知道了。」但沒提什麼時候回家。

  孟櫻問:「怎麼了?」

  「爺爺被我們的感情感動了,要我們回家。」霍雲松輕描淡寫。

  孟櫻:「……我又不傻。」

  「總之,就是這樣。」霍雲松在她臉頰上吻了一記。

  孟櫻又擔憂起來:「我們真的要去北京嗎?」她一想到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就有點發怵。

  「也可以不去,反正爺爺讓我滾了。」霍雲松很淡定,「我那麼聽話,還不算孝順嗎?」

  孟櫻不捨得他像自己這樣和家人斷絕關係,她和孟家了斷不覺得傷心,只覺得松了口氣,可想到霍雲松的家人對他那麼好,她不希望他像自己這樣。

  有家人疼愛,總是好的。

  「什麼時候走呀。」她問。

  霍雲松失笑:「暫時不會走,我們還要和以前一樣生活一段日子。」

  孟櫻迷惘地看著他,他說:「我有別的理由。」

  「那好吧。」知道不是馬上就走,孟櫻就松了口氣。

  霍苾芬也是如實把他的話轉告給了霍老先生,他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同意了他的做法:「他說得對,戲都唱到這裡了,不能功虧一簣。」

  總要讓他回去一段時間,祖孫倆鬧翻的事也得人盡皆知了,然後再叫廖君潔去把人勸回來。

  但想想還是好生氣,「他不就還想談條件麼,這個小王八蛋!」他就不信廖君潔去的時候這臭小子不給他老婆爭好處。

  廖君潔不是不聰明,但這件事上,她爭不過兒子。

  婆媳問題也給他解決了。

  媽的!渾身心眼玩到自家人身上了!真長進了!!

  霍老先生一口血在喉嚨裡,想想明明那麼不爽還得幫他把戲給圓了就覺得好生氣。

  去他媽的大局為重。

  「爺爺,喝茶。」霍苾芬端了茶上來,有點擔心要不要叫家庭醫生來候著。

  霍老先生氣個半死,霍雲松倒是過得挺好的。

  日子又上了正軌,他每天還是早起去買菜,照例和臉熟的大媽大嬸們打個招呼,回家做飯,給狸奴鏟屎。

  變了的是孟櫻。

  她有的時候會突然問他:「我們什麼時候走呀?」

  他知道她不是想走,她是怕走。

  跟他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過從不瞭解的生活,她心裡不是不害怕的,可還是點頭同意和他走了。

  霍雲松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心頭刺痛,不管他怎麼努力,有些事終究回不到從前了,孟櫻也不可能原原本本過上和這裡一模一樣的生活。

  這裡是他們的家,她輕鬆,快樂,自由,毫無壓力。

  霍家呢?

  「阿櫻,我們不走了吧。」夜裡,他懷抱著她柔軟的身軀,突然說,「就留在這裡。」

  孟櫻悶悶說:「不要。」

  「為什麼?」

  「因為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誰,我也知道了你家人想要你回去,我不可能把你再留在這裡,我做不到,你同意我都不會同意的。」她說,「我跟你去北京,我心裡還好過一點。」

  走到這一步,她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和他繼續在這裡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已經回不去了。

  霍雲松心裡難受極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帶你回去了,我應該永遠瞞著你的。」

  「那我也會不開心的。」她那麼說著,自己也覺得沒有兩全的辦法,「我不想被你永遠瞞著。」

  霍雲松也知道這些都不過是無力的掙扎而已,早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保證,你不需要做任何改變,你可以做你喜歡做的事,我不會讓任何人干涉你,就等於是我們換了一個地方住。」他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就是我可能沒有時間每天都給你做飯了,但我一定每天回家陪你睡覺。」

  孟櫻把一個枕頭丟進他懷裡:「誰要你每天回來睡覺了,流氓。」

  霍雲松親吻她的後頸:「那我真的要耍流氓了。」

  「不行不行。」孟櫻推他,「太癢了。」

  他吸吮她的鎖骨:「可我要你。」

  「不行。」孟櫻不肯,「我要懲罰你三天不可以碰我。」

  「為什麼?」

  「誰讓你瞞著我那麼大的事的。」孟櫻把臉埋在被子裡,警告他,「不許胡來。」

  這件事是霍雲松理虧,但不代表他會罷手:「我用一輩子賠,可我現在要你。」他叩開她的貝齒,與她唇舌纏繞,「給我,櫻櫻。」

  帳內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間或有淺淺低低的呻吟,窗外,明月高懸。

  霍雲松的事情,還是被人知道了,他今天下午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魚的路上就看到了眼熟的面孔。

  但因為梅鄉開會的消息,遊客的數量猛增,周邊幾個縣城都來了不少外地人,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甚至,打聽孟櫻的香鋪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在很多人看來,香鋪裡賣的東西,也就只有城裡人才會喜歡。

  有人上門來買香,孟櫻負責招待,結果被人用X光似的目光上上下下掃視了好幾次,來客心想,這老闆娘也不是什麼絕色,居然鬧得霍孟澤和霍家斷絕關係?

  「你們要買什麼?」她問。

  來的人無非都是些公子小姐,人人財大氣粗,看也不看就說:「都給我來一份。」

  孟櫻咦了一聲:「都要嗎?」

  「對,都要。」

  可拿出來了,對方又難免挑三揀四,嫌這個不夠香,那個又太沖,等孟櫻拿回香料的時候,那個人竟然摸了摸她的手。

  孟櫻輕呼一聲抽回手,香料盒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幹嘛,摸一下又不是強上你。」那個公子哥還笑嘻嘻地說,「不過,霍孟澤喜歡的女人,我還真的挺好奇的。」

  孟櫻面色一白:「你出去,我不做你的生意。」

  「別啊,開門做生意還怕這個,不如我們好好聊聊價錢?」他說著要來拉她的手腕,孟櫻後退了好幾步:「你幹什麼?」

  「阿櫻。」霍雲松掀了簾子進來,一看到她這樣就立刻把人護到了身後,「你們幹什麼?」

  「霍大公子好,我也沒把你女人怎麼著,摸一下而已。」他說著說著又恍然,「噢,我忘了,你已經和霍家沒關係了。」

  霍雲松面無表情,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直接把人丟了出去,然後砰一下關上了門。

  孟櫻悄悄擦了眼淚,若無其事地問:「他們來幹什麼?」

  「不過是有人想看我笑話而已。」霍雲松淡淡道,「我從前站得有多高,他們就想看我摔得有多慘。」

  孟櫻最看不得這樣的場景:「你快點回去吧,別被他們這樣說。」

  「我不在乎,就算是真的和你在這裡過一輩子,我也不在乎。」他握著她的手,「就是連累你了。」

  孟櫻搖了搖頭:「我們關店吧,我不想他們看笑話一樣看你。」

  「好。」

  戲,當然越真越好,他越是無力,越是落魄,越是被人嘲笑欺辱,也就越能取信於人。

  當然,來的不僅僅有看笑話的,還有來勸他的。

  殷傑和殷梨兩兄妹來的時候,正好是下午四點左右,他們敲了門,孟櫻細開一道縫,看見是殷梨才開門讓他們進來。

  殷梨問:「我們是不是打攪了,你們都關門了。」

  「沒有,最近來的人太多我才關店的。」孟櫻說,「進來吧。」她給他們泡了兩杯茶,玻璃杯,放了茶葉注入沸水,這樣的茶殷家兄妹自然是不會喝的。

  殷傑淡淡看她一眼:「雲松呢?」

  「在廚房裡。」

  殷傑走到廚房裡的時候,霍雲松正在做鱸魚膾。

  「吳郡八九月霜下時,收鱸三尺以下,劈做鱠,水浸,布包瀝水盡,散置盆內。取香柔花葉,相間細切,和膾拌勻。霜鱸肉白如雪,且不做腥,謂之‘金齏玉鱠,東南佳味’。」

  霍雲松看見了殷傑,他要摸煙來抽,被他阻止了:「別在這裡抽煙。」

  殷傑忍了忍,把煙塞回了煙盒裡:「霍雲松,你在這裡是幹什麼?」

  「做飯啊。」他拈起一片鱸魚,「刀工可以嗎?」那片鱸魚肉薄如蟬翼,能映出光來。

  他以為以他初入門的廚藝要很久以後才能挑戰這樣的經典名菜,沒想到現在就成功了,看來這半年的刻苦沒有白費。

  霍雲松猶自愉悅,可誰他媽要看這個了,殷傑忍無可忍:「人人都在看你笑話,你真的要和那個女人在這裡過一輩子,為此不惜和霍家斷絕關係?」

  「是啊。」霍雲松很平淡地回答,「你不都看到了嗎?」

  殷傑咬牙:「你別告訴我你是真愛上她了,你是不是瘋了,你什麼女人不能有,非要在這裡……」他環視著這個廚房,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男人會在這裡做這樣的事,「你瘋了。」

  「或許吧。」他說,「我以前也沒想過會過這樣的日子。」

  「你真的愛上她了?」殷傑覺得這個世界都玄幻了,「她有什麼好的?」

  霍雲松一本正經地說:「這不能告訴你。」

  殷傑深吸口氣,勉強冷靜下來:「雲松,你不是那樣的人,從小到大,我和你從小到大,我從沒見過你做過一件不理智的事。」

  他點頭:「是。」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因為理智了一輩子,到現在不想再這麼下去了,」霍雲松說,「我受夠了。」

  殷傑一下子就愣著了。

  霍雲松說:「我從飛機上跳下來,掉在海裡,僥倖沒死,在海水裡泡了五天,被人救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意識了,我以為我死了。」

  他看著殷傑的雙眼,「我死過一次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18 AM

第56章 譜

  殷家兄妹來了又走了。

  孟櫻抱著狸奴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做菜,擇菜刷鍋這樣的事,半年來他已經做得很習慣了,她也看得很習慣了。

  可現在,這原本家常的場景在她看來,就好像是水中月鏡中花,碰一碰就會消散的。

  不真實極了。

  她放下狸奴,從他背後抱住他,這樣親密的舉動很少在孟櫻身上出現,霍雲松即刻感覺到了異常:「阿櫻?」

  「如果有一天,我們吵架了,要分開。」她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輕輕說,「你不要把我留在北京,你把我送回來,好嗎?」

  霍雲松心中驀然一痛:「阿櫻,不要這麼說,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孟櫻不是對他們的感情沒有信心,只是對現實沒有信心而已,未來的生活,可能複雜到她沒有辦法應對:「你對我沒有期望,對嗎?」

  如果對她有所期待,她怕自己達不到,有希望就有失望。

  「你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最好了,不會有更好。」霍雲松明白她的意思,他愈發溫柔小心,「只要你待在我身邊,我只有這一個請求,其他的事,都交給我。」

  孟櫻覺得更心煩意亂了:「我現在就覺得很害怕很緊張了,到時候怎麼辦呀?」

  霍雲松不禁笑了笑,反而問了她另一個問題:「既然你覺得接下去的路會很難走,為什麼不拋棄我?」

  按照尋常套路,知道門不當戶不對之後,女方不是應該提出分手才算理智清醒嗎?

  可孟櫻從來沒有說過,她知道自己性格中的軟弱部分,她害怕未知的世界,可卻從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我答應你不會離開你的。」孟櫻還以為他也在害怕,趕緊安慰新上任的老公。

  「如果我沒有讓你答應,你就會離開我了嗎?」他反問。

  孟櫻想想,答道:「不會吧,你需要我。」她對自己沒有信心,但這個人是她自己選的,她已經想好了要和他共度一生,雖然出了一個完全想不到的大意外,但如果因為還沒有發生的事就放棄,那也太可笑了。

  何況,他既然說了會處理好,她相信他,只是……「我還是有點懸心。」她想到這裡就有些懊惱,「你別笑話我。」

  「怎麼會,人對未知的事總是有所恐懼的。」霍雲松說,「你覺得我身無分文到你家門口請求你收留的時候,我不害怕嗎?」

  孟櫻眨眨眼:「我有那麼可怕嗎?」

  「可對我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沒有錢,沒有退路,甚至差一點就要露宿街頭,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走向什麼樣的方向,我心裡也很擔心很害怕,只是或許你沒有看出來而已。」他面不改色地說著謊。

  孟櫻看了他一會兒,皺起眉毛:「可我總覺得你那天信心滿滿,好像很篤定我會收留你一樣,是錯覺嗎?」

  這敏銳的直覺……霍雲松眼睛都不眨一下:「當然是錯覺,我只是運氣好,遇見你,我用光了我所有的運氣。」

  「這個是別人的臺詞,我不聽。」

  看到她重新展露笑顏,霍雲松才稍稍放心,他決定把回家的時間再往後拖延一段日子,盡可能得多和孟櫻說一說他家裡的情況。

  之前他為了強調她不必應付那些人,特地什麼都沒有提,可顯然這是個錯誤的方式,因為未知,所以反而更緊張了。

  幸好還來得及。

  他開始零星向她說起從前的生活:「我爺爺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父親是長子,他和我母親不住在那裡,兩個人各有房產,我媽有個固定的情人,我爸長情的有兩個,因為給他生了孩子,幾個叔叔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如果不算私生子女,其實我們家和普通人家並沒有什麼區別。」

  「真的嗎?」

  「假的。」他說,「我爺爺也有兄弟姐妹,但基本上都不在北京,分散到全國各地了,離我們最近省城也有一家,比較遠了,前段時間聽說出了事,他們家的孩子叫霍雲嵩,嵩山的嵩,和我的表字很像,當年來北京還出過點小樂子。」

  孟櫻心裡囧囧,看起來是認錯人了,幸好從沒有說起過,不丟臉,就當沒這回事兒!

  霍雲松就當也不知道那件事,「就說我們這一房,我家,三個叔叔和一個姑姑,嫡子有五個,我二叔家生兒子生得晚,排行最小,叫霍幼淳,三叔家的排行第二和第四,一個叫霍仲渙,一個叫霍季灃,四叔家的排行第三,叫霍叔澈。」

  孟櫻:「……好複雜。」

  「不複雜,我們家的排行很好認,孟仲叔季幼,這一輩都是水部。」霍雲松很同情她,因為他們家不止有嫡子,還有嫡女,「我還有三個妹妹,阿櫻,在我們這樣的家裡,叫姑娘的,是指嫡生的女兒,就是合法妻子所生,叫小姐的,不是義妹就是私生女,你懂了嗎?」

  孟櫻:「姑娘?」

  「是,我有三個妹妹,大妹妹霍如霏,二妹妹霍如雪,三妹妹霍如霓,都是如字輩雨字部,其他的私生女也沒多大機會來見你。」

  孟櫻十分費解:「你有那麼多親妹妹,為什麼還要有義妹?」

  「霍家的男丁都有義妹……好吧,其實就是大丫鬟。」霍雲松出生在那樣的環境裡還不覺得,一跳出來再回頭看就發現真的是糟粕不少,「每個男孩子從小就會有那麼一個妹妹,她們享受的待遇和私生女差不多,所以會統一排行,看起來就會比較亂。」

  孟櫻覺得太穿越:「為什麼要有這種?」

  「大丫鬟就相當於是生活助理,私人秘書,也等同于心腹,我有很多事都會交給苾芬去辦,因為她在外沒有任何親屬,霍家給予她的是她不可能得到的一切,通常來說,不會背叛。」

  孟櫻咬著嘴唇:「那為什麼是女孩子?」

  「女孩子細心,而且……」霍雲松清了清嗓子,「一般來說,佔有一個女人的身心,就等於得到了她全部的忠誠,何況有些場合不適合帶情人,但又需要解決一些問題,也有這個必要。」

  孟櫻站起身來:「我不想聽了。」

  「最關鍵的也不想聽嗎?」霍雲松把人重新摟回懷裡,笑盈盈地說,「我可沒這麼對苾芬,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忠誠有很多辦法,這樣未免落于下成,尤其是,我沒有和不喜歡的人發生關係的興趣。」

  孟櫻臉色稍緩:「你真的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嗎?」

  「天、地、良、心。」霍雲松咬住她的耳垂,「我要是有過,哪能等你那麼久,這個你應該清楚,是不是?」

  孟櫻的雙頰霎時紅若胭脂,自從七夕之後,夜裡好好睡覺的次數屈指可數。

  霍雲松看到她在昏黃燈光下微紅的面頰和明亮的雙眸,一把把燈拉了,抱著她滾進帳子裡:「今天睡前故事講完了,睡覺吧。」

  「你還沒講完呢。」她推拒,「再這樣以後我不聽了。」

  「我真的講完了。」

  ***

  北京。

  有人問:「都調查清楚了?」

  「是的。」下屬畢恭畢敬回答,「特地去了青萍縣,比霍老先生說得還要具體一些,霍孟澤在那裡天天早晨起來去菜市場買菜,人人都認得,知道姓霍,和女朋友一起經營一家香鋪。」

  那人不語。

  下屬遞上一疊資料:「香鋪的老闆娘有一個微博,從今年五月份開始就能看見蹤影,這些快遞單上的字應該就是他寫的,還有這幾個視頻,雖然沒有露臉,但應該就是霍孟澤在做飯。」

  那人一張張仔細看過去,半晌,終於露了一點笑意:「看起來還挺不錯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怎麼能相信霍孟澤這樣的人,會躲在一家小香鋪裡過這樣柴米油鹽的日子?買菜,做飯,寫快遞?聞所未聞,難以想像。

  怪不得霍老氣個半死也不肯說出實情,寧可當這個孫子真的死了。

  「你覺得,霍孟澤這樣理智的人,真的會做出這樣不合情理的事嗎?」

  下屬答:「屬下不知。」

  那人閉上眼睛假寐,心道,也罷,畢竟是於我有恩,不管是真是假,霍家既然已投靠於我,那繼承人若是一個蠢貨,百害而無一利,這段時間的施恩也就白費了。

  想到這裡,他睜開眼睛,「明天我去拜訪一下霍萬里。」

  下屬點頭應是。

  離開辦公室時,他和推車的清潔女工交換了一個隱秘的眼神,清潔工心領神會。

  下班後,她出現在了另一個辦公室裡。

  「還是起了疑心?」那個人笑了笑,「真的都能看出假的來,也是本事。」

  「在有心人眼裡,要麼有利,要麼有害,沒有真的和假的。」清潔女工說,「也就只有您還相信真心了。」

  他說:「是真的,為什麼不信?」

  人這一生,如果總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豈不是太可惜了嗎?總要有那麼一次,為了一個人不顧一切,就好像飛蛾去追逐火焰。

  霍孟澤那麼難,還是做到了。

  只可惜,那個能讓他奮不顧身的人,早已經不在了。

  ***

  青萍縣,明月同一輪。

  霍雲松把已經熟睡的孟櫻抱回床上,替她穿上睡衣,心想,前世霍家上的船,這輩子他不上了。

  他有了更好的選擇。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21 AM

第57章 冬至

  廖君潔到香鋪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份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為什麼去,即將冬至,《東京夢華錄》裡說:「十一月冬至。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祝往來,一如年節。」

  這是和春節並重的大節日,霍家有祭祖的傳統,霍雲松既然活著,作為長孫,他不應該缺席。

  哪怕是早有心理準備,廖君潔踏進香鋪的時候還是紅了眼眶,她的兒子不到一歲就被霍萬里抱去身邊教養,她知道這是對他最好的選擇,所以痛快放手。

  母子倆的感情並不算親密,但這不代表她不愛他。

  現在,她的兒子,竟然在這麼一個小地方做一個普通男人都不會做的事。

  她忍著怒火,敲開了門。

  來開門的人是孟櫻,她沒有見過廖君潔,但廖君潔已經看到過她的照片,不等她說話,劈頭蓋臉就怒斥:「你到底是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湯,讓他在這種地方陪你過這樣的日子!」

  孟櫻最不擅長的就是和人爭吵,如果是別的事,她還可以辯駁一二,但廖君潔的話她卻無法反駁,她甚至一時想不起來該叫她什麼:「霍、廖阿姨?」

  「這是你叫的嗎?」廖君潔環視周圍簡陋的環境,雙目微紅,「小澤呢?」

  孟櫻對這個稱呼很陌生,要想一下才反應過來是霍雲松,趕緊說:「他在後面……做飯。」最後兩個字輕不可聞,她自己都覺得心虛。

  就在此時,霍雲松正好端了栗子炒雞出來:「阿櫻,過來嘗嘗……媽?」

  孟櫻不想打攪他們母子團聚,接過栗子炒雞和筷子,偷吃了一塊,霍雲松立刻問:「怎麼樣,味道正好嗎?」

  「好吃。」孟櫻把空間留給他們母子,「我去盛飯。」

  霍雲松說:「媽,你吃過飯了嗎?」

  廖君潔心痛至極:「我哪有什麼心思吃飯……」話沒有說完,霍雲松就打斷了她:「那就留下來吃頓飯吧。」

  今天的晚飯是栗子炒雞、芙蓉蛋和小青菜。

  廖君潔一口飯也吃不下去,霍雲松替她夾了栗子:「媽,你嘗嘗看,現在是吃栗子的時候。」

  「這都是你做的?」廖君潔百感交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孟櫻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

  霍雲松說:「媽,你得明白一件事。」

  「什麼?」

  「在這件事裡,被犧牲的人不是我,是阿櫻,你和我都知道,我肯定會回到霍家去,她必然需要放棄這裡的一切跟我離開。」霍雲松沉聲說,「是我對不起她,不是她對不起我。」

  「她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的?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她收留了我,讓我安身立命,活了下來,對她來說,我是一個外來的一無所有的人,我到她這裡的時候一分錢都沒有,她這樣對待我,我卻一直都在欺騙她,整件事裡,如果要有一個罪魁禍首,那一定是我。」

  「你可以說我不孝,說我混帳,說我瘋了,我都認,事實如此,但你們不可以指責她,她從沒有對不起過我,更沒有對不起霍家。」

  廖君潔被兒子的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孟櫻在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被他瞬間捉住,握進掌心。

  吃過飯,孟櫻小聲問:「我去洗碗吧,你陪陪你媽媽。」

  「不用,今天的晚飯是不是還沒有畫到日記上去,快去,我要檢查的。」霍雲松給了她一個頰吻,把她推進書房裡。

  廖君潔決定和孟櫻單獨談談,她開門見山:「孟小姐,雖然我兒子用我們無法反駁的態度和你結婚了,但這不意味我就承認你是我的兒媳,在我看來,你遠遠不夠資格做霍家的大少奶奶。」

  孟櫻欲言又止。

  廖君潔冷冷道:「連和我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嗎?」

  孟櫻這才說:「我不想做,他也說我不需要去做,我做我自己就好了。」

  「你既然要進霍家的門,又不願意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孟小姐,我很懷疑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廖君潔的口吻嚴厲了起來,「他一意孤行要娶你進門,已經背負了很大的壓力,你如果不能幫到他,那就儘早離開他。」

  孟櫻問:「怎麼樣才算是幫到他呢?」

  「做霍家的兒媳,最基本的是不給霍家丟人,就算是做花瓶,也得做一個上得了檯面的花瓶,你連最基本的禮儀課都過不了關,你坐的姿勢,你說話的用詞,你甚至連走路都走不好。」廖君潔每說一點,就更痛恨孟櫻一分。

  「小澤是霍家的繼承人,他的妻子必須有能力籌辦家裡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務,從一場宴會到祭祖,都必須完美,她還必須懂得應酬交際,在社交圈裡為他做他不方便做的一切事。」

  廖君潔問,「你,哪一點做得到?」

  孟櫻說:「我永遠都做不到。」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霍雲松來了香鋪以後,她甚至可以不用出門去和任何人打交道,她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只要幾個知心朋友能說話就好。

  應酬和社交讓她覺得異常疲累和尷尬,猶如酷刑。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成為廖君潔口中的霍家少奶奶,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是她。

  「我不會去那麼做的。」她說,「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廖君潔的怒火以幾何倍上漲:「你連嘗試都不願意,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他,你連為愛人犧牲的準備都沒有嗎?」

  「我很喜歡他,可我就算再喜歡一個人,我也不想變成我不喜歡的樣子。」孟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和人爭執,哪怕並不覺得委屈,自然而然就會哭出來,這不受她的理智控制,「他說我不用改變。」

  廖君潔諷刺一笑:「他是為了你才那麼說的,他為了做了那麼多,可你呢?你那麼自私,我真為我兒子不值!」

  孟櫻咬著嘴唇不說話,她不想變成廖君潔說的那種人,或許那樣更適合當霍雲松的妻子,可如果有一天,她變成了自己不喜歡的人,她自己都不會喜歡自己,他還會像現在那樣喜歡她嗎?

  如果改變,只希望是因為自己而變得更好,為了討好別人而改變,總有一天會連自己都失去。

  廖君潔竭力忍耐著怒火,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到了孟櫻畫的本子上,隱隱看見上面似乎都是菜譜,她更是動氣,一把把本子抽過來摔在地上:「你就是讓他在你這裡做這樣的事?他爺爺從小培養他,是要他繼承霍家,是要他為國出力,是要他走到他能力所能達到的最高點,可你呢,你毀了他。」

  孟櫻把本子撿起來,撣盡灰塵,緊緊抿著唇:「霍太太,你不要隨便動我的東西。」

  這是她細心記錄的,他們過去的每一天,是生活的瑣碎,但也是愛情的點滴,她很認真地去記錄它們,希望它們成為美好記憶的一部分。

  她不容許這些東西被廖君潔說得一文不值。

  廖君潔冷笑一聲,把本子從她手裡奪過來,一頁一頁撕下來丟在地上,孟櫻驚呆了:「你還給我。」

  「我絕不容許我的兒子在這些東西裡消磨一生。」廖君潔咬緊牙關,恨不得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毀屍滅跡。

  只要一想到他們是怎麼議論她的兒子的,她就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難受。

  從前的他有多麼被人稱讚,有多麼被人仰望,現在對他的嘲笑和侮辱就有多少。

  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她以為她的孩子永遠不會摔下來,她為他而感到驕傲,可是,是這個女人,她勾引著她的兒子從雲端上跳了下來,摔進泥濘裡,被人踐踏。

  她怎麼能不恨!

  孟櫻眼看著自己細心保存的一切變成了紙片,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站立不穩,砰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廖君潔突然愣住了。

  一張紙片飄到了她面前,上面是霍雲松親筆寫的一行字:

  一飲一啄是天定,

  一蔬一飯皆深情。

  霍雲松拉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滿屋飄散的紙片和摔倒在地的孟櫻,他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握緊,幾乎難以呼吸:「阿櫻?」

  他把孟櫻抱起來放到榻上,輕輕呼喚她的名字,「阿櫻,醒醒,櫻櫻?」

  孟櫻過了好長時間才覺得自己恢復了視力,她迷惘地看著霍雲松,他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氣:「阿櫻,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微微點點頭,強忍著眼淚,「我剛才摔了一跤,沒事了。」

  霍雲松無意追究她是不是在說謊,他握著她的手:「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她的心口疼得厲害,但她並不打算說,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霍雲松稍稍放心,讓她在榻上躺著,自己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紙片撿起來。

  廖君潔從哪種瘋狂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臉上有些掛不住,但也沒法開口道歉。

  霍雲松也不在意,他把紙片都撿了起來,很平靜地對廖君潔說:「媽,我還不打算回去,你回去吧。」

  廖君潔生怕自己這一出弄得他真絕了回家的念頭:「你爺爺說……」

  「什麼時候阿櫻不用再受到這種待遇,我就什麼時候回去,如果媽真的意難平,我可以不回去。」霍雲松說,「是我不孝。」

  廖君潔咬牙:「你真的是要為了那個女人和家裡斷絕關係?」

  「阿櫻相信我就算我回去也可以讓她過一樣的生活,你們卻不相信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做好。」霍雲松問,「不是嗎?」

  廖君潔說:「你有你要做的事,你的妻子有你的妻子必須做的事。」

  「沒有必須。」霍雲松說,「不如這樣,我做得到,你們不要再對阿櫻有任何不滿,我做不到,我帶著她回來,永遠不回霍家。」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22 AM

第58章 南李主帳中香

  廖君潔妥協了,她回到了北京,轉述了他的條件。

  霍老先生沉默了很久,點頭同意了:「他有這個魄力,我可以給他這個機會。」霍雲松敢說這樣的話,證明他已經把其他的路都給堵死了。

  他不可能放棄孟櫻,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這是非比尋常的決心和信心。

  「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能走到什麼地步。」

  霍家的掌權者挑剔孟櫻並不是因為她這個人有多糟糕,而是不符合霍家的利益,只要利益不受損,她是怎麼樣的人都可以。

  霍雲松對孟櫻說:「我有資格可以和他們討價還價,只因為我比其他人更出色,只要我一直如此,就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他在燈下把紙片一張張粘回去,偶爾抬起頭來對她笑一笑,「阿櫻,謝謝你一直相信我。」

  孟櫻半躺在榻上,好一會兒才說:「我不願意為了你變成那樣,你會覺得我自私嗎?」

  「就像你不希望我因為你而做出選擇一樣,我也不希望你因為我改變自己,你永遠沒有辦法討好任何人,正相反,如果別人希望你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大家反而會看不起你。」霍雲松說,「堅定你自己的想法,那並不是錯的。」

  孟櫻點了點頭。

  人生的道路有千千萬萬條,並沒有對錯之分,每一條道路都可以通往成功,只要你堅定地走下去。

  「我其實不覺得自己有多糟糕,」孟櫻像是賭氣似的說,「我知道我不會和人打交道,但是我會畫畫,我的粉絲都很喜歡我。」

  霍雲松忍著笑:「是是是,但最喜歡你的是我,這個你要清楚,你要這麼想,如果你真的那麼糟糕,我為什麼沒有喜歡上那些人,反而喜歡你呢?」

  說起這個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不過,到了北京之後,你想做什麼呢?我給你開一家香鋪好不好,就和這裡一樣。」

  孟櫻托著腮看著他:「開香鋪不是我想做的事……雖然我很喜歡調香,但每次看後臺銷量不好,我也很緊張的。」

  霍雲松想起來了,孟櫻之所以開香鋪是因為孟家姑奶奶過世了,這並不是她想要做的事。

  「那你想做什麼,不管做什麼我都可以支援你。」

  「我想……」孟櫻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去念書。」

  霍雲松立刻答應下來:「好,你想念哪個學校,什麼專業,我替你去辦。」

  「我可以自己考。」她的語氣裡有那麼一丟丟的驕傲,「我以前讀書成績很好的。」

  霍雲松立即笑了起來:「好,那你就當是去北京念書,你丈夫在北京工作,如果有一天我丟了飯碗,就跟你回老家繼續開網店,你養活我。」

  孟櫻一旦有了明確的目標,知道要去北京幹什麼,反而就沒有之前那麼忐忑了,她不是嫁到別人家裡去,她是去念書,不管這段婚姻最後能不能走到盡頭,念了書也不虧。

  有了退路,有了目標,她就有了安全感,心頭搬走了一塊大石,孟櫻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那我要先買參考書了,研究生考試在1月份,很近了呀。」

  霍雲松用膠帶把手帳粘好,他媽只顧著把內頁撕下來,沒有撕得太碎,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記得我書房裡有很多牛皮紙的本子,」霍雲松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那個肯定撕不壞,還可以留給我們的孩子看。」

  孟櫻笑了笑,稍稍升起了對去北京的嚮往。

  【一爐香】今年最後一個上架的香是「江南李主帳中香」,這李主指的就是李煜,寫過「香印成灰,可奈情懷,欲睡朦朧入夢來」的香詞,據聞所記載的「帳中香」就有五種之多。

  孟櫻只選取了其中一種做嘗試:

  「沉香一兩(剉細如炷大),蘇合香(以不津瓷器盛),以香投油,封浸百日,爇之。入薔薇水更佳。」

  【香爐峰雪】V:

  冬天了,12月的上新是帳中香,配合小鴨子使用效果更佳^_^

  [圖片][圖片]

  孟櫻的第一張配圖照例是香方,第二張是一隻小鴨子造型的香爐,李清照那首著名的《醉花陰》裡說,「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香爐時常被做成可愛的動物造型,孟櫻自己就有一隻小鴨子的銅制香爐,最近剛從箱底找出來,雖然陳設在外也可以,但她習慣放在床帳裡。

  霍雲松看了不動聲色,等她夜裡去洗澡的時候,他鋪好被褥,點燃帳中香,嫋嫋白煙從香爐裡飄出,猶如仙境,他默默拍了一張照片。

  【香爐峰雪】V:

  卻愛熏香小鴨,羨他長在屏帷。

  [照片]

  大家一眼就分辨出了他是誰。

  【宅女紅杏】:你!是!老!板!娘!!!!

  【熱愛改名的藍藍】:吞了這把狗糧,哇一聲哭了出來!!深夜虐狗〒▽〒

  【水墨神君】:已經腦補一萬字的小黃文_(:з」∠)_這是一條心跳加快的微博

  【神之玖玖】:就我在意老闆娘的床居然是架子床嗎??好美!!!

  【初酒酒的南朋友】:回樓上,看起來就很結實的樣子對不對!懂我的贊我!

  【桃之夭夭】:這床,這帳,這香,嘿嘿嘿233333

  孟櫻睡前刷到這一條微博,都躺下了又起來打他:「起來。」

  霍雲松很配合得坐起來:「要我提供什麼服務嗎?」

  「你又發什麼奇怪的微博了。」孟櫻瞪他,「不准隨便用我的微博發這種東西。」

  霍雲松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壓回被窩裡:「這樣坐起來你不冷呀?」

  「不冷。」先不提有一重帳子,被窩裡多了一個人,連熱水袋都不用,他身上暖和著呢。

  「瞎說。」霍雲松摸摸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胡扯,「那麼涼,我給你暖暖。」

  孟櫻一聽就知道他要使壞:「你再欺負我,我就不跟你去北京了。」

  霍雲松聞言動作一頓,竟然真的停了手,孟櫻突然發現這招有用,就好像是撿到了什麼寶貝,頓時心花怒放。

  霍雲松:「……」就讓你開心會兒吧。

  冬天是個寒冷的季節,不,這並不是廢話,因為等於可以吃烤紅薯和糖炒栗子!

  而且狸奴因為冷,會主動跳到她的腿上求虎摸,簡直不能更棒^_^

  陶柏到的時候,她就一邊剝著烤紅薯一邊背英語單詞,狸奴窩在她腿上打盹,霍雲松替她在腿上蓋了塊毛毯,坐在一邊讀書。

  陶柏整整看了他們好幾分鐘才說:「我最近聽說了一個消息。」

  霍雲松慢悠悠地說:「那你的效率可真是夠低的。」

  「所以,那是真的?」陶柏盯著他,「你是霍孟澤?」

  「是啊。」霍雲松指著鍋裡的紅薯,「吃嗎,我剛上街買的。」

  陶柏一屁股坐下:「天啦擼,發生了什麼,我就回了一趟老家而已啊!」

  孟櫻遮住單詞本,重新默寫了一遍拼寫,頭也不回地說:「就是有一天,我男朋友告訴我他離家出走被人發現了,不得不掉了馬甲。」

  陶柏捧心:「Sakura,你這描述真是讓我的小心臟吃不消哇!」

  孟櫻問:「你可以問他我說得對不對。」

  「阿櫻說得都對。」霍雲松正色道。

  陶柏:「寶寶好方!」

  霍雲松問:「吃紅薯嗎?」

  「吃。」陶柏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個剝皮啃了一口,「所以呢,事情解決了?」

  孟櫻又很隨意的說:「所以我和他扯證了。」

  「噗,咳咳咳咳。」陶柏紅薯卡在了嗓子眼裡,差點翻白眼暈過去,「Sakura!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放這種炸彈好不好?」

  孟櫻很無辜地看著他。

  陶柏拍拍胸口給自己順順氣:「Sakura,我覺得你學壞了。」以前那個軟萌萌的Sakura呢,為什麼被霍雲松教成了這個樣子!

  自家的大白菜被豬拱了,就算是香豬也不行!

  「所以你們打算怎麼辦?」陶柏問。

  霍雲松說:「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只要阿櫻不嫌棄我沒出息,我就繼續吃軟飯。」

  陶柏:「Sakura!你快嫌棄他!」

  「嫌棄他了誰來每天做飯洗衣服啊。」孟櫻這次換了政治書,一邊劃重點一邊擼狸奴的毛。

  陶柏無言以對。

  霍雲松聽到筆記型電腦叮咚叮咚的提示音,他從外面拿了一打快遞單來,開始一個個寫訂單的位址,然後出去一個個打包包裹。

  陶柏托著腮,小聲問:「Sakura?」

  「嗯?」孟櫻偶爾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怎麼了?」

  陶柏兩隻手托腮:「你很喜歡他,對吧?」

  孟櫻點點頭:「他對我最好。」

  「真好騙。」陶柏重重歎了口氣,「Sakura你那麼傻白甜,怎麼可能在霍家過得好?」

  孟櫻眨了眨眼睛。

  陶柏沒好氣:「我又不瞎,這不是考研的政治書麼,你又不可能去省城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北京念了。」

  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陶柏哼了一聲:「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我很生氣,你居然瞞著我。」

  「我不是要瞞著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孟櫻放下了筆,學他托腮,「我也覺得這件事很不真實,像是偶像劇一樣。」

  陶柏很無情地拆穿她:「你看過幾部偶像劇?你小時候根本不能看灣灣的偶像劇吧。」說完,又忍不住道,「不過人家就是看看,你是真的碰見了,嘖嘖嘖。」

  孟櫻抿了抿唇,笑了。

  陶柏看她這樣,只能歎了口氣:「我能為你做的事不多,不過,以前你幫我畫畫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不會說出去的,像他們家這樣的,不會允許你做這種事。」

  霍孟澤的妻子不是不可以畫畫,但要畫也只能是陽春白雪被人欣賞,而不是被亂七八糟的人挑三揀四。

  「他說沒關係的。」孟櫻不想這麼對朋友。

  陶柏用力揮了揮手:「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現在都抱上霍孟澤這條金大腿了,到時候……嘿嘿嘿。」

  孟櫻:「……噢。」她差點忘了。

  「不過,」陶柏突然很認真地說,「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他了,想要離開,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會幫你逃走的!」

  孟櫻無語:「又不是越獄,還逃走呀?」她想想,又為他的心意而感動,誠心誠意地道謝,「不過,謝謝。」

  「這有什麼。」陶柏一仰頭,得意洋洋,「誰讓我是Sakura的好朋友呢,Sakura只有我這麼一個好朋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25 AM

第59章 青花耕織圖碗

  一月,孟櫻在這邊考完B大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霍雲松問她:「你想在這裡過年,還是我們去北京?」

  孟櫻猶豫了一下,在這兒過年,她肯定是不願意再去孟家的,還不如讓霍雲松回家和家人團圓:「去北京吧。」

  霍雲松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好。」

  走之前,孟櫻帶走的東西不多,只帶了隨身物品和用慣的紙筆,還有一些放不得的香料。

  傢俱都用防塵布遮了,霍雲松看著就覺得孟櫻似乎準備隨時隨地再回來,但他也不說破,只是問:「要不要和叔叔阿姨道個別?」

  孟櫻同意了,她沒去孟家那邊,而是去了父親的廠裡。

  巧的是,孟卓良不在,尤琦秀在,她就見了繼母。

  尤琦秀看到她過來很是熱情,給她倒了水,又說:「小龍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吵著要去你那裡呢。」壓根沒提那天吃飯的不痛快。

  孟櫻給了她一個紅包:「這是給小龍的壓歲錢……我要去北京了。」

  尤琦秀愕然:「什麼?」

  「我和霍雲松結婚了,他家在北京那邊。」孟櫻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近發生的事,只能含糊著說,「今年不回來過年了。」

  尤琦秀有點驚訝:「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也不和家裡說一聲。」

  「想結就結了。」孟櫻鎮定了下來,「以後有時間再回來看你們。」

  尤琦秀對她也沒有多少感情,雖然很意外孟櫻的離開,但也沒說什麼:「行吧,我會轉告你爸爸的,在那邊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裡來,這年頭結婚離婚都不算什麼事兒。」

  「謝謝阿姨。」

  孟櫻發現,要到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對孟家不是毫無感情的,但這樣的感情太淡薄了,不足以讓她覺得自己不是無根浮萍。

  霍雲松替她攏好披肩:「走吧。」

  孟櫻黯然,微微點了點頭。

  二進霍家門,與上一次沒有什麼區別。

  霍雲松陪她先回房間裡去休息,孟櫻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只是不安穩,霍雲松陪了她一會兒才去見霍老先生。

  霍老先生大名叫霍萬里,底下還有兩個弟弟,霍千里和霍百里,獨他最有出息。

  見到霍雲松來了,就笑:「論理說,霍家媳婦過門的頭一年,該是你母親帶著她辦的。」

  霍雲松就知道過年前回來沒好事,他點頭認了:「我來。」

  「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霍老先生冷哼一聲。

  霍雲松倒是寵辱不驚:「那就笑吧。」

  霍老先生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快滾!」看見他就生氣!

  霍雲松很爽快地起身回房了。

  他的書房和從前沒什麼兩樣,除了外面的大書房,裡面還有一個小間,原是用來休息的。

  他推開門,裡頭原先的床帳都收拾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孟櫻的書房別無二致的擺設,連她書架上的書都一本本尋來擺好,用的畫筆、紙張、顏料,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你費心了。」他看著霍苾芬,眼中露出一絲暖意。

  霍苾芬就笑:「大哥這可就見外了,你回來,比什麼都重要。」她點亮iPad,「所以我們先把過年的事捋一捋可好?」

  「菜單擬好送上來給我看一眼就是了。」霍雲松略一沉吟,「今年,把外面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叫進來吃頓年夜飯。」

  霍苾芬微微有些吃驚:「那太太那邊……」

  「我會和我媽說,好歹是自家人,熱熱鬧鬧的沒什麼不好。」

  幾個霍太太當然不想見到外面小婦養的孩子,這不是明晃晃打臉麼,可若是不來,到時候幾個人的眼睛統統盯著孟櫻,那還了得?

  不如就更亂一些,何況雖然是私生子女,好歹是自家人,與其在外面惹是生非,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讓人放心。

  霍雲松揀著最要緊的幾件事叫霍苾芬去辦了,隨後回房間去看了看孟櫻,她竟然還沒有醒,他有點擔心,摸了摸她的額頭,生怕她生病了。

  可她只是睡著了。

  霍雲松把狸奴從籠子裡抱了出來,到了陌生的地方,狸奴顯得緊張而警惕,霍雲松把它放到孟櫻枕邊:「好好陪著它。」

  熟悉的人讓狸奴感到放鬆,哪怕這個人是它一直以來的情敵也一樣。它罕見地溫順地趴在孟櫻身邊,尾巴一晃一晃在半空中打著秋千。

  孟櫻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臉頰邊癢癢的,一摸才發現是狸奴正用尾巴掃過她的臉。

  她揉了揉它的下巴,看了一眼時間,居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她到霍家的時候才四點,她居然睡了那麼久。

  她起身去衛生間洗漱,一開門才發現霍雲松居然正在洗澡,她睡糊塗了,眨了眨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霍雲松水也不擦乾就過來把她抱住她才覺得不好:「我不知道你在洗……隔音太好了。」

  「哦。」霍雲松的唇摩挲著她的耳廓,「那真巧,你睡醒了嗎?」

  「醒了……我想洗個臉。」孟櫻武力值不過關,被他抱住十有八九逃不出魔爪。

  霍雲松把她拉進淋浴房:「我幫你洗。」

  孟櫻:「我還沒有吃晚飯。」

  「洗好了再吃。」霍雲松打開熱水,孟櫻頓時被澆了個濕透,霍雲松捧起她的臉親吻,把她濕透了的睡衣剝下來丟在地上。

  霍雲松親吻她的後背時還說:「不用擔心著涼,這裡的浴室是恒溫的。」

  孟櫻站立不穩,只能勉強扶著他的胳膊才能不摔到在地:「你再這樣,我要回家了。」

  「你的家不是有我才是家嗎?」他輕輕哼笑。

  孟櫻有點委屈:「可我好累,我不想這樣。」

  「真的?」他捧著她的臉,讓水流沖乾淨沾上她臉頰的泡沫。

  孟櫻點點頭。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他關了水,替她去浴缸裡放熱水,孟櫻蹲下去把自己濕透的睡衣撿起來。

  霍雲松接過來丟進髒衣簍裡:「衣服以後丟在這裡就好,會有人負責清洗的。」

  孟櫻不習慣,小聲問:「內衣也是?」

  「確切的說,是用內衣的洗衣機。」霍雲松吻了她一記,「不然我也不捨得讓你貼身的東西被別人碰。」

  孟櫻放心了。

  霍雲松把她攔腰抱起來放進浴缸裡,自己沖乾淨了換上居家服:「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想吃什麼?」

  孟櫻愛上了會在水中暈染開來的泡泡浴,用手去捧泡沫,霍雲松沾了一點抹到她臉上,孟櫻想抹回去,被他一躲開了:「要不要吃糖蛋?」

  孟櫻點點頭:「要全熟的蛋黃。」

  「阿櫻喜歡吃什麼我還能不知道?」他撫摸著她圓潤光潔的肩頭,戀戀不捨地離開。

  孟櫻洗了個熱水澡,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被霍雲松拽進來的,根本沒拿換的衣服。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換了一身浴袍出去,外頭霍苾芬正在和霍雲松說話:「太太不是很高興……」

  「給我媽打電話。」

  霍苾芬撥了廖君潔的電話,那邊一接通,霍雲松就問:「您可是不高興了?」

  那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霍雲松不禁輕笑起來:「媽,都什麼年代了,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拿捏……不,和她沒有關係,是我的主意,我大半年沒在,要是再不給他們緊緊弦,還當我不會回來了,是,我知道致遠最近有些小動作,我心裡有數,您放心。」

  和廖君潔的電話打了很長時間,母子倆交換了些許資訊,霍雲松一心二用,看到她出來便把桌上的一碗糖蛋遞給她,孟櫻就坐在一邊慢慢吃。

  等他說完電話便第一時間問她:「怎麼樣?」

  她說:「和家裡的一樣。」

  她吃的第一口就知道這是霍雲松親自下廚做的,味道和在香鋪裡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有盛著蛋的碗,家裡是普通的瓷碗,而這只碗……她仔細端詳一番,不確定地問:「這個有點眼熟。」

  「嗯,是仿康熙年間的青花耕織圖碗。」

  劉松年曾作《耕織圖》,同時代還有《農耕二十一圖》和《紡織二十四圖》,康熙年間,耕織圖紋成為瓷器的常用題材,多用青花或五彩,霍家的這一套耕織圖紋的瓷器雖然是仿作,但程度之精美,足以成為個中極品。

  這水準,肯定是陶柏家裡的瓷器廠比不上的。

  霍雲松從前對這些吃喝玩樂的東西不上心,現在仔細看看,問霍苾芬:「我們家用的東西都那麼老氣嗎?」

  霍苾芬:「……一直都這樣啊。」言下之意就是,你以前怎麼不覺得呢,矯情!

  孟櫻忍俊不禁:「因為你老成啊。」

  霍雲松一把摟住她的腰:「連阿櫻都學著編排我了,真長進了。」

  孟櫻還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那麼親熱,頓時臉頰發燙,伸手去推他:「別這樣,快鬆開我。」

  霍苾芬:「……」這個孟小姐還真的是只小白兔,看看別人家大丫鬟,往「哥哥」床上送人都是日常工作,自己親自上陣也是常有的事,還能為這個害臊?

  這個樣子,以後少不得要為她多操點心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29 AM

第60章 大年三十

  出人預料的,孟櫻在霍家的生活可以說是一派平靜,霍雲松給她準備的小書房和家裡一般無二,她仍然可以畫畫調香,除此之外,他每天都抽出一點時間帶她去……買東西。

  孟櫻不理解:「你要買什麼?」

  「給我們家裡添點東西。」霍雲松原先也不覺得自己房間有什麼不好的,和霍老先生那裡一樣統一都是中式風格,古樸大氣。

  可在香鋪住過以後,總覺得沒有人氣,冷冰冰的。

  孟櫻還是不理解:「家裡缺什麼了嗎?」沒有吧,連她玩香的器具都一應俱全,怎麼可能缺了什麼。

  缺了什麼還能住上二十幾年也沒發覺?

  「不知道,也許不是櫻櫻挑的,所以怎麼都覺得沒有人氣。」霍雲松和她手牽手,慫恿她去買買買。

  孟櫻:「……那是你家。」她還沒說什麼呢,他倒是先嫌棄起來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矯情呢。

  「我以前不注意這些。」霍雲松也不知道該買什麼,香鋪裡的擺設是很亂的,牆上有了污漬,桌角可能有些黴點,窗上的鎖或許鏽了,桌上的東西也亂糟糟的,孟櫻畫完畫之後也會不肯洗顏料盒,一夜過去就乾透了。

  牆上還貼著民國時期的月曆牌,上頭是一個個穿著旗袍的姑娘,還有孟櫻從前得的獎狀。

  亂糟糟的,但是很溫暖。

  孟櫻想了半天,最後給他買了一對做舊的三花貓擺件,霍雲松立刻說:「我回去就擺桌上。」

  孟櫻似有所悟。

  第二天她在街邊攤上買了幾盆多肉給他放在窗臺上,又給他買了很多花紋典雅鮮亮的膠帶,貢獻了自己的一些彩墨,全是喵喵的便簽紙,以及一台標籤印表機,因為風格太過少女,被霍苾芬看見要走了:「大哥,這和你的風格不符合,還是給我吧。」

  霍雲松:「……」這是我老婆給我的,「還我。」

  「大哥,你看你這邊的風格那麼正經,被爺爺看見多不好。」霍苾芬神色自若,「你讓孟小姐給你再買一個吧。」

  霍雲松瞪她:「叫大嫂。」

  「孟小姐說讓我不要那麼叫。」霍苾芬嚴肅地說,「顯老。」

  霍雲松忍了這口氣,轉頭和孟櫻說:「苾芬把你給我的東西拿走了。」

  「她和我說了,我覺得有道理。」孟櫻安慰他,「我再給你買一個。」

  於是孟櫻就給他買了一個核舟記裡小船樣子的卷筆刀,放在書桌上像是個精緻的擺件,還有一盒彩虹鉛筆,筆桿從外觀看是質樸的木頭,但削了才發現裡面是七色的彩虹,所以雖然東西很有「內涵」,乍看上去,畫風卻比之前和諧多了。

  霍雲松不動聲色,但孟櫻知道他不高興。

  所以她畫了一幅月下美人的工筆劃給他,霍雲松自己題了字:世無夢裡朱櫻,不願生此世界。

  霍雲松把這幅畫裝裱之後掛在了書房裡,取代了原先「勤能補拙」的書法。

  霍萬里很嫌棄:「你這題字是什麼玩意兒,惡不噁心?」

  霍雲松看他一眼:「年輕人的想法老人家不懂。」

  霍萬里繼續挑剔:「這畫靈氣不足,格局太小,她就不能畫個江山?」其實,霍萬里知道孟櫻畫還畫得不錯的時候,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滿意。

  雖說才藝不過末流,但書畫畢竟高雅,不是拿不上檯面的東西,也更符合他們這一輩人的審美。

  霍雲松才不在意,孟櫻給他畫個哆啦A夢他都能面不改色掛牆上去,所以他很冷靜地回嘴:「那我們天生一對,正好。」

  霍萬里:「……」他想去測一測DNA看看這小王八蛋是誰的種!他們霍家從不出情種啊!

  反而孟櫻看著這句話若有所思:「我記得你曾經寫過,曾見仙人海上來,遺我朱櫻栽高臺……」

  霍雲松眼皮子一跳,不錯,他很喜歡用朱櫻的意象替代孟櫻,她是紅顏薄命,如櫻花易逝:「你說得對,這不是很好的兆頭,我換掉它。」

  孟櫻反而不在意:「我覺得挺好的,我很喜歡,不許你摘下來。」

  她說「不許」了,霍雲松立即改變主意:「那好,下次你再畫一幅給我,我再換。」

  「哪有那麼多畫,美得你。」

  除了這些零碎的小事,過年前真正重要的事是裁新衣,霍雲松定下年前要回家時,裁縫那頭就開始做了,主要緊著他,孟櫻只做了一兩件。

  霍雲松原本叫裁縫來是給她添幾件新衣裳的,但結果卻變成了。

  孟櫻吃著棗泥糕,歪頭看著他:「轉過去我看看。」

  嗯……變成了他試衣play。

  如果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很樂意陪他玩,可惜霍苾芬和裁縫都在,她是很認真地在給他選衣服。

  「這個挺好的看的。」她站起來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不用改了。」

  「聽你的。」霍雲松知道她難為情,有人的時候,只敢在她的手背上吻一下。

  在這樣雖然和原先不同,但依舊瑣碎的生活中,大年三十到了。

  孟櫻起床後陪狸奴玩耍了一會兒,回書房複習了功課,再出門的時候……她懷疑自己穿越了!

  霍家熱鬧得像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了無數個人,除卻來來去去忙碌的傭人,還多了好些個打扮精緻的姑娘。

  她一開門就聽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大哥這次也太過分了,為什麼要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進門?」

  孟櫻腳步一頓,然後慢慢退回了書房,輕悄悄把門給關上了。

  她躲回自己的房間,點開一集無腦劇看了起來,能夠在大年三十那麼忙的時候還看腦殘劇,真的是太幸運了!

  不用準備做飯,不用應酬客人,不用忙碌,能抱著狸奴安安靜靜在窗邊曬太陽,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陶柏還發微信問她:霍家的年節怎麼樣,是不是規矩很多煩死人?

  孟櫻回答:我不知道,我在看電視劇,你看,狸奴又胖了。順帶附上一張狸奴啃腳丫的玉照。

  陶柏心服口服。

  孟櫻躲了半天的清淨,霍雲松卻是一刻不得閒,好不容易抽出空休息片刻,就看到孟櫻拿了逗貓棒在逗狸奴玩耍。

  他的心立即就平靜下來了。

  「阿櫻。」

  「你回來了。」孟櫻舉起狸奴的爪子,「握手。」

  霍雲松捏了捏狸奴的爪子,然後把它拎到一邊,張開手臂把孟櫻抱進懷裡:「一天沒見到我,想我了嗎?」

  孟櫻:「……」其實不是特別想,她過得挺充實的,時間嗖一下就過去了,「嗯……要吃飯了嗎?」

  霍雲松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只有高興的份兒:「快要開始了,換件衣服和我下去吧。」

  北方有暖氣,所以在室內基本上用不著外套,孟櫻穿了件裙子,搭了條披肩就下去了。

  狸奴:「喵~」本宮又要獨守空房了嗎?

  霍雲松先給孟櫻打了個預防針:「今天來的人……有點多。」

  「怎麼個多法?」孟櫻小心翼翼地問。

  霍雲松沉默片刻:「我覺得你大概認不清。」

  孟櫻:「……」不詳的預感。

  因為霍雲松的心血來潮,今年來霍家吃飯的人到得特別齊,不妨來看一下祖孫三輩到底有多少人吧。

  霍老先生霍萬里,喪偶,無外室,如今霍家的第一掌權人,1個。

  長子霍元,妻廖君潔,嫡子霍雲松,私生子霍鴻逸,一個私生女霍鴻馨,大丫鬟霍苾芬,6個。

  次子霍亨,妻霍二太太,嫡子霍幼淳,嫡女霍如霏,私生女霍小柔,大丫鬟霍秋秋,6個。

  三子霍利,妻霍三太太,嫡子霍仲渙、霍季灃,私生子霍睿,大丫鬟霍小憐、霍菁菁,7個。

  四子霍貞,妻霍四太太,嫡子霍叔澈,嫡女是一對雙胞胎,霍如雪,霍如霓,私生子霍輝,大丫鬟霍流芳,7個。

  孟櫻:一臉懵逼.JPG。

  何止是子嗣眾多,簡直是要上天了呀!

  通常人家老一輩生幾個並不奇怪,可到了霍雲松這一輩,獨生子女占多數,他們超生也就罷了,居然還有私生子女……怎麼就生了那麼多?

  霍雲松低聲說:「陋習。」他們家當然不是養兒防老,只是一族之興豈能依靠一人之力,當然是家裡成才的越多越好。

  要是非說有什麼好的,那就是哪怕是私生子女,霍家也不容許在外面胡鬧,管教甚是嚴格。

  但這麼龐大的人口還是嚇到了孟櫻,不過她發現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像有不少人都第一次發現,家裡的人口居然那麼多,彼此之間都不曾認全^_^

  霍雲松一到場,一群小輩就圍了過來,雙胞胎的霍如雪和霍如霓就笑:「大哥回來了也不知會我們一聲,我們白掉了那麼多眼淚。」

  「我太忙了,一會兒再和妹妹們賠罪。」霍雲松笑盈盈地說,「來,介紹你們嫂嫂給你們認認。」

  孟櫻頭皮一緊,拉了拉他的袖子,她真的不想被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叫大嫂。

  「你們年紀差不多,叫孟姐姐好了。」如果一個稱呼可以讓孟櫻放鬆下來,他並不在乎自己暫時沒有名分。

  雙胞胎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頓,兩個人都很熱情地叫人:「孟姐姐。」但熱情中又透出一股說不上來的疏離與矜持,完全是沒有溫度的熱情。

  孟櫻:「……」謝天謝地不熱情,她最怕那種自來熟的人了。

  霍雲松又告訴她:「這是二妹妹和三妹妹。」排行比複雜的名稱好記,何況這兩個姑娘長得一樣,不容易和其他女孩子記混。

  正說著,一個稍長一些的女孩子過來,孟櫻這下發現規律了,她原本以為霍如雪和霍如霓穿同款不同色的裙子是因為雙胞胎,可這個過來的姑娘也穿了一件同款的裙子,只顏色不同。

  霍雲松說:「這是大妹妹。」

  孟櫻這下敢確定了,霍家幾位正牌的大姑娘今天的衣服都是早就定好的,不同的顏色,但同一款式。

  她覺得很有趣,臉上微微露了點笑意,霍雲松低聲問:「怎麼了?」

  「她們裙子上刺繡的花紋,大妹妹是雲,二妹妹是雪,三妹妹是霓虹,你們家的人做衣服都是這樣的嗎?」

  霍雲松:「……我沒注意過。」

  又見過其他幾個兄弟,霍雲松有四個弟弟,前頭三個都已經成年了,各自取字,霍仲渙,表字適嘉,霍叔澈,表字士達,霍季灃,表字致遠,霍幼淳不到十八,不算成人,所以只叫名字。

  孟櫻跟著霍雲松以表字稱呼,而他們都叫她……「孟小姐」。

  也挺好的。

  至於其他人,霍雲松言簡意賅:「叫名字。」

  可就算是叫名字也認不全……孟櫻覺得今天過來的女孩子們各個都打扮得漂亮極了,妝容精緻而不誇張,衣著得體而不喧賓奪主,難得的就是恰到好處。

  她不會知道這些平日裡也霍家門都進不去的小輩們在接到消息後,是花了多少時間籌備了這一身行頭。

  小輩們彼此認個眼熟,差不多就到了開席的時候,四家的長輩與霍老先生坐一桌,嫡出的子女們坐一桌,外室的子女們坐一桌,大丫鬟坐一桌。

  霍叔澈問:「大哥今年怎麼不坐到爺爺那邊去?」

  霍雲松神色自若:「爺爺見我煩著呢。」

  「大哥做什麼惹爺爺生氣了?」霍季灃笑了笑,「爺爺最是疼大哥不過的。」

  「我不准他多喝酒,不高興了。」霍雲松淡淡道,「血壓高,不管不行。」

  霍萬里的確是不高興,因為他發現上到他面前的菜不是苦瓜就是絲瓜,就算有肉食也只是魚肉,要麼就是豆製品。

  他忍了忍,沒忍住,發了脾氣:「今年的菜單拿過來我看看。」

  在一邊的侍者立刻捧上今年的菜單,他翻了一翻,火大了:「霍雲松。」

  就坐在旁邊一桌的霍雲松特別冷靜地說:「是我去掉了你的豬頭肉。」

  霍萬里老先生和孟天雄一樣,雖然上了年紀,但就愛吃濃油赤醬的肉菜,其中豬頭肉是心頭好,從前逢年過節,桌上必要有那麼一道菜,豬頭燒得皮爛肉酥,香氣撲鼻,老人家一口氣可以吃不少。

  霍雲松從前任由他去了,但自從自己做飯以後就發現這吃法對老人的身體大不利。

  他就非常果斷地把這道菜從功能表上劃掉了。

  霍萬里拼命和自己說,忍住,忍住,大過年的,別和這個孫子慪氣。

  他很快發現有這個待遇的不止自己一個,因為最喜歡吃狗肉的老三也被剝奪了這個愛好。

  「三叔,我看過您今年的體檢報告了,血脂有些高。」霍雲松微微笑著,讓霍利痛苦地接受了今年沒有最喜歡的砂鍋狗肉的現實〒▽〒

  霍雲松的生父也不例外:「爸。」

  霍元剛夾了新一塊水晶蹄髈:「啊?」

  「適度。」

  霍元的筷子一拐,把蹄髈肉塞進了廖君潔的碗裡:「我是讓你媽多吃點。」

  廖君潔:「……」這就是夫妻貌合神離的結果了,她控制飲食,從不吃這種容易得三高的玩意兒。

  總之,長輩那一桌的菜與往年大不相同,大魚大肉少了,果蔬穀物多了。

  霍季灃突然發現,或許這就是霍雲松不坐那一桌的真相!那邊吃得比較慘〒▽〒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30 AM

第61章 雲林鵝、蓮花白

  小輩這幾桌要輕鬆得多,年輕人吃東西沒有太多忌口,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

  「大妹妹。」一道炒芙蓉蝦上來,霍雲松對坐在身邊的霍如霏說,「這道菜裡有蛋清。」

  「謝謝大哥。」霍如霏笑了笑,謝過他的好意,她對雞蛋過敏,往年吃宴的時候都會看一遍菜譜,有雞蛋的不吃,但像炒芙蓉蝦這樣有蛋清的食物很難分辨,要避免誤食。

  另一個受到霍雲松特別關照的是霍幼淳:「小淳?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沒有,挺好的。」霍幼淳含淚把想偷偷丟掉的胡蘿蔔塞進了嘴裡。

  「阿櫻。」

  孟櫻手一頓,因為她也在挑胡蘿蔔,平日裡她也不是不吃,但這道湯羹裡的胡蘿蔔不是很好吃,她就給挑出來。

  「啊?」她緊張地看著霍雲松,他不會也要她把這個胡蘿蔔吃進去吧?

  難道霍家有這個吃飯的習慣,吃菜不准挑嗎?

  霍雲松把她碗裡的胡蘿蔔夾到了自己這裡,又用公筷給她夾了她最喜歡的龍井蝦仁:「多吃一點,你那麼瘦。」

  其他人:「……」喂!這仇恨拉得也太准了!

  霍雲松今年無情地否決掉了往年常上的幾道葷菜,換了一道大名鼎鼎的「雲林鵝」。

  「雲林鵝」因倪瓚而出名,在《隨園食單》裡,袁枚又極其推崇,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倪雲林集》中載制鵝法。整套鵝一隻,洗淨後用鹽三錢擦其腹內,塞蔥一帚填實其中,外將蜜拌酒通身滿塗之,鍋中一大碗酒、一大碗水蒸之,用竹箸架之,不使鵝身近水。灶內用山茅二束,緩緩燒盡為度。俟鍋蓋冷後揭開鍋蓋,將鵝翻身,仍將鍋蓋封好蒸之,再用茅柴一束燒盡為度。柴俟其自盡,不可挑撥。鍋蓋用綿紙糊封,逼燥裂縫,以水潤之。起鍋時,不但鵝爛如泥,湯亦鮮美。以此法制鴨,味美亦同。每茅柴一束,重一斤八兩。擦鹽時,串入蔥、椒末子,以酒和勻。」

  現人根據記載復原了這道菜,又根據現今的口味稍作改動,不能說是原汁原味,但也令人大飽口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宴席上的酒「蓮花白」,這是明代宮廷禦酒,曾一度失傳,清代咸豐年間才恢復釀制,是採用白蓮花蕊,加入黃芪、當歸、首烏、砂仁等藥材,滋陰補腎,和胃健脾,舒筋活血。

  《清稗類鈔》中也說,「瀛台種荷萬柄,青盤翠蓋,一望無涯。孝欽後每令小閹采其蕊,加藥料,制為佳釀,名蓮花白。注于瓷器,上蓋黃雲緞袱,以賞親信之臣。其味清醇,玉液瓊漿,不能過也。」

  幾位霍先生表示今天這頓年夜飯吃得不是很開心,但幾位霍太太都表示了高度的讚揚。

  雖然霍家宴席上的菜每一道珍饈美味,雖然每一位掌勺的師傅在廚藝界都有不小的名氣,雖然……但是,她們要維持身材,控制飲食的必須的,每年只能看看不能多吃也很痛苦。

  今年大家都吃得美味又健康,真是皆大歡喜呢^_^

  吃過了飯就是談話時間,妯娌們聊妯娌的,霍萬裡帶著四個兒子和長孫進書房談人生,小輩們允許自由活動一段時間。

  別看霍家這四合院最高不過二樓,地下可有三層,包括了健身房、恒溫泳池、室內高爾夫、酒吧、影音室、檯球房、兵乓球房……娛樂的地方一應俱全。

  但孟櫻不想和那麼多人一起玩鬧,偷偷溜回了房間休息,拆了兩個布丁給狸奴吃,有傭人送了杏仁茶和點心來,她蜷縮在沙發裡安安靜靜讀了半本書。

  這是她過得最愜意的一個年三十了。

  相比之下,霍雲松先承受了來自長輩們沒有吃飽喝足的怨念,等好不容易散場,事情還沒完。

  霍萬里年紀大了,不能熬夜,聊完人生就回房休息,幾個叔叔都說有事,提前離開了,廖君潔和幾個妯娌做了SPA後也散場了。

  霍雲松還得帶著一眾小輩守歲,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守歲是指守過12點就算結束。

  所以,接下去是他這個做長兄的和弟弟妹妹們談人生的時間。

  霍仲渙和他只差了一個月,他自然不好多管教,兄弟倆隨便聊了聊近況也就過去了。

  受到關照的是前段時間搞出三角戀的霍叔澈,在幾個兄弟裡,唯有他隨母親長了一雙桃花眼,打小就受女孩子歡迎,前段時間周家的一對姐妹還為了他在宴會上鬧了起來。

  霍雲松的語氣也不重:「要是鬧出事來,看你娶哪一個,周家的姑娘可不是你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霍叔澈笑眯眯地說:「那我是不像大哥那麼專情,結個婚鬧得人盡皆知,現在人人都在問我這剛進門的大嫂是個什麼模樣。」

  「那你告訴他們,上元我準備辦開芳宴。」霍雲松神色不變,「到時候儘管來看好了。」

  霍季灃為了討霍萬里歡心,最近雖然上門勤快了一點兒,還想挖他的牆角,但好歹是「積極向上」,霍雲松乾脆略過了他。

  被愛的教育的是霍幼淳,霍雲松問了他功課,期末考沒考好,你是霍家的孫子也不頂用,反而多增加了一倍的暑假作業。

  接著是三個妹妹,霍如霏已經準備好出國讀研,霍如雪和霍如霓正高三,她們不准備考國內的大學,目標是美國常春藤。

  相比這幾個已經熟悉的兄弟姐妹,霍雲松主要的精力在幾個第一次見的私生子女上。

  這一問就問出事情來了。

  他二叔的女兒霍小柔,居然……去當了模特,霍雲松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簽的是哪家公司,都拍過些什麼?」

  霍小柔雖然名字裡帶了個柔字,性格卻一點都不溫柔,她說了公司名稱後就緊緊抿著唇,活像是霍雲松敢侮辱她的事業,她就敢當場翻臉一樣。

  霍雲松冷眼旁觀,直到霍苾芬打完電話回來,把iPad上的照片給他看,霍雲松一張張看過去,雖然衣著難免大膽暴露,但都是正經的廣告,他的神色微微緩和:「我記得你明明考上了不錯的大學,為什麼選擇去當模特?」

  「我喜歡。」霍小柔目含挑釁,「我賺正當的錢,不可以嗎?」

  「我想你誤會了一件事。」霍雲松端起茶碗,用蓋子撇了撇浮沫,「霍家並不禁止你做這一行,我們要的是,你做出成績來。」

  霍小柔發現與想像中的不同,但她還是很警惕地問:「你不會阻止我繼續做下去?」

  「那我首先要知道,你的目標是什麼,你是通過一個海選進的這家公司,可這家公司在業內並沒有太大能量,你拍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廣告。」霍雲松閑閑道,「你走不了太遠,國內模特的行情也不夠好,除非走了大運,否則你永遠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模特。」

  他對她微笑,「霍家可以認一個世界頂級名模,但絕不會認一個穿三流牌子的無名之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想靠你們。」霍小柔還有三分硬骨頭。

  霍雲松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你若是真有能耐,也不至於都入行兩年了還混成這樣,要麼,按我說的路走,要麼,你就絕了這份心,你實力不夠,我不會容許你丟霍家的臉。」

  霍小柔咬緊牙關:「你們怎麼這麼霸道?」

  「你還可以選另一個辦法,去掉霍姓,斷絕關係,只要你不是霍家人,你就算淪落到在車展上被人評頭論足,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霍雲松冷冷道,「你流著霍家的血,我才允許霍家幫你,你最好記清楚這一點。」

  霍小柔不得不服了軟,如果敢和霍家斷絕關係,她媽能打斷她的腿,而之所以她可以有骨氣地不接受圈內的潛規則,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後路。

  就算拼不出來也沒關係,霍家可以保證她們母女安穩度過一生。

  如果被打回原形……她神情一黯:「我知道了。」

  霍雲松下一個點了霍鴻馨的名字,這個妹妹和他同父異母,關係自然親近一些,那也只是一些而已。

  她說自己的成績不大好,高考可能考不到心儀的學校,但學校有自主招生,她想讓霍雲松幫幫忙。

  「可以。」他同意了,不管怎麼樣,霍家都會盡其所能地讓子孫後代獲得更好的教育,以培養出更有能力的人才為家族效力。

  孟櫻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花廳裡坐滿了人,已經被聊過的可以放飛自我去刷手機,還沒有的只能坐在沙發裡等著被點名。

  搞得和教導主任找人談話似的。

  她想著要不要先離開,但狸奴已經直奔目標,一下子跳到了霍雲松腿上,差點碰翻了他的茶盞。

  霍雲松一把把狸奴拎起來丟一邊,脫了外套披在孟櫻肩上,關切地問:「怎麼出來都不披件衣服?」

  「我就開了個門,它就跑出來了。」孟櫻是一路追著狸奴過來的,不僅不冷,還覺得身上發熱,「它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聊完了。」霍雲松看了看時間,都十一點四十了,他揮揮手放過了最後一個談話物件,問她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吧?」

  「我吃過點心了。」孟櫻倒是覺得他夠辛苦的,今天從睜眼睛開始到現在就沒停下來過,「你餓不餓?」

  霍雲松搖了搖頭,拉著她在身邊坐下,霍苾芬帶人端了宵夜過來,桂圓蓮子粥、南瓜紅棗粥、海鮮瑤柱粥、鴨子肉粥,兩樣鹹的兩樣甜的,還有佐粥的小菜幾碟。

  大家都有些餓了,各自取了合口味的粥吃了,孟櫻也陪霍雲松又吃了半碗鴨子肉粥。

  她說:「不如你做的好吃。」

  「真的?」霍雲松唇角微微上揚,聲音愉悅。

  花廳的電視機裡播放著春晚,主持人開始倒計時:「十、九、八、七……」

  孟櫻看著他,微微詫異:「當然是……假的。」

  霍雲松:「……」

  「三、二、一!」

  天空亮起了煙花,新的一年到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34 AM

第62章 膽瓶梅、凍豆腐

  新一年的第一天,孟櫻就和霍雲松出了點小意外。

  原因很簡單,年三十晚上守歲睡得遲了,相安無事,可睡了一覺醒來那就精神奕奕,何況大清早的本來就性致好,第一次是孟櫻半夢半醒間進行的,她太困,也就任由得他去了。

  誰想到等睡醒了睜眼,她就覺得不對勁,霍雲松也沒起來,還和她親密接觸呢。

  「你幹什麼呀。」孟櫻下意識地想要起身,結果不動則已,一動……星星之火,立刻燎原。

  孟櫻往床角蜷縮,霍雲松也不必多做什麼,只要牢牢壓住被子,她沒法再蓋住自己:「你快下去,起床了。」

  「大過年的,起那麼早做什麼?」霍雲松握住她的手腕,輕啄她的頸窩,「外面那麼冷。」

  孟櫻側過頭去:「別鬧了,不起來人家要笑話我的。」

  「誰笑話?今天過年,都放假了。」霍雲松捧著她的臉頰,把她蓬亂的頭髮微微整理好,「爺爺才沒興趣管我們房裡的事呢,嗯?」

  孟櫻臉頰微粉:「你不是已經……已經……今天已經有過了。」

  「阿櫻,我覺得有一件事你誤會了。」他流連於她美妙的曲線,親吻她的肩頭,「我永遠要不夠你。」

  孟櫻還是咬著嘴唇不說話,霍雲松漸漸感覺到不對勁了,他停下了動作,仔細端詳她的神情:「阿櫻,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樣?」

  「不是。」孟櫻把被子又往自己懷里拉了拉,側著身小聲說。

  霍雲松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技巧不過關:「咳,那……是我做得不好嗎?」他把她板正,「沒關係,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了,你就說出來,我一定改過來好嗎?」

  「你這樣,我會很擔心是不是你不希望我對你做這種事。」

  「都說不是了。」孟櫻靠在他的肩頭,表示自己真的沒有討厭他的親近。

  「那是為什麼?」

  孟櫻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你太用力了,我有點疼。」她把被子拉上去一點,給他看自己的大腿,上面都是一道道的紅印子。

  要說起來,霍雲松在和諧過程中都是很溫柔的,前戲做得很足,進行時也會照顧她的感受,但不知怎麼的,他揉捏她的時候格外用力,像是想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記似的,每次做完她身上都有深淺不一的痕跡。

  雖然說過會兒就退掉,但孟櫻還是覺得有點疼,她一直不說只是覺得他真是太想要她了而已。

  那樣濃烈的愛意,讓她不忍心去拒絕他。

  霍雲松握著她的手,仔細查看她身上的痕跡,距離上一次歡愛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可她胸部和大腿部的紅痕依舊存在,更不必說是星星點點的吻痕了。

  霍雲松看著心裡難受,緊緊抱住她:「對不起阿櫻。」

  「是我太怕疼了。」孟櫻當然不會怪他。

  但只有霍雲松知道,他雖然是無意識地加重了力氣,但內心深處,他就是希望在她身上多留下一些痕跡。

  他希望徹徹底底佔有她,宣告他的所有權。

  這種隱秘的獨佔欲一直隱藏在他的心底,前世的他做不到,所以只能咽下所有的嫉妒與悔恨。

  直到今生,他得到了她,然後變本加厲,一次又一次明確她的所有權,就好像他喜歡在情到濃時,讓她輕輕喊他的名字一樣。

  只有這樣,他才能相信這一切並不是了無痕的春-夢一場,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他不知道自己弄疼她了。

  這一刻,他後悔莫及:「阿櫻……」

  「沒關係的。」孟櫻用指尖摸了摸他的眉毛,霍雲松捉著她的手貼近面頰:「原諒我。」

  孟櫻失笑:「我就沒有怪過你。」

  「我以後一定輕一點。」他想,孟櫻的性格對著外人或許顯得過於軟和,但對著他那麼溫柔,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就為著這一點,他都不想她做任何改變。

  他的阿櫻那麼好,那麼好。

  最後當然沒能再來一次,而是親吻了一番後就起床了。

  霍家難得看不見來來往往的傭人,孟櫻覺得自在極了,抱了狸奴在家裡轉悠參觀。

  霍雲松原本想陪他,但傭人和廚師都放假回家了,他不得不承擔起做午飯的重任。

  新年的北京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孟櫻作為南方人,沒見過那麼大的雪,狸奴也是,它一個激動就從孟櫻懷裡跳了出去,然後臉朝下栽進了雪堆裡。

  孟櫻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讓才把它從雪堆裡挖出來,雪堆裡一個大字的坑。

  狸奴打了兩個噴嚏,默默回到了溫暖的房間裡。

  孟櫻失笑,乾脆一個人在霍家的園子裡逛了起來。

  霍家宅子是三進的院落,除卻正院之外,還有東院和西院,東院住的就是霍雲松,霍苾芬和他的司機、保鏢等人都住在這裡,霍元和廖君潔夫妻來了,也只能住在西院,由此可見霍雲松的受寵程度了。

  東西正三院各有一個小小的庭院,在院子後面,還有一個大一些的花園,這院落面積已經十分可觀,更不必說在地下還有三層。

  地下除了娛樂用途的房間之外,最大的兩個恒溫恒濕的房間一個是霍家的藏書館,一個是藏品館,前者是霍家百年來收集的圖書,一直有專人打掃管理,並且隨時補充書籍。

  後者是霍家一些珍貴的收藏品,有時候需要就從裡頭搬出來使用。

  孟櫻是第一次去後院的花園,冬日裡,梅花開得正香,有細碎的花瓣被風吹落,飄在了皚皚的白雪上。

  她就一片片撿起來,沒有地方放,就摘了帽子來盛。

  要不是梅樹太高,她還想折一支來插瓶裡。

  「你看。」她拿了帽子去廚房找霍雲松,「我摘了梅花。」

  霍雲松一看她頭髮上沾著雪花就急了,趕緊拿熱毛巾替她擦擦臉,孟櫻躲開了:「我不冷,我洗了臉就要再做一遍護膚,很麻煩的。」

  「真的不冷?」霍雲松不放心。

  孟櫻把帽子裡的梅花揀到一個白瓷碗裡:「真的不冷。」

  霍雲松放了心:「想要梅花嗎,我替你去剪一枝。」

  孟櫻臉上露出笑意來:「有瓶子嗎?」

  「有。」霍家又怎麼能少了插花瓶呢。

  霍雲松正好有閒暇,特地開了庫房去給孟櫻挑選。

  僅僅瓶器一類就令人眼花繚亂。

  霍雲松一個個給她介紹過去:「太白尊、觀音尊、如意尊、美人肩、天球瓶、膽瓶、梅瓶、玉壺春、燈籠罩、蝙蝠瓶、海棠尊……」

  孟櫻的視線被一個瓶子牢牢吸引了:「這個是……轉心瓶?」

  「嗯,清代的粉彩鏤空轉心瓶。」

  所謂轉心瓶,是指瓶的腹部玲瓏剔透,可以看見瓶子裡還有一個瓶子,裡面的瓶子可以轉動,所以叫轉心瓶。

  孟櫻看著那大膽的配色,沉默了一刻:「乾隆年的?」

  霍雲松沉痛地點點頭。

  孟櫻放棄了這華麗的配色,最後選了一個爐鈞釉膽瓶,釉面上的花紋看似山間雲嵐,縹緲有仙人之氣。

  「養花膽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須與花相襯稱,而色之淺深濃淡,又須與花相反。」孟櫻對插花是外行,特地問霍雲松,「你覺得這個可以嗎?」

  她選的膽瓶是孔雀綠的顏色,與素淡的梅花正好顏色濃淡相反。

  霍雲松微笑著點頭:「挺好的。」

  他剪了幾支梅花,插-進膽瓶後稍作修剪:「給你擺到書房裡去?」

  孟櫻欣然同意。

  兩個人玩了這一出,做飯的時間就有些晚了,霍萬里按照平時的飯點出來吃飯,發現居然還沒有準備好,他不由得微微動怒:「人呢?」

  孟櫻走出來:「爺爺。」

  霍萬里有了不好的預感:「老陳呢?」陳師傅是霍家的廚師領班。

  「回家了。」孟櫻說完覺得有歧義,趕緊糾正,「雲松放他們假了,今天他做飯。」

  霍萬里:「……」

  霍雲松正好端了菜出來,孟櫻要去接,被他躲開了:「當心燙到你,我來就好。」

  霍萬里看著今天的菜,春不老炒冬筍、荔枝肉、魚片、凍豆腐。

  他怒從中來:「你就給我吃這玩意兒?就青菜豆腐?」這個小王八蛋!他平時已經照著家庭醫生的說法儘量吃得健康,但是現在大過年的,大過年的的居然吃那麼清淡,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

  孟櫻咬唇看著霍雲松,他解了圍裙,很鎮定地說:「爺爺,這凍豆腐又不止是豆腐。」

  就像《紅樓夢》裡的茄鯗一樣,霍家的凍豆腐也是工序複雜。

  「將豆腐凍一夜,切方塊,滾去豆味,加雞湯汁、火腿汁、肉汁煨之。上桌時,撤去雞火腿之類,單留香蕈、冬筍。豆腐煨久則松,面起蜂窩,如凍腐矣。」

  霍雲松給他盛了飯,「您該吃得清淡些才好。」反正廚師都放假回家了,霍萬里也不會做飯,他也做不出打孫子臉的事,不愛吃也得吃下去。

  霍雲松心知肚明,但老人家也是要哄的,他又放柔了語氣,「何況,我親自下廚做的飯,您好歹賞我個臉面,嘗一嘗吧。」

  霍萬里面色稍緩,還是很給面子地拿起了筷子,待嘗了幾口,臉色就更好了。

  孟櫻莞爾,低下頭偷偷笑了笑。

  她突然覺得,這對祖孫還挺有意思的,原來霍雲松不僅把她吃得死死的,連久經風浪的霍萬里也不例外。

  心裡突然平衡多了呢^_^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0:35 AM

第63章 心字香

  膽瓶梅甚美。

  孟櫻怎麼看都覺得雅致韻味,可偏偏好像少了點什麼。

  她苦思冥想良久,恍然,趕緊去翻自己帶過來的小盒子,離開香鋪之前,她關掉了【一爐香】的網店,遺留下來的香料她都帶走了。

  當時想的是,如果霍家不方便制香,她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現在看來,如果她說想要調香,霍雲松應該會一股腦兒把香料買來隨她玩。

  孟櫻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也看到了自己去年做的心字香,心字香不在香譜裡,只不過當年范成大在《駿鸞錄》裡提到:「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茉莉未開者,著淨器,薄劈沉香,層層相間封,日一易,不待花蔫,花過香成。」

  茉莉開的時候,她就順便嘗試著做了一點,量太少,也就沒想過要賣。

  心字香徐徐燃燒起來。

  霍雲松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孟櫻湊近了梅花……撅起唇吹氣。

  他沒忍住笑場了:「你幹嘛呢?」

  「不要過來。」孟櫻又換了一個角度吹,終於吹落了幾片花瓣,她小心翼翼地給花瓣挪了幾個位置,折騰了好半天,終於滿意了。

  霍雲松問:「你在幹什麼?」

  孟櫻說:「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

  霍雲松頓時就明白了,這後一句是,心字已成灰,孟櫻是想等心字香燒盡成了香灰後拍個照片。

  莫名覺得好可愛^_^

  「我陪你等。」他說,「正好有件事和你說。」

  心字香的香氣逐漸在室內縈繞開,孟櫻在香氣中長大,並不是不愛鮮花鮮果的天然香氣,可香料的味道讓她覺得舒適安寧。

  「正月十六是個不錯的日子,」霍雲松說,「我想辦開芳宴。」

  這個詞有點生僻,孟櫻想了很久才想到:「錦裡開芳宴,蘭紅豔早年,是那個開芳宴嗎?」

  「正是。」

  世家之間的宴會一年到頭多如牛毛,除開傳統的春節端午中秋重陽,再去掉紅白喜事、滿月抓周和成人禮,其他亂七八糟的宴會也不少。

  比如春季就起碼有一個春日宴和飛英會,兩者雖然均是春季遊玩的宴會,但還是稍有不同,春日宴偏向踏青遊玩,而飛英會更多的是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在這其中,上元節的開芳宴是個大家都知道,但很少有人辦的宴會。

  所謂「開芳宴」,唐宋金時期在元宵節舉辦的藉以傳達夫妻間恩愛資訊的傳統習俗,開芳宴是由男方主辦來表達對妻子愛意的宴會,與之相對的則是由妻子舉辦的開華宴。

  開芳宴「肇始于唐,發展于宋,鼎盛于金,衰落於元」,別說在現代人之間了,就算是他們這些規矩繁重的世家,也很少有人辦這個了。

  盧照鄰有一首詩叫《十五夜觀燈》:「錦裡開芳宴,蘭紅豔早年。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只有在詩裡,還能依稀窺見當年開芳宴的盛況。

  孟櫻非常非常驚訝:「你們居然還保留著這樣的習慣嗎?」

  「辦得人少了,不過對我們正合適。」霍雲松耐心地和她解釋,「霍家至少在三年裡不會允許我們辦婚禮。」

  孟櫻馬上說:「我不想辦婚禮。」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只要他們過得好就行了,何必熱熱鬧鬧給別人看。

  霍雲松決定這件事過後再提,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而是說:「但是,我是想要讓他們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的,噓——別急著說不,開芳宴只會邀請同輩參加,氣氛比較輕鬆,也是我表態給有心人看的機會。」

  他和孟櫻解釋過之前的事,說出這麼一個不好拒絕的理由,她只能答應下來,可又憤憤不平:「為什麼他那麼多疑?你救了他兒子,他還要來懷疑你?」

  「可不是,我好委屈。」霍雲松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要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才能遇見櫻櫻,我哪裡能像現在那麼心平氣和。」

  他摟著她的肩膀哄,「幸好遇見櫻櫻了,怎麼做戲都是值得的,嗯?」

  孟櫻被他說了那麼兩句好話,哪裡能說個不字。

  霍雲松便說:「本來十五就挺好的,但有上元燈會,沒結婚的都得去相親,只能挪到十六。」

  孟櫻有了興致,追問道:「你們元宵真的相親呀?」

  「訂婚了的可以不去,不滿十八歲也可以不去。」霍雲松說起這上元節燈會也大感頭痛,從前他沒結婚的日子,年年要去燈會應付,幸好今年已經是已婚人士了^_^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孟櫻的唇角,「還要多謝阿櫻救我於苦海。」

  孟櫻要很努力才能不讓唇角上翹:「那你有相親到過喜歡的姑娘嗎?」

  霍雲松面不改色:「我都是去點個卯就走。」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今生也就罷了,前世的燈會,年年都是他最出風頭。

  他是霍家最有前途的一個,怎麼可能沒有人青睞。

  霍雲松從前一個也不曾得罪,猜完一個燈謎就把那盞燈籠拿下來送給小姑娘們。

  是蘭花的,就送給蔣朱蕤:「這燈籠倒合適蔣大妹妹,可不許嫌棄。」

  是兔子的,就送個趙家屬兔子的姑娘,「這個和趙六姑娘有緣分,收下吧。」

  是仕女圖的,就送給殷梨:「殷三妹妹,這個給你玩。」

  對誰都和顏悅色,對誰都彬彬有禮,對誰都一樣撩得人情難自禁。

  這個黑歷史可千萬不能讓孟櫻知道。

  孟櫻看了他一會兒,雖然霍雲松的眼神表情都無懈可擊,但枕邊人自然有枕邊人的直覺:「你騙人。」

  霍雲松:「……」他們家櫻櫻是不是對他直覺就特別准?

  「不過我不追究。」孟櫻現在會對霍雲松使點小壞了,這種惡作劇讓她覺得有趣又新鮮極了。

  霍雲松:「……謝主隆恩。」

  心字香燃盡了,孟櫻蹲在一邊找了好幾個角度,終於拍到了一張完美的照片,趕緊發到微博上去。

  【香爐峰雪】V:

  膽瓶梅甚美,心字香甚雅[微笑]

  [圖片]

  評論的速度也自然是飛快。

  【水墨神君】:沙發!圖片已存當屏保!

  【宅女紅杏】:我替香老闆補充一句,老闆娘甚美!

  【靜靜】:故香老闆甚喜之!

  【老道老道】:吾等心嚮往之!

  【藍藍】:今天的評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

  霍雲松現在很少有時間「盜號」發微博了,不用陪孟櫻的時候,他得去陪霍萬里。

  霍萬里午睡剛醒,看到他過來酸溜溜地說:「喲,還有人記得我這老人家呢?」

  「您見諒,我新婚燕爾。」霍雲松沒有半點害臊,剛剛新婚,蜜裡調油怎麼了,多正常啊,這證明他們夫妻感情好,家庭和睦。

  霍萬里:「呵呵。」要不是因為晚上還是這小王八蛋做飯,他不揍他一頓才怪,「找我幹嘛?」

  「我十六打算辦開芳宴,和您報備一聲。」

  霍萬里呵呵笑了笑:「真客氣,你又不是來和我商量的。」

  「我和您商量的是另一件事。」霍雲松笑了笑,「年後,我也該回去工作了。」

  霍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運行模式和從前沒什麼區別,錢,當然是要賺的,所以不動產和股權都不少,否則如何保持那麼大一個家族的開銷?

  每年年末是算帳的時候,各項資產都要匯總到他這裡重新清算,以免有人從中弄鬼,現在負責這一塊的是霍雲松的四叔。

  之前他還在香鋪的時候,就匯總到霍苾芬這裡,只要有網,千山萬水都不算什麼。

  但這必然不會是霍雲松的去處。

  他的專業是核子物理,當然不是因為喜歡而去學,也不是因為天分在此,所有的專業都不過是為了後面進相關部門做踏腳石而已。

  之前他去駐外大使館裡,也是出公差,後來失蹤了,要不是霍家覺得沒有找到屍體就不算死,他還得算「光榮犧牲」。

  現在他回來了,霍家自然說他「重傷未愈」,暫時在家休養。

  可年後,怎麼都該去工作了,作為霍家繼承人的他自然必須走到與能力相匹配的位置才行,否則何以服眾?

  霍萬里問:「你想換個地方做做?」

  「恰好相反,我打算一直在那裡做下去,直到最後。」霍雲松當然不會說他已經和自己這個部門相關的有關部門交了朋友,他只是意有所指,「那位不久就該高升了,一時半會兒的,他還會念著霍家的恩情,可久了就不一定了。」

  霍萬里並不是沒有感覺,俗話說得好,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還沒到卸磨殺驢的時候就……那也未免太早了些。

  他不動聲色:「你的意思是?」

  為了和諧,此間內容不能細表,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之後,可以吃晚飯了。

  霍萬里問:「苾芬去哪兒了?」這孫子他是沒辦法了,霍苾芬還是聽他話的,作為霍家的大丫鬟,廚藝當然也很過關。

  霍雲松微笑:「她一年到頭都在替我們家奔忙,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讓她出去和朋友度假去了,年初三再回來。」

  霍萬里差點破口大駡。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03 AM

第64章 梅粥

  第二天是外嫁女回門的日子。

  霍萬里早晨起來打了一套太極,去廚房的時候就看見霍雲松在做飯了:「吃什麼?」

  「梅粥。」

  《山家清供》裡,梅粥可謂是清雅至極,「掃落梅英,撿淨洗之,用雪水同上白米煮粥。候熟,入英同煮」,梅花、雪水、白米,樣樣都是不惹塵埃,這裝X程度和妙玉的茶有的一拼。

  楊萬里還寫了首詩,才有臘後得春饒,愁見風前作雪飄。脫蕊收將熬粥吃,落英仍好當香燒。

  對此,霍老先生表示:「這有味兒?」

  霍雲松一本正經:「梅粥可治胸悶不舒,食欲減退。」

  霍萬里不幹了:「我出去吃。」

  「外面吃的不乾淨。」霍雲松提醒他。

  霍萬里冷笑兩聲:「誰讓你做的難吃呢!」

  他說著就穿上大衣出門去,外面煎餅果子豆漿油條的香味飄過來,他熟門熟路找到一家早餐店:「一個大餅,一碗胡辣湯,再來兩根油條。」

  這架勢,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

  霍雲松看著霍萬里出門,想想覺得算了,大過年的,他也別把自家爺爺逼得那麼慘,偶爾吃一次也沒什麼,解解饞。

  不過……「這粥不好吃嗎?」他問剛起床準備吃早飯的孟櫻。

  孟櫻嘗了一口:「很好吃的呀,有梅花的香氣,米也好。」如果要問到霍家有什麼好處,那自然是生活品質蹭蹭蹭往上漲。

  衣服隨便買,口紅論打用,古董隨處都有,入口的東西更是大廚親自掌勺,材料也是萬里挑一,她覺得自己至少重了兩斤。

  霍雲松被霍萬里打擊的玻璃心立刻就復原了。

  別人喜不喜歡不重要,阿櫻喜歡就好。

  下午,霍雲松已經出嫁了的姑姑帶著孩子和丈夫回門,孟櫻只和她在半路碰了一面,霍家這位姑奶奶壓根就沒看見她就直接走了過去。

  孟櫻:狸奴又跑到哪裡去了!搬了新家就老找不見它!

  霍家姑奶奶當然不會認不出孟櫻是誰,作為霍萬里唯一的女兒,她的能耐不輸給任何一個兄弟。

  這不過是個下馬威而已,然而,這個女孩子這樣無視了她,還是令她感到不愉。

  「是孟小姐嗎?」她停下了腳步。

  孟櫻原本想去抓狸奴,聞言轉身:「您好?」

  「我是小澤的姑姑。」霍之桃臉上帶著笑意,「你……都不招呼一下客人嗎?」

  孟櫻詫異地眨眨眼:「我、我嗎?」她對霍家還沒有什麼歸屬感,讓她作為主人在這裡招待客人……「呃,您是來找老先生的吧,他在後面和雲松下棋。」

  她有些手足無措,「我去給你們泡杯茶。」

  「不必了。」霍之桃已經驗證了自己的想法,她深吸口氣,冷著臉往後院走。

  孟櫻開始發愁了,說了要泡茶當然不好偷懶,但是她泡茶的本事……不是很過關呀。

  那只能祭出殺手鐧了。

  那幾壇花露也一起帶過來了,這個時候正好舀些出來吃,只要加點水就行了^_^

  霍之桃今天是帶著丈夫胡昱和女兒胡茜一起來的,霍萬里一看到她就露了笑影:「桃子來了?」

  霍之桃的小名叫桃子,因為她出生的時候紅通通胖乎乎的,霍萬里就給她取了那麼一個名,一直到念書的年紀,才正式取了霍之桃的大名。

  「爸。」霍之桃把女兒推過去,「叫姥爺。」

  「姥爺。」胡茜對這個姥爺也很是親近,坐到霍萬里身邊撒嬌,「姥爺,我可想你了。」也沒忘記叫人,「表哥好。」

  霍雲松把準備好的新年禮物給她:「真乖。」

  他每年批發新年禮物也很傷腦子,今年是幾個妹妹送了鑽石項鍊,弟弟送了手錶,而私生的不論男女都是屬相的玉墜。

  胡茜是表妹,所以送了屬相的手鏈。

  就在此時,他看見孟櫻端著託盤進來了,他立刻站起來接過:「怎麼做起這個來了?」

  「呃,」孟櫻覺得如果說霍之桃讓她招呼人像是在告狀,她只好什麼都不說,「這個應該可以吃了。」

  胡茜機靈地問:「這是什麼?」

  「以前做的花露,現在正好可以吃了。」霍雲松端了花露放到胡茜和霍之桃面前,「姑姑姑父先坐,我去泡茶。」

  然後拉著孟櫻走了。

  霍之桃端起花露抿了一口,味道不算太特別,但勝在天然,她牽了牽嘴角:「爸?」

  「沒什麼好說的,他樂意,就讓他去,總有一天會知道累。」霍萬里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既然霍雲松那麼說了,他答應了,那就冷眼旁觀不會插手。

  孟櫻那種性格不是不好,只是難當大任,霍雲松一天兩天還能忍,難道能幫她擔一輩子不成?

  柴米油鹽中,感情被一點點消耗,而外界的阻撓有時卻是淬煉的機會。

  他才沒這個興趣當反派呢,哼。

  況且像孟櫻這樣,越是欺負她,那個小王八蛋就越是想保護,怎麼都覺得有點欠虐。

  霍雲松捧著茶具過來,親自給姑姑姑父泡茶,霍之桃問:「孟小姐沒有來?」

  「既然是孟小姐,何必要她來?」霍雲松斟了杯茶,神情從容。

  他知道霍家沒有一個人叫孟櫻少奶奶,他也知道孟櫻不喜歡被那麼叫,稱呼她為「孟小姐」她還更自在一些。

  所以他就默許了現在這樣不尷不尬的情況。

  何況,做孟小姐也沒什麼不好的,既然是孟小姐,何必要淌霍家的水?

  霍之桃沒想到吃了那麼一個軟釘子,略有不悅,但她畢竟是出嫁女,不好對娘家的事指手畫腳,尤其是霍雲松……她忍了這口氣,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年初三,霍家的裁縫過來了,要給孟櫻試之前做的裙子,早在之前,他就有了上元辦開芳宴的念頭,所以當天孟櫻要穿的裙子,才是他關注的重點。

  那是一件剪裁合身的杏色長裙,印花是復原宋代《瑤臺步月圖》上仕女褙子的紋樣,孟櫻的性格與氣質都不適合太過鮮亮的顏色,這樣溫柔的顏色才能襯出她的溫婉來。

  而在杏色長裙外頭,還有一件輕紗外衣,輕薄透明的質料可以清晰地印出裡面那件長裙的花紋。

  孟櫻有點奇怪為什麼還有這麼一件外衣,有些衣裙是多層設計,也可能採用輕紗做面料,可這件輕紗外衣顯然是單獨穿的。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慮,替她仔細整理衣襟的年輕姑娘說:「這是漢代的風氣,馬王堆的那件素紗襌衣就很有名。」

  孟櫻想起來了:「我記得《列女仁智圖》裡,楚武王夫人和晉羊叔姬身上就有這樣的罩衣,你們居然還保留著這樣的穿衣風氣嗎?」最後一句顯然是問霍雲松。

  霍雲松揮手讓那個助理女孩讓開,他親自替孟櫻整理好袖口:「怎麼可能,穿衣的風格一變再變,但是有些人……眼光比較高,比較容易接受有名堂的東西。」

  孟櫻:「噢。」難道是傳說中的考據控?

  霍雲松卻對輕紗外衣的扣子不滿起來,這件外衣只在胸口部分有一枚梅花形狀的紐扣用以固定,霍雲松怎麼都覺得不好。

  「扣子就只有這個嗎?」

  裁縫師傅戴著老花鏡在自己帶來的書冊裡翻找了一番,找到一本簿冊:「大公子要是不滿意,可以定一個款,讓人加緊做就是了。」

  霍雲松便仔細翻看起來,還問孟櫻:「阿櫻喜歡哪一種?」

  孟櫻挨個看過去,僅僅是紐扣的花樣就有好幾頁,每一頁都詳細地畫了樣子,珊瑚米珠長圓壽字、銅渡金累絲點翠、蜜蠟紐扣、碧玉紐扣……霍雲松說:「清代的盤扣好像不合適。」

  說著又翻到了另一部分,依舊是紐扣,但花樣變成了魚形、銀錠形、雲頭形、蝶戲海棠花形、如意雲頭萬字形、壽字形、鴛鴦戲蓮……霍雲松的目光停在了最後一個,他問孟櫻:「櫻櫻覺得這個怎麼樣?」

  就知道你會選鴛鴦……孟櫻說:「好的呀。」

  霍雲松笑起來:「那就這個,用玉吧,能趕得及嗎?」

  這枚紐扣是一對鴛鴦左右相望,鴛鴦的頭部紮進蓮花中,扣合時,頭部正好合併成一朵完整的蓮花,樣式十分精美。

  「這有什麼趕不及的,大公子要的東西,我一定親自盯著。」

  除卻衣服不提,鞋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孟櫻實在是怕了他,趕緊說:「我有一雙很好看的繡花鞋,我拿給你看。」

  青萍縣有個會做繡鞋的老太太,年紀雖然大了,但做的繡鞋極為精美,只可惜現在沒有多少人喜歡,她也只偶爾做上一雙排遣寂寞。

  她是許裁縫的鄰居,孟櫻有一次路過時看見了她的作品,特地懇求她替自己做了一雙鞋,做好沒多久,老人家就仙逝了,孟櫻便再也捨不得拿出來穿過。

  霍雲松一看刺繡的花紋就同意了:「並蒂蓮,是個好兆頭。」

  至於首飾,孟櫻也很認真地說:「我有香珠。」隨身的香氣令她感覺到放鬆而安心,沒有什麼比這更適合佩戴的了。

  霍雲松略感可惜,幸好他很快找到了可以做的事:「那我們來挑一下口紅的顏色吧。」

  孟櫻:「……啊?」

  霍雲松真的就握著她的手開始一支支試色。

  十分鐘後。

  孟櫻一隻手被霍雲松握在手裡,手背上是顏色不一的口紅痕,她另一隻手托著腮,開始神遊天外。

  這有什麼好挑的呢。她從前就一支口紅,只在特別的場合抹一點,現在就算有了那麼多顏色,也沒有想要一一嘗試的念頭,當珍愛的東西是唯一時,它的價值會翻倍。

  「我覺得這個比較合適。」他說。

  孟櫻無所謂:「你喜歡就行。」

  霍雲松看她一眼,像是感覺到了她的心情似的,他唇角微揚,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孟櫻用力點頭:「o(# ̄▽ ̄#)o你說的都對!」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21 AM

第65章 熏衣

  正月十五,上元節。

  霍萬里對這種年輕人的節日沒多大興趣,早早回去休息了。

  霍雲松問孟櫻:「我帶你去看燈吧。」

  孟櫻好奇地問:「有燈會?」

  「各個公園裡都有,我們就隨便走走。」霍雲松執著她的手,「好不好?」

  孟櫻欣喜:「那好,我去穿外套。」

  北方的冷和南方的冷截然不同,孟櫻每次出門的時候都要適應好一會兒,霍雲松把她的一隻手牽到自己的口袋裡,十指相扣:「冷嗎?」他說著給她整理了一下兔毛帽子,這帽子上用兔毛織著兩隻兔耳朵,看起來格外可愛。

  他沒忍住摸了一下,孟櫻佯怒:「你今天摸第三次了,不要摸我的兔子耳朵。」

  「這帽子很可愛啊。」霍雲松戀戀不捨松了手,「你哪裡買來的?」

  「昨天陶柏帶我去買東西的時候看見的。」

  「他又來京城了?」霍雲松對左晨旭嫉恨交織,但倒是不吃陶柏的醋,或許前世都是同病相憐的淪落人,他對陶柏總是寬容極了,「我沒空的時候,你多跟他出去玩,別悶在家裡。」

  孟櫻戴著圍巾,說話悶聲悶氣的:「他有工作要忙的呀。」

  「好好陪著你,我保證他順風順水。」霍雲松把她往懷里拉了拉,「當心人。」

  面向大眾的燈會自然不會像他們在園子裡辦得一樣,大街上到處都是人擠人,有不少是手牽手的情侶,還有跑跳的小孩子們,煙火氣迎面而來。

  孟櫻問:「我們買個燈吧。」

  「兔子的那個嗎?」霍雲松在一個地攤邊停下了。

  孟櫻說:「熊貓的。」

  噢,胖噠的。霍雲松給她挑了一個,讓她拿在手裡玩,孟櫻問:「明天也會有很多燈嗎?」

  「緊張啊?」霍雲松輕笑起來,「我說過了,不用緊張,明天你只要跟著我就好了。」

  孟櫻憂心忡忡:「不用讓我先認認人什麼的嗎,萬一我說錯話了怎麼辦?」

  「不用。」霍雲松說,「我自有安排。」

  孟櫻不是不信他,只是總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可和人打交道不是她所擅長的,她思來想去,拉拉他的衣袖:「我們回去吧,我想起了有件事沒有做。」

  「這就回去了嗎?」霍雲松說,「我們還沒有看完。」

  「沒什麼好看的,回家了。」她說。

  回家這個詞取悅到他,霍雲松愉快地說:「那好吧,回家。」

  回家的第一件事,取出明天要穿的衣服掛在外面,然後去書房裡選香,她有許多自製的香料,偶爾視心情選上一種,但不知道明天這樣的場合該用什麼才好。

  問霍雲松,他甄別一番,說:「就這個吧,冬天也就梅花開,你這個倒也別致。」

  「別致?」孟櫻忍俊不禁,「這都是什麼年代了,人家要什麼香水沒有,偏偏要你這個別致?」她口中雖是這樣笑話他,但還是依他所說,選了這「延安郡公蕊香」。

  「玄參半斤(淨洗去塵土,於銀器中以水煮令熟,控乾,加入銚中,慢火炒,令微煙出),甘松四兩(細剉,揀去雜草、塵土),白檀香二錢(剉),麝香二錢(顆者,俟別藥成末,方入研),乳香二錢(細研,同麝香入),並用新好者杵羅為末,煉蜜和勻,丸如雞豆大,每藥末一兩入熟蜜一兩,末丸前再入臼杵百餘下,油紙密封,貯瓷器,旋取燒之作花氣。」

  選了香料,再指使霍雲松去打一盆熱水來放在熏籠下面,熏籠是用竹子編成的罩籠,可大可小,有孔,把熏籠放在熱水上,再把衣服鋪在上頭。

  《新纂香譜》中「熏香」一節就提到,「凡欲熏衣,置熱湯於籠下,衣覆其上,使之沾潤,取去,別以爐爇香,熏畢,迭衣入篋笥隔宿,衣之餘香數日不歇」。

  熱水沾潤了衣服後,香氣可以更好地附著在上面,拿開後再用熏爐隔火熏香,再把熏籠放在熏爐上罩住,把衣服在熏籠上鋪好。

  熏香與焚香最大的區別之一在於,熏香有香無煙,用來熏衣服最是美妙不過,如果是古代的大戶人家,還可以用來熏被子。

  冬天冷冰冰的被子熏過以後,又暖又香,躺進去根本不需要男人暖被窩^_^

  孟櫻坐在熏籠邊,有隱約的暖意傳遞過來,她突然心生感慨:「紅顏未老恩先斷。」

  霍雲松:「……不許胡說。」

  說起熏籠這意象,大家難免想起「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之句,就連冒辟疆也是在董小宛死後感歎,「與姬細想閨怨,有斜倚熏籠、撥盡寒灰之苦,我兩人如在蕊珠眾香深處」。

  「你就不能說‘歡作沉水香,儂作博山爐’嗎?」霍雲松說,「我不想聽到這樣不祥的兆頭。」

  孟櫻意外極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霍雲松微微垂下眼瞼,過往的心酸霎時湧上心頭來,他想起她死後的點點滴滴,那又何止是無心愛良夜?

  那樣鑽心剜骨之痛,難以言說,生平第一次心生愛慕,可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做,她就走了。

  永遠永遠離開了他。

  就算報仇雪恨又有什麼意義,還能把她還回來嗎?不過是宣洩自己的憤恨罷了。

  報仇這種事,或許她都不在乎,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孟櫻見他突然沉默下去,不知怎的,覺得心酸極了,她小心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了呀?」

  「沒事。」他喉頭滾動,咽下酸澀之意,「就是覺得明天就是開芳宴了,你這樣說,不好。」他要是想掩飾一件事,自然從表情上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孟櫻還是感覺到了:「我是不是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難過好不好?」她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下。

  霍雲松的神情和緩下來:「阿櫻,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咦?」孟櫻眨眨眼,「我都和你結婚了……你是怎麼了?」

  霍雲松靜默片刻,微微笑了起來:「沒事,我緊張。」

  孟櫻:「……」又騙她。

  霍雲松是個善於抓住機會的人,如果換句話說,那就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孟櫻這麼小心地哄著他,他就順杆子往上爬,抱著她往臥室裡去。

  孟櫻:「把我的衣服掛起來再說。」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霍雲松忍耐著:「下次讓他們熏好了再拿來就是了,不用你這麼辛苦。」

  「這怎麼會辛苦呢?」孟櫻說,「我喜歡做這些事。」

  霍雲松輕吮她的鎖骨:「那你喜不喜歡這件事?」

  孟櫻現在喜歡多了,霍雲松剛被准許和她這麼親密接觸的時候,佔有欲極強,她總覺得猶如海中孤舟,但自從那天之後,他就變得溫柔再溫柔,小心更小心,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孟櫻覺得自己就好像是炎炎夏日下的霜淇淋,一點點被融化成了軟綿綿的奶油,滴落在手指上,全是甜膩的味道。

  夜深人靜,雲雨初歇。

  霍雲松替她換上乾淨的睡袍,替她蓋好被子,俯身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好點了嗎?要不要給你點個香?」

  孟櫻點點頭,她現在覺得帳子裡都是歡好的味道,讓她不得不回憶起剛才發生的所有事。

  帳中香的香氣徐徐飄蕩開來。

  鮮花或者蔬果的氣味都是清冽天然的,但合香的香氣通常馥鬱濃稠,在帳子裡,香氣從睡鴨香爐的嘴裡飄出來,孟櫻的思緒逐漸變得遲鈍,她的眼皮慢慢合攏,緩緩進入了夢鄉。

  霍雲松等她睡熟了才起身回到書房裡,霍苾芬在那裡等著:「讓你久等了。」

  霍苾芬:「沒事,不過挺久的。」這個大丫鬟用極為隨意的語氣談論著這件事。

  霍雲松瞥她一眼:「我的性生活爺爺也要管?」

  「大概是在期待曾孫吧。」霍苾芬說,「要我怎麼回答?」

  霍雲松說:「我避孕了。」

  霍苾芬不解:「生下孩子的話,無論是大哥還是孟小姐,壓力都會輕很多。」

  「阿櫻還想回學校念書,懷孕的話,學業就要被耽誤了。」霍雲松淡淡道,「等她想生的時候再懷吧。」

  霍苾芬雖然覺得奇怪,但霍雲松畢竟還年輕,何況也不需要孩子來穩固地位,她點點頭,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

  可霍雲松知道,孟櫻並不是不想要孩子,她甚至非常想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她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沒有得到父母的疼愛。

  是他不想要而已。

  倒不是說不想要個孩子破壞二人世界,在霍家,孩子一出生就會擁有一個育兒團隊,專門哄孩子的育兒師,專職做嬰兒餐的廚師,專門給孩童置辦服裝的服裝師,啟蒙老師也都是一對一教授知識。

  從寶寶開始蹣跚走路到上小學,全都由專業人員一手包辦,父母根本不需要參與這些瑣碎的雜事。

  如此一來,一個孩子對孟櫻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而學業這回事,更不可能成為藉口了。

  他不希望孟櫻現在懷孕,只是顧慮太多而已,那天孟櫻在家裡暈倒似乎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低血糖了而已。

  可他清楚地知道,孟櫻在原先這個時候會懷孕,會流產,會死亡。

  他不能確定是不是她的身體有恙,所以絕不敢冒險。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28 AM

第66章 開芳宴

  正月十六,霍家醉芳園,開芳宴。

  這是孟櫻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出現在霍雲松從前的生活圈裡,畢竟之前年三十在霍家吃的只能算是家宴。

  冬季天黑得早,醉芳園裡早早掛起了各色的燈籠,遠遠望去,猶如星河,蔚為壯觀。

  霍苾芬站在門口迎接客人,來的人都是各家少爺姑娘,與她都是熟識:「苾芬?霍雲松去哪兒了,叫你一個人在這裡接我們,太沒有禮貌。」

  「就是,見色忘義的傢伙。」

  殷梨看著這佈置就知道今天恐怕不是吃酒看戲那麼簡單,便笑:「我十幾歲才回國,從沒參加過開芳宴,你們去過的同我說說,那是幹什麼的?」她指著架子上琳琅滿目的面具問。

  其他人便也說:「好多年沒見開芳宴了,我還是小時候去過一回,苾芬,你們今天是想幹什麼?」

  「吃酒看戲多沒意思,飛英會年年如此,」霍苾芬捧著一個籤筒,「既然是殷三姑娘先發現的,那就您先請吧。」

  「抽籤?」殷梨大大方方抽了一支,上頭寫著「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她笑,「我抽中的是嫦娥,這是要做什麼?」

  霍苾芬拿了一個嫦娥的面具給她:「現在公園都有主題,我們今兒開芳宴的主題就是《西遊記》,您戴好了。」

  「謔,化裝舞會吶?」大家都是年輕人,要是真看看表演吃吃飯倒是沒意思了,一看有新花樣,都迫不及待來抽一個。

  「我是哪吒。」

  「我這是二郎神。」

  「苾芬,我不想要這個高小姐,換一個好不好?」

  今天收到邀請的賓客約有二三十個,又可以多帶一名伴侶,霍苾芬算了算,約莫有四五十個來客,大家分批次到,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他人抽中了什麼,彼此看來看去,有不滿意的,再央著熟悉的換一換。

  殷梨的大哥殷傑今天還在梅鄉趕不回來,她帶著堂妹殷桃過來赴宴,等到了廳裡,發覺今兒宴會的座次與往常不同,平日裡都是相熟的幾家坐在一塊兒,又怨的幾家隔得遠遠的,可今天這佈置便很是不同。

  所有的座位分成了三組,呈現品字形,中間空了塊地方,也不搭舞臺,左邊那組寫著「你是長生不老天上神仙」,右邊那組寫著「他是修煉千年山間精怪」,中間那組卻寫著「我只做凡間鴛鴦蝴蝶」。

  殷桃眨了眨眼睛:「三姐,這倒是挺有趣的。」

  可不是挺有趣的麼,每一把椅子上都黏著紅紙,上頭寫著名字,殷桃拿著自己的面具:「我是紅衣仙女,和姐姐應該在一塊兒。」

  她們倆便在神仙那一組坐下了。

  接下去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大家原本都以為能看見新上任的霍家少奶奶,沒想到卻被這勾起了興趣,要知道這宴會年年有,要是沒點新意,都煩得不能再煩了。

  這又不是古代,大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指望著參加宴會消磨時間,這世界上有趣的玩意兒那麼多,誰耐煩參加這樣古老無趣的宴會?

  等人到齊了,便有兩個戴著善財龍女面具的主持人上了台,他們的面具不過是堪堪遮住眼部,一眼就能認出是電視臺上以風趣機智聞名的台柱。

  那個善財說:「錦裡開芳宴,蘭紅豔早年。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那個龍女說:「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這就算開場了。

  開頭的歌舞與一般宴會無二,只是到了車遲國一節時,請抽到虎、鹿、羊的三位與嘉賓孫悟空來了一場即興對抗賽,最後三位大仙勝出,孫悟空被罰酒三杯,唱了一首歌,大家一聽才發現這原來是個大名鼎鼎的歌星。

  這下大家知道這遊戲怎麼玩兒了,敢情互動的地方在這裡呢,沒好好研究《西遊記》的人大感後悔,生怕有什麼怪招輪到自己。

  不過表演下來,被請來的嘉賓都是心思通透的娛樂圈明星,哪裡敢真的和這些貴人過不去,就算真的能贏也佯裝盡力輸了一籌,哄得人人開心罷了。

  等到了女兒國一節,那善財便說:「請女兒國國王到這中間來。」

  抽到高小姐的人從中間凡人這一組走了出來,她聲音悅耳:「要我做什麼?」

  「與我們的嘉賓唐玄奘合奏一曲。」龍女說著,便有人抬了一架鋼琴出來,而一身紅色西裝打扮的唐僧走了進來,他也只戴著眼部的面具裝飾:「我有沒有資格邀請這位小姐共奏一曲?」

  大家這才認出來這嘉賓唐僧是有「鋼琴王子」之稱的著名演奏家,年少有為,英俊極了。

  那女兒國國王便說:「榮幸至極,請給我準備一把小提琴吧。」

  不多時,兩人便坐定,合奏了一曲《女兒情》。

  孟櫻有些疑惑:「這個女兒國國王是誰,怎麼聲音我聽著耳熟?」

  霍雲松微微皺眉:「耳熟?」孟櫻認得的也不過就是來過香鋪的幾個人,可這個女兒國國王顯然是別人帶來的女伴,他並不相熟。

  「苾芬,這是誰?」

  霍苾芬回想了一下:「是田家二少爺帶來的女伴。」

  田家?霍雲松即刻皺起了眉頭,這幾年來,田家作為一位大人物的心腹異軍突起,鋒芒畢露,否則田鬱也不敢去追求殷梨了,但現在殷家也不得不考慮這個女婿,由此可見田家炙手可熱的程度。

  這樣的遊戲環節約莫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而請來的明星都陸續落座,願意陪酒的陪酒,想拉關係的拉關係,氣氛熱鬧融洽。

  等最後取經結束,主持人便說可以摘下面具了,大家這才發現霍雲松就帶著孟櫻坐在凡人組裡,兩個人一個扮的是唐太宗,一個是長孫皇后。

  而那個女兒國國王的面具一摘下來,孟櫻和霍雲松都認出來了。

  居然是黃璨。

  黃璨也愣住了。

  她就算想像力再豐富,也絕對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孟櫻,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孟櫻就是那個傳言中勾引霍家少爺的平民姑娘。

  她調查過孟櫻,絕不相信她會有這樣的心機和手腕,她更傾向于這是霍雲松為自己失蹤給霍家牟利找的藉口。

  可不管怎麼說,她曾算計過孟櫻,這時見到她身份大變,也不由心頭一跳,可很快,她就想明白,不管怎麼說,就算霍雲松查到那次的事情是她所做,可她今天是田二的女伴,田家現在正出風頭,霍雲松要是會在這個時候為了孟櫻給她難堪,恐怕很難和田家交代。

  要知道,田二雖然是次子,但極其受寵,不亞于他的大哥,據說田老先生有扶他做繼承人的意思,畢竟田家只是新貴,沒有霍家必須傳給嫡長子的臭規矩。

  霍雲松倒也是真的沒和黃璨當場翻臉,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在孟櫻耳邊說了什麼,孟櫻怔了怔,也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黃璨唇邊的弧度更大了。

  霍雲松當然不是怕和田家翻臉,他早就琢磨著如何對付田家了,先斬那位一個臂膀,也能稍稍回敬前世霍家被卸磨殺驢的仇。

  他擔心的是只要他對黃璨當面發難,在座的那麼多人,總有人能查到緣故。

  到時候,受傷害的只有孟櫻而已。

  但是……黃璨會在這裡出現,倒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不過,他的失蹤既然是前世沒有的事,那她出現在這裡也算不了什麼。

  他和黃璨一樣,既定的事實再驚訝也不過是一秒鐘,他們會更快地思考這件事意味著什麼,能帶來什麼,而不會去追究為什麼命運如此安排,那於事無補。

  黃璨出現在這裡,最值得注意的是她怎麼和田二搭上了關係,她想做什麼,而他能不能儘快將她除去。

  不得不說,和田家扯上關係後,他恐怕沒有辦法像上一回那樣輕而易舉地解決她。

  但……也沒有關係,他並不是一個急於求成的人,徐徐圖之,萬無一失才是他的做事風格。

  這些思慮不過是一眨眼的事,霍雲松回過神,開始和來賓介紹孟櫻,這樣的寒暄持續了一刻鐘,所有的座位被重新安排,那就是尋常宴會的架勢了,酒菜和表演都重新準備。

  等所有人再次落座後,舞臺也準備好了,請來的嘉賓在後臺重新化妝打扮,開始正式的表演節目。

  雖說現在的歌舞多種多樣,但戲曲還是保留節目,霍雲松把戲單遞給孟櫻:「這是為你舉辦的,你選一折戲吧。」

  孟櫻並不常聽戲,看著選了《西廂記•佳期》這一折。

  霍雲松看了便贊:「選得好。」

  等臺上的歌星唱罷,一個紅娘打扮的旦角便粉墨登場,孟櫻聽到「一個半推半就,一個又驚又愛,一個嬌羞滿面,一個春意滿懷」時就覺得不大對。

  等唱到「花心摘柳腰擺,似露滴牡丹開,香恣遊蜂采」的時候,她終於明白霍雲松說什麼選得好了。

  她惱恨得瞪他一眼,他卻執了她的手在唇邊一吻:「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

  孟櫻一口果酒嗆到了氣管裡,不住地咳嗽:「你、咳咳……」

  紅娘不知覺,還在那裡唱著:「一個斜欹雲鬢,也不管墮折寶釵,一個掀翻錦被,也不管凍卻瘦骸。」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32 AM

第67章 香筒

  開芳宴後,霍雲松銷假,回到了原先的工作部門,也是重新回到了大眾的視線,而孟櫻卻再也沒有露過面。

  因為,她已經過了筆試,要準備面試了。

  參考書她已經翻來過去很多遍,但還是害怕自己答不上教授的題目,霍雲松陪她背書,沒有告訴她這是穩進的事。

  孟櫻忐忑地去了學校,滿面笑容地回來。

  霍雲松咬著她的臉頰:「我陪你溫書那麼久,怎麼謝我?」

  「謝謝你?」孟櫻捂著臉頰,對著他一直笑。

  霍雲松佯裝不滿:「就這樣?」

  「我給你……畫個畫?」她很認真地提議。

  霍雲松給她看自己的手錶:「現在是十二點半,我一點一刻要出去。」

  孟櫻不解地看著他。

  「算上收拾的時間,我有半個小時。」他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比平時節約至少半個小時的時間。」

  他的手伸進了衣服的下擺,摸到了她光華的背部,他的手指沿著脊椎徐徐往上,指尖一錯,熟練地解開了她的內衣。

  孟櫻抱著胸,免得內衣滑落下去,她嗔怪:「哎呀你又來,現在不行。」

  「白天我能更清楚地看著你。」他的手肘沒入了她的上衣,來到了她的肩頭,撥下了肩帶,他的手指觸摸著她最柔嫩的肌膚,那樣的觸感令他迷醉,「好不好?」

  孟櫻不同意,環抱自己側過身去:「都說不要了呀。」

  霍雲松另一隻手環著她的腰,手指一寸寸來到腹部,擠進腰帶裡,指腹摩挲著她腰上柔嫩的肌膚,指尖探入幽境:「不會有人看見的,好不好?」

  孟櫻看了他好一會兒,咬了咬嘴唇:「可是,我來例假了。」

  霍雲松的手一頓:「我不信。」他的手指繼續往下,摸到了衛生巾的輪廓,他猶不死心,被孟櫻面紅耳赤地拉了出來:「我騙你幹什麼?不要碰。」

  霍雲松沒辦法,只能退一步,攬著她的腰坐到沙發上,嘴唇擦過她的脖頸與鎖骨:「那我就這樣抱抱你吧。」

  孟櫻原本還緊繃的身體立刻就軟了下來,溫順地靠在他肩頭。

  霍雲松心中輕輕一歎,相比於激烈的情愛,孟櫻顯然更喜歡這樣單純的擁抱,他心中難免有點說不出的挫敗,該不會是她真的不喜歡和他親密相處吧?

  他不放心地和她確認:「阿櫻,你不討厭我和你親近吧?」

  孟櫻像是知道他的疑慮,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身上不方便,不過我不喜歡白天,這樣很奇怪的。」

  他不知怎麼的,鬼迷心竅了,突然試探著問:「那如果是左晨旭呢?」

  孟櫻皺眉不解:「什麼?」

  「如果,和你結婚的人是他……會怎麼樣?」

  還是前世,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而她已香消玉殞,他下山去見她曾經的丈夫,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個平庸至極的男人。

  可是就是他,得到過她,又拋棄了她,而他呢,他什麼都不敢說出口。

  那一刻,他嫉妒得失去理智。

  所以這時,他情不自禁地問:「如果和你結婚的人是他,和你做-愛的人是他,和你生孩子的,還是他,會怎麼樣?」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孟櫻惱恨地看著他,「怪噁心的。」

  怪噁心的。

  霍雲松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微微錯愕,但旋即狂喜,他咬住了她的肩膀,孟櫻吃痛,又好氣又好笑:「你又幹什麼呀?」

  「你是我的。」他捏著她的耳朵,「你是我的妻子。」

  孟櫻看著他的眼睛:「我覺得很奇怪,你總是很怕失去我,可現實是,我才是那個嫁進豪門的灰姑娘,只有你不要我的份,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怕失去你呀,我怕你覺得在北京不好,覺得霍家規矩太多,覺得我不能夠再每時每刻陪著你,我怕你走。」霍雲松說著似假非假的話,伸出手指碰她的睫毛。

  孟櫻想不明白:「你怎麼會那麼沒有安全感呢?」霍雲松從小就是天之驕子,要什麼有什麼,可以說沒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如此患得患失呢?

  「只有你。」他吻著她的額角,「我不怕失去我今天有的一切,只怕失去你。」他相信如果她想要離開他,不會在意他的財富與地位,她只會悄悄離開,好像自己沒有來。

  孟櫻貼著他的臉頰:「我不會離開你。」

  「這還差不多。」霍雲松的指腹不斷摩挲她的臉頰,「為了獎勵你用功了那麼久,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

  孟櫻好奇:「是什麼?」

  霍雲松點了點自己的唇角,孟櫻哭笑不得,湊過去在他唇邊啄了一下:「現在可以說了嗎?」

  「一個小玩意兒,在枕頭下面。」霍雲松看了看時間,不得不和她告別,「我得出去了,等我出去以後再看。」

  他越是不說,孟櫻越是好奇,等他一出門就迫不及待進屋去找。

  枕頭下面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木盒,她把盒子捧出來打開,裡面是一個紫檀木雕刻的香筒。

  所謂香筒,「圓徑相同,長七八寸者,用檀木做底蓋,以銅做膽,刻山水人物,地鏤空,置名香於內焚之,香氣噴溢,置收案間或衾枕旁,補香篝之不足」。

  孟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香具,這的確比什麼珠寶首飾都要合她心意。

  她立刻焚香嘗試,睡鴨香爐適合放在帳子裡,但這香筒卻適合放在書桌上,更有風流氣質。

  她靜靜欣賞了一會兒這個香筒,決定也回贈一份禮物給他,但是,做什麼好呢?

  兩個小時候,霍苾芬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來。」她說。

  孟櫻開了門進去,霍苾芬十分意外,立刻站起來迎接她:「孟小姐怎麼來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孟櫻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問:「我聽說,你們擅長很多事。」根據陶柏的八卦和之前聽到的小道消息,她知道這些大丫鬟們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不僅精通多門語言,也同樣獲有高等學位。

  除此之外,為了更好地幫助「哥哥」,她們也精通廚藝與女工。

  霍苾芬柔和地笑起來:「不敢說是擅長,孟小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請儘管說,我一定盡力。」

  孟櫻把藏在背後的手帕拿給她:「你能幫我收一下邊嗎?」

  霍苾芬略顯訝異,但她並沒有多問,只是把手帕接過:「沒問題,用縫紉機可以嗎?」

  「可以。」孟櫻有點不好意思,「謝謝你。」

  「不客氣。」

  給手帕收邊是再簡單不過的活兒,霍苾芬很快就做完了:「孟小姐是想繡花嗎,我這裡有些不錯的絲線。」

  「不不,我不會繡東西。」孟櫻擺手推辭,「我只會畫畫。」她有點好奇,「你們……學這些東西有用嗎?」

  相比於她是興趣使然,霍苾芬簡直是古代大家閨秀的典範。

  霍苾芬給她泡了茶,聞言輕笑:「當然有用,這是安身立命的東西,就和大家上學念書一樣,可能我們學的東西是雜了一點,但對今後的生活有用,自然不能算是無用功,否則今天怎麼有這個榮幸替孟小姐幫忙呢。」

  「辛苦嗎?」她問。

  霍苾芬想了想才說:「孟小姐應該知道,外面的人叫我們這些人‘大丫鬟’,但大丫鬟和大丫鬟之間也是不同的,有些人家收養了孩子,是為了服侍,我說得直白一點,也就是必要的時候當床伴,未來妻子不孕的時候借腹生子,也許這才是大家想像中的丫鬟吧,但大哥對我不是這樣。」

  「我到霍家的第一天,我們有過一次談話,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我只知道我不要回到孤兒院裡去,我必須留下來,留在這裡才能過上我想要的人生,同樣的,我也很害怕,我怕我以後的人生都不再屬於我。」

  孟櫻安安靜靜地傾聽著。

  霍苾芬也從來沒有和人提起過這件事,難得起了談興,「大哥和我說,我的人生屬於我自己,我能走到什麼程度,也都看我自己,我越是有能力,霍家對我投資的也就越多,如果我做不到,他也不需要我的存在。」

  「或許在孟小姐看來,我的工作十分辛苦,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但我從不這樣認為,我學的東西越多,我的價值越重,沒有一份工作是不辛苦的,我是孤兒,沒有父母親人無條件的付出,我只有自己去掙,相比之下,我其實已經十分幸運,當年和我在一個孤兒院裡的孩子,也許連大學都不能讀完,但我可以去耶魯進修,這都是我自己努力來的。」

  頓了片刻,她又說,「我能擁有現在的一切,霍家對我幫助良多,大哥也對我很好,我很願意為他效勞,但賣藝不賣身,孟小姐這一點可以放心。」

  孟櫻微窘:「我沒有那個意思。」

  霍苾芬一看就知道是和霍雲松清清白白,毫無男女旖旎之意,她從沒有懷疑過他的忠誠。

  霍苾芬一本正經道:「我表個忠心而已,孟小姐可別告訴大哥。」

  孟櫻忍不住笑起來:「好,我不說,你也不要告訴他我請你幫忙的事。」

  「嗯,我也不說。」霍苾芬笑起來,眼角的淚痣微微一顫,十分動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35 AM

第68章 絲帕

  霍雲松回家的時候,神情不虞,霍苾芬問:「大哥?」

  「沒事。」霍雲松脫了領帶丟在一邊,「就是比我想像中還要快而已,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讓人知道霍家的立場了。」

  霍苾芬心裡一緊:「怎麼突然……」

  「他一向多疑警惕,對我之前的事還存有疑慮,所以乾脆想讓霍家過到明面上來,」霍雲松的眼神冷下來,「當然,好處給得不少,我要升職了。」

  霍苾芬憂喜交加:「那我們怎麼辦?」

  「放心吧,他也不敢對我怎麼樣。」霍雲松抿著唇,實在是煩透這條船了,「阿櫻呢,出去了嗎?」

  霍苾芬說:「沒有,好像身體不舒服,在房間裡休息。」

  霍雲松一聽這個就顧不得再說,轉身進屋看孟櫻。

  她正躺在床上睡覺,狸奴窩在她的肚子上,霍雲松一看就知道是老毛病了:「阿櫻?」

  孟櫻睜開眼:「你回來了。」

  「又難受啊?」霍雲松給她身後墊了靠枕,「我給你煮點紅糖薑茶。」

  「我吃過了。」孟櫻示意他看床頭櫃上的杯子,「一大杯都喝了。」

  霍雲松坐到她身邊,替她揉著小腹:「每個月都這樣難受,我找人替你看看吧。」

  「有用嗎?」孟櫻對此不抱希望,痛經是絕大部分女生的通病,治好的寥寥無幾。

  霍雲松柔聲說:「國內最好的醫生,還是可以看一看的。」

  「那好吧。」孟櫻對他笑了笑,把準備好的禮物給他,「給你。」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快點給你,所以沒有裝起來。」

  霍雲松接過那塊手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孟櫻就在帕子上畫了櫻花,他的眼神更加溫柔:「是你的名字。」

  「嗯。」孟櫻問他,「你喜歡嗎?」

  「喜歡的呀。」霍雲松把手帕疊好放進襯衣的口袋裡,「橫也絲來豎也絲,我明白。」

  孟櫻大窘:「我可沒這意思,你別牽強附會呀。」

  「是嗎?」他輕輕笑起來,「原來是我自作多情,阿櫻對我沒有思念嗎?」

  孟櫻誠實:「那倒不是。」他不在的時候,她還挺想他的。

  「那還是相思,長相思,在長安,美人如花隔雲端。」他戲謔地說完,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還是紅糖的甜味。

  孟櫻莞爾:「這可不是長安。」

  「長安也好,北京也罷,不過只是個名字,重要的是天子腳下。」霍雲松說到這裡,眉眼間難免露出一絲鬱色。

  孟櫻伸手撫摸他的眉毛:「怎麼啦,有煩心事?」

  「煩心說不上,就是怪噁心的。」霍雲松握著她的手,「同樣都是有能耐的人,有些人做事讓你佩服,有些人做事只會讓你噁心。」

  孟櫻好奇地問:「怎麼個噁心法?」

  「一言難盡。」霍雲松不想把負面的能量傳遞給他,轉移了話題,「那我明天下午帶你去醫院,來的時候去看可能比較好。」

  孟櫻同意:「我聽你的。」

  「那你先休息,我不打擾你。」霍雲松把狸奴拎到她身邊,「讓狸奴陪你。」

  孟櫻捉著狸奴的前腿晃晃:「和爸爸說再見。」

  「阿櫻,你這是狸貓換太子呢。」霍雲松忍俊不禁,「這可不行的呀。」

  「呸。」孟櫻紅著臉啐他一口,「又胡說八道,快走,不理你了。」

  轟走了霍雲松,她一邊摸著狸奴的毛一邊認真地思考起這件事情來,要不要準備生一個孩子呢。

  不如明天看醫生的時候問問好了。

  霍雲松帶她去看醫生,明面上是想給她看看痛經的毛病,實際上是想給她做一個全面的檢查,而檢查的結果也不出他所料。

  孟櫻的身體的確不大好,只是症狀輕微,平時並沒有表現出來。

  醫生說:「你老婆的病不算嚴重,好好養著就行了,你們霍家不至於這都做不到,就是……」他做了一個大家都懂的手勢。

  霍雲松把檢查報告燒掉,只留下了關於痛經的幾項檢查:「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既然心存顧慮,自然不會找和霍家相熟的醫生,那免不了會有人給霍萬里打小報告,這個醫生他是特地請來幫忙的。

  「不客氣,你有什麼話要我帶的?」

  霍雲松湊近低聲說了兩句話,那醫生神色不變:「好。」

  霍雲松拿起檢查報告,起身走了出去,孟櫻在休息室裡等他:「好了嗎?」

  「好了。」他把檢查報告遞給另一個醫生,那是霍家慣用的老中醫了,她看著B超的照片笑了笑:「孟小姐應該只是氣血不調,沒什麼大毛病,很乾淨。」

  霍雲松便笑:「那請您開點藥吧。」

  那老中醫開了幾個調理身子的方子給霍雲松看過,他點了頭後才讓人拿去抓藥。

  回去的路上,孟櫻好奇地問他:「你還會看藥方呀?」

  「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霍雲松笑了笑,「多多少少也要學一點,免得被人框了也不知道。」

  這說起來也是世家大族的老習慣了,古代的時候書籍珍貴,懂得醫術的人不多,中醫也是在逐步摸索的階段,誰也不敢保證同樣的藥方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否會有一樣的效果,大夫們都是斟酌著來。

  而世家子弟早早就能接觸醫書,多多少少讀過一些,有時候大夫開完了藥方還能討論一二,有的大夫為了討達官貴人的歡心,特地留些餘地給人挑刺,好滿足對方的虛榮心。

  到了現代,醫學成為了專業的學科,他們也只是略懂皮毛,不至於兩眼一抹黑罷了。

  那位中醫深受霍萬里信任,把方子給霍雲松看是給他這個繼承人面子,而霍雲松自然也不會改動,花花轎子人抬人,他也要給她面子。

  不過,他姿態擺的再低,她照樣會把今天的檢查結果告訴霍萬里,他原本已經偽造了病歷,只是沒想到孟櫻的問題並不在於婦科上。

  這樣也好,至少可以瞞得久一點。

  霍雲松若無其事把孟櫻送回家,下午則回辦公室工作。

  孟櫻問過他他的工作是什麼,霍雲松很認真地回答:「國家公務員。」

  孟櫻:「負責什麼的呢?」

  「維護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

  孟櫻:「……」他是不是覺得她笨才不肯告訴她的?

  霍雲松:都是大實話。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時,醫院裡發生了另一段對話。

  黃璨認出了孟櫻的背影:「那個是霍孟澤?」

  田二覷她一眼:「應該是,怎麼了?」

  「沒什麼。」黃璨撫摸著肚子,「有點意外罷了。」

  田二冷下臉:「現在還不是對霍家動手的時候,要是我們內訌,上面的人會不高興的。」

  「我也沒那麼傻。」黃璨淡淡說,「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只要我肚子裡真的有他的孩子,田家才真正有了保障。」

  田二譏誚道:「如果不是這樣,老頭子何必費心費力給了你我親妹妹的身份。」

  「難道我不是你妹妹嗎?」黃璨挑眉,「都是爸的孩子,你是嫡子,就能在田家,我是私生女,所以我只能做黃家的女兒,憑什麼?」

  「就憑誰讓你媽不要臉了。」正室所出的子女與外室的子女天然是敵人,田二可以在外人面前兄妹情深,但私下裡可不會對黃璨客氣。

  黃璨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那好,有本事你們田家不要我肚子裡的種。」

  田二瞥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懷沒懷上還不知道呢,就敢大放厥詞。」他到底知道輕重,不再和黃璨爭執,「走吧,只要你能懷上那個寶貝疙瘩,你就是田家名正言順的女兒。」

  黃璨也知道獨木難支,田家是她往上爬的依靠,也順勢服了軟:「我肯定懷上了。」

  京城風波詭譎,各種算計,各種陰謀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霍雲松回到霍家,就對霍苾芬說:「黃璨的事情查出來了嗎?」

  「黃小姐的身份並不難查,她的父親黃越開了一家化妝品公司,已經上市了,她從小到大的履歷都在這兒。」霍苾芬把一疊資料給她,「大哥查她幹什麼?」

  霍雲松想看的並不是這個,這些資料前世他就已經知道了:「她是什麼時候和田二認識的?」

  「三個月前的一次酒會。」

  從表面上看,黃璨的身份與經歷並沒有什麼值得人懷疑的地方,田二換女人如流水,喜歡黃璨這種烈性如火的女人也並不意外。

  但他總覺得這件事裡有古怪的地方:「找人繼續盯著。」他說,「黃璨沒那麼簡單。」

  霍苾芬看慣了這些風月心計,並不覺得黃璨有多特別,人往高處走,黃璨的家世在普通人看來已經足夠富貴,可如果能嫁入田家,那自然又是不同的境遇了。

  不過她並不會對霍雲松話有任何質疑,點頭應下來就準備去辦。

  臨走前她提醒霍雲松:「大哥,下周就是田家的燒尾宴。」

  燒尾宴……霍雲松現在想起田家就頭疼:「我記得。」

  「大哥,請貼上寫的是伉儷。」霍苾芬說,「您要帶孟小姐去嗎?」

  「這種場合當然不帶她去。」霍雲松根本不想讓田家一絲一毫的氣息沾染上孟櫻。

  然而,事情卻沒有他想的那麼順利。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11:39 AM

第69章 燒尾宴

  所謂燒尾宴,是有那麼一個說法,大家都知道”鯉魚躍龍門”的典故,傳說如果有鯉魚能夠跳過龍門,天上就會有雲雨形成,降下一道天雷燒掉魚尾,鯉魚就化成了龍,所以,從唐代開始就有這樣的習俗,一個人升官之後就要請客吃飯,這頓飯的名字就叫燒尾宴。

  田家這次的燒尾宴是為了田大主辦的,田家的老大是二房所出,叫做田曉,田二是長房所出,名叫田昊,田三就是追求殷梨的田鬱。

  相比于霍家那一目了然的名字排行,田家的規矩並沒有那麼多,被人笑話沒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是不是因為這一點田家的老太爺才更看重長房的田二也無從得知。

  但不管怎麼說,田大的燒尾宴,大家都是要賣面子參加的。

  就連霍雲松曾救過的那位大人物的獨子也不例外,為了以示尊敬,不少人稱他為「大少爺」。

  他看見霍雲松相當親熱:「雲松來了,我一直想見你,可我家老頭子把我下放了,我還欠你一句謝謝呢。」

  「您太客氣了,職責所在,當不得謝。」霍雲松脫了大衣給傭人,親切又溫和地寒暄,「我倒是聽說那邊遭了雪災,老先生也真能狠下心,天寒地凍的,連暖氣都沒有。」

  「他一貫對我嚴厲,你也不是不知道,打小就疼我姐多過疼我。」大少爺佯裝抱怨,實際上他和霍雲松都知道,因為視他為接班人才會這樣苦心孤詣地鍛煉他,為他鋪路。

  兒子是拿來繼承的,女兒就多疼疼,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的。

  有時候,他們這樣的人家想法早已根深蒂固,要比普通家庭更難改變。

  燒尾宴不是開芳宴,氣氛更正式,表演的節目也只有戲曲。

  大少爺聽著老掉牙的曲目,與霍雲松抱怨:「這些年他們也沒些新花樣,聽都聽煩了。」

  這樣的抱怨是親近的體現,原先他和霍雲松也是親切的,但更多的是圖他霍家繼承人的身份,可今天可就算是親密了,田大眼神微動:「我是比不得雲松的,之前雲松辦的開芳宴,我弟弟去了,說是別出心裁。」

  他那麼一提,大少爺也想起來了:「這麼一說,雲松,你倒是該謝謝我呢,若不是我,你怎麼好和你那夫人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天香國色,才讓你這樣的人都非卿不娶?」

  「並沒有傾國之色,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霍雲松提起孟櫻來,半是真心,半是做戲給人看,眼裡的濃情蜜意都化不開,「只不過,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

  「謔,我是不信的。」大少爺笑眯眯地說,「要是真普通,你怎麼藏著今天不帶來我看看?」

  霍雲松說:「她身體不好,前兩天剛去醫院看過,醫生叫多休息呢。」頓了片刻,他又自嘲似的笑笑,「何況,畢竟小家碧玉,帶來她恐怕是要失禮了。」

  大少爺便說:「這哪裡能算是失禮呢,大家都是朋友,你叫人把她請來就是。」

  霍雲松心底一沉,他看著笑容滿面的大少爺和附和的田大,一時不敢確定這是早有預謀還是一時興起,但不管怎麼說,大少爺這句話說出來,分明就是不給他拒絕的餘地了。

  果然父子倆一個德行。

  他心思百轉,依舊堅持推託,「還是算了吧,別嚇著她。」

  「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是你們倆的媒人,謝我一謝總是要的,」大少爺說,「再推脫就是看不起我了啊。」

  霍雲松一頓,松了口:「那我問問她。」

  「不必那麼麻煩,我已經叫人去請了。」大少爺說,「今天的戲雖然老,但都是名角兒,你夫人會喜歡的。」

  這下霍雲松確定了,這是原就算計好的,是想給他一個警告。

  他們再算計霍家,霍雲松也不會動怒,畢竟要在四九城裡混下去,誰沒有幹過這樣的事兒,這無可厚非。

  但是他們動誰不好,偏偏動到了孟櫻身上,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一語不發,沉默地看起戲來。

  田大與大少爺也不以為意。

  十分鐘後,霍苾芬走過來,輕聲說:「大哥,孟小姐被人帶走了。」

  大少爺轉過頭,微微笑著說:「是我讓人去請的。」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個人走過來低聲說:「大少爺,人沒有接到。」

  「什麼?」霍雲松轉過頭,冷冷看著他,「沒有接到是什麼意思?」

  那屬下也知道霍雲松得罪不起,他也是客客氣氣安排人去把孟櫻請過來的,誰知道人居然已經被接走了。

  霍雲松顧不得對他發火,立刻打電話給孟櫻,幸好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阿櫻,你在哪裡?」

  孟櫻說:「不知道呀,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我……」霍雲松欲言又止,但很快聽見了那邊嫋嫋婷婷的背景聲音,他捂住電話,「讓他們停一停。」

  田大遲疑了一下,還是示意臺上的戲曲停下來。

  霍雲松調響了音量,開了免提:「你那邊在唱什麼?」

  孟櫻的聲音還挺愉快的:「牡丹亭。」

  其他人側耳傾聽,果真是遊園驚夢的步步嬌:「嫋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

  霍雲松問:「你身邊有別人嗎?」

  「沒有呀,就我一個人。」孟櫻察覺到不對勁了,「怎麼了?」

  霍雲松穩住聲音,關掉免提:「沒事,是我讓你去的,喜歡嗎?」

  「很好聽。」孟櫻聲音裡都有笑意。

  霍雲松柔聲道:「我一會兒來接你,等我好嗎?」

  「好。」

  掛了電話,就聽大少爺冷笑一聲:「霍孟澤,你好本事啊,京城裡愛聽《牡丹亭》這樣情情愛愛的,還有誰?」

  霍雲松冷冷道:「你懷疑我?我倒是想問問,霍家做人做事都問心無愧,他憑什麼要對我的櫻櫻下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啊!」他的語氣漸漸激烈起來,「他用我的妻子威脅我,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是不是之前說好的事……還有隱情?」霍雲松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一樣,「你想要和霍家合作,但你瞞了我。」

  大少爺面色不虞:「你這是懷疑我?」

  「那你給我一個他那麼做的理由。」霍雲松逼視著他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個提案有問題,他為什麼要綁架她?」

  「他做過什麼破事兒你不知道嗎?」大少爺挑眉,「你不如懷疑一下自己是不是頭上綠了吧。」

  霍雲松怒極反笑:「好,你……」他話音未落,霍苾芬就捂著電話說:「大哥,那邊打電話來說孟小姐暈倒了,那邊準備把孟小姐送回霍家,讓你叫醫生直接去家裡。」

  霍雲松心都停止跳動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緊抿著唇,一把推開大少爺:「滾開,苾芬,通知司機,我們馬上回家。」

  他急匆匆離開,走到門口還踉蹌了一下,若不是霍苾芬扶了他一把,怕是要當場摔倒。

  回去的路上,霍雲松一語不發,今天孟櫻會被帶走的事他知道嗎?他知道的。

  這原本就是他計畫中的一環,他知道她只是去看一出《牡丹亭》,可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暈厥。

  這是他計畫之外的事,但雙方很有默契地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他知道對方把孟櫻送回霍家的理由,大少爺不知道孟櫻對他的分量,可那邊知道,可真是因為知道,反而不敢擅自隱瞞病情,只能把人送回去。

  同樣的,他也不能當著大少爺的面顯露對對方的信任,要求他可以直接請醫生來替孟櫻看病,否則就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有趣的是,原本大少爺懷疑他與那邊暗通款曲,可孟櫻昏迷著讓人送了回去,只會讓人猜想她是否遭遇了可怕的事,留足了給人們的想像空間,反而打消了大部分對他的懷疑。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在計畫之中的,那只有霍雲松並不希望孟櫻的病太早引起霍家的注意。

  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兩相其害取其輕,相比於家族的存亡,孟櫻的病情就無關緊要了。

  然而,他心裡的焦灼並未減輕半分,在車上的每一分鐘都度日如年,到了家門口,車還不曾停穩他就拉開車門下車,直奔自己的臥室。

  不僅家庭醫生在,廖君潔也在,正緊張地問:「到底是什麼病?」

  「孟小姐有心律失常的症狀,」家庭醫生說,「最好還是到醫院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不用了。」霍雲松推門進來,「我知道是什麼問題,麻煩您走一趟了。」

  廖君潔對於這樣的事情十分敏感,立刻質問他:「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她的目光掃過孟櫻蒼白的臉色,「心律失常……是心臟病?我記得心臟病是不適合懷孕的,你就是因為這個才瞞著我們?」

  霍雲松嘴角微微一牽,他的母親可能在其他事情上不夠敏感,但在這方面卻異常敏銳:「是心肌炎。」他坐到孟櫻床邊,「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現在好多了。」孟櫻原本還對自己鬧出那麼大動靜而感到不安,但聽霍雲松那麼一說,她更加疑惑,「我生病了嗎,心肌炎是什麼,心臟病嗎?」

  「別緊張,沒事的,你的症狀不重,很快可以治好,這是很常見的病,別緊張,放鬆一點。」霍雲松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廖君潔嘲諷他:「連病人自己都瞞著,你還真是夠用心良苦的。」

  「媽,我想陪她一會兒,你能去爺爺那裡等我嗎?」霍雲松說,「我有些事要和你們說。」


*******作者解釋********

  這位知名不具的先生,真是實力背鍋俠[點蠟]

  唔,可能寫得比較含糊,簡單解釋一下:有兩個大人物A和B,霍雲松前世救了A的兒子,霍家和A搭上了線,但是這家人不厚道,最後結果不大好,所以這輩子他決定和B站在一起,但是明面上還是和A走得很近,利用A的疑心和之前的安排讓霍家認了櫻櫻,現在老婆娶回來了,他就打算提起褲子不認人……咳咳,就打算算帳了

  A手下有田家這個心腹,巴特田家根基淺,所以需要霍家,霍雲松明面上和A好,實際上和B才是站一條線上的,A父子疑心病很重,所以要霍雲松當面表態,但霍雲松有別的計畫,所以和B串通,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除了櫻櫻不小心暈倒了,所以後面是臨場發揮_(:з」∠)_

  黃璨懷的是A兒子的孩子,她有自己的目的,但現在田、霍兩家一明一暗都是A的人,所以霍雲松不能搞死黃璨,只能等有把握的時候再下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1:09 PM

第70章 生不生

  廖君潔離開後,孟櫻才問:「今天是怎麼回事,真的是你叫我去那邊的嗎?」

  「是我,不然怎麼會拿著你的手帕去呢。」霍雲松抱住她,「我在做一些事需要你的配合,但我怕告訴你以後你就會擔心,我瞞了你,對不起阿櫻。」

  孟櫻並不怪他:「你要是告訴我了,我肯定會露餡的,而且牡丹亭很好聽,他們唱得真好。」

  霍雲松在她額角吻了下:「現在還難受嗎?」

  「我只是突然覺得心跳得特別快,然後就不記得了。」孟櫻問他,「是很嚴重的病嗎,這個不許你瞞我。」

  「我真的沒有騙你,並不嚴重,我怎麼可能在這種事上和你開玩笑?」霍雲松收緊懷抱,「沒事的,你信我。」

  孟櫻踟躕半晌,又問:「我不能生孩子嗎?」

  「最好不要,可能會加重你的心臟負擔。」霍雲松柔聲說,「這樣你們都會有危險的。」

  孟櫻難得堅持:「那治好了再生,不行嗎?」

  霍雲松握緊她的手:「阿櫻,對我來說,你的性命最重要,我不希望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會威脅到你的性命,這個病是有可能反復的,如果你在懷孕期間病情反復,到時候我肯定會要求你打掉這個孩子,但是流產對你的身體傷害也太大了,我做不到。」

  孟櫻努力想說服他:「不一定會那麼糟糕,可能就平平安安生下來了。」

  「我不敢賭萬一。」霍雲松緊緊抿著唇,「如果你為了這個孩子出事,我會一輩子恨他,如果是這樣,又何必生下他吃苦呢?」

  孟櫻大為訝異:「你怎麼能這樣?」

  「對我來說,你最重要。」霍雲松沉默了半天,才說,「我們找人代孕吧。」

  「代孕?」

  「是,做試管,胚胎放進別人的子宮,替你生下來,這樣你也不用受分娩之苦。」霍雲松撫摸著她的臉頰,「那依然是我和你的孩子。」

  孟櫻不吭聲,霍雲松輕輕叫她名字:「阿櫻?」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孟櫻忍著眼淚,「你是不會讓我生的,對嗎?」

  霍雲松承認:「是,我已經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是什麼意思?」

  「冷凍精-子,結紮。」霍雲松特別平靜地丟下這個驚天大雷。

  孟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才好:「你……你都沒有和我商量過,你怎麼……怎麼就……」

  「是,我獨斷專橫,我擅做主張,阿櫻要是怪我,也是應該的。」他微垂眼瞼,笑意苦澀。

  這樣的示弱讓孟櫻根本生不起氣來,她醞釀了半天,也只能惱怒地怪一句:「你都不和我說。」

  「對不起。」他摟住她,「對不起。」

  孟櫻想對他生氣,可他全是為了她好,她能生什麼氣?只能為他擔心:「你這麼做,爺爺會生氣的。」

  「何止是生氣,我覺得要殺了我都不為過。」霍雲松拿別的開玩笑也就罷了,這可是血脈傳承的大事,「但那又怎麼樣,我的身體,我自己還做不了主了?」

  現在都說女孩子要有選擇生或者不生的權利,墮胎是自由選擇,可他相信,霍家要是知道孟櫻不宜懷孕,指不定就會給他安排七八個女人借腹生子。

  只要有繼承人,一切都好說,到時候只要說是孟櫻生的,依舊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呵呵。

  廖君潔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霍雲松一進門,她便說:「我已經問過醫生了,孟櫻懷孕有危險,萬一到要打胎的地步就沒意思了。」

  他們倒是不一定非要孟櫻懷孩子不可,左右這個兒媳婦也不滿意,選別人生也就是了,她不能生,自然也攔不住霍雲松和別人生,養在她名下就當是領養的,也算是霍家仁至義盡。

  霍雲松看了一眼喝茶的霍萬里,他老神在在,好像不想摻和:「我不同意。」

  「小澤,你不能那麼任性。」廖君潔皺緊了眉頭,「以你的年紀,應該生孩子了,你要等孟櫻痊癒再準備,恐怕來不及。」

  霍雲松嘴角微微一翹,仿佛為接下來的事而感到期待:「我和阿櫻商量過了,我們做試管。」

  「做試管?」霍萬里否決,「孩子還是自然生的好。」他知道現在科技發達,但總是本能地不夠信任,孩子不在母親的體內形成反而要在體外受精,總覺得不夠保險,說不定生下來的孩子會有殘缺。

  霍雲松說:「我們已經決定了。」

  「這件事我不會同意的。」霍萬里吹了吹茶葉,「你要是不喜歡別人,不是還有苾芬嗎?」

  霍雲松以堪稱愉悅的聲音說:「可我結紮了。」

  「……」廖君潔還以為幻聽了,「你說什麼?」

  「要麼,無子,要麼,我和阿櫻做試管生一個,你們選。」

  霍萬裡手抖得端不住茶碗:「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翅膀硬了,這種事也敢擅做主張?」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王八蛋對自己家裡人狠,對自己也狠,就對他老婆好,他媽的霍家那麼多年來居然出了個癡情種?

  「我又不是把自己閹了,您何必那麼緊張,孩子依然會有的。」就算不為了霍家的繼承人,也要為了孟櫻,她一直想要個孩子,他不可能會讓她失望,「我只是希望孩子的母親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你真的是要氣死我。」霍萬里氣急敗壞,「這是你可以拿來隨便威脅人的事嗎?萬一失敗呢?這個能不能治好?」

  「如果失敗,我餘下那麼多弟弟,您讓我抱養誰的孩子,我就養誰的孩子,總不會讓霍家血脈斷絕。」

  霍萬里恨不得一拐杖打死他:「這能一樣嗎?」

  「我的孩子,我決定他的母親。」霍雲松站起身來,「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去和醫生商量一下什麼時候開始。」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住了腳步,低聲說,「爺爺,媽媽,阿櫻也很想要一個孩子,我不會讓她失望的。」

  他走後,霍萬里才不可思議地問廖君潔:「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想要?」

  廖君潔怔怔地看著兒子離開的方向,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爸,我是不是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孩子。」

  霍萬里冷哼一聲,心想是你沒瞭解過,他都覺得已經不認得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孩子了。

  狠心,絕情,後路斷得那麼乾脆,有幾個男人能甘心不能再生?這消息要是給他幾個弟弟知道了,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他卻做得那麼乾脆,是該說他有魄力呢,還是該怪他不給自己留後路呢?

  他真的適合做霍家的繼承人嗎?

  霍雲松一方面聯繫醫生給孟櫻做詳細的身體檢查和治療方案,一方面繼續和霍萬里商量之後的安排。

  霍萬里質疑他的決定:「你不該那麼早就和他鬧翻,這太冒險了。」

  「我不這麼做,他不是照樣懷疑霍家嗎?」霍雲松淡淡道,「生性多疑,父子兩一個德行。」

  田家和霍家同時站到了一條船上,田家有忠誠,卻缺乏底蘊,霍家正好可以彌補,對於上位者來說,兩家正好可以彼此制衡。

  但田家會有危機感,所以才會建議他們給霍家一點顏色看看,這才有了大少爺強行邀請孟櫻的事。

  霍雲松要是不生氣不翻臉才奇怪,那反而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這樣都不生氣?霍家難道是軟骨頭?那自然不是,那麼,說不定是別有預謀。

  劇本原本那麼寫並沒有什麼問題,大少爺不會傷害孟櫻,可霍雲松不樂意讓孟櫻參加這個遊戲,他請另一個人把孟櫻先一步請走了。

  這樣,他不僅可以翻臉生氣,也可以借機懷疑他們與霍家合作的誠意,就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了。

  而對於大少爺和他的父親來說,霍雲松的反應無可挑剔,因為想要合作,才會小心謹慎,由此反而會打消一部分疑慮,甚至為了表示誠意,還會對田家稍作懲戒。

  這一切環環相扣,出一點差錯都會崩盤,霍萬里說得很對,霍雲松是兵行險著,然而他不得不那麼做。

  因為他要他們都知道,想怎麼玩我都奉陪,動我的妻子,那門都沒有。

  這樣的看重正好可以圓上他之前為孟櫻與家裡翻臉的行為,那大少爺父子認為,說不定他的失蹤並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真的為了一個女人那麼做。

  疑慮可以再打消一分。

  每一步都必須走得恰到好處,都必須天衣無縫,否則前後矛盾就會露出馬腳。

  霍雲松並不擔心這一點,他對孟櫻的感情毫無作偽,真金不怕火煉,他在這一環節永遠不會掉鏈子。

  「我最近得到一個消息。」霍雲松對霍萬里說,「田家多了個女兒,她懷了那個人的孩子。」

  霍萬里起疑:「田家哪裡來的女兒?」

  「這個女兒,說不定是關鍵。」霍雲松微笑起來。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田家和黃璨打什麼主意他已經知道了,正好給了他一個可以除掉黃璨和田家的機會。

  生性多疑,怎麼能容忍別人刻意算計,就算是心腹也不行。

  書生殺人,何必用刀,借之即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1:10 PM

第71章 女兒心計

  田家還有一個女兒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但並不是無跡可尋,至少大少爺的父親就知道這件事。

  「田二沒有騙我?」大少爺也不曾想到,本來只是在田家隨便睡了一個女人,沒想到卻是田二的親生妹妹。

  他還以為是田二的女朋友而已,那些鶯鶯燕燕,睡了也就睡了。

  可如果是田二的親妹妹,那事情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的父親也心存疑慮,便說:「我去叫人查查,不過早些年,我的確聽老田提起過他有個閨女,被人拐了一直沒找回來。」

  大少爺心裡更煩躁了,田家遺失了幾十年的女兒,要是不給一個交代,恐怕真的說不過去:「我可不想娶那個女人。」

  「我也不會讓你娶田家的女兒。」

  他的兒子,自然要娶和他們家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可惜現在只能一夫一妻了,不然給個妾的名分也算是心意。

  不過,孩子可以生下來,他沒必要和孫子過不去。

  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那還是他上山下鄉的時候了,當時他已經插隊很多年,已經和田二的祖父關係不錯,作為村支書的老田很喜歡這個城市裡來的年輕人,給予了很多方便,兩家人也就是那個時候結下的交情。

  他是看著田二的父親娶了城裡來的知青,還參加了他們的婚禮,高考恢復以後,他回到了城裡,和田家的往來就少了,但田家還給他寄過全家福。

  裡面田二的妻子就抱著一個女娃娃。

  然而過了些年,他再和田家聯繫上的時候,田二就出生了,問起原先的那個孩子,說是被拐子拐走了,所以又生了一個。

  那個孩子被拐子賣給了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妻,就是黃家夫婦,兩個人收養了這個女孩子,九幾年的時候,黃家開始做生意,越做越好,慢慢地就在北京有了一席之地。

  而田家也在他的幫助下來到了北京,成為了他的心腹之一,除了他,田家無所依靠,所以他並不懷疑他們的忠誠。

  田家那個沒了的女兒是確實存在的,然而黃璨並不是她,她是田二同父異母的私生女,這件事在田家還引起過一陣風浪,田二的母親堅決要求那個孩子不准生下來,他父親同意了,要求黃璨的生母打胎。

  黃璨的生母為了讓她活下來,躲到外地的醫院去生,田家知道了消息準備趕過來,巧的是,和她生母同病房的黃家夫婦也生了一個女兒。

  正如同所有最滑稽的戲碼,她的母親對調了兩個孩子,被田家害死的,才是黃氏夫婦的親生女兒。

  而黃家夫婦並不知情,把黃璨如珠如寶疼愛大了,殊不知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是踏著別人的性命往前爬的。

  黃璨十八歲那年,生母找上門來,告訴了她所有的真相,黃璨得知自己的生父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便開始謀劃著奪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她不要以一個私生女的名義回去。

  她要做田家的大小姐,奪回自己該有的一切。

  而那個真正的田家小姐,實際上是在出生後就被親生奶奶給賣了,因為嫌棄不是孫子,瞞著家裡人把孩子抱走後賣給了人販子,回家說是丟了。

  霍雲松很久以後才查到了這件事,他原意是想找回田家的親生女兒,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誰知道那個女孩子不到八歲就死了,死在了沒有人知道的深山裡,連墳塚都沒有。

  不過,黃璨再有心機,霍雲松也並不緊張,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孟櫻的身體,心肌炎的治療還是以休養為主,輔以藥物。

  幸好霍家千不好萬不好,至少能給孟櫻提供一個最好的治療環境,一想到這裡,霍雲松就一點兒也不後悔回來了。

  但他還是對孟櫻的病情非常緊張,每天出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她今天做了什麼,有沒有累著。

  孟櫻忍不住翻白眼:「看了一本書,一部電影,畫了一會兒畫,和狸奴玩了一會兒,你到底在緊張什麼?」她完全不知道霍雲松有什麼好擔心的,在霍家她衣食無憂,每天閑得長毛,他居然還會擔心她累著。

  這個病帶給她的困擾還不如大姨媽呢!只是偶爾覺得心悸,也並不太嚴重,和霍雲松的架勢仿佛是她得了絕症,讓她覺得好笑又不解。

  「不然我不放心。」霍雲松還要摸摸她的心跳,被孟櫻一巴掌拍掉了手:「幹什麼?」

  「測一下心率。」他說。

  測心率伸手到她衣服裡幹什麼,說得她好像看不出來一樣,但想想自從他知道她生病後,性生活就只能停了。

  孟櫻其實很同情他,無肉不歡的人改吃素有點可憐,她一時心軟,縱容了他:「那好吧。」

  霍雲松抱著她溫存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俯身去聽她的心跳:「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沒有。」孟櫻把自己的薄毛衣整理好,又幫他系扣子,霍雲松說:「算了,我換一件一樣的就行。」

  襯衫經不起蹂躪,現在已經皺巴巴的了,就算扣好扣子也能看出來,不如換一件。

  霍雲松換了衣服出來,發現孟櫻又在看書了,他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我跟的那位教授的書,還挺好看的。」孟櫻翻了幾頁,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這不會耽誤我上課吧?」

  「不會。」霍雲松也不想她整天在家裡,不然沒病都悶出病來了,他答應過孟櫻,讓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答應過你的。」

  孟櫻放心了,和他承諾:「我會好好養病的。」

  「嗯,等病好一點了,我們就去準備做試管,你喜歡女孩還是男孩?」

  「像你的話,男孩女孩都好。」

  「像我不好,如果我沒有遇到你,我這一輩子都可能和幸福這種詞眼無關,像你,像你更好。」

  在門口正準備敲門的霍苾芬:心累,我還是去喝口茶再來好了。

  一個月後,醫生認為孟櫻的病情已經穩定,可以嘗試取卵,過程並不愉快,霍雲松一直陪著她:「別擔心,沒事的。」

  「我們真的不考慮自己生嗎?」孟櫻緊張極了,「醫生說我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

  霍雲松輕聲說:「就算是現在,生孩子也有風險,你是風險之上還有風險,我怎麼敢賭?」

  孟櫻已經隱隱有所察覺霍雲松的異常之處,他對她的生命重視得不可思議,這其中,又格外怕她生病。

  她今年才二十三歲,正是一個人身體狀態的黃金時間,她不知道霍雲松的顧慮由何而來:「我還有什麼病嗎?」思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你不要瞞著我。」

  霍雲松一怔,忍俊不禁:「怎麼會,我沒有瞞著你了,真的。」

  「那你為什麼總是一副我好像隨時會出事的樣子。」她把手心覆到他的手背上,「不許騙我。」

  「真的沒有,你要是真的生病了,我還能瞞著不讓你看病?」霍雲松笑了笑,「不過我是真的害怕,你看我千辛萬苦才遇到你,好不容易把你娶回家了,我能不小心翼翼嗎?」

  孟櫻狐疑:「就這樣?」

  「當然,我覺得我每一天都好像是上天給予的恩賜,我害怕哪一天上天覺得我太幸福,所以要把你帶走,我無時無刻不幸福並惶恐著。」霍雲松握著她的手,「患得患失,沒有得到的時候想辦法得到,得到了又害怕失去,你明白嗎?」

  孟櫻覺得有些難為情,她固然是很喜歡霍雲松,但她覺得自己對他對感情,比不上他對自己的萬分之一。

  這樣深厚的感情,只能用一生一世去回報。

  既然胚胎不會移植到孟櫻的體內,那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她無關,霍雲松說:「一切都交給我,我會告訴你進展,你不用擔心。」

  「會失敗嗎?」孟櫻仍是忐忑。

  霍雲松說了實話:「可能會,但問題不大。」就算因為種種原因流產,那傷害的也不是孟櫻的身體,然而,保險起見,他挑選的都是非常健康的代孕母親,高價酬勞足以使得她們奮不顧身。

  只要進行順利,她們身邊就會有專人陪護,懷孕過程有醫生定期檢查,以免出意外,然而,一直到孩子出生為止,她們都不會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從重生回來開始,他就對今天的事有所準備。

  他相信他們一定會生下一個健康可愛的女兒,是,他喜歡女兒,管他霍家必須要嫡長子呢,先有了女兒當小公舉,再生一個兒子當苦力就好。

  他把這個想法對孟櫻說了:「我想先要一個女兒,讓她做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人生,然後再生一個兒子,他就會比較苦一點。」

  他看孟櫻面色不虞,馬上改口,「不然,先生個哥哥保護妹妹也不錯。」

  「我!只!要!一!個!」孟櫻罕見地強勢,「不管是男孩女孩,我只要一個!」

  霍雲松詫異:「為什麼?」

  「我不要把我的愛拆開,我要我的孩子有完完整整的寵愛。」她的雙目微微泛紅,「爸爸媽媽的愛,都是TA一個人的,我不要生兩個,要生你找別人去生。」

  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和孟飛龍不好,但是父母的愛永遠不可能一碗水端平,總會有所偏疼,霍家重長孫,那女孩兒怎麼辦,她和霍雲松如果更偏愛女孩子,那男孩該有多不公平?

  她只要一個孩子,她會把完完整整的愛都給TA一個人,絕不會讓TA重走自己的老路。

  對於霍雲松來說,孟櫻和孩子,肯定前者更重要,她要是不想生都沒關係,何況只是要一個,他知道她的心結,立即表態:「那就生一個。」



********作者解釋*******

  解釋一下阿櫻的病,前世她也是心肌炎,然後懷孕了,不過那個時候還不嚴重,更嚴重的是癌症,因為有人長時間給她投毒,所以孩子也流掉了,這個病不致死,但是需要休養,懷孕是個不可控的因素,如果懷孕過程中阿櫻犯病,那要麼墮胎,要麼拼死把孩子生下來,母親死不死看天意

  不管怎麼樣,都是有風險的事,而對於霍雲松來說,孩子是給霍家交差的,他不希望阿櫻冒險,就算是百分之一的概率,誰能保證輪不到呢?他不能失去她,而且,生孩子很痛很辛苦,他捨不得。

  做試管可能會有一點技術上的問題,但精子和卵子屬於他們兩個人,那就是他們的孩子,代孕只是提供了胚胎發育成長的環境而已,他們的孩子就是那麼來的,阿櫻不會再自己生了,我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遺憾的,人類的技術在進步,就好像是剖腹產和順產一樣,現在很多沒有辦法自己懷孩子的都會選擇試管,也有人選擇丁克,人生未必要結婚生子才算是圓滿吧。

  以及,只有一個孩子,霍雲松喜歡女孩,霍家看重男孩,不管是重男輕女還是重女輕男,都對另一個不公平,所以,孩子無論男女,一個就夠了,把所有的愛都給TA一個人,阿櫻吃過虧,不想孩子再經歷一遍。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1:29 PM

第72章 憶南

  江南的春天桃紅柳綠,河邊的柳樹發了新芽,院子裡種著的花綻開了花苞,一片生機勃勃的氣息。

  市一中裡,孟飛龍正埋頭刷題,作為今年六月就要高考的考生,他覺得自己已經要上天了。

  「誰家的家長又來了?」自習課上,大家竊竊私語,學校住宿管得嚴,家長擔心孩子營養跟不上,總是會來學校送東西。

  誰家的父母看起來老實貧窮,誰家的父母一看就是大款,這也是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孟飛龍的同桌是往教室後面一張望,用手肘碰碰他:「哎,是個美女啊,那個姐姐挺漂亮的。」

  孟飛龍寫一道題寫不出來正煩著呢:「漂亮個鬼……臥槽,姐!」他趕緊竄出去。

  站在門外對他招手的就是孟櫻。

  天氣已經回暖,她穿了件掐腰的長裙,暖風吹過,愈發顯得腰肢纖細,氣質出塵。

  「姐,你怎麼來了。」孟飛龍說,「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不是,」孟櫻笑了笑,「我回家一段日子,正好過來看看你。」

  孟飛龍起疑:「真的沒有欺負你嗎,那怎麼突然回來了?」

  「他去梅鄉了,有工作。」孟櫻說,「我就回家住一段日子。」

  梅鄉的會議一直是最近的熱門話題,隨著開會時間的逼近,這邊的安檢也越來越嚴格,上公交都得被查身份證,怎一個苦逼了得!

  孟飛龍左顧右盼,神秘兮兮地問:「姐,我問你,我姐夫是不是很牛逼的人。」

  孟櫻:「呃……」

  「是不是和偶像劇裡一樣,他是失憶了或者是被人追殺所以才躲在這裡,現在事情過去了,他就把你帶回家裡了!」孟飛龍腦洞大開,喋喋不休,「姐我說得對不對,有沒有道理?」

  孟櫻:「嗯……我給你帶了點北京的特產,你好好在學校念書。」這孩子的腦洞也太大了,看得偶像劇比她還多,現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孟飛龍戀戀不捨:「你這就走了呀?」

  「我身體不是太好,你姐夫讓我早點回去,他要是回來看不到我會生氣的。」

  孟飛龍急忙問:「你沒事吧,你哪裡不好啊?」

  「心臟。」孟櫻笑了笑,「不嚴重,但是要多休息,所以……我就不去看爸爸他們了。」

  孟飛龍怔了怔:「你不回來了嗎?」

  「那也不是我的家。」孟櫻摸了摸他的腦袋,「比我高那麼多了,我就來看看你,你也別告訴他們,開完會我就回北京了。」

  孟飛龍說不上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你在北京過得好嗎?」

  「很好,就像你說的,你姐夫家裡……很厲害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九月份要去A大讀研了,如果你考得好,我們還能在一個學校裡。」

  孟飛龍握拳:「那我考到北京去。」

  「考什麼學校都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或許是她想對自己說的話。

  梅鄉,小橋流水,白牆黛瓦。

  茶館裡,霍雲松見到了黃璨,她捧著肚子小心翼翼走來,因為沒有化妝而略顯憔悴,據說,只有懷男胎的時候母親才會如此。

  「你要見我做什麼?」霍雲松問,「我們之間恐怕沒有什麼好談的。」

  「看來之前的事你已經知道了。」黃璨微微笑了笑,「早知道孟櫻的男朋友是你,我也不會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這話絕對是真心的,她根基不穩,沒必要和霍家繼承人對上。

  不過,事已至此,她也不會低頭求饒,原本她就選擇了和霍雲松截然不同的立場。

  何況,霍家是龐然大物沒有錯,霍雲松是令人忌憚沒有錯,可就是這樣,才令人興奮,不是嗎?

  霍雲松看出了黃璨眼眸中流轉的神采,這是一個天生適合在四九城裡生存的人,她善於抓住機會,聰敏,心狠,他知道他不能像前世一樣輕易處理她,只要給她一絲絲機會,她都能翻身爬起來。

  真可惜,這樣的人就應該在她成長起來之前就解決掉。

  凡事有利就有弊,他不是神,自然也不能面面俱到,同樣的時間段,他選擇了去孟櫻身邊,和她與世無爭過了大半年的日子,也就給了黃璨成長的時機,不過,就算重來一萬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孟櫻,永遠都是最重要的。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既然黃璨已經長成,他也沒有必要沉浸在後悔中,反正都是遲早是要收拾的,他又何必多費唇舌,「你也不是來和我說這個的。」

  黃璨抿唇一笑:「大公子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我為什麼來?」她佯裝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過以示誠意,還是由我開口吧,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人讓我當個中間人。」

  霍雲松當然知道是誰要黃璨來的,大少爺那天脫口而出說他被戴了綠帽子,這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事關男人尊嚴,家族血脈,豈能兒戲?

  這不,拉不下臉來道歉,就把黃璨這個田家的女兒,他的情人推出來了,挨駡給難堪都行,就是給霍雲松出氣來著。

  霍雲松實在看不上他的所作所為,做了事卻不願意承擔後果,是個沒有擔當的人,哪怕他不肯痛快認錯,那態度強硬也不失為霸氣,可偏偏他退縮了,又不願意站出來,推了個出氣筒過來,有什麼意思?

  不過,他和黃璨有私仇,有這個機會不利用倒是可惜了:「你倒是很有勇氣。」

  黃璨也不欣賞大少爺這做事的風格,比其他老子來還是差了點,但是,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她怎麼能有表現的機會呢?

  她又不是因為愛才和他上床生孩子的,這個男人如何,她不關心,她關心的,永遠是自己可以在這件事上獲得怎麼樣的利益。

  「我是自告奮勇。」黃璨微微一笑,「正好和大公子了結一下從前的事。」

  她有信心,霍雲松不會做得太過分,也只能適度,否則就是打了大少爺父子的臉,又和田家結了死仇,就算是恨她入骨,也不會那麼做。

  像他們這樣的人,忍是必備的能力。

  越是往上走,越是謹慎小心。

  霍雲松也知道現在不是對付黃璨的時機,他固然可以略作報復,但怎麼能比得上計畫中的安排來得痛快呢?

  所以他說:「那正好有一件從前的往事,可以請黃,噢,不,田小姐幫忙。」

  黃璨心頭微微一跳,她知道這些世家關於「小姐」和「姑娘」的說法,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霍雲松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若無其事地說:「是左晨旭嗎?」

  「希望你的安排能讓我滿意。」霍雲松輕輕笑了起來。

  他何必親自動手對付左晨旭呢,黃璨自然願意效勞,有什麼比看著他們反目成仇更痛快呢?

  他還記得當年孟櫻說,左晨旭連續幾個月不回家,她不想念他,甚至希望他一直都不要回來了。

  那個時候他即是希望左晨旭離她遠遠的,不要佔有她,又想,或許那個時候他回來,對孟櫻也是一種安慰。

  他多麼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大哥?」霍苾芬看到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的霍雲松,疑惑地發問。

  霍雲松回過神來:「阿櫻呢?」

  「孟小姐說她先回香鋪了,會給你留著門。」霍苾芬問,「需要我去把孟小姐接過來嗎?」

  「不用了。」霍雲松壓下思念,「我開完會之後去找她,你留在這裡就行。」

  青萍距離梅鄉最多就二三十分鐘,最近進梅鄉的人都查得嚴,雖然越來越多的遊客想要在開會前先睹為快,但拿到通行證的少之又少,連帶著都不堵車了。

  霍雲松到家的時候才七點多,孟櫻正在書房裡看書,狸奴窩在她腿上打哈欠,沒有他在的時候,孟櫻和狸奴的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但是他一來……「喵~~~~」狸奴從孟櫻膝蓋上跳下去,繞到霍雲松腳邊打圈圈。

  霍雲松敷衍地摸了一把它的背脊,走過去攬著她的肩膀:「阿櫻。」

  「你回來了。」孟櫻放下書,「辛苦嗎?」

  「好辛苦。」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裡,「所以你不要動。」

  孟櫻摟住他的腰:「吃過飯沒有?」

  「早就吃過了。」霍雲松親吻著她的耳垂,「你放心,苾芬會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不會餓著凍著,但我很累。」

  他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只有在阿櫻身邊,我可以什麼都不想。」

  孟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所做的事她完全不瞭解,廖君潔當時在這裡說的話真對,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令人難受。

  「幸好還有阿櫻。」他說,「沒有你,這日子過著有什麼意思。」

  「可我什麼都幫不了你。」她說。

  霍雲松抬起頭來,突然笑了:「傻,我要你幫我幹什麼,有的是人願意到我身邊來幫我,這是他們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

  「而我的目標,就是阿櫻。」他在她唇邊啄了一下,「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孟櫻點了點頭:「那你去洗澡早點睡覺。」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霍雲松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阿櫻,去梅鄉陪我幾天好不好?」

  孟櫻詫異地眨了眨眼。

  霍雲松一本正經地和她計算時間:「如果阿櫻肯陪我去,那我每天至少可以省下一個半小時和阿櫻在一起,一個人的一生也才那麼多,白白浪費在路上多可惜。」

  孟櫻忍俊不禁:「好啊。」她還擔心自己回來後,孟家的親戚會找上門來呢,到時候不見,未免不近人情,可見了,恐怕又令人難過,不如避而不見,時間久了,或許才能彼此諒解。

  何況,她別的事不能做,離他近一點總是可以的,這樣也不必一大早就起來去梅鄉,還能多休息一會兒。

  她怎麼會不同意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1:37 PM

第73章 梅園

  孟櫻到梅鄉的第二天,左晨旭陪著母親仇蘭桂和幾個客戶一起到梅鄉參觀。

  正式的會議還沒有開始,但梅鄉每天的遊客都有限定,必須提前半個月以上提交申請才能獲得批准,通行證允許的參觀時間從三個小時到七個小時不等。

  至於梅鄉內部的居民,更是排查嚴格,但為了保證世界各國的來賓能體驗到梅鄉特殊的風土人情,絕大部分店鋪都不曾關閉,當然了,查戶口是免不了的。

  左晨旭足足申請了三次,才拿到了今天的通行證。

  梅鄉與青萍的景色差不了多少,只不過一個是被商業開發的旅遊勝地,一個卻是柴米油鹽的普通縣城,更多了些生活氣息。

  左晨旭對這種從小司空見慣的景色並沒有什麼讚歎之情,反而從未見過江南小橋流水的外國客戶更有興趣。

  仇蘭桂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向幾個大客戶介紹梅鄉的由來。

  據聞,梅鄉過去只是一個達官顯貴的園子,這位顯貴十分鍾愛梅花,便在這裡建了梅園,等他告老還鄉,便在梅園養老,還時不時召開詩會,提攜有才能的後輩。

  這一次開會的主場就是梅園,那裡如今已經被全面封鎖,不允許參觀,只能在外面看看。

  左晨旭一心二用,不經意間瞥見了從側門出來的孟櫻。

  還有牽著她的霍雲松。

  這樣子看起來像是送丈夫出門的妻子,然而……霍雲松說:「不要讓自己累著,多休息,有事情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準備出門散步的孟櫻:「好。」

  兩個人在門口告別,霍雲松看著她走遠才轉身回梅園,這裡將召開世界級的會議,他有許多工作都要在梅園進行,否則也不能住到這裡了。

  左晨旭和仇蘭桂打了個招呼,轉身追上了孟櫻離開的方向。

  孟櫻是第一次來梅鄉,雖然與青萍毗鄰,但正因為太近,反而沒有要來遊玩的興致。

  到了這裡,才發現經過保護的江南水鄉和一直改造的青萍大有不同。

  青萍的道路基本都鋪成了水泥路,只有少數地方還保留著些許,而梅鄉的路卻是從附近各個縣城收集來的青石板鋪成,坑坑窪窪,如果下了雨會很滑,也不適合開車,只能步行。

  街邊的建築也保存得很完好,都細心修復過了,不像青萍,老式的建築已經逐漸被鋼筋水泥所取代。

  她逛得很起勁。

  左晨旭就在十米開外,想要走過去和她打招呼,不料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你還是不要去見她比較好。」

  左晨旭豁然回頭:「黃璨?」

  黃璨神情平靜,完全不像是他記憶裡那個刁蠻的大小姐,這讓左晨旭覺得陌生極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重要嗎?」黃璨嘴角微微一翹,「你得感謝我救了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左晨旭覺得莫名其妙極了。

  黃璨點了點人群裡的幾個人:「那幾個,都是霍家的保鏢,霍孟澤,噢,就是霍雲松把身邊一半的人都派到了她身邊,你在接近她之前就會被人帶走,要知道,現在在梅鄉消失的人可不少。」

  左晨旭懷疑這是在聽天方夜譚:「什麼?」他稍微抓住了一些重點,「你和霍雲松認識?」

  「最近剛認識,」黃璨漫不經心地撩了撩頭髮,「前段時間,京城裡出了件大事,霍家的長孫要娶一個普通女人,差點和家族斷絕關係,不過,他還是排除萬難,把她娶回了家,很美的愛情故事,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左晨旭質問她,「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真是永遠也搞不清楚的腦子。」黃璨譏諷道,「以前就是這樣,自以為聰明,其實就是一個糊塗蛋。」

  「你有病啊!」左晨旭決定收回自己剛才的話,黃璨還是一如既往地難以理喻。

  黃璨淡淡看他一眼:「走吧。」

  左晨旭皺眉:「去哪兒?」

  「看他要讓你看的事。」

  他們遠遠綴在孟櫻後面,她今天要去參觀晚宴時的表演團隊彩排,霍雲松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卡片,可以令她在梅鄉通行無阻。

  但黃璨和左晨旭就不行了,左晨旭試圖進入戲院,但被好幾道警戒線攔了下來,黃璨就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左晨旭問。

  黃璨指了指對面的茶館:「坐下說吧,我懷孕了,站著吃力。」

  她在茶館裡找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左晨旭猶豫再三,還是坐下了:「你懷孕了?結婚了嗎?」

  「這不關你的事。」黃璨冷冷道。

  「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左晨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璨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黃璨仿佛聽見了一個笑話似的:「以前?不,你從來沒有瞭解過我,於我而言,你所知道的那個黃璨,只不過是我想讓你知道而已。」

  她對左晨旭早已沒有半點興趣,懶洋洋地進入了正題,「這段時間,梅鄉很熱鬧,你知道吧?噢,你肯定知道,因為如果不是我,你以為你能拿到這裡的通行證?」

  「黃璨,你別開玩笑了。」左晨旭氣得都笑了,「我只想和阿櫻打個招呼,我和她十多年的朋友……」

  「朋友?」黃璨端起茶盅,看著碧波蕩漾的茶水冷笑,「你這所謂的朋友,其實有點好笑吧,如果只是朋友,會在錢包裡放她的照片,被我看到後也沒有否認什麼,只是一直說我太多疑,是我胡思亂想?如果是朋友,又怎麼會對朋友說,我這個女朋友,還比不上你的青梅竹馬?」

  「你一直都對她有佔有欲,」黃璨問,「所以我問你的時候,你下意識地默認了,還記得嗎,我們在一起後,你的一個室友說看照片很喜歡這個類型的女孩子,讓你做介紹,你很生氣地拒絕了。」

  「那個時候,你的藉口是他花心換過好多個女朋友,不肯把自己的青梅給人禍害,但你捫心自問,難道不是你在吃醋嗎?」

  左晨旭冷冷道:「你就是來和我翻舊賬的嗎?」

  「不,我只是和你隨便聊聊,敘敘舊,畢竟以後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黃璨吹了吹茶葉,「我們來說說你母親生日宴會上的那件事吧。」

  左晨旭渾身一震,他終於抓住了一個關鍵:「你怎麼知道?」

  「因為,就是我做的。」黃璨微笑起來,「真可惜,只差一點點。」

  左晨旭猛地站了起來,一直坐在遠處幾桌的保鏢頓時站了起來:「小姐?」

  「沒事。」黃璨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坐下。」

  她的口吻依舊和記憶中一樣居高臨下,但左晨旭心底升起一股寒氣,不,這種居高臨下與從前截然不同,冰冷而無情。

  這不是從前的那個黃璨。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為了你好,至少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黃璨看著守衛森嚴的戲院,這裡到時候會和與會人員面對面接觸,因此排查嚴格名列前三,她都進不去,可孟櫻進去了。

  「你對她有佔有欲,可另一個人的獨佔欲比你還強,不過也是,這種事,是個男人都忍不了。」

  左晨旭坐了下來:「你是說,霍雲松,他到底是誰?」

  「我之前說的話,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嗎?」黃璨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和霍雲松說話,三兩句似是而非的就有足夠的信息量,可左晨旭呢,講那麼明白,他腦子裡像是塞滿了稻草,「霍雲松的本名,叫做霍孟澤,是霍家長孫,鐵板釘釘的繼承人。」

  聯想到黃璨剛才說的話,左晨旭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要幹什麼?」

  「他要讓你看看,孟櫻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他要讓你知道,她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任由你們母子欺辱的女孩子,她嫁到了霍家,哪怕霍家不樂意,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打霍家的臉。」

  左晨旭覺得荒唐極了:「霍家到底是什麼?你怎麼說得和四王八公一樣,你以為這是《紅樓夢》嗎?還有護官符?」

  「時代在變,制度在變,王朝在變,可總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變的。」黃璨說,「你只要知道,霍孟澤要你死,要你們左家辛苦幾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輕而易舉。」

  左晨旭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還記得去年和霍雲松的對峙,當時就覺得他十分奇怪,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可黃璨說得也太離奇,不像是在現代社會。

  「這是法治社會。」他駭笑,「要我死?」

  「生不如死。」

  霍雲松會真的要了左晨旭的命嗎?當然不會,殺人犯法,他沒有必要給自己留下這樣的把柄,甚至,連對左家動手都不會親自出馬。

  他是要她動手,解決掉左家,讓他們一無所有。

  她會做嗎?會。

  一來,她對左晨旭原本就沒有什麼感情,甚至還有點怨氣,順便還可以表忠心。

  二來,這是大少爺交給她的任務,她總得漂亮得完成。

  三來,被逼對付從前的男友,多少不近人情,多少委屈,霍雲松又是何等仗勢欺人,還能挑撥一下關係。

  她不相信霍雲松想不到她可以得來的好處,可就算是這樣,也寧可把左晨旭除之而後快,他心中的怒氣可想而知。

  嘖,男人的佔有欲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1:46 PM

第74章

  就在黃璨對左晨旭發出完蛋通知書的時候,孟櫻從戲院裡出來了,她悄悄圍觀了幾名大家的排練,覺得真是名不虛傳,清唱也餘音繞梁。

  她心情很好地在街上閒逛,兩邊的店鋪都開著,她看到了一家胭脂鋪子,好奇地進去看。

  裡面有很多古方研製的胭脂,這多少與制香有共通之處,所以,她和老闆娘聊了起來。

  聊得太認真,霍雲松進來了都沒發現。

  「所以,這個就是玫瑰清露?」孟櫻拿著一個水晶瓶子仔細端詳。

  老闆娘說:「對,現在做蒸露不用那麼麻煩了,有專門的純露機,不過我這裡賣的香水都是獨家配方,不是純粹的玫瑰露,你可以試一試。」

  孟櫻在手腕上噴了一點,還沒湊過去聞一聞,手腕就被捉住:「我挺喜歡這個味道的,買了吧。」

  孟櫻輕呼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知道你在這裡,我就直接過來了。」霍雲松替她把落下的鬢髮撥到而後去,又以指為梳,替她理了理髮尾,這些小動作簡單卻親密極了,仿佛是在不經意地透露他們的關係,「上午過得開心嗎?」

  「那幾位老師不用話筒,我站在戲院後面都聽得很清楚,真的好厲害。」

  「喜歡就好,」霍雲松看了看時間,「累了吧,我們去茶館坐一會兒。」

  孟櫻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過於慎重,仿佛她是用琉璃做的,一不小心就會跌碎:「我不累。」她看著他眼裡的血絲,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是你累了。」

  「對,是我累了。」霍雲松哄她,「陪我回去歇一會兒,我下午還有工作。」

  孟櫻點頭同意了。

  霍雲松微微笑了笑,握緊她的手,又對老闆娘說:「請把這裡的東西都送一份到梅園,我住神素院。」

  「好的。」老闆娘這段時間以來見多識廣,對此早已面不改色,只不過……這麼恩愛的夫妻,也是頭一次見。

  眼看著霍雲松接走了孟櫻,黃璨便說:「好了,就到這裡吧,我也要回去了。」她拍了拍左晨旭的胸膛,懶洋洋地說,「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好好珍惜吧。」

  左晨旭並不是笨蛋,他剛才從頭到尾把事情梳理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聽此,冷笑道:「如果他連我都不肯放過,你覺得作為罪魁禍首的你,他會放過嗎?」

  「你以為我做這件事是為了討好他?」黃璨挑了挑秀長的眉毛,「我有那麼蠢嗎?」

  左晨旭都想得到的事,難道她想不到?霍雲松怎麼可能不對付她,反而幫她一把,那必然是後面有更大的動作。

  可那又怎麼樣?

  富貴險中求,越往後,他越是動不了她,現在他選擇先解決掉左晨旭而放過她,那麼之後她就由不得他揉圓捏扁了。

  ***

  孟櫻和霍雲松肩並肩在青石板路上散步,有一搭沒一搭閒聊,霍雲松說:「梅鄉雖然保存得很好,但到底是商業氣息太重了,我還是喜歡青萍。」

  「青萍有那麼好嗎?」孟櫻回想了一下童年,發現現在的青萍還是很糟糕的,「我小的辰光後面的河都是碧綠見底的,大家在那裡洗碗洗衣服,還有小孩子下河去游水,現在已經不行了,水都混了。」

  而梅鄉的河流經過多次治理,還是很乾淨的。

  「那是我遇見你的地方,所以,青萍的一切在我的記憶裡,都好像帶了濾鏡。」霍雲松說,「梅鄉已經被定為永久會址,青萍的地價一下子就上去了。」

  梅鄉非常小,景區占了四分之三,因此周邊的縣城就成為了炙手可熱的地方,開發商早在一年前就聞到了氣味,試探著拍了好幾塊地。

  如今,青萍自然也不能例外,尤其是孟櫻香鋪所在的老城區,房屋都已經有了些年頭,但小橋流水人家的特色維持得很好,就有開發商把目標瞄準了這裡。

  孟櫻聽著大為緊張:「所以,家裡是要拆遷了嗎?」

  「是霍家的公司。」霍家這樣的老牌世家,當然有自己的家產,否則怎麼能合理合法地維持優渥的生活呢?

  而地產從古至今,一直都是國人最為看重的一環,霍家的產業基本上都集中于這些傳統產業,穩紮穩打,是謹慎,但也錯失了不少機會。

  他知道孟櫻住在這裡,也知道他們會在這裡相遇,所以,哪怕梅鄉沒有召開此次會議,他也準備好把那塊地買下來了。

  但是這是個長期工程,半路又殺出個梅鄉會議,以至於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這裡,多生了些許波折。

  不過,他先下手為強,他們已經遲了。

  「那青萍會變一個樣子嗎?」孟櫻有些迷惘。

  霍雲松輕輕一歎,改變是在所難免的,他可以提前保下那一塊地方,已經是足夠幸運,誰能想到梅鄉會異軍突起呢?

  這種變數,不是人可以預知的,現在已經很好了。

  「放心吧,至少主動權在我們手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就是鄰居會不一樣了。」

  按照霍雲松的想法,孟櫻住的那片地方會在保留建築特色的基礎上大規模重建,改為適合療養度假的獨立別院。

  江南特有的溫潤氣候,和與梅鄉毗鄰的地理位置,想必不會缺少客源。

  他們也能時不時回來住一住,重溫舊夢。

  石橋上,人來人往,橋洞裡有小船來回穿梭,楊柳在岸邊飄蕩,孟櫻不經意地一回頭,卻在橋邊的一個茶館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那個人是不是……」

  「誰?」霍雲松一轉頭,也看見了他,他眉頭微微一皺,他知道他會來,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這實在是不可思議,因為現在梅鄉的整個安保環節都由他負責。

  而他,神不知鬼不覺出現了。

  茶館裡,有個身著藕色旗袍的女子嫋嫋婷婷,彈著琵琶唱著舊曲:「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知道他掌握著別人難以想像的力量,可親眼所見,依舊心生戰慄。

  這樣的人,哪怕心向風花雪月,又怎會有人相信?這樣的力量,哪怕原本無心與此,那個人又怎麼可能容許?

  這註定是殊死一戰。

  真可憐。

  「居然來了梅鄉。」霍雲松凝眉,這是要出什麼事了嗎?

  再有兩天,世界各國的代表都要集中到這裡,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沒有想到居然會從梅鄉開始。

  這樣一來,孟櫻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否則梅鄉一旦戒嚴,他都不能輕易脫身。

  「阿櫻。」他說,「我讓苾芬送你回青萍。」

  孟櫻不解,在她看來,今天風和日麗,桃紅柳綠,繾綣溫柔,正是江南好時節,誰能知道這旖旎風光下的殺機與暗流。

  「回香鋪等我。」他拉近她,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我愛你。」

  他不說則罷,一說孟櫻就覺得不安:「怎麼了,是要出什麼事了嗎?」

  霍雲松輕笑起來:「我不會有事,只是如果有什麼事,我恐怕會很忙,到時候顧不上你。」

  孟櫻狐疑地看著他:「我留在房間裡等你回來好了。」

  「那多無聊,這裡一天比一天戒嚴,明天遊客就都不能進來了,你也不想去吃個飯都要過幾道安檢吧?」梅鄉發生什麼事都好,最安全的不是他們,而是毫不知情的民眾。

  大家看到的,永遠都是會議順利召開,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孟櫻還是覺得古怪,但她想不明白,所以同意了霍雲松的安排:「那好吧。」

  ***

  三天后,梅鄉會議正式開始,孟櫻起床的時候電視裡已經有直播了,她看了一會兒,發現索然無味,又重新給關了。

  等給狸奴喂了食,她又重新翻出遙控機開了電視,雖然很無趣,但她想知道是不是一切都順利。

  從電視上看,當然一切順利。

  霍雲松也在中午給她打了電話,問她吃過沒有,記得要午睡,晚飯後又打了一次電話:「我今天會很晚回來,不要等我。」

  會議一共持續兩天,第一天晚上有晚宴和節目,等全部結束就很晚了,何況他在結束後還要確認一遍明天的行程。

  孟櫻說:「如果太晚,就不要回來了,明天給我打電話就好了。」

  「不行。」霍雲松佯怒,「我一天看不見阿櫻,我心裡不踏實。」

  孟櫻何嘗不是,所以她聽到這句話,要咬著嘴唇才能不讓自己笑出來。

  可霍雲松還是失約了。

  夜裡,突變頓生,雖然及時被發現並控制了局勢,但後續的調查也註定他今夜不能入眠了,何況道路已經封鎖,他想出去都出不去。

  霍雲松給孟櫻發了短信,說實在太晚,還是決定留下來過一夜,讓她不用擔心。

  那時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他以為孟櫻已經睡了,可沒有想到她很快回了資訊,霍雲松看到「不要緊」這三個字就知道她其實一直在等他。

  他撥出了電話,孟櫻很快就接了:「阿櫻,你是不是還沒有睡?」

  「沒有呀。」孟櫻覺得自己不算說謊,因為她真的歇下了,只是沒有他在身邊,怎麼都睡不著而已,「我只是剛好起來喝水。」

  霍雲松知道現在戳穿她也沒有意思,便叮囑道:「早點休息,我這邊還要忙一會兒,明天結束肯定回來。」

  「好。」

  掛了電話,霍雲松問霍苾芬:「梅園和幽篁裡怎麼樣了?」這次會議來賓甚多,一部分安排在了著名的梅園,另一部分則安排在了梅鄉最好的酒店幽篁裡。

  霍苾芬眉目嚴肅:「一切正常,好像逃到七孔橋那邊去了。」

  霍雲松又問:「查出來是怎麼混進來的沒有?」

  霍苾芬微微搖頭,耳邊的鑽石耳釘閃過一道璀璨的亮光:「暫時不清楚,那邊接手了,大哥,我們……」

  「那就別管了。」霍雲松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你再去確認一遍明天的安排,我們只要保證會議順利進行就行了。」

  霍苾芬應了一聲,悄悄離開了。

  霍雲松站在窗邊仰頭往外看,夜幕是濃重的藍,唯有明月高懸之處淡了下去,今晚的月亮是如此明亮,皎然的光芒使得周邊的星子黯然失色,肉眼幾不可見。

  雖然山雨欲來,但明天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畢竟現實又不是小說,不會在來時恰好遇見陰雨綿綿的天氣,正好相反,通常它發生的時候,風和日麗,暖風醉人,煞是繾綣。

  就好像今夜。

  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他在靜靜等待著。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3:03 PM

第75章 尾聲:似是故人來

  孟櫻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第二天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

  霍雲松給她留了信息:一切順利,按時吃飯休息,傍晚返家。

  她看見這個就心情明媚起來,推開窗,春日的陽光正燦爛,她在院子裡養的花雖然被拋棄了一個冬天,但仍然頑強地長出了花苞。

  難得天氣那麼暖和,陽光也好,她出門吃過早飯,便回來洗頭,瓷盆裡接了水,就在天井裡梳通頭髮。

  狸奴跳到凳子上,伸出爪子去舀盆子裡的水,那是剛剛燒開的滾水,它尖叫一聲,尾巴炸毛豎了起來,飛快跑開。

  孟櫻笑彎了腰。

  洗過頭髮,讓陽光把水分曬乾,快中午的時候,她給狸奴喂了貓糧,打開冰箱,那裡有早上去買的生餛飩,一個個圓圓胖胖,是蛋黃鮮肉餡的。

  她燒開一鍋水,把餛飩一個個丟下去,沒一會兒就熟透浮了上來。

  吃過中飯,霍雲松打電話來叮囑她午休,孟櫻和他確認:「晚上回來嗎?」

  「傍晚就到家。」

  得到了他的保證,她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仿佛聽見悠悠的鐘聲,遠處好像有僧人在念經,木魚聲一陣又一陣,鼻端縈繞著檀香的氣味。

  她在迷夢中睜開眼,只見月出東山,空碧悠悠,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清鐘,而他握著她的一縷頭髮,似是手把芙蓉。

  她想去觸碰他的臉,卻發現自己淩空而起,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她的手指穿透了他的眉眼,她收回手,怔怔轉身。

  她躺在床上,身體已經瘦得脫了形,但那確實是她,剛剛咽了氣的她。

  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害怕,她轉頭去看霍雲松,他緩緩收緊了手,用力攥著她的那一縷頭髮,眼睫微微顫動,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沁出,他唇角緊抿,哪怕一聲哽咽也無,也知道他是痛失所愛。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

  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原來,我曾遇見過你。

  原來,你曾失去過我。

  「喵~」

  孟櫻睜開眼,狸奴一爪子拍在她臉上,怪疼的,但也把她從夢中叫醒。

  她是做了一個夢吧,但夢見了什麼呢?怎麼想不起來了。

  手機響了。

  是霍雲松打來的,他說:「阿櫻,剛才醫生和我通了電話,胚胎移植成功了,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幾個月後就能有一個孩子了。」

  這巨大的驚喜砸中了她,讓她把夢裡的一切都忘記了:「真的嗎?」

  「真的。」霍雲松的聲音也帶了點點笑意。

  孟櫻高興壞了,抱過狸奴狠狠揉了兩把,狸奴一巴掌拍開她:「喵~」壞女人,你居然要和本宮的男人生猴子了!

  孟櫻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悅才好,她在書房裡轉了一圈,決定記下今天發生的事。

  手帳她一直在做,廖君潔撕掉的內容早就補好了,現在她一天天往前補,巧了,寫完今天的喜訊,要補的,就是他們頭一天見面。

  那是驚蟄過後,春雨連綿。

  她在本子上畫了四水歸堂,白牆青瓦的屋簷,正一滴一滴往下滴水,是煙雨江南。

  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她聽見腳步聲,孟櫻一怔,連忙站起來往外走去,而霍雲松正推開門走進來,恍惚間,場景與去歲初見重疊。

  那時,他打著傘從青石板路的那頭走來。

  與君初相見,猶如故人歸。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3:08 PM

第76章 番外1:振靈香

  霍雲松知道那個人從沒有放棄尋找過振靈香,黃璨肯定通過某種管道得知孟櫻擁有振靈香,但她或許忌憚于霍家,並沒有貿然說穿。

  直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他和孟櫻的孩子順利出生了。

  對於黃璨而言,孩子並不僅僅只是孩子那麼簡單,他更是一個籌碼,一個在田家立足,為田家博取好處的籌碼。

  可孩子流掉了,她不能確定是不是霍雲松的手筆,但是沒關係,真相永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該怎麼翻盤。

  對策很快就誕生了,她需要另一個籌碼,譬如……振靈香的消息。

  她玩笑般說出「聽說孟小姐這裡有傳說中的振靈香」時,正好是霍岱的周歲宴。

  霍雲松很痛快地承認了:「是有這麼一回事,沒想到田二姑娘對此也有研究。」

  「不過偶然翻見書中記載,一時好奇罷了。」黃璨沒想到霍雲松會承認,應對愈發小心,「不知是否如記載中那般神奇?」

  「古人記載雖有誇張不實之處,但振靈香的確與眾不同。」霍雲松笑著說,「點完之後,香氣三日揮之不去。」

  黃璨一驚:「已經用掉了?看來我等不能一飽眼福了。」

  「很遺憾,的確如此,振靈香香氣持久,但不耐燒,短短一刻鐘便燃盡了。」霍雲松道,「我的夫人很希望能嘗試著做出來,可惜原本的振靈香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香方,只能遺憾作罷。」

  所有來賓中,除了有心人,幾乎沒有人會相信振靈香有起死回生的效果,人人都當時一件尋常事,就好像是看一顆罕見的寶石,雖然稀奇,但僅此而已。

  黃璨將信將疑,事後又叫人仔細查問了,這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事,霍家的一個傭人很爽快地說了:「是香的不得了,老太爺還問是不是把香料燒著了,足足香了三天才淡,我回家的時候,我孫女還問我是不是噴香水了呢。」

  也有人記得,當初霍雲松出門時,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香味,但人人都知道他夫人會調香,最多調笑幾句便揭過去了。

  霍雲松真的點了振靈香嗎?

  真的。

  因為那個時候,霍岱生了很嚴重的病,霍岱的名字是霍萬里取的,岱,那是泰山,意義非比尋常,他對這個曾孫的期望由此可見一斑。

  但或許是因為試管嬰兒的技術還不算完美,霍岱雖然順利降生,但仍比正常誕生的嬰兒脆弱,很可能會夭折。

  他進重病監護室的時候,孟櫻差一點舊病復發暈倒。

  霍萬里氣急敗壞,說早知如此,就不該做什麼試管,他下了通牒,如果霍岱有個萬一,他不管樂不樂意,都必須去做手術恢復生育能力。

  所以,他點燃了振靈香。

  霍岱順利度過了危險期,之後仿佛是過了噩運似的,他再也沒有生過病,大半年都健健康康的。

  霍萬里一時衝動,很想改名叫去病,霍雲松很無語,岱字就夠重的,去病的寓意固然好,但和他們家的姓氏一搭……還是算了吧。

  孟櫻……孟櫻叫他霍小呆,因為霍小呆生下來就呆呆的,霍雲松一直懷疑這個孩子可能有問題,他都已經做好了再生一個的心理準備。

  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霍小呆病癒後,簡直是個多動症幼兒,閒不住,自己翻身,自己爬起來亂動,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學會走路一樣。

  鑒於他本人的經歷,他有點懷疑這個兒子的來歷了。

  霍岱冤枉得一筆!他確確實實是霍雲松的兒子,還絕對是他和孟櫻的兒子!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他是從孟櫻肚子裡爬出來的。

  因為生了他,孟櫻的身體就很不好了,在他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從那個時候起,霍岱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不是說霍家對他不好,正好相反,孟櫻一死,他是唯一的嫡子,霍雲松小時候什麼待遇,他就是什麼待遇。

  霍萬里寵他寵成什麼程度呢?拽他老人家的鬍子也樂呵呵,尿了他一身也面不改色,要星星不給月亮。

  但霍岱知道霍雲松不喜歡他,從來不抱他,見了面也不過只是三兩句問話,冷淡得全家人都知道。

  小時候,霍岱拼了命地學習,拼了命努力,就想得到他的承認,想讓他和別人家的父親一樣抱抱他。

  可他一點都不喜歡他,苾芬姑姑說,是因為他怕觸景生情,看見他就會想起他的母親。

  霍岱不信,他覺得那不是傷感,那是恨。

  他親生父親憎恨他,憎恨他的出生,帶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所以長大以後,他愈發叛逆,父子兩猶如仇人,霍雲松給他安排什麼,他就偏偏不同意,他就要和他作對!

  可霍岱也絕對想不到,自己出車禍後,沒死,又變成了一個小嬰兒。

  而這時,孟櫻還活著,霍雲松還是一個正常人。

  霍岱對孟櫻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但這不表示他認不出她,長大以後,他曾進過霍雲松的小書房,一推開門,裡面放滿了孟櫻的相片,密密麻麻,他不覺得溫馨,只覺得恐怖。

  他爸簡直就是個神經病!變態的那種!

  但托這些無處不在的相片的福,他一眼就認出了孟櫻,她把他抱在懷裡,用奶瓶餵奶。

  霍岱抱著奶瓶用力進食,謝天謝地不是哺乳,不然他很擔心他爸會掐死他〒▽〒

  「奇怪了,小呆為什麼不喜歡你呀?」孟櫻問攬著她的霍雲松。

  霍雲松看了一眼霍小呆,他一對上他的目光就悄悄溜開,然後又轉回來用力瞪他,孟櫻看見了,很稀奇地說:「他怎麼在瞪你啊,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捏他臉了?」

  「沒有。」霍雲松對這個兒子比較冷淡,一來他不是在孟櫻肚子裡長成,他沒有親眼目睹,難免缺乏感情,二來……這個是不是他兒子還很難說,他又怎麼會親近。

  孟櫻對這種父子關係很是憂慮:「那你抱抱他。」

  霍雲松把霍小呆接了過去,還沒抱穩呢,霍小呆放聲大哭,孟櫻:「……他真的不喜歡你誒。」

  「阿櫻喜歡我就行了。」霍雲松側身輕啄她的面頰。

  「咳咳咳咳。」霍岱目瞪口呆.JPG。

  這是他那個從來不苟言笑沒有表情說話冷淡的親爹?這麼肉麻的話當著小北鼻的面說真的大丈夫嗎?

  孟櫻推開他,拍拍嗆了奶的霍小呆,嚴肅警告:「不准當著小呆的面做這種事。」

  霍岱很想用力點頭,對,媽咪就是這樣,好樣的!

  霍雲松淡淡掃了他一眼,如果只是一個周歲的嬰兒,怎麼可能會對這樣的場面有反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是原來的霍小呆。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看穿了的霍小呆在孟櫻懷裡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唔,有媽的孩子是塊寶,一物降一物,他終於不用怕他爹了,233333

  霍雲松臉色不虞。

  孟櫻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肯定是因為她現在重視霍小呆的時間太多,他吃醋了。

  所以她把霍小呆放回搖籃裡,擁抱了他一下:「我最近是不是太忽視你了,對不起呀,之前小呆生病,我太害怕了。」

  「我沒有怪你。」霍雲松捧著她的臉吻了一下,「我知道你對他有所愧疚。」

  因為沒有承擔起一個母親懷孕十月的責任,孟櫻總覺得對不起霍小呆,所以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陪伴他。

  他雖然有點吃味,但還不至於和自己兒子較勁,他在意的,是這個霍小呆究竟是誰。

  霍小呆並不知道自己早已被看穿,他用盡渾身解數黏在孟櫻身邊,別人抱他就放聲大哭,孟櫻一抱就什麼事都沒有。

  孟櫻受寵若驚,沒想到這個孩子那麼親近她,所以乾脆把搖籃搬到了書房裡,她一邊讀書畫畫,一邊搖晃著他的搖籃,霍小呆也很乖,除非餓了尿了哼哼兩聲,否則就乖乖巧巧待在搖籃裡自己玩兒。

  孟櫻斬釘截鐵下了結論:「小呆肯定像你,太好了,我不想他像我。」

  霍小呆:excuse me ?我像這個神經病嗎?媽!你要知道,上輩子你死了以後你兒子過得是什麼慘無人道的生活!

  你可一定要為我保重身體嚶嚶。

  很奇怪吧,他竟然毫無隔閡得接受了這個母親,雖然她現在的年紀和他前世差不多大,但霍岱就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血緣親情,大概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了。

  「ma~」他艱難發出單音節。

  孟櫻霎時轉身,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他是不是叫我了?」

  仿佛回應她似的,霍小呆再度發出了一個單音節:「ma!」

  孟櫻親了他好幾口,又哄他叫「papa」,可霍小呆佯裝聽不懂似的,就是不肯開口叫他。

  這件事頓時成為了霍家的熱門話題。

  大家輪番哄過之後發現,不管是誰,就算霍小呆不會那個稱呼的發音,也會「啊啊」兩下作為回應。

  只有輪到霍雲松的時候扭頭不看他,就差把「討厭」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霍小呆很得意,嘿嘿,讓你以前那麼對我,這輩子就不認這個爹了!

  不僅如此,他還變本加厲,晚上孟櫻哄他睡覺,他死活不肯,一離開她就要哭鬧,孟櫻根本沒法把他從自己床上抱出去。

  「小呆是不是想睡這裡?」孟櫻試過了各種辦法,最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霍小呆吐出一個泡泡,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但霍雲松是嚴禁他睡在他們的臥室的,半夜哭鬧容易吵醒孟櫻,也妨礙夫妻生活。

  他看了霍小呆一眼,淡淡道:「那就讓他在這裡睡吧,我們看會兒書。」

  霍小呆摩拳擦掌,準備在爹媽準備不和諧的時候發出一些和諧的聲音打破他爸的邪惡企圖。

  然而,想像雖然很美好,但現實實在是太殘酷了。

  他睡著了,呼呼大睡,還是流口水的那種。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3:09 PM

第77章 番外2:貴妃香

  霍雲松叫保姆進來把霍岱抱回嬰兒房裡去,孟櫻擔心他會驚醒,一直跟到房間裡,確保孩子是真的熟睡了才回來。

  待她一到床邊,霍雲松就拽著她的手腕,把她拉進懷裡,孟櫻靠在了他懷裡,輕輕點著他的唇角:「奇了,小呆從前不討厭你的,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欺負他了?」

  「他是我兒子,我欺負他幹什麼?」霍雲松捉著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落下細碎的吻。

  孟櫻想抽回來:「別鬧,癢。」

  「阿櫻。」霍雲松咬著她的耳朵,「我給你點支香,好不好?」

  在嫋嫋香氣裡,孟櫻仿佛更容易放鬆沉淪,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他們之間不必多言的小秘密。

  「那——」她輕輕笑,「我要宣和貴妃黃氏金香。」

  「這麼幽怨的香氣,不適合你。」

  紅袖添香對男人來說或許是一件香豔又美麗的事,但從前的女子把大好的時光消磨在了閨閣裡,用大把大把的時間去等待一個男人。

  若是如此,哪怕是用金箔包裹的香料又如何,也只是裹了蜜糖的毒藥。

  他不希望孟櫻沾染這樣的幽怨之氣,他要她平安歡喜。

  「你呀,總是想那麼多,不過是一種香料,在你看來,就是不好的兆頭。」孟櫻對霍雲松這樣敏感的性格沒有辦法,他喜歡家裡的一切都是成雙成對的,牙刷要一對,杯子要一對,拖鞋也要一對,恨不得所有的花紋都是並蒂蓮和鴛鴦雙宿雙飛。

  霍雲松親吻她耳後的一小塊肌膚,輕喃道:「阿櫻說得對。」

  現在在霍家,他就只聽孟櫻一個人的話了,她說對的,絕對不是錯的。

  霍萬里的心理活動有時會和曾孫同步:這個人有毛病m( =•ω•= )m

  霍岱一歲三個月的時候,霍雲松要出趟遠門,他要把孟櫻帶走,霍岱不肯,父子倆來了一場拉鋸戰。

  「只走半個月,很快就回來,小呆在家裡有那麼多人照顧,可我只有你。」霍雲松說動了孟櫻,她有點猶豫。

  霍岱:「哇!!!!!!!!!」臭不要臉的混帳,我才一歲你就和我搶我媽!我不同意!!!

  孟櫻的天平又搖擺了回去:「可是小呆那麼小……」

  「你不能那麼嬌慣他。」

  霍小呆大怒:「哇!ma!!」感情就能嬌慣你是吧!我才一歲!

  霍雲松對霍苾芬道:「把他抱去我媽那裡,我和阿櫻說會兒話。」

  霍苾芬熟練地把霍岱抱起來,出去時還記得貼心地關上了門。

  孟櫻撫著他的衣襟:「小呆還那麼小呢,哪裡算是嬌慣了,他離開我就會哭的。」

  「那我離開你,我會想你想得不能睡覺。」霍雲松低頭和她碰到一起,「你不能因為他年紀小就偏心。」

  「我哪裡有偏心了。」孟櫻咬了咬嘴唇,「最近我對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像是怕自己一碗水不能端平會導致父子矛盾,孟櫻會哄嚎啕大哭的霍小呆,也會在夜深人靜時縱他索取。

  要說起來,最委屈的是她才對。

  「那他離不開你,我也離不開你。」霍雲松吻著她的眉毛,「我們沒有超過兩天不見面。」

  話是那麼說,但你那麼大個人了……孟櫻也就心裡想想,她拒絕別人都要遲疑一會兒,拒絕霍雲松,她根本做不到。

  但她也不想離開霍小呆,所以她只能對他下了通牒,「我想不出辦法來,你必須給我想個辦法。」

  霍雲松對她這樣十成十的信任感到溫暖極了,世界上如此毫無保留信任他的,也許只有孟櫻一個人。

  在從前積累的點點滴滴下,剛剛降生的霍岱除了年紀沒有任何優勢。

  他親愛的媽咪還是被他混帳老爸給騙走了。這是他一覺睡醒後發現的殘酷現實。

  「哭了嗎?」霍雲松問廖君潔。

  廖君潔對孟櫻有成見,但對寶貝孫子一點意見都沒有,樂呵呵地說:「不哭不鬧,就是發脾氣不理人。」

  孟櫻拉了拉他的袖子:「視頻。」

  「媽你開個視頻我看看。」霍雲松關照,「就說是我,不要說他媽也在。」

  廖君潔也知道他們父子之間迷之不和,有意看好戲,就開了視頻對霍岱說:「小呆,爸爸打電話過來了,來打個招呼?」

  「ma!!!!!!」霍小呆放聲大哭。

  霍雲松淡淡道:「你媽不在這裡。」

  霍小呆不信,繼續哭,孟櫻咬著嘴唇就差出聲,被霍雲松按住了嘴唇。

  哭了一會兒,發現真的沒有聽到孟櫻的聲音,霍小呆變臉神速,翻過身屁股對準手機,完全不合作。

  廖君潔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霍雲松掛了電話,對孟櫻說:「看到沒有,這臭小子就在你面前撒嬌,你不在他就不浪費力氣哭了。」

  蠢萌的孟櫻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還托著腮感慨:「和你真像,從小就那麼聰明。」

  「嗯,我生的麼。」霍雲松敷衍著找了個藉口,可說完自己心中一動,有什麼豁然開朗。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突然變成了嬰兒,那肯定會對陌生的家人有抵觸才對,可他親近孟櫻,親近廖君潔,親近霍家的每一個人,很自然地接受了。

  唯一鬧脾氣的是他。

  這該不會……真的是他兒子吧?霍雲松心裡有點微妙,平心而論,如果霍小呆沒出事,他也不會喜歡他和孟櫻太親近,而霍小呆的那種仇視,與其說是恨,不如說是小孩子脾氣,難道是因為未來他對這個兒子太狠,所以撒氣呢?

  找機會再試探一下好了。

  半個月後,他們回家,霍小呆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哭功,只要霍雲松在房間裡,他就哭!孟櫻不陪著他,他也哭!

  廖君潔幸災樂禍:「我說這半個月怎麼一聲不吭呢,都在這兒等著呢。」

  霍萬里對這個曾孫很滿意:「知道不做無用功,是我們霍家的種。」

  霍雲松:「……」你們都想多了,這小王八蛋是在蓄意報復呢,他一臉冷淡,「不能這麼慣著他,從小就知道對家裡人耍心眼,以後還了得?」

  廖君潔斜眼看他。

  霍萬里斜眼看他。

  小王八蛋,這像你啊,家裡誰最能使心眼兒,不就是你嗎?

  孟櫻:「……他只是個孩子。」你想多了。

  更大的戰爭爆發在霍小呆會走路會說話以後,兩三歲,仗著自己年歲小,常年賴在他們臥室要和孟櫻睡。

  「放開我,放開我!」他被霍雲松抱著,兩隻胳膊兩條腿在空中亂晃亂蹬,像是一隻不安分的八爪魚,「媽咪!!!!!他又欺負我!!!」

  孟櫻坐在床頭看他們父子大戰:「噢。」不是她心腸硬,只是這戲碼三天兩頭演一回,怎麼都習慣了。

  「八點了,你該睡了。」霍雲松把人強制性塞回他的房間裡,叫保姆好好看著,「別讓他半夜跑出來,著涼就不好了。」

  後半句占著大義,誰也沒辦法反駁,越是哭鬧越是顯得他年紀小無理取鬧。

  孟櫻哄他:「早點睡覺,明天早點起床,我陪你玩兒。」

  霍小呆抽抽搭搭地說:「媽咪你不要和他好,他會欺負你的,他是壞蛋。」

  孟櫻為難:「不是這樣的小呆。」

  「媽咪我不想離開你。」他趁機脫離霍雲松的控制,「你陪我睡覺好不好,他都那麼大了。」

  孟櫻想了想:「我陪你到你睡著好不好?」

  「不要,我要和媽咪睡。」當了兩年的小孩子,霍岱終於能理解柯南的心情了,賣萌賣著賣著就習慣了,臉是什麼,這是親媽,要臉何用?

  霍雲松唇角一翹:「阿櫻,你身體不好,要好好休息,我去陪他吧。」

  孟櫻覺得讓他們父子多相處相處,可能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於是欣然同意:「好的呀。」

  霍小呆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裝模作樣地給孟櫻蓋了蓋被子:「媽咪不舒服的話就早點休息,」孟櫻千萬不能出事,不然霍雲松又要變態了,「我可以自己睡覺的,我很乖乖哦。」

  「你休息吧。」霍雲松重新抱起掙扎的小崽子,「我一會兒就回來。」

  孟櫻對霍小呆揮揮手,絲毫不知道霍小呆心裡都想哭了。

  到了他的房間裡,霍雲松讓保姆先離開,他放下霍小呆,他警惕地看著他:「我要睡覺了。」

  「我們父子倆還沒有單獨說過話。」霍雲松隨手從旁邊拿了本兒童讀本,「你媽說你喜歡聽睡前故事……」

  「我今天不想聽。」霍小呆仰起頭,在心裡拼命對自己說,別緊張,你現在就是個小孩子,他能把你怎麼樣?

  霍雲松從善如流,把書放了回去:「那我們來談談正事吧,霍岱,你的真名叫什麼?」

  霍小呆渾身一震,還以為耳朵出毛病了,結結巴巴地說:「什、什麼?」

  「你可能不知道,霍岱之所以叫小呆,是因為他出生的時候反應很慢,我早就問過醫生,如果不是自閉症,那就是智力有缺陷。」霍雲松平靜地說,「而你,一點問題都沒有。」

  霍岱咬牙:「你懷疑我?」

  「破綻太多,只不過家裡的都是親人,沒有人相信而已。」霍雲松冷冷道,「你占了我兒子那麼久的身體,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霍岱被他那麼一激,反而起了火氣:「別說的那麼正義凜然,你真的關心過你兒子嗎?你根本不愛他,他死了,活了,和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都當他是個小畜-生,現在要來報仇了?那你殺了我啊!」

  霍雲松眯了眯眼睛:「你以為我不敢?」

  「那你來啊!」霍岱有恃無恐。

  「你不會以為我怕阿櫻傷心,就不會對你下手吧?」霍雲松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你以為她疼你,但在她心裡,她永遠不會懷疑我,小孩子生病去世本來就是常事,何況霍岱生下來就身體不好,雖然不幸過世很令人遺憾,但再做一次代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不用受苦,我有什麼捨不得的?」

  霍岱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麼,他說再做一次,難道在這個世界,他不是孟櫻生的,是代孕嗎?不不,這個代孕肯定不是那個意思,是試管吧,肯定是,霍雲松這個人怎麼樣他信不過,但對他媽一片深情是不容作假的。

  他不會去和一個陌生女人生孩子。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3:10 PM

第78章 番外3:鮑螺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誰?」

  面對親爹這樣的質問,霍岱前世今生的委屈都湧上來了:「我他媽還能是誰,你以為我還想當你兒子!你個神經病!王八蛋!」

  果然是他兒子。

  這性格那麼藏不住事,真的是他和孟櫻生的嗎?

  「我和阿櫻的兒子?」

  霍岱還在生氣:「我寧可就要我媽,我才不要你!」

  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團子抱著手臂在床頭生悶氣的樣子其實挺可愛的,尤其是兩條短腿還晃啊晃啊晃。

  霍雲松心裡竟然那麼柔軟了一下,說不上是因為了了一件心事還是父愛突然冒頭了,他嗤笑了一聲,走過去揉了揉他的腦袋,不鹹不淡地說:「既然是大人了,就懂事一點,我會讓老師加快你的教學進度。」

  霍岱:「???」Excuse me?

  他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故意的?為什麼要加功課啊!他才兩歲半啊!!!夭壽啦!媽咪你快來看他壓榨自己兒子啊!親兒子啊!

  「砰砰砰。」門被敲響了,霍雲松去開了門,孟櫻站在外面看他們:「我聽到你們在吵架?不可以吵架哦。」

  「媽咪。」霍岱伸出胳膊要她抱,「他欺負我,你和他離婚好不好,以後我養你,我對你好。」

  孟櫻:「……噗。」對不起,兒子太可愛她忍不住。

  「我是認真的!」霍小呆鼓了鼓腮幫子,充滿敵意地看著霍雲松,「你們離婚吧,我跟媽咪過。」

  孟櫻認真想了想,據說最好教育孩子的辦法不是讓他認為父母多愛他,而是父母彼此之間多麼相愛:「可我好喜歡他的,不想分開,怎麼辦?」

  「有我也不行嗎?」霍小呆垂死掙扎。

  「我想要小呆,也想要小呆的爸爸。」孟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少一個都不行。」

  霍小呆被母愛撫慰了,惡狠狠地瞪了霍雲松一眼:算你走運,哼!!等你老了,我再把你掃地出門!讓你流落街頭睡大街!

  霍雲松:「……」他好像有點知道未來的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兒子不好了,太欠揍了!

  ****

  事情說穿後,霍雲松和霍小呆達成了和解……單方面的。

  霍小呆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待遇,他的功課比平時節奏加快了N多,因為霍雲松對所有人說,他發現自己的兒子很聰明,既然如此,那就要盡可能得給他成才的機會。

  霍家上下一力贊同,霍小呆苦逼無比,雖然幼兒課程是很簡單沒錯啦,但是,想也知道過不了多久,他的功課就會呈幾何狀上升,從此再也沒有幸福時光。

  唯一比較擔心的只有孟櫻,她私底下對他說:「如果覺得辛苦的話,我去和爸爸說,你還那麼小。」

  「不辛苦。」他沒精打采地說,「媽咪多愛我一點就好。」

  比起更難的課程,幼稚教育才恥度爆表啊!還是快點過正常人的日子吧!

  除了這個,比較難以忍受的是爹媽的秀恩愛行為,霍岱簡直生無可戀。

  他從不知道自己那混帳老爹會做飯,而且還做得不錯,而且回家早了一有空就喜歡做飯給老婆吃。

  如果不是他兒子,他會覺得這真是一個好男人,但因為是他兒子,很想重新投胎一次。

  「媽咪我也要吃鮑螺(>﹏<)」霍岱繼承了孟櫻酷愛吃甜食的喜好,看見甜食就走不動路。

  鮑螺!這可是鮑螺誒!超好次的!!

  《陶庵夢憶》裡,張岱寫過做法:「乳酪以蔗漿霜,熬之、濾之、鑽之、掇之、印之,為帶骨鮑螺。」

  孟櫻給他吃了一點點:「只能吃那麼一小口,吃完就要刷牙,不然會牙痛噢。」

  嗚嗚為什麼是小孩子,好想長大盡情吃甜品!

  霍雲松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兒子重生前到底是多大,怎麼和三歲沒什麼區別,真的是他養的嗎?

  孟櫻看兒子太可憐,很想再偷渡給他一點點,然而,霍雲松背著他們好像都看見了似的:「阿櫻。」

  「啊?」孟櫻趕緊塞進兒子嘴裡,「怎麼了?」

  霍雲松對她永遠不會生氣,柔聲說:「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去上班吧。」

  「啊,哦,好。」孟櫻給了兒子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小呆乖乖在家裡上課。」

  霍小呆拉住她的衣擺:「媽咪,你下班的時候我們去買定勝糕好不好?」

  定勝糕是江南小食,北京有一家小店裡專門賣南邊的點心,就在孟櫻上班地點不遠的地方。

  他那麼一提,孟櫻也有點懷念家鄉味道了,蹲下來和他拉鉤:「如果你好好上課的話,晚上我們就去買定勝糕。」

  「好!」霍岱一口答應。

  孟櫻上班的地方……在北京城的正中心。

  古稱紫禁城,現稱博物院。

  沒錯,她碩士畢業後,思來想去,覺得一天到晚在家太空虛了,不如去工作。

  她問霍雲松:「我去哪裡找工作比較好呢?」

  霍雲松早有心理準備,便笑著說:「阿櫻要是相信我,就交給我去辦,我保證是你會喜歡的。」

  她會喜歡?孟櫻很期待。

  而霍雲松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她的工作單位是故宮博物院書畫臨摹組,日常工作是幫忙修復古代書畫或者臨摹書畫。

  修復的工作裡,她能幫上忙的不多,做的最多的事還是臨摹畫作,當然,並不是人人有臨摹《清明上河圖》的資格的,孟櫻現在所臨摹的書畫並不有名,是清代劉彥沖的《聽阮圖》。

  臨摹的作品可以用於展出或者代表國家贈送給來訪的外國賓客,歷史上有許多著名的作品真跡已經不可考,只留下摹本被後人觀賞。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聽起來很風雅,但實際上並不那麼容易做的工作。

  優點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少,而且朝九晚五,工作規律,更重要的是,可以近距離接觸故宮,接觸許多名家名作。

  孟櫻的確非常非常喜歡這份工作。

  畢竟除了以上的優點之外,故宮裡,還有好多,好多,貓咪!!!!!!!

  所以她不怎麼更新的微博上迎來了一大波九宮格。

  【香爐峰雪】V:

  上班的地方有好多貓咪!每一隻都好可愛!還隨便摸[花花]

  [組圖]

  【少閣主麒鈴】:香老闆撒西不理!!!還以為你讀書神隱了,麼麼噠!!

  【美膩可愛的藍藍】:香老闆你什麼時候再重新開店啊,寶寶曾經滄海難為水!

  【碧落】:失蹤人口終於回歸了嗎?順便抱走失寵的狸奴~

  【蘇梓翎】:難道就我的注意點不對嗎?這背景有點像是故宮誒![笑哭]

  【宅女紅杏】:樓上驚呆我了!香老闆的新工作原來那麼高大上嗎?[一臉懵逼.JPG]

  【初酒酒的南朋友】:看起來真的像是故宮啊,聽說御貓都超可愛的!羨慕香老闆~

  【抱住一個絲瓜】:我就想問問,老闆娘還在嗎?

  【琯琯】:老闆娘+1,好久沒看到老闆娘上號了,狸奴上次還出鏡了呢

  孟櫻看著留言,發現自己自從有了霍小呆之後刷微博的頻率就顯著下降了,沒辦法,兒子太黏人,老公更黏人_(:з」∠)_

  她發了一條更詳細的微博:

  【香爐峰雪】V:

  大家的觀察力太敏銳了[微笑],新工作是在博物院裡,一想到每天可以在這裡度過工作的時間就覺得好幸運,實在是太美了。以及,貓咪真的好可愛,不過不會帶回家,家裡有狸奴和我家寶寶,這兩隻很能鬧騰,因為狸奴喜歡老闆娘,但是寶寶不喜歡他papa,所以他們總是打起來,我也不懂為什麼[黑人問號臉.JPG]

  評論下面笑趴了一片。

  對此孟櫻也很無奈,狸奴對霍雲松是真愛,但霍岱就和霍雲松上輩子有仇似的,平時在家還好,可以友好相處,一到霍小呆對他爸發脾氣,狸奴就會沖過去護駕……孟櫻不是很能理解家裡現在這個複雜的情況。

  「孟櫻。」一個女同事急急忙忙走過來,「快來幫我個忙。」

  「這就來。」孟櫻放下了手機,跟她去幫忙,書畫修復組的人最近在忙著修復一副清代的古畫,偶爾需要她們的幫忙。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誰,霍家是什麼,或許他們有人聽過,但也有人沒有聽過,大家就好像只是普通的同事那樣相處。

  有個女孩子還約她週末去喝很棒的下午茶,孟櫻答應了。

  雖然結婚了,也有寶寶了,但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呀^_^

  五點鐘,這裡準時下班。

  秋天的北京,碧空如洗,白雲朵朵,加上故宮的紅牆與琉璃瓦,美得令人心醉。

  「你怎麼回去?」她要好的同事問她。

  孟櫻想想:「會有人來接我吧。」

  「你老公?」

  孟櫻露出了頑皮的笑容:「我兒子。」

  霍小呆每天的放風時間就是出來接她下班,這是霍雲松唯一准許他自由出行的路線。

  可是今天她料錯了,來接她的人是霍雲松,他站在那裡等孟櫻出來,引得無數小姑娘側目:「阿櫻。」

  「你怎麼來了。」孟櫻快步走過去,他執起她的手到唇邊吻了吻,這才說:「下班得早,就過來接你了。」

  孟櫻咬了咬嘴唇,正笑著想說什麼,不遠處一個小不點就推開車門跑過來:「媽咪我來接你回家了~~~~~~~~~~~~」

  蹬蹬蹬跑到孟櫻面前,對霍雲松怒目而視:「你來幹什麼?走開!」他使勁兒把霍雲松推開幾步,然後扭過頭牽起孟櫻的手,萌萌噠地說:「媽咪我們回家了。」

  完全不想認這個親爹。

  「噗——」周圍響起幾聲悶笑。

  孟櫻扶額,霍小呆已經拉著她到車邊,替她開了車門,紳士得不得了:「媽咪上車。」

  孟櫻忍著笑,竭力忽視霍小呆還沒有車門高的事實,等上了車,霍小呆自己爬了上去,在兒童座椅上坐好,對站在外面的霍雲松揚了揚下巴:「關門。」

  霍雲松彈了彈他的腦門,這才把車門關上,自己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你有自己的車,幹嘛坐我們這裡?」霍小呆要不是被兒童座椅局限,恨不得把副駕駛的椅背拍得啪啪響,「下車!」

  「小呆,不准這麼和爸爸說話。」孟櫻揉了揉他的臉頰,「我們是一家人,知不知道什麼是一家人?」

  「我不要和他一家人。」霍小呆委屈得想冒泡泡了,上輩子,他失去母親的時候,他沒有安慰過他,沒有給過他父愛,甚至還恨他,討厭他,他無數次地想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把他生下來?

  他也不想因為自己出生就害死了媽媽,他也不想的。

  那麼多年,他都活在自己的悔恨裡。

  想著想著,他就吧嗒吧嗒掉了眼淚,這回是真哭,傷心得哭了,和平時乾嚎的不一樣。

  孟櫻趕緊把他抱到懷裡哄著:「乖,小呆不哭了。」她不覺得霍雲松做錯了什麼,自然也就說不出「都是爸爸的錯」這樣的話來,只能努力安慰他,「爸爸也是愛你的。」

  霍雲松歎了口氣,喊了司機停車,他換到了後排坐,把霍小呆接了過來:「給我抱吧,他重。」

  霍小呆哭得太猛,一時緩不過勁就打起嗝,霍雲松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兩輩子,這算是霍雲松第一次真真正正抱他,這個懷抱溫暖寬厚,和他想像中一模一樣。

  小時候,他是多麼想他把自己抱起來啊,他肯定不哭不鬧,乖乖的,可是,面對他充滿希冀的眼神,霍雲松總是一次又一次無視了。

  可是今天,他抱他了,他感覺到來自父親的關愛,雖然只有那麼一丟丟,但霍小呆還是呆住了。

  孟櫻覺得他現在呆呆的樣子特別有趣,像是一隻笨笨的小鴨子:「怎麼了,是不是爸爸抱得不舒服。」

  「還、還行。」他彆扭又心虛地把頭扭過去,順便把眼淚都擦在了霍雲松的衣服上。

  便宜你了。他想,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大發慈悲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8-5-23 03:17 PM

第79章 番外4:前世

  生命只剩下了最後三個月,卻偏偏遇見了喜歡的人。

  對於孟櫻來說,這不可謂不殘忍。

  她去苦海寺,原本是想著了此殘生的,已經離婚,失去了丈夫和未曾出生的孩子,不能返家,香鋪早已被拆遷,身上只留下了一筆不是很多但還夠用的錢。

  離婚時,左晨旭給了她一筆錢,父親那裡,又讓繼母送來了一點花銷,尤琦秀也算是對她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家裡你還是別回去了,你爺爺嫌你丟了孟家的人,你還年輕,乾脆趁著這個機會走得遠遠的吧,重新開始,幸好沒孩子,也沒拖累。」

  她當然知道尤琦秀也不想她回家,回家了,父親的財產是否還有她一份?繼母這樣精明的人,怎麼會允許她去染指弟弟的東西。

  所以她輕輕應了聲:「好。」

  她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快要死了,走到這一步,她寧願做無根的浮萍,也好過再受人磋磨。

  離開了青萍,她覺得自己終於自由了。

  這個生了她,養了她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但那有什麼關係呢,她在這裡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

  永別吧。

  她給自己選的埋骨地,是苦海寺,大學時,她曾和朋友去過一次,暑假裡,接天連葉的荷花震撼了她,梵音傳唱,檀香嫋嫋,她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的歸宿了。

  苦海寺接納了她,她在這裡擁有了一間小小的廂房,朝西,下午時分,會有陽光照進來,一整個房間都被紅霞照得燦爛無比,猶如極樂世界。

  她重新拾起了畫筆。

  以她的身體,已經見不到荷花開的時候了,所以,她開始畫荷花,只憑想像。

  從小到大,她雖然喜歡畫畫,可畫出來的作品固然精緻細膩,但總缺乏靈氣,從不是上佳之作。

  那幾幅荷花圖除外,或許人快死的時候,的確會有所悟,她覺得這樣很好。

  直到那一天,她遇見了霍雲松。

  他站在不遠處,看她畫畫,沒有上前來打擾,他以為她一直在埋頭畫畫,並不知道她眼眶酸澀,幾度落下淚來。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看一眼就夠了。

  過了兩天,他們說上了話,不鹹不淡聊了幾句,她能看出他有心事,幾度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要告訴她。

  她並不在意。

  後來,他像是決定不說了,只是陪著她說話,他告訴她,他的名字是霍雲松。

  「我叫孟櫻。」她說,「你叫我阿櫻好了。」

  這個時候,她連「孟」的這個姓氏,都不要了。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走得動,兩個人時常在傍晚結伴去散步,她走得很慢,他一直陪著她,只是不敢來扶,他的眉宇間有太多思慮與考量。

  孟櫻對他有過好奇心,她想知道他是誰,這很不好,對一個人有了興趣,就不能心甘情願赴死了。

  所以她沒有問。

  苦海寺的水池裡,養著很多錦鯉,偶爾會有野貓蹲在池邊撈魚,孟櫻總是很有興趣得在那裡看,偶爾拿魚食喂錦鯉,看著一條條肥碩的五彩錦鯉圍繞在她身邊。

  站得太久,偶爾會使不上力來,有一回,她踉蹌一下,差點跌進水池裡。

  是霍雲松扶住了她。

  他的手心很溫暖,愈發襯得她肌膚的冰涼,好像血管裡的血都已經凝結成冰,可胸腔裡的心臟跳得那麼快,不必他人多言,她也知道這是一段姍姍來遲的感情。

  他也許也是。

  可實在太不是時候了,孟櫻想著,開始對他說起自己的故事,一個小縣城裡的姑娘乏味而無聊的故事。

  「或許很多年後,人家聽我的故事,就好像是在聽賈迎春一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她笑了笑,「我走到這一步,不恨任何人,這是我自己走的,能怪誰呢?」

  「這不是你的錯。」他說,「你只是運氣不好。」

  在孟櫻這一生裡,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只是,她運氣不夠好,她身邊太多的人算計她,利用她,但凡是有一個能幫她的人,她可能都不會落到那個地步。

  如果他能早一點醒過來,或許她的命運就截然不同了。

  是他來遲了。

  「運氣這種東西是很虛無縹緲的,我也不算運氣太壞。」她想,至少我在死之前,還遇見了你。

  但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她只能說,「有時候早一點死,真的不是壞事,至少一切都結束了,雖然沒有好的事,但也不會有壞事了。」

  霍雲松那時忍不住想,如果一個人覺得死都不算是一件壞事,那活著該有多痛苦。

  或許她的一生在別人聽來只不過是自作自受的無聊故事,但當事人在其中沉浮掙扎的痛苦,他們不會知道。

  人們總是擅長高高在上去點評別人,但落到自己頭上,未必能好半分。

  再後來,她走不動路,只能躺在床上看書,連畫筆都拿不穩。

  「原本,我還想送你這幅荷花圖的。」她輕輕笑了起來,「誰知道,實在畫不動了。」

  荷花圖上,至少有一半的荷花還沒有上色,只勾了線而已。

  「沒關係,我很喜歡。」

  「那就留個紀念吧,我也沒給別人留下過什麼有意義的東西。」

  「我會記得的,阿櫻,」他握著她的手,「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

  她看著他的眼睛,有情人眼裡,愛是藏不住的,只要對視那一秒,就足以知道對方是不是也為你怦然心動。

  可有什麼用呢,太遲了。

  她抽出手,微微笑:「記得我做什麼,忘了我吧。」

  七月裡,她病得更重了,一天裡很少有時間是清醒的,霍雲松說:「我可以請到很好的醫生。」

  「不要了。」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裡,「我很疼,真的很疼,這樣的日子,早一天結束都是好的,你不要把我留下,讓我走吧。」

  他情難自己,不禁問:「如果是我請求你留下來呢?」

  「不行。」她輕輕笑起來,「這輩子,我不會為任何人留下了,下輩子吧。」

  他微微垂下眼瞼,忍住那一閃而逝的淚光。

  「說點開心的呀,雲松。」她的手指觸碰著他的手心,「我已經很難受了,你知道嗎,我想起我小時候吃過的很多東西,但是我連一粒米都咽不下了,我都這樣了,說點開心的事吧。」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等我。」

  他取了一張琴來。

  琴聲很美妙,她聽完卻笑:「很好聽,可我不懂音律的,你彈的是什麼?」

  「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孟櫻怔了怔,欲言又止。

  他假作不知,雲清風淡地借了別人的典故:「張約齋鎡,性喜延山林湖海之士。」

  孟櫻明白了,她彎唇一笑,沒有想到他會那麼說:「銀絲供呀?」

  《山家清供》裡有那麼一個有趣的故事:

  張約齋鎡,性喜延山林湖海之士。一日,午酌數杯後,命左右作銀絲供,且戒之曰:「調和教好,又要有真味。」眾客謂必膾也。良久,出琴一張,請琴師彈《離騷》一曲,眾始知銀絲乃琴弦也。調和教好,調弦也;要有真味,蓋取淵明琴書中有真味之意也。張中興勳家也,而能知此真味,賢以哉!

  這裡的銀絲供,自然不是菜,但卻被記進了菜譜裡,成為了一件風雅的趣談。

  她說咽不下飯粒,他便彈琴一首,這琴聲不能飽腹,卻能悅心。

  臨死前一天,她仿佛有了預感,問他:「荷花開了沒有?」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只有花苞呢。」

  「那看來我是看不見了。」她說,「我死後,把我的骨灰葬入荷塘吧。」

  他說:「好。」

  「不要為我報仇,不值得。」即便不問,她也隱隱感覺到他不是尋常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為她復仇輕而易舉。

  可是,有什麼仇呢?如果前半生不堪的遭遇,能夠換來這三個月的平靜相守,那也是值得的。

  她早就不恨不怨了。

  他不願意欺騙她,所以只能微微笑了笑。

  之後,孟櫻病逝,他如她所願,將她的骨灰葬入荷塘。

  三個月後,他在苦海寺出家。

  後來,陶柏在每年荷花盛開的時候來這裡悼念她,每一年,他都在荷塘邊燒掉一首悼詞。

  第二十年,他燒掉的是松尾芭蕉的俳句:

  塚も動けわが泣く聲は秋の風。

  悼君我悲慟,

  化作秋風蕭瑟聲,

  墳塚也驚動。

  而他呢?晨鐘暮鼓,欺騙的不過是世人的眼睛,人人都以為他看破紅塵,實際上每天夜裡,他都會夢見她,六根不淨,出家只不過是為了蒙蔽有心人的眼睛。

  他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塵世。

  曾見仙人海上來,遺我朱櫻栽高臺,

  少年慕戀不知起,欲效劉郎常徘徊。

  仙人辭去二十載,紅葉三千沉碧海,

  晨鐘暮鼓欺世人,夜夜夢魂訪蓬萊。

  第二十一年,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霍家,那一年,他二十五歲,孟櫻二十歲。

  兩年後,他到了青萍。

  今年已經是他們結婚後第五個年頭了。

  那一天深夜,孟櫻從夢裡醒來,霍雲松攬著她睡得正熟,她輕手輕腳起來,披上睡袍,走進書房裡。

  天光乍亮時,霍雲松找到了她,大為訝異:「阿櫻,你怎麼起來的那麼早?」

  「睡不著了。」她擱下筆,輕輕吹幹墨蹟,「夢見了很多荷花,就畫下來了。」

  霍雲松頓時怔住,這幅荷花圖……不就是前世她沒有畫完的那一幅嗎?

  「阿櫻……」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她卻恍然不覺,清淺地微笑:「好看嗎,送給你吧。」她把畫的邊角都壓齊整,「畫的時候精神,現在好困。」

  她拉著他的手,「我們回去再睡一會兒。」

  霍雲松被她拉著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阿櫻。」

  「嗯?」孟櫻轉身看著他。

  霍雲松把她拉進懷裡,捧著她的面孔,深深親吻她的唇,激烈的唇齒糾纏後,他聽見孟櫻輕聲笑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

  是沒什麼,只不過,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或許被振靈香帶回來的,並不僅僅是霍岱的靈魂。

  ──全書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kancolle.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