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孟軒 - 魔頭的小丫鬟【單】 [打印本頁]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1:29 PM     標題: 孟軒 - 魔頭的小丫鬟【單】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2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59829552[/attach]
【內容簡介】

奴僕本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被隨意轉讓、贈送也很正常,
可她的新任主人不但討厭她,還說她是個「東西」,這教她怎麼辦?
更可怕的是,新主人口口聲聲說──
「未來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知道新主人的意思是,他要將自由還給她。
只是她心知肚明──新主人根本就是要將她給「放生」!
要知道她早就習慣了當人丫鬟的日子,其他什麼事都不會,這樣的她能去哪裡?
所以她只能死纏著他,希望他別隨便把她給丟掉……
也因此,當她被他帶在身邊時,她不禁癡心妄想起來──
若是她能好好的伺候新主人,說不定她就不會流離失所,
於是她試圖請新主人介紹一下他自己,這樣她也能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可新主人還真不隨和!「大家都叫我魔頭,不想沒命的話,就別再來招惹我!」
她哪有招惹他啊!
她只是在想,若他不讓她當他的貼身丫鬟,那她能當他的朋友嗎?
而他則是一口答應,咦?他有這麼缺朋友嗎?
當她得知他口中的朋友得做些什麼後,她就深信他真是個大魔頭……

【出版日期】 2011/04/13
【出版社名稱】 龍吟
【書系及編號】玫瑰吻RK604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1:58 PM 編輯

第一章

  在一個天際罩滿烏雲的陰涼秋日,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騎著一匹黑馬,來到一座繁華熱鬧的城鎮。

  百里奪香俐落的在一家飯館前下了馬,把韁繩遞給候在一旁的小廝,順手賞了半兩銀子,吩咐小廝好生照料之後便逕自進了店內,向掌櫃點完菜後,就沉默的撿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客倌,瞧您一身風塵僕僕的,趕路是嗎?」前來倒茶的店小二見這名客人一身勁裝,還騎著一匹高大黑亮的駿馬,又聽馬廄的大毛說他一給賞就是半兩銀,出手真是闊綽!

  沖著這一點,雖然這位客倌的臉繃得緊緊的,一副不想跟人親近的模樣,店小二還是忍不住開口攀談,看能不能也得個賞錢。

  百里奪香看也不看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可要提醒您,最近這一帶有點亂啊!聽說有個魔頭跟幾位大俠下午要在附近的秋風原打架還是決鬥什麼的,搞得最近風聲鶴唳,好些江湖人士也來觀戰,大夥兒都不太敢出城了。」瞧他這麼貼心,快點感動的打賞他吧!「不曉得客倌要上哪兒去?路上可也得小心點。」

  「……秋風原。」隨著從口中吐出的冰冷低語,百里奪香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這個羅唆店小二的身體突然變得緊繃,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嘴巴也識相的閉了起來。

  一陣尷尬的死寂後,店小二勉強撐起笑臉,「這、這樣啊!那……您請慢用……」不管這位客倌是魔頭還是大俠,多吃點才能安心上路……

  這時,也沒看到這位黑衣男子有什麼動作,就見一顆碎銀咕咚咕咚的從桌上往自己滾來,伴隨著那冰珠子似的話語,讓店小二一邊接銀子一邊發抖。

  「快點上菜。」

  「是、是……」隨即逃走。

  魔頭和……幾位大俠是嗎?百里奪香暗暗的冷哼了一聲。

  是,他就是那位魔頭!

  正確來說,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英雄俠士」們是將戰帖下給他那個身為「嗜血魔尊」的爹,但是他老爹說什麼「魔頭的兒子也是個小魔頭,你就當作是出去玩玩,順便幫我買點土產」,硬是要他代父出征,自己卻窩回被子裡睡大覺,絲毫不在意他這個親生兒子的死活。

  那個大魔頭說得輕鬆,卻累得他這個小魔頭一路上馬不停蹄的狂奔,一邊在心裡叨念著──既然都送戰書到他家了,幹嘛不打完再走?非得要約個這種十天半個月才到得了的地方,離他們自己的門派也有一段距離,到底是對誰有好處啊?真是讓人搞不懂!

  百里奪香默默的吃著送上桌的菜肴,也不理會周遭被他搞得凝重的氣氛,反而覺得這樣安靜多了。

  「公子、公子,這兒有家飯館!」一陣麻雀似的姑娘叫嚷聲破壞了這片寧靜,也讓百里奪香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咱們先在這裡歇一會兒,喝點熱茶暖暖胃吧!不然您這一路上暈車,吐得臉色都發白了,待會兒怎麼跟那魔頭打架呢?」

  「你這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相對於小姑娘體貼照顧的言語,一陣虛弱的斥喝顯得相當無情,只不過暈車造成的不適大大減低了話語中的火氣。

  顯然小丫頭也沒被嚇住,照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公子別誤會,我只是為了公子著想,更何況咱們千里迢迢的跑來這兒,要是您因為肚子餓而敗在那個魔頭手下,豈不是很冤枉?」

  百里奪香一聽,頓時不知該怒或是該笑──會輸也不見得是因為肚子餓吧!難道這傢伙以為吃得飽就能贏他嗎?

  「你還說!」雙腳好不容易穩穩的站在地面上,那位公子的聲音聽起來稍微恢復了一點中氣,罵人的聲音也變大了,「你一直魔頭、魔頭的嚷嚷,是怕別人不曉得我要去參加那場決鬥嗎?」

  是啊!連魔頭自己都知道了,這頭的小魔頭在心裡哼聲暗忖。

  「公子您放心,和魔頭決鬥是何等光榮又勇敢的事,就算真被知道了,大家也都是一副對您敬畏有加的模樣,被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來,快進來吃點東西,早點恢復『天水山莊』大公子那英明神武的模樣吧!」

  也不知她是真笨還是裝傻,竟在這種是非之地,連主人的名號都一併抖出來,讓一旁等著的掌櫃和店小二的臉色也不禁發白。

  隨著那誘哄的語音,兩個人影出現在飯館門口。

  被方才那些對話給勾起興趣的百里奪香也忍不住微微抬起頭,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那個要死不活的對手──以及他身邊的姑娘。

  那些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兒他見得多了,這一個並沒有特別到能挑起他的注意;反而是旁邊那個丫鬟打扮的女孩,一進飯館伺候她家公子坐下後,就伶俐的抹茶杯、掏茶葉的,手腳相當靈活。

  那麼,她執意要進這間飯館,打的是什麼主意?想起剛才她主子的惡聲惡氣,百里奪香也有點好奇起來。

  雖然又遇到一個要前往秋風原的客人,但這桌顯然沒有剛才的可怕,店小二打起精神,滿臉堆笑的上前伺候,「客倌想用點什麼?」

  「來碗熱湯就好……」

  「給公子來隻烤雞,還有兩斤鹵牛肉、一盤清蒸魚、一碗酸菜肉片湯,再炒兩個青菜,白飯也上個一桶。」花春玉立刻打斷主人的話語,然後像是背書似的念了一長串菜名,隨即在主子的怒瞪之下歉然一笑,「公子,出門在外不比莊裡方便,您就委屈點吧!」

  「委……」委屈個屁!瞧他這副虛弱的德行,會吃得下這麼多油膩的食物嗎?

  更別說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食量!肯定是這食量比牛還大的丫頭自己餓了,想藉著這個機會大吃一頓。

  「公子別擔心,您就隨意吃吧!要是吃不下的話,我來處理。」有剩菜,丫鬟服其勞。

  雖然明知她打著什麼如意算盤,但是見花春玉這麼謙卑,身為天水山莊大公子的王天明也不好再發作──畢竟他們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武林世家,為了一頓飯而責駡丫鬟,傳出去也不好聽。

  「哼!」結果只能怒哼一聲,端起茶來將火氣沖下肚。

  而在一旁默默觀察的百里奪香也察覺了她的意圖,悄悄勾起唇角,目光繼續在那姑娘身上徘徊。

  見她長得小巧玲瓏,那身形和腰肢都細得像柳條似的,還真看不出她這麼能吃。

  再次體會到人不可貌相的真理之後,百里奪香將注意力移回自己桌上的食物,似乎是對那對主僕失去了興趣。

  吃了一會兒,沒什麼胃口的王天明早早就放下筷子,滿臉不悅的先行回到馬車上休息。

  而花春玉跟上前去伺候妥當後,又奔回飯館裡繼續收拾殘肴,小小的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快樂光采。

  剛好吃完面抬起頭來的百里奪香碰巧瞥見她那心花朵朵開的可愛模樣,心頭微微一動,一時間竟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而剛啃完一隻雞翅膀的花春玉像是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不經意的抬起頭來,正好和他四目相對!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朝那個男人禮貌性的微微一笑,雙手則將飯菜往自己的方向挪近了一些,無言的散發出「休想我會分你吃」的扞衛訊息。

  百里奪香啼笑皆非的看著她的舉動,臉上的神情卻依然文風不動,原本望著她的眼神也斂了下來,隱藏了那一瞬間閃過他眼中的笑意。

  見那雙懾人的目光不再看著自己,花春玉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解決著眼前的飯菜。

  但是才吃了幾口,另外一道目光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稍稍別過頭,看見一個衣衫破舊的瘦弱男孩正躲在門邊,眼光直勾勾的盯著她面前的食物不放。

  花春玉歎了一口氣,有點捨不得的看了剩下的食物一眼,隨即伸手招來夥計幫忙將菜肴及大半桶的米飯打包好,然後偷偷的遞給那個小男孩,自己則就著那碗湯將剩餘的幾碗飯給囫圇吞下。

  呵!她想辦法讓自己吃到這麼豐盛的一餐,結果最後還是大方的分送給了小乞兒,還真是白費心思!一直偷偷觀察著她這些舉動的百里奪香,心裡覺得有點好笑。

  百里奪香站起身,逕自繞過她走向掌櫃,付了自己的飯錢後,又扔下一錠銀子,像是要故意刺激她似的說道:「給我打包一份和那姑娘桌上同樣的菜,一個時辰之後回來拿。」

  ***

  半個時辰後,秋風原。

  身為魔頭代理人的百里奪香懶懶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百無聊賴的望著這片空曠的草原。

  明明下戰帖的是那些正道人士,怎麼反而是他這個反派魔頭和那些躲在一旁看熱鬧的觀眾率先準時到場?

  那些傢伙到底懂不懂得做大俠的規矩啊?如果早知道還要等,他就先帶一隻雞過來啃了。

  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煩時,一輛馬車緩緩駛近,後頭還跟著一個小跑步的身影。

  車一停,花春玉趕緊奔上前,輕輕的敲了敲壁板,「公子,秋風原到了!」然後忙著搬墊腳凳、開車門,好讓主子能以最完美的姿態現身在眾人面前。

  王天明緩步下了車,臉上原本的悠閒昂然在看到一片空曠的草原時頓時一呆,再看看另一頭的黑衣男子,又是一呆。

  他的同伴……在哪裡?

  對面那個男人……又是誰?

  「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我們『武林三傑』和『嗜血魔尊』的決鬥之處嗎?看熱鬧的就坐遠一點,刀劍可是不長眼,別一個不小心就給斷了手腳!」

  這大話說得還真早。「我是代替我爹來的。」

  「你爹是誰?」

  「百里無涯,你們都叫他『嗜血魔尊』。」

  王天明又是一愣,「你為什麼要代替你爹?」

  「因為他懶得出門。」解釋這麼多,應該夠了吧?百里奪香站起身,目光一凝,瞬間散發出一股令人喘不過氣的威逼壓力,「不要浪費時間,出手吧!」

  見這黑衣男子似乎真有幾分功夫,王天明也急了,趕緊喊停,「我、我們說好是『武林三傑』向你爹挑戰,如今人都還沒到齊,你就想出手,這、這違反了我們的約定!」

  哪來這麼多有的沒的規定啊?「我不記得跟你有什麼約定,況且你們三個一起來,我就三個一起殺;三個輪流來,我就一個一個殺,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有什麼差別?」

  王天明聽得傻眼,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著該怎麼拖延,一邊在心中暗罵另外兩個夥伴太沒良心,竟然臨陣脫逃,丟下他一個人站在這個注定贏不了的戰場上……

  當初他們暗中議定的計畫是──趁著那個魔頭面對他們三人,背後沒有防備時,派人放箭偷襲!就算沒得手,至少也能暫時擾亂魔頭的心思,他們就藉這個機會上前圍攻。

  當初他是滿心覺得這個計畫可行,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答應了下來,結果現在不只魔頭沒來,連「武林三傑」都缺了兩個,就只有他和這個看起來武功也頗高強的小魔頭對峙!

  更別說他一路上又暈又吐的,中午還只吃了半碗飯,身虛體弱的……

  看來這下子生機渺茫……若他真有機會逃出生天,肯定要跟另外兩個損友絕交!王天明心中絕望又悲憤的想著。

  冷眼看著王天明還在那兒無語問蒼天,百里奪香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所以你是想不想打?」他還要趕著回城裡去拿預訂好的飯菜呢!

  「呃,打、打是要打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王天明也只好硬著頭皮逞強了。

  「那就出手吧!」

  「不過,今日我們名不正、言不順,不如改天我再到府上邀公子切磋一番……」臨死的掙扎。

  「麻煩!」失去耐性的百里奪香怒了,怞出腰間纏著的軟鞭就往地上一甩。

  原本青翠的草地上頓時出現一條令人怵目驚心的裂痕,讓王天明雙膝發軟,差點就要跪了下去。

  「想打的也是你,不想打的也是你,還莫名其妙的故意挑了個這麼遠的地方,你是當魔頭趕路就不累、不餓、不用盤纏的嗎?」

  這……他也很想知道另外兩個人幹嘛挑這個地方呀!「百里公子,你先息怒,我們有話好說……」

  「息怒?」小魔頭冷笑一聲,鞭子又在地上啪的一響,揚起一陣塵土,「現在要讓我息怒就只有兩種方法,你想不想聽?」

  「這個嘛!要是百里公子不想說的話,我也是不會勉強……」

  百里奪香才不管王天明的推託,逕自開口說道:「第一個方法很簡單,拿出你的兵器,好好的跟我打一架,等你敗在我的手下之後,我就割下你的人頭,帶回去給我爹當土產,讓我們父子倆一起高興。」

  王天明與躲在四周偷聽的江湖人士們聞言,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年輕人的口氣可真大!

  雖然從他散發的內力和使鞭的功夫看來,或許真有那麼兩下子,但是絲毫不將對手放在眼裡,甚至發下狂言要取對方人頭,也未免太看不起這位天水山莊的大公子了!

  「這……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今日會邀請令尊到這兒一敘,也不過是想勸告令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冤冤相報何時了,何苦再造殺業?不如就此改過向善,還武林一片光明美好的將來……」王天明慌得冷汗涔涔,開始語無輪次,連之前陪娘親到佛寺裡聽大師開示的話語都混在一起了。

  「武林沒有魔頭,你們正道還有什麼事可做?」百里奪香嘲諷的勾起唇,「所以你喜歡這一種嗎?」

  「本公子一向愛好和平,不願見血……」

  「見的也是你自己的血,有什麼關係?」而且見到的時候就死了。「或者還有另一個方法,你留下一個和你的生命同樣重要的東西,例如天水山莊的權杖之類的,好當成我的戰利品。」

  王天明一聽,更加為難──無論是誰,只要手持天水山莊的權杖,就會被視為奉莊主命令列事,不僅可隨意進出山莊,甚至連莊裡的產業、店鋪,以及金銀錢財都可任意調度使用,這麼重要的東西,豈可落入一名惡徒的手中?!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時,眼角突然瞥見正蹲在馬車邊啃饅頭的花春玉,心裡頓生一計。「在下實在不願意與百里公子大動干戈,在兩相權衡之下,我就忍痛將自己愛逾生命之物轉贈給你,希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愛護。」

  「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了,你管我珍不珍惜、愛不愛護?」真是羅唆!「快點拿來!」他想回家了。

  王天明忍住心中的得意,以及差點沖出口的竊笑,故意端起嚴肅的臉色,朝著花春玉招手,「小花,你過來。」

  聽見主子叫喚,盡職又認真的花春玉三兩口將饅頭吞下,小跑步的跑到王天明身邊,「公子有何吩咐?」

  看見這個眼熟的丫頭,百里奪香的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紈褲子弟所說的「愛逾生命之物」,該不會是……

  「百里公子,這丫頭蘭心蕙質、心靈手巧,而且刻苦耐勞、伺候周到,平常負責打理我的生活起居,無論大小事都辦得妥妥貼貼,實在是日常居家、出外旅行的必備丫鬟!」王天明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說著花春玉的好話,然後又轉為一副忍痛割愛的惋惜模樣,「唉!我這就把我『愛逾生命』的丫鬟讓給你了,還望百里公子多多珍惜。」

  「咦?」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花春玉看看主人,又看看那個臉色變得跟身上的衣裳一般黑的男人,這才發現他就是那個在飯館裡瞪著她看的男子,真沒想到她曾經跟魔頭坐得這麼近……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公子說要把她讓給魔頭?

  「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花春玉的話還沒問完,百里奪香已經搶先一步怒道:「我不要這種東西!」

  他的排斥讓她一臉受傷的望向他──他跟她素不相識,為什麼這麼討厭她?還說她是「東西」!

  「百里公子,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我已履行了你的要求,那麼也希望你別再為難我,我們就此別過~~」王天明邊喊邊跑,說到最後一字時已跳上馬車,吩咐車夫快速駛離。

  而四周的觀眾,有的見沒架要打便已一臉沒趣的離開,剩下的則是在見到百里奪香氣到發青的恐怖臉色時,紛紛識相的逃離現場,免得魔頭一抓狂起來胡亂殺人,自己也倒楣的成為鞭下冤魂。

  短短的瞬間,秋風原上只剩下兩個人靜靜的站著。

  花春玉困惑的望著已經消失在路的那一頭的馬車,然後又轉回身子望向正在將軟鞭纏回腰上的百里奪香。

  「請問……我家公子是把我讓給你了嗎?」雖然她只當了幾年丫鬟,卻已經更換了好幾個主人,花春玉早就明白奴僕也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隨意轉讓贈送都是很常見的,因此也不顯得大驚小怪。

  「那傢伙是這樣說的。」但他並不想要!

  「那麼,公子──」

  「你別叫我公子。」這個人也叫公子、那個人也叫公子,她自己不會搞混,他聽了都覺得耳朵出油。

  好吧!那她改一下,「少爺……」

  「閉嘴!」

  這也不喜歡?「主人……」

  百里奪香氣唬唬的轉過身,瞪向一臉無辜的花春玉,「你別再叫了,我不需要丫鬟!」

  他是覺得這貪吃的姑娘很新奇有趣,但並不表示他想被她黏在身邊,甚至帶她回家!

  「那……我要做什麼?」她就是個丫鬟啊!

  他睨她一眼,準備翻身上馬,「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自由了!懂吧?自由了!」

  與其把她帶在身邊惹麻煩,還不如早早放生──瞧瞧他這個小魔頭是多麼的宅心仁厚。

  自由?花春玉一呆,突然有些慌張。

  她早就習慣了當丫鬟的日子,每天伺候主人的飲食起居,以及那些清潔打掃的工作都已成了她固定的生活內容,現在他卻突然說他不要丫鬟,說要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

  她想不出來啊!

  眼見百里奪香揚起韁繩就要離開,她也顧不得危險,莽撞的沖上前去抱住他的腿,險些將他給拖下馬。

  他的心頭一驚,趕緊勒住韁繩,大腳則下意識的直接往她的肩頭一踹,終於把這個差點暗算了他的女人給踹離身邊。

  花春玉則是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然後在他的咒駡聲和馬兒嘶鳴聲中跌趴在地上,肩頭還留著他的鞋印,以及火辣辣的刺痛。

  「你是天水山莊派來的刺客嗎?」瞪著那個看似嬌小柔弱,卻差一點就害他滾下馬的女人,百里奪香咬牙切齒的迸出充滿火藥味的危險問句。

  他還以為那個貪生怕死的什麼公子是怕了他,才會丟下這個丫頭,夾著尾巴逃跑,卻沒想到她竟是個伏兵!

  難怪她的主子在臨走之前還笑得那麼詭異……可惡!竟敢這樣作弄他!

  就在百里奪香氣衝衝的打算趕上前去追殺王天明時,花春玉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趕緊跪在他的腳邊朝他磕了好幾個頭,「公子,讓您受驚是奴婢的不對,奴婢給您磕頭道歉,但是請您不要丟下奴婢,奴婢很聽話的!而且奴婢什麼工作都能做,無論是劈柴挑水、燒飯洗衣、灑掃整理、跑腿隨侍……」

  他被她這一連串的奴婢給搞得昏頭轉向,看到她跪在一旁的可憐樣更是覺得好煩悶──這女人是怎麼搞的?許多人都指望著存夠了銀兩,做足了年限好脫離奴籍,她卻拚死拚活的只為了當個丫鬟?「你不要再奴婢、奴婢的叫個不停,給我起來!」

  「公子不答應讓我伺候,我就不起來。」花春玉依然伏在一旁,執拗的堅持著。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百里奪香冷笑一聲,「那你就別起來好了!」他才懶得理她。

  花春玉聽他這麼說,心裡一慌,正想起身重施故技,卻在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他手中的韁繩一抖,高大的黑馬再度撒蹄狂奔而去。

  她呆愣的跪在原地,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剛剛那黑衣公子說她自由了……

  但是自由也是得吃飯的呀!而且還不是一樣要找份工作掙錢才有得吃?

  不像以前,她只要跟府裡的廚娘打好關係,不僅三餐有著落,偶爾還能分到幾個包子或饅頭,幸運些的話甚至還能多添一碗飯呢!

  再說,她會的事情也都是丫鬟該會的,如果真要找份工作的話,她還是只能當個奴婢吧……

  唉!不曉得剛才那個城鎮有沒有哪戶人家缺人手?如果沒有的話那就糟了,她身上可是一文錢也沒有。

  一陣冷風吹過,讓煩惱的花春玉打了個寒顫,隨即感到鼻頭一濕,下一刻豆大的雨滴就又急又狂的灑了下來,沒多久就將她淋得全身濕透。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既然都被淋濕了,這附近又沒什麼能遮雨的地方,她也就自暴自棄的繼續跪在原地發愣,為自己黯淡無光的將來發愁。

  就在這時,在嘩啦啦的雨聲中突然出現了陣陣馬蹄聲,花春玉抬起頭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時,卻看見一團有點熟悉的黑影快速朝她靠近,心中忍不住一跳。

  「你是磕頭磕到傻了嗎?下雨了也不懂得避?」同樣淋得濕透的百里奪香瞪著那個還跪在原地的笨蛋,氣急敗壞的斥駡著,「還是說非得要主人下令,你才懂得要做什麼?之前看你用膳點菜時可是俐落得很,怎麼這會兒反而成了個呆子?」

  而他竟然為了這個呆子,放棄追殺天水山莊大公子、搶奪他身上權杖的計畫,冒著大雨回到秋風原,只為了看她是不是還傻傻的待在原地,沒有主子的命令就不曉得要動。

  結果還真的被他給料中!百里奪香覺得自己這趟真是長了見識──遇見了全天下最笨的女人!

  花春玉聽著他在轟然雨聲中依然中氣十足的罵聲,開口辯解了幾句,聲音卻總是被雨聲蓋過,不禁歎了一口氣,閉上嘴巴放棄為自己解釋。

  而他卻將她的無奈表情誤解為對人生的萬念俱灰,心裡難得的浮起一絲憐惜和同情。

  想想她一個姑娘家,莫名其妙的被她家公子丟下,一時之間大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他就這麼將她扔著不管,反而害她遇到什麼壞人,那豈不是罪過……

  驚覺到自己起了佛心,百里奪香暗咒一聲。

  不是這樣的!應該說,他好歹也是個魔頭、是個反派,怎能任由為非作歹的機會由自己的眼前溜過,反而讓其他惡人撿了便宜呢?

  如果她真的會遇到什麼慘事的話,那也該是由他來下手才對!

  用這種奇怪的想法說服自己後,百里奪香困擾的盯著那個仍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跳下馬將她扛上肩,在花春玉還來不及驚叫的時候便已再度上馬,將她安置在自己身前。

  「公子……」

  「閉嘴!」

  她摸不清他的心意,只好疑惑的開口詢問,結果又被他一個怒瞪,讓她乖乖的閉上嘴巴。

  在滂沱的大雨中,載著兩人的馬兒撒起四蹄,再度揚長而去。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1:58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13 PM 編輯

第二章

  拎著全身都在滴水的小姑娘踏進客棧,百里奪香不改豪邁作風,口中大刺刺的差遣著店家,手上則直接掏出一張濕淋淋的銀票拍到掌櫃的面前,讓花春玉不禁瞪大雙眼,為了他的揮金如土行徑大感驚異。

  「兩間房,再找人幫我去城門附近的飯館把我的飯菜拿回來。」他低頭瞟見像是一隻落水小雞似的花春玉,濃眉一蹙,「順便幫她買兩套衣裳,再……看她需要什麼,直接問她。」

  他沒照顧過女人,不曉得她這會兒會需要哪些東西,乾脆讓她自己跟掌櫃的商量,「公子不必為我這麼費心……」她只是個丫鬟,應該要先伺候好主人,再來打理自己。

  他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是嗎?那就算了。」百里奪香才懶得跟她客套,反正出去跑腿辦事的又不是他,她要或不要,對他都沒影響。

  慈祥和藹的掌櫃大叔見她冷得打顫,卻又滿口逞強,似乎很怕替這個凶巴巴的男人添麻煩,不禁同情的開口勸道:「姑娘,最近天冷風寒,你又淋得一身濕,要是一個不小心染上風寒,到時豈不是讓這位公子更加為難嗎?」

  誰會為難!百里奪香正想發飆,卻在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微微顫抖的,原本已經湧到嘴邊的咆哮硬是在口中滾了幾滾,最後吐出來的只有一句沒好氣的粗聲粗氣,「快點決定!」

  花春玉偷偷瞟向臉色不善的百里奪香,硬著頭皮道:「那就麻煩掌櫃的先替公子準備祛寒的薑茶,以及沐浴用的熱水,還要一些乾淨的布巾和衣物。」

  「聽見了嗎?」看見掌櫃的點了頭,他滿意的又扔下一張銀票,「我不需要這些,都送去她的房裡。」隨即抬起腳步,跟著早就等在一旁準備帶路的店小二走向客房。

  「公子?公子!」花春玉趕緊快步跟上,心裡為了他方才的話感到驚疑不定。

  「不要叫我公子!」他聽得都快彆扭死了!

  「那、那要叫您什麼……」

  囉唆!「不要叫我!」隨即砰的一聲甩上房門,把那個吵得他心煩的姑娘給關在門外。

  雖然他因為一時的鬼迷心竅,決定暫時將她帶在身邊,但是想到這趟回程多了個女人,恐怕無法像之前那樣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偶爾經過一些富家大戶時,也不能再順便進去參觀、鑒賞他們的金銀寶貝,百里奪香的心裡便忍不住鬱悶起來。

  左思右想卻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他心煩的坐在床榻上,盤起腿開始運功。

  沒多久,只見他身上冒出數道白煙,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乾熱,原本濕透的衣褲鞋襪和束起的長髮,也在他的內功運行之下被烤得乾燥溫暖。

  就這樣讓真氣迴圈了體內數周,百里奪香收功起身,打開房門正好遇見幫他送飯菜上樓的店小二。

  他讓店小二將食物端進房內,表面看似不為所動,目光卻緊緊跟隨著店小二,默默的注意著店小二一舉一動的同時,也敏銳的刺探著對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雖然他爹在武林中算是個惡名昭彰的魔頭,但他這個兒子並不如老爹一般愛出風頭——雖然因為從小耳濡目染,讓他的行為、個性與一般世俗禮教的規範看來是顯得狂放不羈,不過對於燒殺擄掠之類的行為,百里奪香一向興趣缺缺,每次他爹邀他一起出去作惡「消遣」,他總是寧可待在家裡練功,或是另外找他自己有興趣的目標。

  他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只不過和他爹的愛好略有不同——他老爹愛的是殺人放火,他則喜歡跑進各門各派借閱他們的武功秘笈,要是對方乖乖奉上,那他也樂得輕鬆,若是不肯借,那他只好動手搶。

  但他不肯和他爹同夥,並不代表他不認同老爹的惡形惡狀,他只是依照自己的喜好和興趣來行事。

  大概是他這種對於正邪之分毫不執著的態度引起了魔頭老爹的不滿,所以才會隨便找個藉口,叫他代替自己來參加這場決鬥,打算讓他殺了這幾個武林世家的公子們,好在惡人榜上占個一席之地。

  也因為這場騷動,百里奪香初到此地時還能悠哉的當個外地來的陌生人,現在則要繃著心神來提高警覺,畢竟方才在秋風原圍觀的人應該還有大半留在這座城裡,他這個魔頭之子的身份和行蹤可說是大刺刺的曝光在眾人面前,若說有人想乘機來找他麻煩,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待店小二退出房間,他取出隨身的試毒工具一一檢查過,沒發現什麼異樣後,百里奪香這才坐到桌前,狼呑虎咽的開始吃起已經有點涼掉的菜肴。

  其實就算真的有人在飯菜中下了毒,只要不是什麼獨門無解的東西,他這個從小被餵毒長大的身體倒也不將一般毒藥看在眼裡,只不過中了毒總會有點不舒服,能避的話他還是會儘量避開。

  如果說真有什麼狠角色想置他於死地,硬是弄來那些無色無味的奇毒,那……

  至少在死前有一頓飽餐,也算是不錯的事。

  懷抱著這種無所謂的心態,百里奪香開懷的大吃大喝,差點忘了隔壁還有一個因他一時失心瘋撿回來的小麻煩。

  直到他耳尖的聽到一聲輕呼,猛然想起那個小丫頭,心下一驚,也顧不得抹嘴擦手,馬上如閃電般的迅速竄了出去。

  下一刹那,他的大腳踹開她的房門時,身上已經凝著緊繃的殺氣,隨時都能出手迎擊。

  房門一開,一陣溫暖的水氣撲面而來,百里奪香迅速掃視了房內一圈,沒見到什麼可疑人物,只有一個長髮半濕,雙眼圓睜的姑娘半驚半愕的瞪著他,滿臉的莫名其妙。

  他一陣惱火,銅鈴似的眼睛也回瞪向她,「你叫什麼叫?」

  她叫這麼小聲,他也聽得見嗎?「剛才有只老鼠……」

  「看到老鼠也要叫,那你出門見到貓狗牛馬的話,不就一路上叫個不停了?」

  他沒好氣的罵道,心中莫名的感到心煩氣躁。

  平常他才懶得理會這些芝麻小事,只是不知為何,事情一牽扯上這個女的,就讓他的火氣特別大,心情也格外鬱悶。

  「呃,這倒是不會,我喜歡小動物。」毛茸茸的,多可愛啊!

  花春玉這副認真的呆樣,讓百里奪香看了為之氣結,「誰問你這個了?你——」

  還想多罵幾句,但又找不出名目,他重重的哼了一聲,「跟我過來,我有話對你說!」隨即轉身出了房間,重重的腳步聲顯示出他的火氣還沒消。

  這位公子還真是愛生氣!花春玉無奈的隨手挽起長髮,乖乖的跟在他後頭走去。

  一進到他的房裡,她看見滿桌的殘肴剩菜,眼睛忍不住睜大了。

  比起他為什麼這麼快就一身乾爽,花春玉更想知道他會不會記得給她東西吃?

  如果不記得的話,能不能把桌上的菜留一些給她……

  見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食物,百里奪香冷血無情的說道:「別看了,這些不是給你吃的。」

  對於她一臉失望的模樣恍若無視,他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雙眼睛大刺刺的打量著她。

  之前幾次看見她,對她的印象大約就是小身體大食量、手腳俐落、懂得要怎麼講話才能占到便宜又不被嫌惡,雖然占了便宜最後卻還是沒得到多少好處……之類的奇怪想法,對於她的長相倒是沒什麼深刻的印象,直到這會兒才認真的將她給看個清楚。

  站得筆直的小小身軀,讓她給人一種堅強又有活力的印象,巴掌大的小臉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端正秀氣,剛沐浴過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潤色澤,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顆成熟的粉嫩桃子。

  而她那雙最引他注意的眼睛顯得亮而有神,回望著他的時候甚至毫無畏懼,反而充滿了謹慎與好奇。「你叫什麼名字?」

  「花春玉,以前的主子們會的叫我小花、或是春兒,還有小玉。」這名字像是預告了她天生就注定當個丫鬟,無論怎麼叫都很合適。

  「你以前的主子怎麼叫你,跟我沒關係。」他只是不想喂喂喂的叫她罷了。

  「我只是想再告訴你一次,我不需要丫鬟,所以你別以為我把你帶回來就是答應讓你跟著我。」

  「可是公子——」

  「我也說過不要叫我公子。」

  「那要叫您什麼?」又不要人叫公子,也不想被稱為少爺,花春玉覺得這個男人好難伺候,忍不住慶倖他堅持不要她跟隨,不然她以後的日子恐怕會不太好過。

  本想回她一句「最好別叫」,但是看見她一副勤問好學的恭敬模樣,百里奪香又忍下了火氣,「嗯……我的名字叫百里奪香。」

  他通常只有在打架時才會報上名號,像這種充滿和樂氣息的自我介紹場面,讓他覺得好彆扭。

  「那……百里公子?香公子?」花春玉一個個的念出口,同時觀察著他的神情,在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鐵青時,她也識相的閉口不再試探。

  「我總不好連名帶姓的叫您吧……」

  聽她這麼咕噥,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煩惱過這種小事,畢竟那些打架的物件根本不管他的名字,仍舊是魔頭、魔頭的稱呼他,而他自己也早就習慣了。

  「大家都叫我魔頭,或是魔頭之子。不想沒命的話,就別再來招惹我!」

  她哪有,「是公子您……」看見他又要發飆,花春玉趕緊改口,「是您自己把我抓來的。」

  她的反駁讓百里奪香冷哼一聲,「丫鬟可以跟主人頂嘴的嗎?」

  「您不是不要我伺候嗎?」現在才擺主人架子!

  他被她的伶牙俐齒氣得無話可說,但又覺得對一個姑娘家出手顯得太不上道,只能惡狠狠的瞪著她,希望靠著氣勢能把她給嚇退。

  沒想到這招完全沒用,花春玉見他不吭聲,反而踏近了一步,繼續追問道:「魔頭都是在做些什麼啊?」

  她以往伺候的都是些公子、小姐,沒什麼出遠門的機會,看她的上一任主子連要參加決鬥都悠閒的乘馬車過來,顯然也只是把這趟遠行當成郊遊踏青,還帶了一堆零食閒書解悶,完全不像面前這個男人一樣輕裝便騎,似乎很習慣了四處跋涉的生活。

  似乎沒料到她不僅沒被嚇到,還對他的魔頭生涯很是好奇,百里奪香困擾的瞪她一眼,敷衍道:「魔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您說得是。」花春玉順口捧了他一句,「但是就像街上賣吃的,有人賣包子、有人賣湯麵;惡棍也有專門搶劫的土匪,還有非禮姑娘的採花賊……啊!」

  見她話說到一半卻突然退了兩步,他莫名其妙的瞪著她,「幹嘛?你中邪了嗎?」

  「我剛剛聽小二哥說,最近這一帶有個武功高強的採花賊,總是一身黑衣的在屋頂上飛來飛去,而且把姑娘擄手蹂躪一番後,還故意送回人家閨房,絲毫不將前來搜索圍捕的官差們放在眼裡,可說是囂張至極、膽大包天……該、該不會是你吧?」花春玉又戒備、又懊惱的瞪著他,暗罵自己怎會因為他幫了自己一把,就以為他其實沒有這麼壞?

  她真是太天真、太無知了!

  百里奪香先是一愣,怒火隨即又燒了起來,「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當採花賊了?」

  那種不入流的勾當,他才不屑幹!呸!

  「兩隻眼睛都沒看見……」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身子又往後縮了一些,「但是你武功高強、一身黑衣,我會這麼聯想也是很合理的吧?再說,你連名字都一副千里迢迢就只想去非禮人家的樣子……」

  被「指名道姓」的百里奪香怒極反笑,一個眨眼就閃身欺到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臉的惡笑,「說得是,那我就先采了你這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

  「不要啊。」她嚇了一跳,伸手拼命的往他身上亂打一通,「我長得不漂亮,又沒胸沒臀的,公子你見多識廣,什麼樣的美人兒沒見過,何必因為一時之氣而讓我在你的採花史上留下黯淡的一筆……哎喲!」

  她的粉拳不僅沒讓百里奪香吃痛撤退,反而扯動了她肩上被他重重一踢所留下的傷處。

  方才沐浴時,她瞧見那兒已是一片青紫瘀腫,本來以為跟一般撞傷一樣,揉一揉後過幾天就會沒事了,沒想到現在甚至泛起灼熱的刺痛,讓她的手差點舉不起來。

  可見他出腳時並沒因為她是個女人就腳下留情,若不是她的身子骨一向結實,恐怕當場連血都要吐出來了。

  結果他現在甚至還想要蹂躪她這朵小花,毀壞她的清白,嗚……

  「叫什麼叫?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救得了你!」她現在才知道要怕?有沒有這麼遲鈍!

  他氣極的瞪著她扭成一團的小臉,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你怎麼回事?中毒了嗎?」

  她奮力想撥開他擱在自己肩上的手,無奈她疼得施不上力,根本無法動搖他鐵爪似的大掌,只能顫抖著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勉強說道:「你放開我,我……肩膀好痛……」

  百里奪香一愣,放開箝住她肩膀的手,皺著眉暗忖片刻,隨即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迅速扯開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肌膚上那怵目驚心的紫黑瘀血。

  「啊!你、你……放手!」花春玉又羞又氣,另一隻手像母雞拍翅似的一邊對他瘋狂的又推又打,一邊奮力的扯著自己的衣裳。

  只可惜她的手忙腳亂毫無成效,他依然皺眉瞪著她的裸肩,一點也沒因為她的抗拒而動搖。

  「這是怎麼回事?你被什麼暗器給打中了嗎?」她是幾時中的暗算?在秋風原?或是她單獨在房裡時?

  這個臭傢伙!明明是他自己做的惡事,卻一轉眼就忘了!花春玉氣不過,忍不住踢了他的小腿一腳,「是被你踢的!」

  她這麼一說,百里奪香這才想起那一腳。

  他放開花春玉,滿臉不悅的瞪著這個馬上慌張的整理衣裳的小姑娘,「哦!誰教你要突然撲上來,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真是不懂事。

  「是,早知道我就該跑得遠遠的!」幹嘛留下來討皮肉痛?還被他非禮!她真是自找苦吃!

  他望著她因為怒氣和疼痛而漲得通紅的臉頰,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沉吟了一會兒之後,百里奪香從身上的暗袋裡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她,「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每次大約倒一個指節的分量,在傷處揉散開來,過幾天就會沒事了。」

  花春玉半信半疑的接過玉瓶,對於他突然的善心大發感到有些困惑,但從他平靜的臉上又看不出什麼,不禁脫口問道:「這是什麼?」

  「藥。」

  「這藥這麼厲害?」她現在可是疼到舉不起手,難道不需要看個大夫什麼的,光擦這瓶藥就會好嗎?

  他睨了花春玉一眼,似乎覺得她很煩,「就這麼厲害。」

  這是他那個出身神醫世家的愛美娘親特製的萬能傷藥,每次他出門就強迫他帶,這藥不僅藥效神速,還有怡人的花香——所以他是寧可痛死也不肯擦。

  不過花春玉不明白其中來歷,依然不能安心,也不曉得他說的厲害是哪種厲害,搞不好他指的是擦上去後,肌肉、骨頭過幾天就會爛光光那種「一勞永逸」的厲害……

  「我、我還是去請大夫瞧瞧好了……」偏偏她身上毫無分文,不曉得這位揮金如土的魔頭主人肯不肯借點銀兩給她?

  瞧她一臉猶豫的退縮樣,擺明瞭是不信他!

  百里奪香忍不住氣,奪過玉瓶往手上一倒,趁她還來不及反應,再次迅速扯開她剛整理她的衣裳,就要往花春玉的肩上抹去。

  「你——」她怒瞪著他,正想尖叫,瞬間被他在身上戳了好幾下,然後不僅叫不出聲,連身子都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雙眼珠子能瞪住他,而他也不管她幾乎要把眼珠子給瞪出眼眶的抗議眼神,直接將大掌覆上她的傷處,琢磨著力道揉擦起來。

  花春玉羞著臉頰幾乎就要滴出血來,再加上無法動彈和言語,讓她一雙眼睛瞪得都要泛淚了。

  尤其當他那只看似可以掐碎她頭顱的大掌來勢兇猛的往她的肩上落下時,她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了!

  但是那溫熱的掌心並未帶給她任何疼痛,反而以她意想不到的溫柔力道將藥膏揉擦在她的傷處。

  花春玉偷偷看著他微皺起眉的專注神情,這才認真的將這個男人的模樣給放進心底。

  片刻之前,她對百里奪香的印象就是高大蠻橫,老是一副凶巴巴的神情,再加上對於魔頭的刻板印象,總覺得他的臉上罩著一股惡氣,讓他發起火時更加駭人。

  但現在這麼近、這麼仔細的看著他,她不禁覺得他長得其實也沒那麼兇神惡煞,雖然臉上仍略帶戾氣,但他生得濃眉大眼、挺算薄唇,再加上身材高大結實,若是生為一般武林世家的公子少俠,恐怕會引得許多名門千金或率性俠女芳心暗許,甚至主動追求。

  偏偏他是個魔頭,所以總是獨來獨往,甚至不在意別人如何稱呼自己,只因為那些都是他的敵人,而不是朋友……

  花春玉心裡生出一股複雜的感覺,像是混雜了同情和難過,甚至還有一點點慶倖——慶倖自己沒有因為他的惡形惡狀而退卻逃跑,慶倖他的身份並非高不可攀,所以她這個低下的丫鬟也許有機會可以跟他當個朋友……

  正在胡思亂想,他的掌心突然離開了她的肩,習慣了溫暖,又被擦上藥膏的肌膚突然接觸到帶著涼意的空氣,讓花春玉不禁打了個哆嗦。

  百里奪香在替她解除穴道之際,也沒忽略她這細微的顫抖,他只是挑起眉問道:「怎麼?染了風寒嗎?」

  他身上有的是藥。

  「沒、沒事,我身子骨很健康的!」花春玉趕緊整理好衣服,一張臉卻因方才的心思而顯得又紅又燙,彷彿發燒了似的。

  「看不出來。」他哼了一聲,不表贊同。

  方才替她上藥時,他掌下的骨架子又細又小,感覺像是一個用力就會被他捏碎似的,害他只好盡可能的放輕手勁,免得壓痛了她的傷處。

  百里奪香沒去細想,他怎麼會對這個愛頂嘴又誣指他是採花賊的臭女人這麼細心體貼?

  他只是將藥瓶重新塞進花春玉的手裡,然後在看見她別開的目光時,以為她又對桌上的食物起了覬覦,忍不住重重歎出一口氣,似乎覺得又煩躁、又無奈。

  「你待在這裡,我去幫你買點吃的。」這客棧裡不曉得有沒有被其他想置他於死地的人買通,總之他不放心,還是到外頭去隨便買些什麼吧!

  花春玉一愣,望著桌上還剩了大半的食物,心裡大叫可惜,「我吃這些就可以了。」

  雖然涼掉了,但她早就習慣吃冷飯冷菜,並不會在意。

  沒想到百里奪香一個威脅恐嚇的眼神射來,讓她驚得倒退一步,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嚴厲的瞪著她,這桌食物是有好吃到不能分給她嗎?

  「那是我的,你一粒米也別給我動!」他還沒吃飽呢!「你少給我打這些飯菜的主意,這些東西說不定被下了毒,我把你帶來客棧安頓已經是天大的破例了,休想叫我再幫你收屍!」麻煩死了。

  聽到可能有毒,花春玉嚇得又退後了兩步,緊張兮兮的瞪著還剩下半隻的烤雞,心裡又慌又不明白。「為、為、為什麼會被下毒?」而且這樣他還吃得下?這麼冒險犯難……

  百里奪香似乎覺得她的疑問很大驚小怪,反而一臉理所當然的回道:「因為我是魔頭、是惡人,既然這次我沒被『武林三傑』給除掉,那麼其他人想借機暗算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這也要別人認為他高強到足以危害他人,才會這樣想盡辦法來暗殺他,要是沒什麼本事的毛賊土匪,還不需要煩惱這種事呢!

  百里奪香這番毫不在乎的說詞讓花春玉感到震驚不已,連他幾時離開了房間都沒發現,只是在心裡不停的反復想著他這些話。

  所以他早就習慣了沒有人稱呼他的名字,隨時都要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被正道俠士理所當然似的挑釁攻擊……這種孤獨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的生活嗎?

  花春玉不知道他過去是否做了些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也不明白他跟別人口中所說的殺人不眨眼、放火不手軟那種壞人有何不同,她只想到這個男人原本將她丟在秋風原,卻又冒著大雨折回去將她帶走,口中說不會讓她跟著他,卻又為她敷藥療傷……

  在這當下,她只覺得這個讓眾人畏懼嫌惡、退避三舍的男人……

  很可憐。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14 PM 編輯

第三章

  窗外依然下著雨,只是雨勢小了些,打在屋頂上叮叮咚咚的,伴隨著薄薄的霧氣,讓景色顯得縹緲朦朧。

  而窗內,一男一女各據桌子的一方,同時埋頭猛吃。

  只不過百里奪香覺得……很不自在。

  打從他出門替花春玉買了二十個包子回來餵她之後,她就一直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既不像感謝,也不是害怕,就好像……她在路邊看見一隻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小狗,但又無法幫助它,心裡又同情、又憐憫的感覺。

  而他,就像那只小狗。

  他實在受不了她這種「含情脈脈」的眼神,將手中的雞骨頭一扔,惡狠狠的瞪著她,「你到底是在看什麼?」

  「沒、沒有啊!」見他面色不善,花春玉趕緊收回目光,低頭繼續啃第十三個包子。

  「沒有?是當我瞎了嗎?」他嗤哼一聲,拿起布巾抹了抹手上的油膩,然後又隨手往旁邊一扔,「有什麼話就快點說,別拖拖拉拉的,你現在不講,明天之後可就沒機會講了。」

  聽他這麼說,花春玉心裡頓時沉了下來,原本皮軟餡香的包子突然也有點沒滋沒味了。

  說得也是,覺得他很孤單,想要跟他交個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自己的揣測和希望,百里奪香一開始就說了不需要貼身丫鬟,方才更是擺明瞭不打算帶她一起走,因此若不是這場雨,他應該已經頭也不回的不知奔到多遠以外的地方去了,而不是跟她一起坐在對面吃東西。

  見她的小臉莫名的黯淡下來,百里奪香心裡感到更加的煩悶——她有什麼話就直說啊!幹嘛像只悶葫蘆似的,還臭著一張臉給他看?

  似乎發現他因為自己的沉默而微帶火氣,花春玉勉強開口道:「我只是在想,難得我們有緣相識,既然你不讓我當你的丫鬟,那我們能不能當個朋友?如果你有困難的話,我也很願意幫忙……」

  見他沒有反應,她尷尬的笑笑,「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的妄想,我不該因為你的出手相助而妄想高攀……」

  相對於她愈說頭愈低的低落模樣,百里奪香反而一副無所謂的聳聳肩,「朋友嗎?可以啊!」

  他正缺朋友呢!

  聽他這麼說,她迅速抬起頭,眼中散發出不敢置信的光芒,開心的望著伸手拿了個包子啃的百里奪香,「真的嗎?那……」

  「朋友這東西,就是有敵人來的時候替我斷後的人吧?」他打斷她的話,逕自說道。

  「咦?」這……也、也算是一種友情的表現沒錯啦……

  「或是有人拿箭射我的話,要以肉身為盾牌保護我的人吧?」

  「呃……」

  百里奪香籲了一口氣,「自從我上一個『朋友』在好幾年前被某個仇家抓去嚴刑拷打,最後還聽說死得不成人形,之後就再也沒人想跟我交朋友了。」

  沒辦法,這麼偉大的事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的,「真沒想到你有這麼了不起的志向,雖然我覺得你沒什麼用,個子又小,擋不了多少攻擊……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他對「朋友」的理解是不是誤會得有點過分了……

  「這個,嗯,我想,朋友還是有其他用處的……」歡樂一點、不那麼血腥的。

  聽她這麼一說,百里奪香的興趣來了,「是嗎?說說看。」

  「像是……一起喝茶聊天。」應該沒什麼危險性吧?

  「哦!幫我試毒嗎?」好辦法。

  並不是!花春玉差點被一口悶氣給噎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第二個建議,「或者,有空的時候可以去郊外賞景踏青。」

  「你走在前面幫我看有沒有陷阱嗎?」這姑娘還真樂於犧牲奉獻,果然是天生的丫鬟命。

  聽百里奪香這麼說,她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真有人對於「朋友」是持著這種看法嗎?或者是他故意給那些抱著異心接近他的人吃苦頭,好讓他們知難而退?

  那她……究竟要不要上這艘土匪船?

  花春玉從沒想過交個朋友會這麼艱辛困苦,還在苦惱猶豫時,百里奪香突然示意要她噤聲,自己則凝神望向微敞的窗外,略微皺起眉,像是發現了什麼異狀。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但霧氣卻更加濃厚,在逐漸暗沉的暮色之下,顯得有些詭譎。

  她被他的舉動惹得也跟著緊張起來,惴惴不安的望向陰暗不明的窗外,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

  正當花春玉遲疑不定的同時,百里奪香靜靜的捏起一根雞骨頭,一甩手就往窗外射去。

  隨即傳來的是一聲悶哼,以及重物落地的碰撞聲。

  他迅速吹熄蠟燭,起身閃向牆邊,同時順手勾起被嚇得呆住的花春玉,一手將她摟在身前,另一手則按住腰間的軟鞭,雙目炯炯的盯著窗外閃動的光影。

  「那……那……是什麼人?」她緊張的低聲問道,連自己被他抱在懷裡都無暇害羞,反而緊緊的扯著他的衣服,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著一根浮木似的。

  「敵人。」他沉聲輕應,「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找上門,你身為『朋友』的功用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啊!」

  雖然他也可以把這些人全都殺光,但是剛吃飽,有點懶,也沒什麼見血的興致,這次就先放過他們好了,下次再殺。

  咦?等等等等等……她連逃跑都還沒有練習,就要上陣當肉盾嗎?現在跟他絕交不知來不來得有?「你、你武功高強,應該……應該躲得過吧?」

  「我當然是沒什麼問題,但對方人數似乎不少,再加上他們大概已經知道你跟我在一塊兒,所以連你也不會放過。」百里奪香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已經很習慣這種事,「既然橫豎你都跑不掉,不如替我引開一些人,算是報我一飯之恩,也算盡了朋友道義。」

  花春玉聽得目瞪口呆,她……

  她說的朋友不是這個意思啊!而且她什麼都不知道,這輩子拿過最有殺傷力的武器也不過就菜刀和斧頭,為什麼她也要被「斬草除根」?

  光線昏暗,再加上他也沒分神去注意她的反應,依然緊緊的注意著敵人的動靜,同時對花春玉輕聲指示,「等會兒我叫你跑的時候,你就馬上沖出去,最好是往陰暗的地方跑,比較能藏匿選中,混淆他們的注意……喂!你有沒有在聽?」

  顯然沒有!百里奪香有些煩悶的盯著那個縮在他身前一聲也不敢吭的小身子,心裡明白她大概是嚇壞了。

  之前還吵著要跟著他、當他的丫鬟,剛剛又一派天真的說要和他交朋友,現在知道沒這麼容易了吧!

  雖然她那些同情、示好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但是百里奪香也知道把她帶在身邊會是個沉重的累贅。

  他的行進速度一慢,就會給其他人更多攻擊的機會,兩人傷亡的可能性也會大幅上升。

  因此,丟下她不管是很理所當然的決定,犧牲她來保全自己也是他最直接的選擇。

  但是……

  百里奪香低下頭,雖然在陰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卻感受到她身軀傳來的微微顫抖,然後又想起替她擦藥時,那纖細脆弱得像是一用力就會被折斷的嬌小骨架,讓他腦中莫名的聯想到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白兔。

  想到要讓這只可能連雞都打不過的小兔子來替他受死……百里奪香頓時軟了心,一股陌生的保護欲壓過了他冷漠無情的求生本能,決定暫時放她一馬。

  他再度估量了一下情勢,心裡有了個底後,在花春玉耳邊輕聲道:「這次就再讓你欠著,以後我可是要討回來的。」

  不等她反應,他突然抓起一旁床榻上的枕頭往窗外扔去,聽見窗外的埋伏紛紛拉弓射向那團陰影後,百里奪香環緊花春玉的腰,腳尖一點,躍出窗外的同時右手一場,蘊著力道的長鞭像條靈蛇似的,瞬間放倒了兩名敵人,也將其他人藏身的樹葉枝椏給打得搖曳晃動,妨礙了他們窺探的視線。

  就這麼短短的一刹那,眾人原本以為就要束手就擒的百里奪香,已經帶著那個小姑娘揚長而去,無蹤無影。

  逃出了客棧一段距離,挾著花春玉的百里奪香輕巧的落了地,結束這段在各家屋頂觀光的行程。

  雖然落了地,但百里奪香並未放開懷中那個抖得差點都站不住的女人,只是回頭朝客棧的方向打了個特殊的胡哨。

  沒多久就聽見一聲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快速向他們接近,然後就見一匹通體漆黑的高大馬兒停到百里奪香面前,還親熱的用鼻子蹭了蹭他。

  「乖孩子。」他贊了馬兒一聲,隨即抓著花春玉翻身上馬,「大黑,咱們走吧!」黑馬揚起四蹄朝著城門奔去,終於驚險的趕在城門關上的前一刻離開。

  又跑了一小段路,百里奪香讓大黑緩下腳步,悠哉的走在半隱半現的朦朧月光下,想起自己又成功的從敵人面前全身而退,他忍不住愉快的笑出聲來。

  雖然不曉得究竟是誰想暗算他——反正那也不重要,但只要想到有人被他氣得牙癢癢,勞心勞力卻又一無所獲,百里奪香就覺得很開心。

  「喂!」推了推癱軟在身前的身軀,他不禁覺得怪異,她是無聊到睡著了,還是嚇傻了?

  「醒醒!」他不太客氣的拍了拍她的臉。

  略帶手勁的拍打讓花春玉痛得哀叫了一聲,隨即狼狽的瞪著他,眼中帶著些微怯意和退縮。

  見到她害怕的模樣,百里奪香哼了一聲,「現在才知道要怕?」

  撫著被打痛的臉頰,想起方才他毫不在乎的想將她推出去送死,以及後來手輕輕一揮就奪走兩條人命的狠勁,花春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終於明白到所謂「武林」之間的紛擾,並不是她這個小丫鬟所想的這麼輕鬆單純;更別說成為魔頭的朋友,她必然也會成為百里奪香的敵人所要除掉的對象。

  也就是說,她會死得很快!

  而且她身後這個「死因」根本也沒意思要保護她,反而一副「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模樣。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花春玉還是覺得好委屈。

  要是早知道跟他交朋友得出生入死,那她才不敢這麼輕易說出口——她只是個普通百姓,又不是那些會舞刀弄劍、高來高去的俠客。

  但是她一邊責備自己有勇無謀的同時,心底又另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她——

  是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人把她從秋風原帶回城裡,也是他讓身無分文的她收拾一身狼狽,而且他還阻止她吃那些不曉得有沒有被下毒的東西,並特地為她另外買了食物……

  雖然百里奪香讓她的生命安全備受威脅,但這些他曾為她做過的事,花春玉也無法抹殺。

  見她悶悶不語,百里奪香也懶得追問,繼續在月下策馬疾奔,直到一座破敗的小廟前才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順道將花春玉也一併拎了下來,「昨晚我也是在這兒過夜,原以為今晚可以睡得舒服點,沒想到還是又回到這裡。」

  說著便逕自走進黑漆漆的破廟,找到昨夜剩餘的柴火,很快的點起火堆。

  見他熟練的堆柴生火,長久以來的奴性讓她忍不住也動手幫忙,偏偏他動作太快,花春玉才撿了幾根乾柴,百里奪香已經把該做的事全都做完,舒適的坐在火邊烤火。

  「你杵在那邊做什麼?」打從出城之後,這女人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大約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也無意解釋。

  他的四周就是這麼危險,他的為人就是這麼自私,他可沒給過她任何錯誤的聯想。

  想是這樣想,但是當百里奪香見到她那張原本還泛著光彩,有些羞澀又帶著一絲期待的說想要跟他當朋友的小臉,在經過這場小小的紛亂後卻變得退縮又黯淡,他的心裡還是有種陌生的糾結感。

  畢竟難得有人像她一樣,對他不抱著惡意的企圖,或是虛偽的討好;也是第一個說要和他去吃飯喝茶、踏青玩耍,而不是殺人奪財,別有所圖的「朋友」。

  雖然他不是真的有興趣跟她進行那些娘兒們的活動,但她這份心意還是讓百里奪香小小的動搖了一下。

  聽到他的粗聲詢問,花春玉茫然的抬起頭望向他,「我……我去撿柴。」說著就要往外走去。

  「不用了,柴火還夠用。」他一口拒絕,心裡想的則是在這烏漆沫黑的夜裡,她是要撿什麼柴?到時候搞不好變成他要去撿她回來。

  花春玉訕訕的坐到火堆邊,一言不發,雙眼盯著火焰發呆。

  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百里奪香有點不太好受,於是清了清喉嚨,打破這片窒人的寂靜。「你之後……怎麼打算?」

  雖然他口口聲說不打算讓她當跟屁蟲,但是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德行,真要丟下她不管的話,又覺得有點放不下心……

  百里奪香在心裡暗暗的罵了自己一句,為莫名佛心大發的自己感到又惱火、又彆扭。

  花春玉先是沉默不語,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一會兒之後才驚醒似的抬起頭來,「那個……附近是不是有座雲陽城?」

  她記得路上曾經經過,只是不曉得他們出城之後究竟跑了多遠,現在又是在哪裡。

  「離這裡不遠。」

  她鬆了一口氣,「我以前曾在雲陽城裡的一戶人家當過丫鬟,我想……我去問問他們還缺不缺人手好了。」

  百里奪香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我以為你會想要先回家,畢竟平常在外地工作,沒多少機會可以見到家人吧?」沒想到她卻是迫不及待的要繼續她的丫鬟人生。

  花春玉有些勉強的笑了笑,「我身上沒有銀兩……」她小聲說道,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心虛。

  「這還不簡單?」百里奪香再度豪氣的掏出懷中的那疊銀票,直接抽了幾張塞進她手裡,「收著吧!」

  再次見識到他用錢不手軟的絕技,她趕緊將銀票又往他的手中推回,偏偏他幾個輕鬆的撥弄,就讓她怎麼也近不了他的身,更別說將銀兩還給他了。

  「我、我不能收你的銀子……而且你別這麼揮霍,賺錢很辛苦的!要是現在不好好的存起來,以後變成落魄的孤單老人時就會後悔年輕的時候怎麼不好好珍惜……」顯然她不認為他會有兒孫滿堂這種溫馨安適的老年生活。

  她也想太遠了,「這銀子賺得沒你想像的辛苦。」

  花春玉以為他的意思是說這是搶來的銀子,以他的武功而言確實輕鬆,但畢竟也算不義之財,她怎麼能收?

  「就、就算你覺得這沒什麼,但是你搶了一個人的銀子,說不定他的一家老小都要挨餓受苦,希……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為了自己的一時之快,而讓別人陷入不幸當中……」

  百里奪香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發現她的誤解。

  他難得的大發善心,卻被她自以為是的給胡亂扭曲,這女人果真是激怒他的天才!

  他箝住她還在亂揮亂舞的手,一臉獰笑的狠瞪著她,「既然我這麼罪孽深重,基於朋友道義,你就幫我把這些見不得人的銀兩給花掉,省得這些銀子半夜圍在床邊對我叫駡喊冤。」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不……」

  想起她之前甚至指控他為採花賊,百里奪香的心火燒得更盛,「要是你覺得無功不受祿,那就拿你自己來交換吧!哼哼哼……」

  聽他這麼說,花春玉感到更加驚恐,「不——」她富貴不能淫啊!

  見花春玉被自己嚇得心驚肉跳,他滿意的咧開邪氣的笑容,將手鬆開,然後看著她像只小老鼠似的往後縮了好幾寸。心裡被逗得相當愉快,這才大方解答,「那銀子不是搶來的,是賺來的。」

  賺?「你、你在哪兒高就啊?」這年頭世道這麼差嗎?連魔頭都得自食其力了。

  「稱不上什麼高就低就,我娘是學醫的,我偶爾到山裡替她采藥時,自己也會搜集一些比較罕見的藥材,再轉售給藥鋪;因為那些藥材生長在一般人很難到達的地方,所以大多是有市無價,就算開價再高還是有人搶著要。」好嫌得很,對他而言根本是無本的暴利生意。

  聽了他的解釋,她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一手殺人、一手賣藥,這人還真是矛盾。

  她還以為武林中人的銀兩都是互相流通——你搶我的、我搶他的、他再搶你的,同時也很不解他們整天在外頭趕路、比武,也沒在工作,到底銀子是從哪兒來的?

  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原來還有這些方法,是她見識太淺薄,以小人之心度魔頭之腹了。

  「所以你就安心的拿著那些錢回家去吧!」

  握著手中的銀票,花春玉望著他的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可以把她丟著不管的。

  「不為什麼,我高興。」他想怎麼花錢、把錢給誰,全都看自己的心情,不需要為什麼。

  真是自由奔放啊!她苦笑著,但隨即又將手中的銀兩推回百里奪香手裡,「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不能收。」

  見她這麼不識抬舉,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難得的善心好意,百里奪香的脾氣差點又要爆發出來,「又怎麼了?我的銀子是會咬人嗎?這麼拿不住?」

  「不是、不是!」見他發火,花春玉也知道終究瞞不住,終於無奈的說出實情,「我……我無家可歸,所以就算有了銀兩,也沒地方可去啊!」為什麼非要逼她說出傷心事呢?

  她的話不僅沒讓百里奪香消氣,反而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發生了什麼事?」

  真不妙,該不是他或他爹哪一年誤殺的吧……

  「幾年前,一場洪水淹沒了我老家的村子,好多村民都不知被沖到哪去了,我爹娘和弟弟、妹妹們也是生死未蔔,我則是因為在外幫傭才逃過一劫……」她愈說愈小聲,臉也愈垂愈低,直到額頭抵在曲起的膝蓋上,已經變得細弱的嗓音更顯模糊。

  「這幾年來,我一邊當丫鬟,一邊打探家人的消息,但是沒有線索;好不容易進了天水山莊,想說這種地方人來人往的,或許會有人遇過從那場洪水裡生還的人,可以讓我打聽打聽,但是……」

  「什麼都沒有對吧?」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天水山莊在武林上確實小有名氣,但是來往的消息都與江湖人士有關;就算真有人偶然與當時的難民接觸,她這個小丫鬟又怎可能輕易向那些人探得一言半語?

  花春玉沒吭聲,只是繼續將臉埋在雙手環抱的膝上,動也不動。

  百里奪香也沒再追問,若無其事的盤腿閉眼練起功來。

  直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啜泣傳入他的耳中,雖然極輕、極細,在他聽來卻如同鐘聲一般清晰到難以忽略,讓他的心神因此芬擾不已,只好睜開眼睛默默的望著她,眼中有著連他自己也陌生的無奈與憐惜。

  唉!他這一趟明明只是「代父出征」,怎會遇上這麼多的麻煩事?

  尤其是眼前這一個,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丫頭,卻不曉得中了她什麼招數,讓他想丟卻丟不開、想撇也撇不掉,實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啊……

  如同昨日雨過轉晴的天氣一般,昨夜因為恐懼慌張,以及想起失散家人而落淚的花春玉,今天已是一派清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兩人站在雲陽城外不遠處,百里奪香高高的坐在馬上,面無表情盯著那個一臉開朗笑意的姑娘,心中有種模糊難辨的感受。

  「謝謝你這一路上的幫助,我無以為報,只能幫你立個長生牌位,每天供奉一點飯菜,請神明看在你並非十惡不赦的分上,在你做壞事時偶爾睜隻眼、閉隻眼,別太快讓雷公把你劈死,當然你最好是不要再為非作歹,隨意取人性命啦……」

  聽了她這番「祝福」,百里奪香覺得自己在被雷劈死之前,就會先被她給氣死!「不用你多事!」

  花春玉呵呵笑了兩聲,朝他揮揮手,「那我進城了,如果有緣再見面的話,換我請你吃個飽!」

  她眯起眼,望著那匹頗有靈性的黑色駿馬,以及馬上那個英姿颯爽的挺拔男子,莫名的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再見了,大黑……公子。」

  大黑公子?這是在叫誰?他莫名其妙的看了胯下的座騎一眼,再望向那個漸行漸遠的嬌小背影,隨即一夾馬腹,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04 PM

第四章

  號稱中原七大派門之一的青龍門,一向以門風剽悍聞名,再加上現任門主將鎮派武功「游龍掌法」使得出神入化,讓青龍門的名號在江湖上更加響亮。

  而這個徒弟眾多、氣勢懾入的門派,現在卻滿是傷者的呻吟哀號,以及倒得東倒西歪的擺設和傢俱。

  寬廣恢宏的大殿之中,就見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大剌剌坐在門主的寶座上,同時還蹺著二郎腿,翻閱著手中略顯陳舊的書籍,對於跪在一旁,雙眼射出憤恨怒火的青龍門主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嗯……」百里奪香將「游龍掌法」的掌譜翻了兩遍,卻微微皺起眉,「就這樣?」似乎不太明白這套掌法究竟有何能耐,能在武林之間有這麼大的名氣。

  一身狼狽的青龍門門主聽了他這句疑問,心中的怒氣更盛,一雙銅鈴眼死死的瞪著朝自己走來的百里奪香,恨不得用眼神將這個毛頭小子千刀萬剮到他娘都認不出來!

  百里奪香也不管對方一副想要撲上來咬死他的暴怒狀,伸手拍開了他的穴道,然後站在他面前,雙手環胸道:「好了,快使出你的得意武功來打我吧!」

  言教不如身教,看書不如實戰。

  一得到自由,備受侮辱的青龍門門主狂吼一聲,沖上前去就想給百里奪香一頓好打。

  雖然他使出渾身解數想撂倒這個單槍匹馬就擺平整個青龍門上下,只為了要他拿出鎮派掌譜的不明男子,但是更令他驚愕的是,對方只不過看了幾次掌譜,和他交手數招,竟然已經能夠用「游龍掌法」與他對打,動作更是輕靈流暢得和已經修練了幾十年的自己不相上下!

  難道眼前這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他難掩駭異,在心驚氣虛之下,招式也顯得滯礙,很快就落於下風,只能費力的防守著百里奪香淩厲的攻勢。

  沒多久,兩人之間的形勢愈見懸殊,百里奪香很快的抓到了對手的死角,蓄滿勁力的一掌就往他的頭頂拍去——

  在這電光石炎的一刻,他腦中卻莫名的跳出了一張小臉,傻兮兮的對他說想要跟他交朋友,還說會在神明面前替他說好話,祈禱他不要太早死……

  百里奪香的心頭和手勢同時一頓,原本濃重的殺氣也化了開來。

  唉!怎麼最近常會突然想到她?

  尤其是在他打架打起了殺心時,總會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干擾而手下留情,放對手一條生路。

  他爹常常告誡他,做惡人的絕對不能心軟——有人可殺直須殺,莫待被殺無人埋!要是放了一個,就是替自己多加了一個敵人,往後也就會多一分危險。

  畢竟人心難測,再加上那些正道人士總是死腦筋,好心放了他們還會以為是被瞧不起,之後很容易就老羞成怒的「恩將仇報」,既然最後都同樣會被尋仇,還不如先殺一個是一個。

  這道理他明白,這種荒唐事他自己也遇過,但是——哦……

  百里奪香暗暗歎下一口氣,像是哄小孩似的,將卸了勁道的手掌往青龍門門主的光頭上亂揉一通,隨即又皺起眉頭,嗯!都是汗!

  將手掌上的汗漬往對方的衣裳擦了擦,百里奪香掏出剛才塞進懷裡,原本打算外帶的掌譜扔回已經嚇到腳軟,難以動彈的青龍門門主面前,「沒趣,還你。」

  「你……你不殺我?」對於他的手下留情,青龍門門主顫聲問道,心中說不出是羞辱,還是鬆了一口氣。

  「我本來是想殺的。」對於他的疑問,百里奪香誠實的回道:「但是想想,我一掌拍碎你的腦袋是很簡單,但你的血和腦漿要是噴上我的衣服,那處理起來可就費事了。」

  隨即跨著大步往外走,對一旁那些被他打得東倒西歪的青龍門人彷彿視而不見。

  讓他手下留情的原因有些複雜,百里奪香從中挑了個自認為最不傷人的說法,卻沒想到反而讓青龍門門主的臉色變得更為蒼白、扭曲——沒想到他的命竟比一件衣裳還不值。

  走出坐落於山頂的青龍門,百里奪香望著四周的景色,盤算著接下來要去搶哪個門派的武功秘笈。

  嗯……這兒離雲陽城不遠,既然方才莫名其妙的想起花春玉,肯定是老天爺指示,要他去叨擾她一頓吃喝!

  思及此,他毫不掩飾心中莫名的愉悅,揚起薄唇,跨上馬兒便往雲陽城出發。

  直到進了雲陽城,百里奪香才發現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根本不知道花春玉說的「前任主子」是哪戶人家!

  而這裡雖然比不上京城那樣的繁華,但因為氣候和位置良好,有錢的大戶人家倒也不少,他總不能一戶戶的潛進去,隨手抓個人就問那丫頭是不是在這裡。

  先不管這會引起多大的騷動,他光是想就覺得麻煩的要命,更別說真的動身去做了。

  牽著大黑走在街上,百里奪香想了想,決定先填飽肚子,再來考慮到底該怎麼辦。

  走到一個烙餅攤子前,他掏出銀子買了幾個餅,卻看到一旁的面攤子圍了好些人,不時還傳出吆喝聲。

  「他們在幹嘛?」他一臉莫名其妙的望著那群人,忍不住出聲向烙餅攤子的老闆問道。

  老闆笑了幾聲答道:「他們在比賽誰吃得多,輸了的人得付帳啦!」怎麼就不到他的攤子比呢?瞧面攤老闆一邊煮面,一邊笑得嘴都闔不攏了,真是令人眼紅。

  贏了也沒比較舒服吧?百里奪香看見那兩個狼吞虎嚥的年輕人,一副麵條都快從鼻子噴出來的勉強耍花樣,覺得他們有點無聊。

  正想轉身離開,他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再度圍回烙餅攤子前,「你知不知道這兒有個小姑娘,長得瘦瘦小小的,但很能吃,一餐能吃……」他想了想,只記得自己給她買過的釓子,「二十個包子。」

  「哦!你大概是說小花姑娘吧?」見他點頭,烙餅攤主繼續說道:「我還真沒見過這麼能吃的丫頭……」

  沒想到竟然是靠食量找到她,百里奪香來不及聽完老闆的感慨,繼續追問道:「要到哪兒找她?」

  「你要找她?是不找她的主子?」

  是他講得不夠清楚嗎?「我找她的主子做什麼?」

  一向沒什麼耐性的百里奪香眼中已經毫不隱藏的冒出火花,擺明瞭不要再跟他繞圈子猜謎。「我要找的是花姑娘,她在哪裡?」

  這老闆也是做慣生意的明眼人,頓時明白這男人並非善類,也不曉得那花姑娘是跟他結下什麼梁子,搞得對方親自找上門……該不會是搶了他的飯菜吧?

  「她……她在摘月樓。」伸手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頭。

  這名字好怪,「她的主子又是誰?」他逼近一步,眼神愈見淩厲。

  「荷、荷心姑娘。」哎喲,千萬不要掀他的攤子呀!

  百里奪香愈聽愈不對勁,「荷心姑娘?」

  「她是摘月樓裡的花娘……」看見他愈皺愈緊的眉頭,老闆以為他仍然不明白,乾脆擺明瞭說,「摘月樓是這城裡的妓院。」

  就在「院」字剛落的同時,一聲砰然巨響把四周的人都嚇了一跳,連正在比賽吃面的人都給嚇得噎著,回頭一看,卻只見到一個黑衣人影快速的離去。

  大夥兒正想問問那個抖得癱坐在地上的烙攤主發生了什麼事,卻在見到揉面的桌子被整整齊齊的拍下了一聲掌形時,同時悚然一驚,然後……裝作沒看到的又轉回頭,小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這烙餅是全城公認的難吃,一向都只有不知情的外地人來買。這次肯定是哪個外地來的練家子,不知情的買了他的餅,結果一吃之後就……出手重了點。

  唉!這餅難吃的程度幾乎大家都明白,所以也怪不得那人失控……

  摘月樓內——

  「小花,我要喝茶。」

  「是。」小花去倒茶。

  「小花,我腿酸,你幫我捶捶。」

  「是。」小花來捶腿。

  「小花,我不喜歡那幅畫,你去給我換一幅。」

  「是……」這下子花春玉有些猶豫了,「可是小姐,這幅您昨天才剛換上……您確定不想再多看幾天嗎?」

  荷心姑娘瞪她一眼,「羅唆!我今天不喜歡了不行嗎?」

  她哪敢說不行?花春玉匆匆翻出其他畫軸,待主子選好又爬上椅子,踮起腳尖,顫巍巍的伸長了手取畫、換畫。

  好不容易等到荷心姑娘滿意,她才剛偷偷的鬆了一口氣,耳邊又傳來一天要聽上百來次的叫喚聲——

  「小花!」

  「小姐有何吩咐?」她趕緊上前等候差遣。

  「我想洗腳。」荷心撐著頰,懶懶的命令道:「最近天氣涼,記得摻點熱水,不然洗好之後腳也凍著了。」

  「是。」花春玉一離開荷心的房間,肩膀就忍不住垮了下來。

  她原本都在大戶人家伺候嬌貴的少爺、小姐們,雖然有時也挺吹毛求疵的,但比起現在這個主子,她只能說過去的自己真是上輩子有燒好香,跟到好主子。

  現在的她,大概就是上輩子的香快燒到盡頭了……

  荷心姑娘雖然長得美,但在摘月樓裡卻算不上什麼紅牌。

  她聽其他的丫鬟們私下聊天,說荷心一開始因為美貌,著實風光了一陣子,但是她的性子驕傲,對人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甚至對客人也不會溫言軟語。

  一開始大家還貪個新鮮,垂涎她的美貌,後來碰多了荷心的冷釘子,漸漸的就不再找她,改投向其他知情識趣、溫柔體貼的姑娘懷裡,讓她只有幾個仍然迷戀她美色的主顧,或是遇到外地來的陌生客人時,才有機會伺候。

  荷心也明白自己的窘境,但又仗恃著美貌,不肯放下架子,願意來捧她場的恩客也愈來愈少;看見其他姐妹被客人們包圍,自視甚高的荷心是萬分的不愉快,但又發作不得,只好拿侍奉她的丫鬟發洩,好幾個丫鬟都受不了她的脾氣,紛紛求去。

  花春玉雖然明白荷心是故意刁難她,但畢竟自己是個奴婢,主子要她做什麼,她也只能努力去做。

  反正只是忙了一點,比起有些愛拿下人打罵出氣的,荷心姑娘算是很不錯了!

  樂觀的安慰了自己之後,花春玉端著裝了熱水的水盆,蹲在灶房外的水缸邊準備荷心的洗腳水,沒注意到身後的樹上掠過一抹黑影,一雙不悅的目光正直直的盯著她瞧。

  「小花。」

  「是。」她習慣的應了一聲,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沒見到人,「咦……」是她聽錯了嗎?

  也許是一天要聽荷心姑娘叫個上百次,腦中都出現回音了吧!她說服自己不要多心,繼續彎身工作。

  沒多久後——

  「小花姑娘……」

  一聲有點陰森又隱約含著怒氣的低喚再度響起,花春玉嚇得跌坐在地上,緊張的望著空無一人的後院。

  她來了一、兩個月,沒聽說有鬧鬼呀……更何況現在還是下午,沒有鬼是這麼早起的吧?

  「這這這、這位鬼大爺,我生平……和人無冤無仇,不、不曉得您找我做什麼?如果需要紙錢,我、我明兒個馬上燒給您,請您稍安勿躁,別再嚇我……我膽子很小的,要是讓您給嚇破了膽,也成了女鬼,那、那不僅沒人燒紙錢,我還會把您吵得寧可趕快去投胎,重回轉回之苦……」她抱著頭,嚇得都語無倫次了。

  百里奪香見她這副膽小的德行,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花春玉!抬起頭來!」

  幹嘛這樣逼她,這鬼好沒良心,一定要嚇死她才甘心嗎?花春玉百般不願,卻又怕惡鬼作怪,一顆頭像是在脖子吊了大石頭似的,萬分吃力的緩慢抬起,漸漸看清了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雙……腳?

  「咦?鬼大爺,您有腳哩!」難道是妖怪?

  「鬼你個頭!」百里奪香蹲下身,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你就算耳朵沒長記性,記不得我的聲音,那好歹認得我是誰吧!」

  她呆呆的看著眼前那張帶著怒氣的俊臉,額上傳來的疼痛也明顯的告訴她這並非幻覺,百里奪香確實出現在她的眼前。

  「公……公子……你還沒死?」毫不預警的見到他,花春玉原本嚇得空白的腦中突然湧進好多情緒,既開心驚喜、又訝異不解,想不通他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呸!一見面就咒他!

  他可是因為她的話而放了不少人生路,結果她竟然一開口就問他怎麼還沒死?「托你的福。」他沒好氣的應道。

  察覺自己說錯話,她乾笑兩聲,「你怎麼會在這?」

  自從進了摘月樓工作後,她就常常莫名的想起和他相處的那一天一夜,心裡除了對當時的驚悸,還有一些難以言明的情緒——像是惋惜,又有點感慨,還有一些寂寞,尤其在她想到他們或許沒機會再見面時,更是加倍清晰。

  但現在見到了他,花春玉卻又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傻傻的盯著他看,連眼睛都忘了眨。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咬牙切齒的低問,像只正在磨牙低狺的猛獸,危險的瞪著一臉呆樣的花春玉。

  「我……我在這兒當丫鬟啊!」不是很明顯嗎?

  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百里奪香更是氣悶,「你說要去找你以前伺候過的主子,就是這裡的什麼荷……荷花姑娘?」

  「荷心姑娘。」她糾正道。

  「關我屁事!」他才不管那女人叫什麼荷葉還是蓮藕的,他只要想到這個笨丫頭待在這種是非之地,每天見那些尋芳客和煙花女摟摟抱抱的,搞不好還會被喝到醉茫茫的傢伙給上下其手,他的心裡就有一把莫名火燒得直沖天際,恨不得打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早知道你要跑來妓院,我當初還不如把你帶回去給我娘當藥人!」他氣得口不擇言,但是話剛說出口又立即後悔,正想硬拗些別的,卻見她歪著腦袋,一臉疑惑。

  「藥人是什麼?」他講這些江湖術語給她這個小老百姓聽,是對牛彈琴啊!

  還好聽不懂,他偷偷鬆了一口氣,「沒什麼,倒是你,你以前就在這兒工作?」

  「不是。」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什麼氣,花春玉也不敢多問,乖乖的回答,「我那天跟你分別之後,進城想找以前待過的人家,沒想到他們搬走了……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身上又沒錢,結果剛好打聽到荷心姑娘要找新的丫鬟,我就請人幫我介紹來了。」

  小女婢流浪記,完。

  說得這麼簡單!「這裡是妓院!」這才是重點好嗎?

  「我知道啊!」她倒是答得理所當然。

  「知道你還來?路上的茶樓、客棧是倒光了嗎?怎麼找也有個洗碗的差事吧?幹嘛偏要來這裡?」百里奪香愈想愈氣,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的臉頰,懲罰似的邊捏邊罵,「你就不怕那些男人把你當成花娘,把你拖進房裡亂來?」真是有夠笨!

  花春玉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笑了起來,「我看起來就是一副丫鬟的模樣,而且長得既不美,又前不凸、後不翹的,哪個男人會花銀子到青樓來找我這樣的姑娘?」

  他鬆開手,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你……」也太老實了一點……

  終於發現他的怒氣是出自於對她安危的顧慮,她的心裡頓時感到暖暖又甜甜的,像是喝了一碗紅豆湯圓似的。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高興。」花春玉笑得一雙眼睛都眯眯的,看起來真的很愉悅的樣子,「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他這輩子從沒想過要當好人啊!

  百里奪香對她的稱讚又窘又悶,但是看見她臉上的感激和笑容,原本想要反駁的話語卻又化在喉中,只剩下一聲歎息。

  「算了,總之你別待在這兒,我帶你回天水山莊算了!」聽說天水山莊收藏了不少武功秘笈,以前他都嫌遠懶得去,這回倒是可以順便參觀一下。

  對於他的提議,百里奪香並不期望她會感激涕零,但也沒想到花春玉會先是一愣,然後便開口拒絕,還義正辭嚴的說:「不行啊!我還得伺候荷心姑娘。」

  糟糕!她離開了這麼久,水都冷了,待會兒肯定又是一頓教訓……

  「你是怎麼回事?這麼愛當丫鬟?」奴性有沒有這麼重啊!

  「不是我愛當丫鬟,而是我現在的身份就是荷心姑娘的婢女,總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她趕緊將水舀好,隨即有些吃力的端起水盆,朝他勉強一笑,「你別擔心我了,我跟荷心姑娘說好過一陣子就要走的,到時自然會離開。」

  百里奪香不應聲,依然皺著眉頭,滿臉不贊同的盯著她,心裡暗暗盤算起直接把她擄走的計畫。

  但花春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搶先說道:「我很高興你來找我,但你要是被發現偷偷跑進來的話,肯定會引起騷動,到時可就麻煩了。所以你還是快走吧!我……我也要回去了。」

  上一回是他不要她跟,所以她識想的自尋去處;這一回他想帶她走,卻是她拒絕了他。

  她又一次的離開了他身邊,雖然是她自己的決定,但這一次不知怎麼的,花春玉覺得更加難過。

  她知道百里奪香是為她好,可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她不應該待在這種煙花之地,認為留在這裡還不如回天水山莊,但是長久以來流浪遷徙的她,早就習慣了各種各樣的人事物,雖然摘月樓的環境是比較特別一點,荷心姑娘也稍微有些難伺候,伙食也算不上好吃……

  但大致上來說,花春玉還是待的心安理得。

  如果她跟他回天水山莊,她是個被送給別人的丫鬟,現在要用什麼身份回去?

  他們會不會懷疑她和百里奪香有勾結或共謀?或者想要利用她來攻擊他?

  雖然花春玉知道他的武功很好,也不覺得自己對百里奪香有這麼重的分量,但是她不希望他因此而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再微小的可能性都要考。

  最重要也是她最不肯承認的是,她——對百里奪香有著莫名的在意。

  自己不過跟他相處了這麼短的時間,分開時就已經比她離開工作好幾年的地方還捨不得,要是真的一起回天水山莊,少說也要好幾天的路程,到時她能不能夠笑著對他說再見,花春玉自己都沒把握。

  而且,他是個習慣獨來獨往的武林中人,而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小丫頭,就算他願意讓她跟著他,她也只會是他的包袱,他的絆腳石,更何況他根本不想讓她跟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還不如趁現在早點疏遠。

  至於說要當朋友什麼的,雖然是真心,但她當初真的只是一時衝動,才會不經考慮的就說出那種話。

  她根本就無法成為他所謂「朋友」啊!

  花春玉歎了一口氣,端著水盆的身影更顯得無精打采,渲染在煩亂心緒裡的她,也沒發現她以為早就離開的百里奪香仍站在她的身後,望著她心事重重的背影,臉上的神色同樣複雜難解……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06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08 PM 編輯

第五章

  百里奪香這個人,說好聽一點是意志堅強,說直接一點的話,是軟硬不吃。

  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用十條牛來拖,他仍是動都不動;相反的,他決定要做的事,就算用二十條牛來擋,一樣是擋不住。

  雖然他讓花春玉離開,但不表示他會就此放棄——要是她在意的那個什麼主雇關係,那他就從這一點下手,到時看她還有什麼話說!

  百里奪香在街上逛了一會兒,等到夜幕低垂,花街柳巷開始熱鬧起來,他便大剌剌的踏入摘月樓,手上還故意拿著銀票抖了兩下。

  摘月樓的老鴇對於出手闊綽的客人一向有著敏銳的直覺,更別說他這麼高調囂張,一副「老子有錢,快來伺候我」的闊氣模樣,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只肥羊。

  老鴇滿臉堆笑的迎上前,討好的笑道:「這位公子快請進!您是頭一回來摘月樓吧?畢竟像您這麼英俊挺拔的人兒,只要瞧過一次,要忘記可是難啦!秋桂、冬雪,快來伺候……」

  兩位被鴇母叫到的姑娘在其他姐妹又妒又羨的目光中,興匆匆的走了過來,正想偎著百里奪香坐下,卻先一步被他制止。

  「哪一個是荷心姑娘?」他直接點名。

  眾人聞言一愣,沒想到這個初次上門的英俊公子,竟會開口要找摘月樓裡最冷淡難搞的姑娘,估摸也是聽聞她的豔名,想來看看有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這……真是不巧,荷心她今天身子不適,不方便見客。」鴇母趕緊陪笑道。

  那個死丫頭!剛才又跟她說什麼頭暈,大概是染上風寒,今天沒法見客——

  她的那些推託理由還真是五花八門,要不是還有幾位大爺肯捧她的場,摘月樓才容不下這種光會擺架子,自以為清高的傢伙!

  至於其他花娘,有些聽到他要找荷心,就沒趣的走開了,只餘下幾個等著看熱鬧的,要看看她們摘月樓最自視甚高,對客人最不假辭色的姑娘,會不會對這個年輕公子另眼相待。

  百里奪香神色未變,掏出一張銀票,「見一會兒就行。」他要做的事不需要太久。

  鴇母為難的支支吾吾著,既不想將這尊財神爺送出門,又擔心他被那個不主只好歹的荷心結惹惱,「摘月樓裡還有其他更美、更溫柔的姑娘,不如讓我安排我們的花魁來伺候公子……」

  他毫不手軟的再丟出兩張,「不必。」頓了頓之後,百里奪香再度開口,「若你不想賺我的銀子,直說便是。」

  「公子說的這是什麼話呢?我只不過是怕荷心伺候不周,反而壞了您的興致啊!」鴇母一邊揚起熱情的假笑,一邊收起桌上的銀票,「公子請隨我來。」

  看在荷心曾經幫摘月樓賺進不少銀子的分上,鴇母對於她的壞脾氣多少也忍耐著,但要是這次再給她使性子,讓大家都下不了臺的話,那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來到荷心的房前,鴇母敲了兩下門之後,不待裡頭的人回應便逕自推門走進,笑容可掬的臉上隱含著威脅,「荷心,這位公子專程來見你,你可要好好伺候人家。」

  再不給我面子,咱們就走著瞧!

  正在幫主子捶肩的花春玉抬起頭,看見鴇母身後的男人,忍不住嚇得瞠大了眼,差點就驚叫出聲。

  百里奪香!他怎麼會在這?她以為他早就離開了!

  而且鴇母說……他專程來見荷心姑娘?

  雖然有點不敢置信,但是他人都已經站在她面前,而且見到他直勾勾盯著荷心不放的專注模樣,花春玉也不得不相信,只是心裡有點不太自在,像是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現在卻被迫和別人分享似的。

  荷心懶懶的抬起頭,正想抬出身體不適的藉口,拒絕的話卻在瞧見百里奪香時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裡,隨即揚起一個足以令大部分男人心醉神迷的笑容,風情萬千的起身行禮。

  瞧這位公子面容俊俏、儀表堂堂,衣襟裡露出的那疊銀票少說也有個好幾百兩,大概是哪裡來的公子哥兒,這種「財貌兼備」的貨色,她好久沒遇見了,可不能輕易放過!

  更何況鴇母說他是專程來見她的,要是幸運的話,說不定他還願意替她贖身,就算當不成正室,至少也還能做個妾,總比這種送往迎來,為了錢而勉強自己去面對一堆腦滿腸肥的臭男人來得好。

  「承蒙公子不棄,荷心真是受寵若驚。小花,快去準備酒菜,別怠慢了公子。」荷心嬌聲說道,連使喚人都顯得溫柔起來。

  「是。」花春玉偷偷瞄了百里奪香一眼,打從他進房之後,目光就黏在荷心姑娘身上,說不定連她就站在荷心身邊也沒發現,讓她心裡既感慨又有點不是滋味。男人果然都喜歡漂亮的姑娘,連他這種魔頭也不例外,一見到美人兒之後,魂都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

  按捺著心裡莫名的不愉快,花春玉和鴇母一起退出房,悶悶的前去準備食物。

  房裡僅剩這對俊男美女相對,荷心端著笑臉,殷勤的問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百里奪香沒應聲,只是原本注視著她的目光略略移開,不再盯著她不放。

  見他不語,荷心有點尷尬,但依然再接再厲的開口,「不曉得公子家住何方?」

  他還是沒吭聲,甚至乾脆低下頭,像是突然對桌巾的圖樣很有興趣似的研究了起來。

  宣稱是為她而來的男人,卻一句話也不跟她說!

  一向好面子的荷心差眯忍不住要破口質問,但是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終於還是忍耐下來沒有發作。

  而且雖然他的不理不睬讓她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激起了荷心的好勝心,讓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辦法要讓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但是她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說了好些話,這男人依舊看也不看她,就像是和尚入定似的,把她的耐性都快磨壞了!

  「公子——」他到底是來見她,還是來打坐的?

  輕輕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荷心的獨腳戲,花春玉捧著放滿酒菜的託盤到桌前,迅速的布好杯盤碗筷,正想退下,卻被突然出聲的百里奪香給喚停了腳步。

  「等等。」主僕兩人同時一愣,神情各異。

  荷心趕緊把握機會,溫柔的關切道:「怎麼了?公子不喜歡這些酒菜嗎?我讓小花再去廚房換些別的,或者您想吃什麼菜色,我讓廚房去幫您做。」

  「不用,我不餓。」他一口拒絕,「倒是你的丫鬟,看起來瘦不啦嘰,怪可憐的,這些飯菜就賞了她吧!」

  荷心簡直被這男人搞得一頭霧水,他到底是來幹嘛的呀?

  雖然滿腹的莫名其妙,但她還是順從的跟著附和,「這丫頭也不曉得是不是肚子裡有蟲,吃得也沒比別人少,但就是瘦巴巴的不長肉,我都怕別人看了以為我虐待她呢!」

  聽她這麼說,百里奪香迅速的掃了荷心一眼,快得讓她看不清他眼中含著什麼意味。

  荷心雖然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但他終於開口說話還是讓她振奮了起來,於是轉頭催促著站在一旁的丫鬟,「還不謝謝公子?真不懂事!趕快把這些酒菜撤了吧!」

  「謝謝公子。」雖然覺得他這些反常的行為必定有什麼神秘的意圖,但花春玉還是很高興賺到了一頓吃喝,所以乖乖道謝後,便端著菜肴準備回廚房大吃一頓。

  「慢著。」進了荷心房間之後變成悶葫蘆的百里奪香補充開口,「把酒留下。」然後就拿走了託盤上的酒壺。

  他可不想讓她因為喝醉而壞了他的事。

  待花春玉再度離開,荷心想要打鐵趁熱的繼續跟他聊天,但百里奪香的舌頭就好像也跟著消失,一張嘴閉得比蚌還緊,目光也跟著斂下,再次回到老僧入定的狀態。

  踏入風塵數年,荷心自認為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但是這個男人實在讓她又氣又急又不明白,一開始說專程來見她,見到她之後卻又一聲不吭,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放她一個人自說自話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過了大約一刻鐘,百里奪香終於坐直身子,如荷心所願的將目光移回她身上,甚至緩緩開了口,「你也該渴了吧?叫你的丫鬟沏壺茶進來。」

  這女人的話真是有夠多。

  荷心老大不高興的起身叫人,然後在花春玉匆匆的端著茶進來時,忍不住將氣出在她身上,「你是怎麼著?連沏壺茶都還要我吩咐?平常笨手笨腳的也就算了,現在還怠慢了公子!你當自己是丫頭還是大小姐啊?」

  花春玉真是有口難言,打從百里奪香出現後,她不是被他們給吆喝來差遣去的嗎?

  但她知道荷心正在氣頭上——而且八成是被眼前這男人給氣的,乖乖道歉才是上策,「小姐請息怒,小花以後會更加認真伺候……」

  「哼!」一聲冷笑打斷了她的賠罪,百里奪香撐著額,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荷心姑娘,看來這丫鬟不太合你心意。」

  這是在關心她嗎?荷心的心中暗喜,臉上擺出一副煩惱又委屈的神情,「唉!是啊……當初我見她急著找事做,看起來也還算乖巧,正好我要找個貼身丫鬟,一時心軟就收了她,誰知道這丫頭好吃懶做,講也講不聽,真是氣死我了!」

  冤枉!她是貪吃,但是該做的事可是一項都沒偷工減料啊!花春玉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在心裡喊冤。

  「是嗎?這種怠忽職守的丫鬟,留著做什麼?」聽了她的埋怨,百里奪香的笑意加深,勾得荷心一張俏臉也微微泛紅,「乾脆我幫你買個新的吧!」

  咦?荷心和花春玉再度一愣。

  「這、這點小事怎好讓公子費心……」顯然荷心沒想到他會突出此言,話也說得有點結巴。

  「這沒什麼。」他是費了點心,只是物件不同。「我只是覺得你該找個更懂得伺候你的丫頭。」

  他的溫柔言語讓荷心喜上巴梢,又羞又喜的嬌聲問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百里奪香隨手抽出幾張銀票,連數也沒數的就放到荷心面前,「這些讓你再去買個聰明伶俐的丫鬟,至於她……把契約還給她,讓她去找別的差事算了,不然看著也心煩。」

  他冷淡的言詞讓安靜的站在一旁,像個貨物般被討論著買賣的花春玉心中感到一陣刺痛,不明白他為何要說這些話來讓她難受?

  難道她不願意順了他的意離開摘月樓,他就故意要來摘破壞,讓她又被趕走嗎?

  被趕出摘月樓?

  花春玉驀然明白了他這些奇怪舉動的目的,心中大為激動。

  因為她說自己是荷心姑娘的丫鬟,所以他踏進摘月樓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為了讓她脫離這個身份嗎?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為什麼……為什麼要為她費這些心思?

  但是他這種破壞行為,雖然花春玉能說服自己他這是為她著想,但是百里奪香連續兩次砸破她的飯碗,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為了他的「見義勇為」而開心?

  畢竟她要是真如他所希望的被趕走,那又得重新找差事了!雖然當丫鬟是沒什麼,但也不是這麼容易找到好人家的啊……

  思及此,花春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既不想帶她走,又要來擾亂她的生活,他這番心意還真是讓她又歡喜、又無奈。

  似乎察覺了她的情緒起伏,百里壓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壞了他的計畫。

  荷心受了金錢和自以為的溫柔所引誘,起身拿了花春玉的契約,趾高氣昂的連同一些碎銀塞進她手裡,「這些銀子就當作你這陣子的工錢,趕快走吧!別在這兒打擾我和公子了。」

  看見荷心果然中了他的圈套,花春玉心知道自己苦苦哀求,也無法再改變她的心意,乾脆就不浪費心力,默默的接過東西,朝她行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去。

  「公子……咦?」滿心以為如意郎君手到擒來的荷心轉過身,正想繼續跟他撒嬌,看能不能多要點賞銀,卻見百里奪香也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跟在花春玉身後,「您、您要走了?」

  「事情辦完了。」百里奪香心情變得很好,連話也忍不住多了起來。「沒必要繼續留在這個臭兮兮的地方,惹得我想打噴嚏。」只不過不是什麼好話。

  臭兮兮?那可是上等的薰香!而且他到底在說什麼?「事情?辦什麼事?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很明顯不是嗎?」他一反方才對花春玉的冷淡態度,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一臉無奈的她攬到自己身邊,然後朝著目瞪口呆的荷心狼狽一笑。「我是來買你的丫鬟的。」

  在眾人遲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出摘月樓,百里奪香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咧出奸計得逞的邪惡笑容。

  哼!這丫頭也不想想他是誰,想要跟他唱反調?還早個兩百年!

  一路上牢牢的牽著花春玉這個「戰利品」回到客棧,習慣性的檢查了房間四周後,他轉過身看向她,原本以為她也會對自己露出笑容,沒想到卻看到一張神情嚴肅的小臉。

  「幹嘛擺這張臭臉?」他一屁股坐在桌前,不太高興。

  他可是從火坑中將她給救出來了啊!這種善事他八百年沒做過一次,她卻一臉的嫌棄。

  「我在那裡好好的,你這麼一鬧,以後這城裡還有誰敢雇用我呢?」他還真是不知民間疾苦。

  被潑了一頭冷水,百里奪香的笑容也在睡意轉冷,「你開什麼玩笑?那裡可是妓院!就算你沒胸沒臀沒姿色,男人喝醉了都是瞎的,照樣把你拖進房,到時你就算叫破喉嚨,大家還以為是你們的情趣遊戲,誰會來救你?」

  愈講愈火大,末來還惡狠狠的扔下一句,「就算那邊把你當成觀音菩薩似的供著,你也別想回去!」

  不管怎樣,他就是不想讓花春玉繼續待在青樓裡做事!

  只要想到她有可能被哪個色欲薰心的男人給上下其手,他就滿肚子火,一顆心怎麼都無法平靜下來。

  雖然明知他是好心,但是百里奪香那番不經意的貶損,仍是讓花春玉聽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照你這麼說,那我豈不是哪兒都去成?去酒樓、飯館工作也是會遇到喝醉的客人。」

  「那就別去啊!」他倒是答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找個大戶人家,就算是打掃洗衣的粗活,也比在妓院裡安全。」

  最好是。「說得也是,要是被少爺看上,硬收進房裡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那我這輩子就算當不成鳳凰,也算是衣食無缺了。」花春玉故意說著反話,毫不掩飾其中的諷刺口吻。

  哼!別以為她沒見過這種事,那些因為主子一時的衝動而失了清白的丫鬟,被收進房之後雖然擺脫了下人的身份,但是因為出身不高,反而更容易被刁難,大多都過得苦不堪言。

  百里奪香聞言一愣,「這我倒是沒想到……好吧!看你之後要去哪戶人家工作,我先幫你把那兒的老爺、少爺們都給閹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從總管到長工,同樣一併處理。

  「你講這種話,豈不是要我乾脆找間尼姑閹,出家當尼姑算了嗎?」花春玉沒好氣的回道。

  「不行!」百里奪香想也沒想就一口反對,「你剃光頭不好看。」

  再想到她不能再跟他這樣東聊西扯,而是開口閉口就是阿彌陀佛的,他心裡更加的不舒服。

  他也管太寬了吧!百里奪香蠻橫到近乎孩子氣的意見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摸不清他究竟存著什麼心思,擾得她的心裡也亂成一團。「又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身懷絕技,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要是還這麼挑三揀四,是要怎麼過活?」

  「你不是一個人!你——」是把我放在哪裡啊?

  差點脫口而出的曖昧話語在望見花春玉疑惑的眼神時頓時停住,百里奪香難得的陷入混亂,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甚至狼狽的避開她的目光,心裡像是滾沸的水一般騷動不已。

  打從遇見她之後,他就覺得自己萬分不對勁——

  在秋風原的時候,放不下她自己一個人;遇到埋伏敵襲的時候,硬不下心讓她為自己送死。

  聽了她與家人失散的事,心裡對她起了憐惜;兩人分開的這段期間,總是在無意間想起她的事。

  知道她在青樓裡當花娘的時候,他花費心思、不惜銀兩,只為了把她從那裡拖出來。

  現在連聽到她說她是「一個人」,他都忍不住生氣,氣她既然有膽量說要跟他當朋友,為什麼卻不肯多依賴他一些?

  不僅之前不願意收他的銀子,連現在都寧可去當尼姑,也沒想到要向他求助!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是他口口聲聲說不要讓她跟著自己,現在卻又為了花春玉將自己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而困惑,苦惱,百里奪香覺得自己的情緒真是莫名其妙,怎會這麼反反覆覆,跟平常隨著自己心意而行的他一點也不像,因為他連自己現在究竟在想什麼都搞不太清楚了!

  他煩躁的搔著頭,還在想著自己怎會這麼反常,難道……

  他中邪了?

  花春玉疑惑的看著話才講到一半就突然閉嘴神遊的百里奪香,一顆心也被他吊得七上八下,「我什麼?」

  「你——」他勉強回神,暗忖自己那些「中邪」的想法還是別說出來得好,只好隨口胡謅道:「你不是一個人,你是……雪晶花。」

  她連人都不是了嗎?「那是什麼?」怎麼聽起來像草藥……

  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開,百里奪香這才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只生長在雪地裡的特殊藥材,長得小小一株,」跟她一樣,「雖然氣候環境嚴苛,生命力倒是很強,不理它也可以長得很好,」跟她一樣,「花兒也是白白小小的,很秀氣可愛。」也跟她一樣……

  救命啊!他怎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肯定是邪氣入心了?

  不明白他心中的掙扎,花春玉只是一頭霧水的盯著他,「所以呢?」這花跟她有何關係?

  「只不過這種花開過之後就謝,而雪地裡採集不易,再加上顏色不顯眼,要是採藥人不小心,很容易一個不注意就把花給踩死,所以數量很有限,價錢也一直居高不下。」意思是他對她很小心,很重視她!

  但是花春玉注意到的重點卻和他不同,「你是說,剛才為了替我贖身所花的銀子,跟雪晶花的價錢一樣嗎?」

  並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心神遭到巨大驚嚇和混亂的百里奪香已經無力辨解,只能垂下頭,隨便應了一聲,「差不多。」

  唉……

  原來是要她記帳,看看她究竟花了他多少銀子?「這下子我欠你的愈來愈多,也不曉得幾時才還得清了。」

  她還以為他做這些事是關心她、為她好,原來只是要放她高利貸啊……

  花春玉暗罵自己無謂的自作多情,還以為他是真的對她另眼相看。

  他早就說過不要她了,她還在期望什麼?

  「既然還不清,那就不用還了。」他懶懶的應道,一手擱在桌上撐著頰,那微倦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即隨興、又頹廢。

  處理這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情緒讓他覺得好累,真想找些人打幾場架,砍幾隻手腳來提振一下精神。

  這麼慷慨?她盯著百里奪香無精打采的模樣,忍不住坐到他身邊,伸出手探上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他閉著眼沒吭聲,感受那只有點粗糙的小手撫在他額上的溫涼觸感,一顆心像是擱在棉花上頭,又輕又軟又踏實。

  百里奪香不曉得這究竟是什麼感覺,雖然陌生得讓他有點混亂,但其實並不討厭,方才冒出的躁動與暴戾之氣也漸漸的平和下來,讓他莫名的想起家裡那只貓兒在太陽底下打盹的安詳模樣。

  這該不會也是中邪的徵兆之一吧?

  如果真的是的話,那……也不錯。

  花春玉見他閉眼不語,斂起了那雙總是閃光著熠熠流光的眸子之後,讓他的囂張氣勢顯得收斂許多。

  而百里奪香沒有抗拒她的觸碰,讓她也大起膽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他的髮——長得好看也就算了,連他的頭髮都比姑娘家還柔順,真可惡!

  吃夠了豆腐,她站起身,對依然閉著眼睛的他說道,「你大概累了,早點休息吧!我去請掌櫃的幫我另外準備一間房。」

  「沒有了。」

  突然響起的懶散低語讓她停住了腳步,詫異的轉頭看向依然維持著相同姿勢的百里奪香,「什麼?」

  「你不用白費力氣,沒有空房了。」他邊說邊坐直身子,然後伸了個懶腰,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懶洋洋的。

  她呆呆的看著他,「怎麼會?」這麼不巧?

  「怎麼不會?好像是有支商隊正好今天路過這兒,一群人就把這間客棧占的差不多了,我還是手腳快才搶到這間房的。」主要還是靠他兇惡的眼神和冰冷的殺氣嚇退別人的,不過這不重要,不需要說出來。

  花春玉又愣了一會兒,「那、那我去別家客棧……」近來天氣冷,她不太想睡地板啊!

  「都這麼晚了,別沒事找事做。」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哪裡放心讓她一個姑娘家住客棧?是不怕進了黑店嗎?「你就睡這裡。」

  「那你呢?」

  「我也睡這裡。」

  花春玉退了兩步,一臉驚駭。「男男男男女授受不親!我我我們怎麼可以睡、睡在一起?」

  瞧她連舌頭都嚇到打結,百里奪香好笑的看著她有如驚弓之島一般的滿臉惶恐,莫名的覺得她真可愛。

  這肯定也是中邪的影響!一直以這個理由說服著自己,百里奪香已經懶得再抗拒這些陌生的感受,反正他也不知該如何解,乾脆就順其自然,別再白費工夫自尋煩惱了。

  「我可沒說要睡在一起,反正我坐著也能睡,床鋪讓給你。」他大方讓位,「還是其實你想要跟我一起睡,剛剛只是在欲迎還拒?」

  「我才沒有!」花春玉又氣又窘的爬上床,負氣的拉起被子將自己卷起來,不讓他有機會鑽進被窩。

  對於她幼稚的反應,百里奪香也沒說什麼,只是彈指滅了燭火,讓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陰暗,僅有隔著窗紙透入的薄薄月光,在窗前映下了一片微光。

  花春玉蜷在被窩中,雖然房內昏暗,什麼都看不清,但她依然明顯的意識到百里奪香的存在,一直跳得微快的心跳也緩不下來。

  唉!看來她今晚是很難睡得著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09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11 PM 編輯

第六章

  結果,以為自己會失眠的花春玉發現——睡不著的人,不是只有她一個。

  就在她輾轉反側,不知翻了第幾次身時,一個隱忍不耐的低沉嗓音把她嚇一跳。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動來動去的?」一直窸窸窣窣的,活像身上長蟲似的,這是要逼他點她的穴,或者乾脆用身體壓住她嗎?

  「我睡不著。」平常這時間,摘月樓裡還熱鬧著呢!「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

  百里地香想也沒想,「不好。」馬上拒絕。

  他都快被自己腦中那些有的沒的思緒給煩死了,還聊什麼天?

  他惡聲惡氣的否決了花春玉的提議後,房內再度陷入沉靜,只不過她翻身所造成的細微聲響依然斷斷續續的傳來,像是細弱的抗議著他的無情般。

  百里奪香煩悶的怯了一聲,不情願的開口問道:「你要聊什麼?」

  聽見他的問話,她轉過原本背向他的身子,望向桌旁那個黑影,想了想,輕聲問道:「說說你的家人好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他本想直接回她「普通人」三個字,但轉念想起她與親人失散的身世,讓他忍不住心軟;再說他的家人實在也稱不上是普通人……

  「我爹是個比我還愛惹是生非、為非作歹的魔頭,江湖上稱他為『嗜血魔尊』,我娘則是『妙手神醫』的獨生女,從小就跟著我外公學醫。」百里奪香淡淡的說。

  雖然她對武林人士沒什麼研究,但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一個是魔頭,一個是神醫之女,感覺八竿子打不著啊!

  他安靜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有點奇怪,「我爹有一天出門,正好遇到我娘上山採藥,對她驚為天為,就……把她帶回家了。」

  帶回家,雖然百里奪香說得含蓄,但花春玉還是明白他話裡沒說清楚的意思,不禁大驚失色。

  「你、你爹對你娘……難道她……呃……」她問得結結巴巴,好一會兒之後才謹慎的問道:「你娘……對你好嗎?」

  他是娘親所疼愛、歡迎的孩子嗎?會不會因為他爹的地為,連帶的也討厭起他?

  「我爹娘的情況並不像你想的那麼不堪。」雖然知道她腦中聯想到了什麼採花偷香之類的情節,但這其中的曲折實在不是為外人所道,他也不是很想多說。

  「總之,我娘對我很好,好過頭了。」老是做一堆香噴噴的仙丹妙藥給他,對他呵護得連他爹都大為吃味。

  百里奪香想起小時候不知聽了爹的哪個損友講了些鑽研毒物的門派培養藥人的事,結果自己主動跑去對娘親說想要練就百毒不侵的體質;而娘親知道其中之苦,又驚訝又不捨的大哭了好幾天,還連累了他爹三天進不得房門,後來好說歹說才讓她點頭答應。

  之後的艱苦日子不消多說,百里奪香現在回想倒也不覺得如何,只記得自己每次毒發時,娘親總是哭得比他還病淒慘,彷彿中毒的人是她似的!

  而他要是一喊疼,她就會更加難過,他不想見她哭,所以總是忍耐,久而久之也就不覺得那些疼痛有多難捱了。

  這樣的童年應該算是幸福,還是艱辛?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但是爹娘對他是真的挺好的——扣掉那個魔頭老爹有時會想些奇奇怪怪的方法來惡整他的話。

  察覺他散發的氣息略轉柔和,花春玉知道他的回答並非敷衍。心裡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莫名的為他開心起來。「那太好了。」

  百里奪香望向她,雖然房中僅有微弱的光線,但他依然能清晰見到她臉上的愉快笑意,那甜美的笑容像根羽毛,搔得他心頭蠢動不安。

  她會為了他而緊張、而快樂,這是不是代表她的心中也在乎著他的感受?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的唇角也無聲的勾起,默默地與她微笑相對。

  「那你的名字是誰取的?有什麼特殊的意思嗎?」其實她一開始聽到就很想問,畢竟實在太特殊了,感覺上就像是衙門緝捕採花大盜的告示上會出現的名字。

  百里奪香唇邊的笑意在聽到她這個疑問時立刻變得僵硬,說話的聲音又變得不太自然,「……我爹取的。」

  「為什麼要給你取這名字?啊!我不是說這名字不好,而是……很特別。」她努力找著比較不傷人的說法。

  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需要提起這件事,畢竟名字就是名字,也不一定有什麼原因;再說依他的身份,就算他叫夜叉、惡鬼也沒人敢聲,誰會想去知道他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啊?

  偏偏她問了……

  偏偏是她問的,他又不想讓她失望……唉……

  「我外公當時很反對我爹娘在一起,即使他們成親後也一直想著要把我娘帶回家;後來我娘生下了我,我爹就從娘的閨名借了個『香』,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故意氣我外公罷了。」那個幼稚的老頭!

  隨著他隱忍不悅的話聲落下,兩人之間又是一片靜默,好一會兒之後,花春玉才用勉強壓抑著笑意的聲音要求他再說些別的,聰明的沒繼續在這個令他不自在的話題上糾纏。

  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斷斷續續的說著小時候發生的一些趣事,花春玉雖然聽得津津有味,但是眼皮隨著心情一起放鬆下來,就覺得愈來愈困,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幾乎就在她睡著的同時,察覺她的呼吸變得平緩的百里奪香也停下了說話聲,房中又是一片沉靜。

  他望著床上那個終於不再翻來覆去的身影,自嘲的心忖沒想到自己也有哄別人睡覺的一天,而且還說了那些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告訴別人的事情……

  理不清心中那股微甜的暖意是什麼感受,已經被陌生的情緒給折騰了一天的百里奪香決定不再多想,也跟著閉目養神起來。

  天色才微亮,一夜淺眠的百里奪香睜開眼,下意識的就先往床的方向望去,看見花春玉依然睡得香甜的蜷在榻上,他才安下心來。

  他走到床邊,蹲下身來看著她粉潤的臉頰,以及因為熟睡而微張的嘴,心頭微微騷動。

  之後他該如何處置他?

  把她帶在身邊實在危險,先不論他主動去找碴的門派,有時在路上也會遇到一些打劫的山賊土匪,或是知道他身份而攔路尋仇挑釁的江湖人士。

  以他的身手,保護她是綽綽有餘,但要是她也跟著成了其他人攻擊的目標,很難保證她會不會在哪個他沒注意的時候不小心中了暗箭。

  還是要照之前所預計的送她回天水山莊?之前看她和天水山莊的公子在客棧的互動,那個男人雖然軟弱了點,但應該不是個會苛待下人的主子。

  只不過……

  想起花春玉昨晚說有些公子哥兒會對婢女霸王硬上弓,而那個天水山莊的臭小子也曾說她是他「愛逾生命」的丫鬟,這其中真正的意思他並不能確定,但是光想就足以讓他怒火中燒、臉色發黑。

  憑著這句話,就算那傢伙是個不能人道的太監,百里奪香也不想將她送回天水山莊!

  更何況,要是她回到那兒,他要見她豈不是更加困難了嗎?

  他皺著眉,一臉困擾的盯著花春玉的睡臉,再度陷入深思,沒事可做的手指則下意識的伸手握住垂落在她頰邊的一繒髮絲,細細的在指間揉搓起來。

  要找一個安全的、又可以輕易見到她的地方……

  難道真得讓她剃了頭進尼姑庵?不不不,這萬萬不行!到時她整天施主施主的對他喊阿彌陀佛,光想就讓他心煩。

  那……乾脆帶她回家,讓她伺候娘親好了!

  因為他爹不愛家裡有其他人走動,所以一直以來,除了他在家時會幫忙,否則娘親的藥材和丹藥總是她一個人獨自整理,隨著時日過去,藥材的儲存和醫書的整理記錄也愈來愈龐大,有個人幫忙的話,娘親的負擔也會減輕許多。

  而且若是她待在家裡,他想見她的話,隨時都見得到!

  後知後覺的想到了這個方法,百里奪香愈考慮愈覺得真是兩全其美,心裡還在得意,手上突然傳來的奇妙觸感讓他毫無準備的低頭看去,沒想到這不經意的一眼,卻令他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動彈不得。

  花春玉的臉龐離他的手原本還有些距離,卻在他深思時微微的側了一下身,結果她的唇瓣就這麼輕輕的吻上了他的手指,那微溫的柔潤觸感以及略帶旖旎的畫面讓百里奪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原本很直接的想要把手抽回,但又怕驚醒她,只好僵著身子,任由她的唇瓣繼續貼著他的手指,讓那暖暖的溫度從他的指尖緩緩的流進他的心底,也讓他的胸口因為這奇怪的興奮感而漸漸發緊。

  就這麼呆呆的盯著她的睡臉,他心裡突然起了一股莫名的騷動,很想知道她的嘴唇嘗起來是否如同手指的觸感一般的柔軟。

  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她靠去,就在近得可以隱約感覺到她呼吸的溫度時,花春玉那張誘得他心神不定的紅唇突然輕微的蠕了蠕。

  「再來十個餡餅……」

  如同一盆冷水澆上百里奪香的腦門,他倏地站起身,滿臉不爽的瞪著迷迷糊糊醒轉過來的花春玉,忍不住捫心自問——他究竟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女人可愛?他怎會為了這個胃袋如海深的她給迷得失常,做出一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舉動?

  一醒來就看到他臭著一張臉,她不明所以然的坐起身,不懂他是在鬧什麼彆扭。

  「早啊!你真早起。」莫非是有起床氣?

  他哼了一聲當作回應,逕自離開房間去要來清水,將自己整理妥當之後,朝著還在梳洗的花春玉說道:「今天要趕路,待會兒不要吃太飽。」

  趕路?「要去哪裡?」

  「把你賣掉。」他故意嚇唬她。

  「你這麼快就找到買主了啊?」她抹淨臉上的水珠,心裡雖然對即將要再次跟他分離而感到失落,但已經習慣了不將情緒直接表現出來的臉上仍是一片平靜。

  「所以你是受人之托才來找我的嗎?」只不過她怎麼想不出有哪個主子對她這麼有情有義?還會想要把她找回去。

  想要嚇人卻反而被她的話給氣到心裡隱隱作痛的百里奪香真不知該說什麼,她就這麼習慣自己被賣來賣去的生活嗎?

  「別問這麼多了,你準備好後就到客棧門口找我,我先去照料大黑。」圓不了自己說的謊,他只好選擇落荒而逃。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但多年來的婢女生涯讓她識相的覺得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因為昨晚離開摘月樓時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帶什麼行李,花春玉很快的將自己打理妥當,快步下樓來到客棧外頭,正好看見百里奪香捧了兩大袋的東西走回馬兒身邊。

  他沒吭聲,只是從袋中掏出兩個饅頭遞給她,自己也往懷裡塞了一顆,然後就將剩下的收進鞍袋,同時翻身上馬。

  百里奪香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她兩眼發直,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騎馬,但是現在看著他矯健的身手,以及在朝陽下襯得益發俊俏的長相,對男性一向沒什麼遐想的花春玉也不禁被他的美色給迷惑,完全能夠理解為何昨天荷心姑娘一見到他時,就一反常態的殷勤接待。

  低頭看著她呆然出神的臉,百里奪香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挑了挑眉,然後朝她伸出手。

  她困惑的看著他向自己攤開的手掌,不太明白,直覺的就將手中的饅頭放上他的掌心。

  她在是耍什麼寶?他無奈的將這顆饅頭也收進懷裡,然後再度朝花春玉伸手,「把手給我,還是你想要我把你綁在馬後面,讓你用跑的?」

  察覺自己出的糗,她雙頰微紅的握住了百里奪香的手,然後就感到手臂一拉、腰肢一緊,才一眨眼就已經坐在馬上,貼在他溫暖厚實的胸前,讓她原本就微有薄暈的臉在瞬間漲得更紅,百里奪香將懷中的饅頭塞回她的手上,「一開始我會騎慢點,趁現在快吃吧!」

  然後便讓大黑慢慢往城門步去,自己也掏出饅頭咬了起來。

  花春玉聽話的啃著早餐,同時好奇的問:「我以後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人?」

  「是個溫柔的夫人。」他頓了頓,然後補充道:「但是她的丈夫很凶,你最好少去惹他。」

  她聞言咋了咋舌,想起他昨晚霸道又狂妄的宣言,又忍不住問:「應該不會有個好色的少爺吧?」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的同時,卻又想起自己之前想要輕薄她的情景,口中的饅頭頓時因為這個昧著良心的回答而令他感到難以下嚥,「……我想是沒有。」

  他不好色!他只是……有點失控。

  花春玉放心的鬆了一口氣,「那你應該不會像昨天說的那樣,把那戶人家的老爺和少爺給……呃,處理得不能人道吧?」她可不想給別人帶來血光之災。

  百里奪香聽了這句問話,原本就已經不太好看的臉色霎時轉黑,「不會!」

  先別說他不可能對自己下手,更何況他爹的武功比他還高,要是自己真的揮刀相向、父子相殘,恐怕最後被閹掉的會是他自己!

  唉!之前講這些話純粹是一時衝動,哪裡知道自己隔天就會決定是她帶回家,更不曉得這個問題最後會兜回自己身上來。

  以後在她面前撂狠話時,還是小心點的好……

  兩個坐在米湯攤子前,看似一般老百姓的男人,望著漸漸走遠的兩人一馬,低聲的竊竊私語著。

  「就是剛剛客棧前頭那個黑衣人?」盯著那匹黑馬的馬屁股,其中一個大鬍子悄悄問道。

  「一身黑衣、騎著黑馬,長得頗為俊俏,但隱約帶著邪氣的年輕人……」另一人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特徵,然後點了點頭,「那人應該就是百里奪香沒錯,我之前在秋風原見過他;而且他這人有個怪癖,喜歡到處去搶別人的武功秘笈,這點倒是和那光頭所說的符合。」

  「呋!那光頭是安逸日子過久了吧?有了點名聲就自以為天下無敵了,結果整個青龍門上下被這個小毛頭打得還不了手,丟盡面子不說,還得要我們出來幫他收拾殘局!」

  「別說了,幸好這小子不像他爹一樣愛誇張炫耀,不然青龍門幾乎被滅的消息現在早就傳到千百里遠了!我們得趁著這個機會殺了他,不然聽光頭的說法,他的武功頗是了得,要是現在不除,恐怕以後對我們也會有威脅。」

  大鬍子聞言,蔑笑一聲,「被自己放過的人反咬一口……他再怎麼了得,恐怕也想不到青龍門會這樣報他的不殺之恩吧!」

  另一人的聲音也冷了下來,「要怪就怪他自己,江湖上本來就是你不殺人、人就殺你!姑且不論他放過青龍門眾的性命是因為婦人之仁,或是存心羞辱他們,但是替他自己種下這個禍根的,可不是別人啦!」

  「說的沒錯!但是該怎麼做?你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沒有?」

  「你看見百里奪香身邊帶著一個姑娘吧?我看他對那女人相當照顧,應該是對他頗有重要性……這倒是可以利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或許很有可能因此讓他就範。」

  兩人之間先是片刻的寂靜,隨後大鬍子才低聲乾笑道:「我說鳳老弟……其實我從以前就一直覺得你是咱們四個門派裡心思最細、出手也最狠的一個,要是以後我哪裡得罪了你,你可要直接提醒我,好讓我向你賠個不是啊!」

  「白兄言重了,我們是練武的,終究還是以武功造詣為主,我這點小聰明哪裡值得一提?我才要請你以後多多提點。」姓鳳的男子一臉誠懇的吹棒著,讓心思單純的大鬍子笑得咧開了嘴。

  「你說得對,咱們習武的還是要在拳腳上見真章!哈哈哈!」

  又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遲早有一天,我就用這點「小聰明」玩死你們!鳳無雙臉上布著笑,腦中卻陰毒的暗忖,眼底也隱約含著冷寒的光芒。

  沒多久,一隻腳上系著紙卷的信鴿從籠中被放出,拍了拍翅膀便朝著青龍門快速飛去。

  近午,兩人停在溪邊休息。

  百里奪香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但是一時之間沒察覺到不妥之處,再加上花春玉在身邊嘰嘰喳喳的,讓他貪著看她臉上生活活潑的神情,也因此稍微降低了戒心。

  就在他思忖著應該是自己多心了的時候,不遠處的山路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身影——一名白髮蒼蒼的老頭背著一捆柴,不小心踢到了凸起的石頭,狠狠的摔了一跤。

  花春玉見到老人家跌倒,而且那慘叫還淒厲得令人心驚,直覺的主要起身去幫忙,但她身子才剛動,就被百里奪香伸手制止。

  這麼巧,就跌在他們附近?像是深怕他們沒發現似的……肯定有鬼!「你待在這兒,我去看看。」說完便朝著老樵夫走去。

  他大步走近老人身邊,在距離約五步遠的地方停住,也不伸手幫忙,只是冷冷的看著那個趴在地上哀號的樵夫,仔細有觀察了他一陣子,才勉強開口問道:「你站得起來吧?」

  「哎喲!我的腿、我的腿好疼……」老人趴在地上哀哀慘叫,中氣十足得讓百里奪香懷疑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表現的虛弱,「年輕人,麻煩你扶我一把,老人家的身子骨實在不行……」

  實在不是很想幫忙……他皺著眉,正想拒絕,但眼角餘光瞄見花春玉正望向這邊——要是他不出手的話,那個多事的女人肯定會自己跑來雞婆,那還不如自己順手扶這老人一把,要是真有什麼蹊蹺,他也比較有能力處理。

  「知道了,你別再嚷嚷。」百里奪香繞到老人身後,一邊提防著他的舉動,一邊抓住他的衣襟往上一提。

  待老人站好後,確定沒有什麼異樣,他才稍微放下心,認為是自己多心了。

  「謝謝你啊!年輕人。」白髮老頭笑眯眯的朝百里奪香道謝,同時伸手指了指他腳邊的那捆柴,「能不能再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柴抬起來,好讓我比較容易背上?我這腰剛剛一摔,老毛病又給犯了……」

  還真麻煩……百里奪香在心裡告訴自己老了之後一定要好好保養身體,免得像這樣病痛一堆,但還是秉著送佛送上天的精神,他的手還是伸向了那捆柴。

  只是沒想到,真正的機關卻在這裡!

  他才剛提起柴堆,就不曉得觸動了什麼機關,隱藏在裡頭的數枝箭弩冷不防的朝他的門面勁射而出。

  他在心裡暗叫不妙,身子一轉,雖然險險躲開了這些暗器,卻避不過那老人迅如閃電的朝他穴道點去的手指。

  「你——」百里奪香心裡又驚又怒,一雙眼瞪著原本彎腰駝背的老人站直了身子,原本還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的老臉現在則滿是笑意,滿是興味的打量著動彈不得的自己。

  「嘖嘖!你可別瞪我,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人拍了拍他的肩,一臉促狹,「我被交代的事情也就三件——第一,讓你暫時無法行動。我方才使的力道不大,若你的功力真如『他們』所說的一般高強,那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自行解開。」

  這時百里奪香聽見附近傳來一陣馬兒嘶鳴聲和女人的驚叫聲,眼角瞄見幾個男人正伸手去拉花春玉,英勇的大黑雖然伸腿亂踢,但仍無法制止那群人的行動,甚至還差點被刀劍給砍傷。

  他心裡一沉,更加焦急,同時也心知這些人大概早就盯上了他們,明白他不會棄花春玉不顧,肯定會拿她來當作要脅。

  但是既然他們不打算立刻殺了他,那麼也許是跟他有過私怨,想要用其他方法折磨他的人……

  牙一咬,他扯開噪子大吼,「大黑,你快回去!」

  他雖然不知道之後那些人想怎麼對付他們,但可以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既然他跟花春玉顯然是逃不掉了,那麼至少他的愛馬還有機會回家去報信,讓爹娘知道一向大黑形影不離的他出了意外——只希望到時他那個愛打架的爹,願意出門來奇勇救子。

  老人也不制止他,依然自顧自的進行自己的任務,「第二,卸了你的武器。據說是條鞭子?我看看啊……是這條軟鞭?喲!還是條烏金鞭,這可值錢了。」真是意外的收穫。

  「你要就儘管拿去!」這種東西他家裡還多的是,他當初只是從倉庫裡隨便拿了一條順手的罷了!「告訴我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別急,這就要說了。」老頭呵呵笑了兩聲,伸手朝著花春玉被帶離的方向指了指,「第三,『他們』要我帶話給你,想討回那個姑娘,就到青龍門去要人吧!」任務既了,他也不久留,直接帶著戰利品,幾個縱身就消失在百里奪香面前。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14 PM 編輯

第七章

  風和日麗的冬日,溫和的陽光曬得人暖呼呼的,忍不住就想伸個懶腰、打幾個呵欠。

  但是部署在通往青龍門路上的眾多門徒們,卻沒有這個閒情逸致,一個個嚴陣以待,等候那個魔頭的到來。

  青龍門與朱雀、玄武、白虎三個門派因為地緣接近,所以一向交好,往來也相當密切。

  昨天其他三位門主都收到青龍門的緊急求救,很快的就親自帶著大批徒子徒孫,浩浩蕩蕩的趕來青龍門會合,並且在聽了青龍門門主的血淚控訴之後,立刻決定要給這個囂張惡徒一個教訓。

  他們先在附近探聽百里奪香的去向,推測他進了雲陽城,之後也順利的在雲陽城聽說了有個陌生的黑衣人出沒的消息。

  幾經打探,並經由白虎門門主白大武以及朱雀門門主鳳無雙的確認之後,證實他們所猜測的可疑人物正是百里奪香,然後便由鳳無雙安排調度,準備將百里奪香這個惡棍給一舉擒獲。

  他們雖然沒有真正見識過百里奪香的身手,但是光是看到青龍門上下幾乎全軍覆沒——死的雖然不多,但傷得很重,不免對於這個武功高強的對手有些心驚。

  這些人平常都窩在師門裡練武,再怎麼打都是和師兄弟交手,幾時有過這樣真刀實刀來奪人性命的經驗?只要想到這件事,大部人就已經顯出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

  再說,雖然鳳無雙下令不能取他性命,但要是在百里奪香身上占了上風,就算是砍他一刀、劃一條血口子,說出去也是件風光的事——畢竟單打獨鬥的話,他們要獲勝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但現在可是三派菁英圍攻他一個,就算他武功再怎麼高強,畢竟雙拳難敵眾手,總不可能一個漏洞都沒有。

  就在這種又期待、又緊張的氣氛中,待在山腳負責觀察動靜的人朝著後方打了個信號,引起一陣細微的騷動,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惡鬥。

  就在百里奪香踏上通往山頂的石階時,已經擺好架式,準備發展多年來所學的數名門眾跳了出來,卻聯手中的刀都還沒揮下,頸部就是一陣劇痛,頭也軟軟的垂了下來。

  殺人的那一個不說不笑,被殺的那幾個也沒哭沒叫,一切都進行得很快,也很安靜,唯一的聲響只有屍體倒地的砰咚聲。

  待在後頭望見了這一幕的人無不瞠目結舌,一臉震驚卻又無法理解——他們只瞧見百里奪香的手又輕又快的往那些人的臉上拍了一下,然後同伴們的頭則像是被轉了半圖似的,以詭異的角度垂了下來,瞬間沒了生氣的眼珠子則木然的望向他們,透出死亡的氣息。

  只不過輕輕一拍,就有這般勁道,親眼瞧見這幕的人無不悚然心驚,一時間不知該進該退,只能呆立在原地看著他緩步向前。

  百里奪香似乎無視於眼前的重重包圍,順手拿過被他殺死的人手中的兵器,隨即如入無人之境般的信步往前走,對於擋路的人,他就一刀一個了斷,乾淨俐落,再無之前的手下留情。

  而看見他毫不手軟的攻勢,雖然有些人嚇得動彈不得,但更多人像是想要先下手為強似的,前僕後繼的沖了過來。

  看到這些急著送死的傢伙,百里奪香心裡只有滿滿的憤怒,燒得他的理智絲毫不存,僅有將這些阻礙他的人砍殺殆盡的野蠻衝動。

  自己因為一時心軟,放了青龍門的眾人一命,沒想到這些正道人士反而恩將仇報,不僅不心存感激,甚至聚眾反咬他一口!

  若他們直接沖著他來,不去找別人麻煩,那麼他樂於奉陪,就算中計了也只能反省自己心思不密、學藝不精,但是這些「正人君子」為了引他上鉤,不惜對花春玉出手,完全不論她與他們無冤無仇,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若是青龍門的人知道他是因為她才饒過他們的幾十條爛命,若是這些偽君子知道他們綁回去的姑娘其實是青龍門的救命恩人,不曉得會做何感想?

  肯定不會有什麼不同吧!

  畢竟她是他這個魔頭的同伴,碰上這種事也是咎由自取,就算他們明知她是無辜的人,也不會因此而放她一馬。

  這就是所謂的正道人士嗎?

  別人殺他們,就說是喪心病狂;不殺他們,又說是存心折辱,非要討回公道不可。

  他們手下留情,就說是心存慈悲;殺了別人,又說是為武林除害。

  還有這些練箭練到傻了的嘍囉們,分明是被擺在這裡當炮灰,卻因為門主的命令就迫不及待的來送死,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有腦子懂得思考嗎?

  如果所謂的改過向善、回歸正途,會讓他變成這樣愚蠢陰險的人,那他要當個徹底的惡人,殺盡這些表面清高、內在污穢的「武林棟樑」!

  懷著因怒火而起的偏激想法,以及想到花春玉可能受到的驚嚇折磨,百里奪香的攻勢就愈殺愈狂,就這麼一路殺上了山,毫不猶豫的大步走進不久前才來過的青龍門大廳。

  他一踏進數步,門板就在身後被關上,然後圍在一旁的上百名弟子也立刻拿著武器將他圍在中央,嚴陣以待。

  百里奪香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揚起一抹蔑笑,炯炯銳目直盯著站在前方,顯然是發號施令者的四名中年男子,對於一旁的重重包圍倒是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把人還我。」雖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但字裡蘊含的力道卻重重的敲在眾人心上,讓他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青龍門的光頭門主雖然心有餘悸,但仗著幫手眾多,一時也安下心來,講話的聲音也大了,「哼!百里奪香,你想不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吧!只能怪你倒楣,惹上了我們『四獸盟』……」

  「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沒把你們殺乾淨!」百里奪香截斷了他的大話,手中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直接砍斷了那顆臉上那掛著狂妄笑意的光頭。

  「不過現在還來得及。」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青龍門門主就喪命刀下,廳中掀起一片譁然、騷動不已,唯獨剩餘的三個門主與百里奪香依然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只不過相較於另外兩人的不動聲色,白大武的臉上倒是已經流下數道冷汗。

  媽呀!要是他剛才稍微偏了一點,斷掉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把人還我。」百里奪香又說了一次,這回話中已經帶著明顯的冰冷殺氣。

  「百里奪香,為了一個女人,值得你這麼豁出生命、不顧生死嗎?」站在最邊邊的鳳無雙看著眼前的男子,冷靜的眼中閃著狡詐的光芒,小心翼翼的確認著花春玉對他的重要性。

  對於眼前這個年輕男子,鳳無雙並無怨無恨,反而有種興奮的期待——自從他從師父手中接下朱雀門掌門的位置後,一直努力想將朱雀門的名號打得更響亮,偏偏師傳的武功並不如其他武學來得精妙高強,人脈、財源更稱不上有財有勢,因此在江湖中一直都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中等門派,甚至連這個空有一身蠻力的青龍門主都來得比自己出名。

  鳳無雙表面上雖然仍與其他三人友好,心裡卻是極為不服氣,但他心裡機關大過於手上的功夫,知道強出頭對自己沒有好處,因此只是忍耐著等待時機的來臨。

  而百里奪香,就是他的時機!

  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魔頭,若是自己想辦法除了他,朱雀門肯定會聲名大噪!

  雖然與百里家為敵的風險極大,但鳳無雙對自己的心機謀略極有信心,就算百里無涯能劈天砍地,終究也是大老粗一個,只要自己小心策劃,要除掉這對魔頭父子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等到這部分成功後,他再慢慢收拾和並掉其他三個盟友,到時江湖中誰人不識、何人不曉他鳳無雙的名號?哈哈哈!

  百里奪香瞟了鳳無雙一眼,雖然覺得這男人的平淡微笑下藏著深沉的心思,但怒火攻心的他無法冷靜下來思考,照樣咬牙切齒的回道:「你管得著嗎?」

  「我是管不著。」鳳無雙揚起一個看似無辜的笑容,說出口的話卻淨是好巧,「只不過呢!你的武功實在不弱,別說單打獨鬥贏不了你,就算是傾盡我們四個門派的力量,恐怕也只能落個兩敗俱傷。我們身為門主,怎麼樣都捨不得讓徒兒們白白送死,只好想些取巧的方法……」

  「你到底想說什麼?」羅哩叭唆的!

  「我們原本是為了替青龍門出氣而來,雖然青龍門如今算是滅了,但我們三派現在也各有損傷,不如這樣吧……」鳳無雙的微笑泛出陰險,「若是你答應打不還手的讓我們『切磋』一番,告慰門人在天之靈,我就告訴你那位小姑娘在哪兒。」

  簡單的說,是要百里奪香當沙包。「放心,不會要了你的命,我們可不想和令尊為敵。」

  「說的好!我要打兩百下!」白大武忍不住跟著咆哮附和。

  方才佈置在上山途中的幾乎都是白虎門的人,原本以為至少會將百里奪香砍掉一隻胳臂、流掉幾升血的,結果這個混蛋不僅毫髮無傷,反而將那些門徒殺個精光,他光想就心痛啊!

  對於這個荒謬的提議,百里奪香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需要這麼麻煩,我把你們全打死了,再自己去把她給翻出來不就得了!青龍門就這麼點大,難不成我還會迷路嗎?」

  而且會想出這種淩遲似的方法,眼前這傢伙肯定是個變態。

  「你真以為她在青龍門嗎?」一句輕描淡寫的反問,讓百里奪香的笑容在瞬間凝結。

  鳳無雙滿意的望著他僵硬的面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快意,「我只讓帶話的人告訴你到青龍門來要人,可沒說她在這兒啊!」

  「她在哪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設計耍弄,百里奪香覺得自己能心平氣和的問出這句話而沒有直接出手已經是用盡了最後的耐性,這些畜生最好別再挑戰他的極限,「再繼續玩花樣,你們也不用說了,直接到陰曹地府去跟那個死光頭團聚吧!」

  「殺了我們,那姑娘也不見得會活著。」鳳無雙冷笑道:「我已經給看守她的人下了指令,要是半個時辰內沒有見到我們的信號,就直接殺了她,或者……」

  他走向前,大膽而挑釁的望著雙拳緊握得已經滴出血來的百里奪香,「對於女人,還有些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你覺得呢?」

  百里奪香氣得雙眼充血,心裡恨得想直接將這張可惡的笑臉給一拳打爛,偏偏他的話又讓自己不得不忌憚,只能讓怒氣與焦灼將他的心螫得發痛。

  那個女人連他自己都捨不得打,怎能讓她被這群敗類給糟蹋折磨?

  「我覺得……」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掐住鳳無雙的臉,帶著血的手指在他臉上抹下沭目驚心的紅,暴怒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用的一條命換她的一條,你覺得呢?」

  沒想到生命受到威脅的鳳無雙不僅不驚駭,反而露出了陰毒的微笑,在百里奪香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將暗藏在袖中的匕首刺進他的腹部,那異樣的灼熱與刺痛讓他下意識的鬆了手,心中暗叫不妙——自己竟然因為怒氣而一時疏忽,中了敵人的計!

  「我覺得很好,但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慢條斯理的抹去臉上的血跡,鳳無雙看著百里奪香有些搖晃的身影,唇邊的笑意益顯扭曲,「這刀上餵的是『九陰化骨散』,你也聽過的吧?中了這種毒不僅會神智不清、行動困難,五日之內便會全身漸漸潰爛而死,而且沒有解藥。」

  百里奪香沒吭聲,只是努力的站直身子,不讓自己倒下。

  「唉!雖然我們是名門正派,但是對付我這種人,不耍點小手段是贏不了的啊……」裝模作樣的搖頭感歎著,鳳無雙往旁邊踱了幾步,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故作驚訝的轉頭看向他,「差點忘了告訴你,在你踏進這個大廳時,我已經給抓了那個姑娘的人發了信號,只不過,這是殺了她的信號。」

  「你——」百里奪香怒極的想要衝上前抓住他,但是身體受到毒物的影響已經略見遲緩,反而撲了個空,差點跌在地上。

  「那姑娘就在附近那座林子另一端的山崖旁,你想要浪費時間,待在這兒把我們全殺光也行,或者現在馬上趕過去,說不定還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聽了他的話,百里奪香沒有猶豫,直接回身往外奔去。

  經歷一場劇變的青龍門大廳內,雖然人數眾多,但此刻卻是鴉雀無聲,眾人對於鳳無雙的言行彷彿有了忌憚,紛紛敬畏卻又不安的望著他。

  尤其是朱雀們的弟子們完全沒想到平時溫和的師傅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一時間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鳳老弟,他都已經中了毒,我看……之後的行動就免了吧?」白大武似乎也覺得這個計畫有些過分,面露難色的問道:「反正不管他,他也是會死,不然就乾脆給他一刀,讓他走得痛快些。」

  雖然他也看百里奪香很不順眼,但是這樣折磨敵人,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鳳無雙輕輕瞟了白大武一眼,那冷冽的目光讓身高體壯的白大武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做事豈能半途而廢?」鳳無雙的語調雖然平和,但其中卻帶著隱約的嗜血與期待,令人聽得不寒而慄,「況且這出允最精采的一幕,現在才要開始呢!」說著便抬起腳步,隨著百里奪香身後而去。

  鳳無雙再次騙了百里奪香。

  他並沒有發出什麼殺了花春玉的信號,而是讓幾個身手不錯、反應也夠快的弟子守著她,等到百里奪香的身影接近時,就在他面前將花春玉給推下山崖。

  當然,這是鳳無雙想像中最完美的進展,畢竟他最想見到的就是百里奪香見到花春玉殆在自己面前,但是卻無能為力的模樣。

  不過他也明白事情並不一定會完全照自己的想像進行,所以他也設想了各種可能性,並針對不同的情況做了準備,務必要讓百里奪香像一隻陷入迷宮的老鼠,不管跑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

  而被鳳無雙當成餌的花春玉,一點也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自己被一些陌生人抓住,然後就被蒙住雙眼、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的傻站在這兒,身旁則偶爾有些低聲的交談,卻隱隱約約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她心裡很不安,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為何,但是想起自己在被抓來之前曾想要向百里奪香求救,卻瞥見他以很不自然的姿勢站立著,而那個跌倒在地的老人卻正在解他身上的武器。

  見到這一幕,花春玉也隱約猜到這些人或許並非單純的劫匪,大概是為了向百里奪香尋仇而來。

  只是……為什麼要抓她?

  難道他們認為可以拿她來要脅百里奪香嗎?

  她不覺得自己有這麼重要,但是她也不明白他的心裡是怎麼想的……雖然他嘴裡不說好聽話,臉色也總是臭臭的,可是舉止之間總是有意無意的透露出對她的關心,讓她在受寵若驚之餘,心裡還有著一種異樣又陌生的甜蜜與悸動,卻又說不出那是些什麼東西。

  但是再怎麼說,她對他……其實也稱不上是什麼重要的人吧?

  尤其是在這種詭異的狀態之下,如果她的存在會構成對百里奪香的危害或麻煩的話,那她寧可自己遭遇不測,也不希望他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脫身。

  所以,你別來啊!花春玉在心裡焦急的祈禱著。

  像是要與她唱反調似的,身旁一直箝著她雙手的人突然一動,然後就聽見上方的枝葉沙沙作響,隨即傳來一個緊張的低語聲——

  「來了!」

  隨著這聲報信,身旁的人迅速的解開她眼上的黑布,花春玉眨了眨眼,驚愕的看著前方那個踉蹌著朝她奔來的身影。

  那個總是意氣風發、驕傲睥睨的百里奪香,身上被血跡染得一片暗紅,腹部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而不停的冒出血來,一滴滴的落在草地上、滲進土裡。

  花春玉下意識的就想迎上前去,但是被點了穴的身子依然不聽使喚,也發不出聲音,只能焦急的看著他逐漸接近的身影,以及像是忍耐著極大痛楚的猙獰神情。

  「委屈你了。」

  她的全副精神全都放在眼前的那個人身上,突然聽見了身旁那陌生人的聲音,花春玉一時之間還無法回神,就感覺他在自己身上點了幾下,身體也隨之輕鬆了下來。

  啊!穴道解開了!

  她心中一喜,正想抬步往步往前,卻感覺肩膀被用力的推了一下,讓她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沒想到一個踩空,身子就直接往下墜去。

  幸好花春玉沒被嚇呆,雙手急忙在粗糙尖銳的岩壁上胡亂抓著,雖然因此被石頭摩擦得鮮血淋漓,但幸好勉強抓住了一塊稍微凸出的部分,才沒像只斷了翅膀的鳥兒似的直接往下掉,這一連串的驚嚇讓她的心臟感覺有點虛弱……

  花春玉偷偷的往下瞥了一眼,如果落下這又深又陡的山崖可不是好玩的,但是她離崖頂雖說不遠,卻也還有一隻手臂左右的高度,她的腳又找不到可以踩住的地方,只能這麼驚險的懸在空中,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掉下去。

  嗚……為什麼她會這麼倒楣……她還不想死,更不想餓著肚子死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被鮮血浸得有些濕潤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花春玉驚叫一聲,以為自己就要直奔生命的終點時,險險滑落的手臂卻突然一緊,一隻同樣沾著鮮血的手掌在千鈞一髮之際捉住了她的手腕,讓她暫時逃過一劫。

  「你爬得上來嗎?」看著她一臉快被嚇哭的模樣,趴在崖邊的百里奪香喘著氣,有些吃力的問道。

  雖然他的體質可以稍微抵抗這種毒藥,但是中毒後他沒時間先將毒素逼出來,反而又劇烈的奔跑,讓快速運行的血氣將毒性帶向全身,結果就是他現在幾乎已經施不出力氣,連望著花春玉的目光都顯得有些朦朧,只能靠意志力緊緊抓著她的手,但是沒辦法救她脫離險境。

  唉!這對平常的他來說,明明是再輕易不過的一件事……

  如果她能爬上來,或許他們還有機會逃開一段距離,幸運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如果不幸的話,只好跟她死在一起了。百里奪香望著正在努力往上爬的花春玉,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反正人生自古誰無死,若是生命的最後一刻是跟她在一塊兒,那感覺上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

  「沒想到身為魔頭之子的你,竟然為了一個小姑娘如此奮不顧身,真是令人動容。」

  就在兩人拼死掙扎時,一個虛偽的聲音在百里奪香身後響起。

  花春玉雖然看不到來者是誰,但是從百里奪香突然收緊的手勁,可以察覺他對來人的緊張與防備。

  「你還想做什麼?」百里奪香已是滿身冷汗,但瞪向緩緩靠近的鳳無雙的目光卻依然淩厲如刀,只可惜目光殺不了人。

  「助你們一臂之力。」鳳無雙微笑著,同時從一旁的徒弟手中接過弓箭,「我看你也沒什麼力氣了,大概撐不了多久,我就做做好事,幫你們穩著點。」

  說著他便踩上百里奪香的背,然後慢條斯理的拉開弓,對準他拉著花春玉那只手的肩上射出一箭,因為施力大、距離又近,箭矢直接穿過他的身體,然後深深的釘入土裡。

  他哼也沒哼一聲,只是狠狠的盯著鳳無雙,緊緊咬住的雙唇也緩緩流出血來。

  而花春玉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看以他對百里奪香所做的殘忍行徑,以及那雙毒蛇似的狠毒雙眼,她明白這個人是存心要置他們於死地,而且就像貓兒在玩弄老鼠似的,不想給他們一個痛快,反而以淩遲以樂。

  看著百里奪香咬牙忍痛的模樣,花春玉忍不住哭了。

  如果不是她,依他的身手和個性,根本不會落到這種下場的。

  是她想要去幫助那個假裝跌倒的老人,他才會中計的,是為了救失足跌落的她,他才會被那個人這樣傷害侮辱,說不定連他身上的傷,都有可能是因為她而造成的……

  而他的生命都已經危在旦夕,仍然堅持要救她,這讓她又開心、又難過。心裡是萬分的歉疚與捨不得。

  「你別管我了,趕快走吧!」她望著兩人手上的鮮血淋漓,忍不住啜泣道。

  「胡說什麼?」他瞪她一眼,「趕快爬上來!」不要白白浪費他的心力啊!

  如果爬得上去的話她早就爬上去了……

  花春玉勉強扯了扯唇角,「你放心,我聽茶館裡說書的總是說有些人落下山崖後,不僅大難不死,還會撿到絕世秘笈或是靈丹妙藥,也有些遇到什麼隱居的大俠相救,從此武功大進。說不定我這一掉下去,也會碰到個仙人傳授個什麼絕招的,讓我變成一個很厲害的俠女……」

  她故作開朗的哈哈笑了兩聲,「到時候就換我去救你!所以你快放手,不要阻礙我成為武功高強的女俠……」

  原本被疼痛和毒藥影響而臉色鐵青的百里奪香,在聽了她這番胡說之後,竟也笑了起來,「在這種時候還能說出這些話來逗我開心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不明白他為什麼笑,眼角還濕潤著的花春玉也呆呆的跟著傻笑著。

  「既然有這麼好的事,怎能讓你一個人獨吞?」百里奪香笑著看向她,雖然臉上沾著血漬和泥沙,但仍然好看得教她移不開眼,「我們一起去找隱居的仙人,跟他要秘笈和仙丹。」

  咦?花春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百里奪香回過頭,用依然帶著笑意,卻明顯森冷的語氣,對站在一旁看戲的鳳無雙撂下「遺言」。

  「今天是我輸了,但是,如果這一次我沒死,之後你肯定沒有活命的機會!」

  話還沒說完,百里奪香突然放開花春玉的手,然後一個翻身,用盡餘力將貫穿肩膀的箭折斷,隨即也跟著跳下山崖,速度快得讓鳳無雙想抽刀了斷他的性命都來不及。

  望著已經看不見他們身影的崖下,鳳無雙想起他方才的那句狠話,突然感覺背後一陣發涼,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18 PM 編輯

第八章

  花春玉望著眼前被晚霞染黃的天空,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經在地上躺了多久,只覺得全身發痛,喉嚨也乾熱得像是被火燒過似的。

  既然會覺得不舒服,那麼應該是……還活著吧?

  回想起之前的可怕回憶——百里奪香鬆開了手,她從崖邊墜落,心想這回大概是老天爺看她乖巧伶俐,要將她收去神明身邊做丫鬟了,結果隱約便見到另一個身影也從崖頂落下,雙腳還蹬了山壁幾下,好讓自己迅速落到她身邊,然後伸手將她緊緊的護在懷裡。

  當時她還嚇了一跳,想說他也未免太想不開,明明有了逃生的機會的……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在這種生死關頭,百里奪香依然陪在她身邊努力的保護著她,花春玉心裡還是又感慨、又無奈。

  在兩人墜落的短短片刻間,她聽到他在她的耳邊喃喃說著「你不會死,就算沒有什麼仙人,我也不會讓你死」的話語,雖然聲音被風吹散而顯得稀微,但是依然傳進了她的耳中,深深的刻在花春玉的腦海裡。

  結果他說到做到,她沒有死。

  那他呢?

  她辛苦的側過頭,看見百里奪香就趴在身邊,但是那張原本英氣勃發的俊臉現在卻滿是血污,平時散發著光彩的眼眸現在卻緊緊的閉著,連垂下的睫毛都是顯得沒有精神,滿是傷痕的嘴唇不僅沒有血色,還透著詭異的青黑色。

  花春玉心裡一震,頓時忘了身上的疼痛,趕緊起身探了探他的鼻間,察覺了還有微弱的呼吸時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煩惱起來。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裡看起來是個狹小的山谷,雖不至於沒有路可離開,但是看起來並不好走,而他們兩人現在都受創不小,她暫時可能也沒辦法帶他離開這裡。

  可是他的情況看起來很不樂觀,雖然腹部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是臉上透出的淡青死氣卻讓她更加驚慌,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花春玉曾聽百里奪香說過,他身上會帶著一些他娘親給的丹藥,可是就算拿到那些瓶瓶罐罐,她也不曉得該給他吃哪些,再說他現在的狀況,恐怕也吞不下去……

  真是糟透了啊!她忍不住在心裡歎道。

  雖然希望渺茫,但花春玉還是忍著疼痛,起身在附近走了走,找到一處從岩壁滲出的山泉,潤了潤喉嚨之後,便趕緊捧著些水回到他身邊,小心的讓他喝下。

  重複了幾次後,她又撕下裙擺稍微沾濕,輕柔的將百里奪香身上慘不忍睹的傷口和髒汙擦拭乾淨,最後才累得倒在他身邊,一邊喘氣一邊望著已經出現星星的深藍夜空。

  「你看,星星出來了。」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花春玉逕自喃喃自語著,似乎在假裝他不是不能回應,只是不想應聲。「平常這個時辰,我通常要替主子準備晚膳了,每次看到那些好像很好吃的菜肴,我都覺得好羨慕,但是下人們吃的粗茶淡飯也很不錯喔!尤其是天冷的時候,吃上一碗地瓜粥,又香甜、又溫暖……」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自言自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好一會兒之後才又悠悠的開口道:「平常這個時候,我都餓得可以吃下一桶飯了,但是想到不曉得你會不會好轉、會不會活下去,我竟然一食欲都沒有了……」

  一陣夜風吹來,花春玉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的往依然毫無動靜的百里奪香身邊偎去,口中則繼續喃喃念著,「有點冷,但我怕生火後會引來那些人,到時可真是必死無疑,所以我們靠緊一點取暖,你不介意吧?」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風聲,躺在她身邊的男人還是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剛才說到地瓜粥,很好吃喔!配上一些醬菜,就可以吃下好幾碗,你醒來後我煮給你吃,還是你比較喜歡甜食?我也會煮紅豆湯和臘八粥,這種天氣吃正好。如果你覺得光吃東西太無聊的話,我唱歌給你聽……」

  花春玉的喃喃自語再度停頓,她抓著百里奪香的袖子,轉頭將胸輕輕的壓在他的手臂上,借此隱忍心中的無助和淚意。

  「我本來想說如果遇到了隱居的神醫或是絕世高手,或許會得到什麼法寶或秘笈的,但是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希望有人可以救你,讓你好起來……」花春玉的低聲細音模模糊糊的傳了出來,雖然是說給身邊的人聽,奈何對方依然令她失望的毫無反應。

  「看來不是每座山崖底下,都會住著仙人啊……」

  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去的花春玉,在睡夢中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正在蹭著她的臉,雖然不會不舒服,但是身上偶爾傳來的沉重壓力,以及一種奇怪的粗糙觸感,卻讓她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這山谷裡不是只有她有百里奪香嗎?那是什麼在觸碰她?難道是他醒了嗎?

  模模糊糊的猜想著,她頓時從夢中驚醒,但還來不及起身,便又被所看到的「東西」給驚嚇得尖叫起來,結果反而讓眼前的身影退了兩步,好像也被她的驚叫弄得緊張起來。

  一隻老虎……

  雖然它看起來並沒有想要吃人的意圖,但是花春玉還是下意識的擋在百里奪香身前,緊張的與它大眼瞪小眼。

  「那個……我、我沒什麼肉的,他也不太好吃,而、而且我們昨天從崖上滾下來,身上、身上的肉都被撞得到處是瘀血……你吃了會拉肚子……」

  她也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竟然跟一隻畜生講起道理來,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雖然拼命的想要將它驅趕離開,但又怕弄巧成拙激怒了它,只好盼它有點靈性,能夠乖乖的離開。

  但這只老虎顯然聽不進她的勸告,反而很有興趣的又踱到百里奪香身邊,不僅伸腳去撥動他,還低下頭去頂弄著他的身軀,像是想要把他翻過身似的。

  「不不不不不行!」花春玉以為它是想把百里奪香給擺弄成方便食用的姿勢,也不知打哪裡生出來的勇氣,趕緊伸手推開它的頭,將不省人事的百里奪香抱在懷裡,「不能吃!」

  就在兩人一虎相視對峙的同時,一陣奇怪的歌聲漸漸由遠而近,慢慢的往山谷裡靠近,讓原本已經很緊張的花春玉更加不知所措。

  如果是願意救助他們的好人,那還可以鬆一口氣,如果是要趁火打劫,或是那夥人的同黨,再加上這只老虎,那麼他們大概就必死無疑了……

  「我家有只母老虎,生了一隻小老虎,養了一隻真老虎……」一個蓄著大鬍子的中午男人騎著馬,五音不全的唱著奇怪的歌,慢慢的進入了花春玉的視線範圍。

  但他雖然與她四目相交,卻沒對他們為何在這穀底做出任何驚奇的反應,只是慢條斯理的騎到附近,下馬時還伸了個懶腰。

  「大毛,你跑得好快啊!」大鬍子踱到老虎身邊,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虎頭,一副親密又熟稔的樣子。「哦!果然找到人了,了不起!」

  他……他們是一夥的?

  花春玉傻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人一虎,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尤其是見這中午男子眼中帶凶,鬍子下頭隱約還揚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讓她環抱著百里奪香的雙手下意識的又收緊了幾分。

  「你……你想做什麼?」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大鬍子沒理會她,只是逕自在她身旁蹲了下來,皺眉研究著百里奪香身上的傷口,以及灰敗的臉色。

  就這麼持續了好一會兒,雙方都沒有說話,連那只老虎似乎都學得沒趣,打了個呵欠就乖乖的趴在一旁。

  「嗯!」大鬍子看了好久,終於又發出一聲長長的低吟,像是參透了什麼似的。

  「他怎麼樣了?」以為他是在觀察百里奪香的傷勢,看了這麼久終於看出個什麼名堂來,花春玉忍不住焦急的問道,忘了自己剛才還覺得這男人形跡可疑。

  他瞟了這小姑娘一眼,然後又將目光移回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看起來不妙。」

  這個她也看得出來,「我是想問他要不要緊?你有辦法救他嗎?」

  「這個嘛……」大鬍子伸手揉了揉百里奪香的亂髮,再捏捏他的鼻子,「不知道。」

  「不知道?」那他剛剛看這麼久是看上百里奪香的美色嗎?「我以為你是在考慮該怎麼救他!」

  大鬍子聞言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丈夫,怎麼救?」隨即臉上的神情又轉為邪惡,「再說,我又不是很想救他。」

  花春玉聞言大驚,趕緊抱著百里奪香往後挪了些距離,「你、你也跟他有仇嗎?」

  「是啊!他欠我的可多羅!至少這條命就欠了我好久。」大鬍子雖然這麼說,但高大的身軀依然穩穩的蹲在原地,似乎沒有想要痛下殺手的打算。

  屋漏偏逢連夜雨……

  聽他這麼說,花春玉忍不住懷疑起自己跟百里奪香是不是半路踹了哪個人的墳頭,引得黴鬼上身,不然怎麼會背到這種地步?

  「那……那你可不可以等他好了以後,再跟他解決這些私人恩怨?」花春玉絞盡腦汁的說服著,「他現在不省人事,你就算在這時候殺了他,也沒什麼成就感,而且打一個無法還手的人,有損你的男子氣概……」

  聽她這麼說,大鬍子充滿興趣的目光轉到花春玉身上,仔細的打量了她一陣子,看得她心底都發毛了起來,然後才一臉古怪的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糟糕,是什麼武林中的名人嗎?

  聞言,大鬍子垂著頭,重重的歎了一聲,「看來我最近太少出外走動,在武林中已經沒有知名度了……」

  隨即雙手往膝蓋上一拍,霍地站了起來。「好!等我救了他,我就復出江湖!」

  呃?所以他究竟是誰?

  花春玉還來不及問他這個問題,大鬍子已經從她懷中扛起百里奪香,然後翻身上馬,正準備策馬離開時,瞥見她又緊張、又擔憂的神情,不禁咧嘴一笑,「你要是想跟著來,那就騎大毛吧!」

  「大、大毛?」她小心翼翼的瞥向一旁的老虎,「騎老虎?」真的假的……

  「是啊!不過它跑得很快,你可要抓牢,別半路就給甩下背了。」

  她是不是把頭給摔壞了,現在看到、聽到的其實都是幻覺?「你究竟是誰?」

  花春玉吞了吞口水,小心的問道。

  聽她這麼問,大鬍子又是一聲歎,「唉!在江湖上,有人叫我『嗜血魔尊』,在家裡,這個臭小子要叫我爹。」

  這麼響亮的名號都不認識,難道他已經過氣了嗎……

  「小姑娘,你想跟來的話就快點,不然小香香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他娘可是會宰了我當陪葬啊!」

  花春玉沒想過魔頭的家會是什麼樣子,但是回憶起獨自建造在山腰處的天水山莊,心忖著武林人士的家大概都比較隱蔽,就算在雪山山頂或是森林深處,也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是她沒想到,百里奪香的家竟然就在離雲陽城大約一天路的定夏城城郊!

  雖然百里家獨成一個園子,沒有其他住家,但因為距離官道不遠,來往的人潮、車馬倒也絡繹不絕,白天也有些攤販商家在路旁做買賣,熱鬧得很。

  這樣行嗎?不會很容易被敵人或是官兵找到嗎?懷著滿腹的疑惑,花春玉不敢多問,只是跟在百里無涯身後走著。

  百里無涯肩上扛著兒子,領著大毛和花春玉從另一條隱密的小道進了後門之後,又彎彎曲曲的繞了好一會兒,來到了一座曬滿了藥材,顯得有些淩亂的院落。

  「大香,你兒子回來羅!」

  百里無涯拉起嗓門往裡頭一喊,隨後就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從院落裡傳來,一個嬌小的中年婦人快步奔出,滿臉心痛的在百里奪香身上東模西碰的。

  「這孩子怎會弄成這樣?還中了毒!你快把他放進我的藥房裡,再繼續拖下去可不得了!快點快點!」

  中毒?難怪他的臉色這麼難看,她只知道他身受重傷,卻不知道那傷裡帶著毒……

  花春玉也顧不得問候,趕緊追上前,拉住那名婦人的衣袖問道:「夫人,請問他、他中了什麼毒?很嚴重嗎?有得救嗎?」

  突然被這麼一問,風凝香也下意識的答了出來,「看他的模樣,應該是中了『九陰化骨散』。這東西號稱天下奇毒,本來是沒有解藥的,但是醫毒本一家嘛!又是我自己做的毒,要解開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得花點工夫……」

  說到這兒,她突然住了口,滿臉猜疑的瞪著這個陌生的小姑娘,「不過,你又是誰啊?怎麼會在這兒?」

  「哦!她是跟我一塊兒回來的。」百里無涯順口答道。

  「你!」風凝香闔言大怒,沖過去就往丈夫的背上一陣胡亂拍打,「叫你去接兒子,你還有興致順便帶個女人回來!你這死鬼死鬼死鬼!」

  百里無涯吃痛,但是又不敢回手頂嘴,只好一邊逃進藥房,一邊囔囔著解釋,「她是跟小香香一道的,不干我的事!」

  兒子平時不近女色,讓她這個當娘的整天煩惱個不停,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女娃兒跟在身邊,他出去救兒子一趟,搞不好連未來的兒媳婦都順便給帶回家,這麼一來,他不只有跑腿的苦勞,功勞更是值得大大表揚,結果竟然換來一頓打?

  聽到她是跟百里奪香一起的,風凝香果然停了手,眼中的怒火瞬間變成一種又熱切、又感動的奇怪神情,從頭到腳打量了花春玉好幾遍。

  「好!」風凝香莫名其妙的贊了一聲,然後拍拍她的肩,又握握她的手,搞得花春玉滿頭霧水。

  「夫人?」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嘛……我先去忙,你暫時就住這兒,把這裡當自個兒的家,隨意就好,不用拘束。」隨即便提著裙擺沖進藥房,砰的一聲關上門,留下一臉愕然的花春玉和滿臉無聊的百里無涯。

  一陣寒風吹過,氣氛靜得令人尷尬。

  說是要她隨意,她哪裡隨意得起來……

  花春玉局促不安的看著正準備離開的百里無涯,鼓起勇氣出聲喚道:「請問——」

  「對了,你會煮飯嗎?」不等她開口,百里無涯轉過身,逕自問道。而見到花春玉點了點頭之後,他繼續下令,「那你煮點什麼來吃吧?我快餓死了!」

  他才不管這女人的身份是客人或是未來的兒媳婦,反正他早就習慣命令別人做事,除了面對娘子時他會記得收斂一點,在其他人面前他都是人王!

  「啊?哦!是。」至於習慣了被命令的花春玉,也很習慣的領命離開,準備去煮飯燒菜。

  走了幾步後,她才又急急忙忙的奔回來,在百里無涯疑惑的目光下,硬著頭皮問道:「請問廚房在哪裡……」

  這個家像迷宮似的,而且有種到處都是機關的感覺,她剛才還不小心瞥見隔壁的房裡掛著蛇蛻皮和乾掉的蜘蛛、蠍子,嚇了她一大跳。

  魔頭的家,果然好危險啊……

  「飯,很好吃!」吞下最後一口飯,喝下最後一口湯,百里無涯滿足的呼了一聲,擱下碗,毫不吝嗇的給了最直接的讚美。

  「謝謝老爺。」花春玉有些害羞,這些早就是她做慣了的事,平常都視為理所當然,現在突然被稱讚,讓她很不習慣。「要不要替夫人準備飯菜?她應該也餓了吧……」

  「她在藥房裡的時候是不讓人打擾的,就算你拿吃的給她也照樣會被轟出來,晚點再說吧!」大剌剌的剔著牙,百里無涯不在意的揮揮手,要她不必擔心。

  「還有,不用叫什麼老爺、夫人的,我們家裡沒有這種習慣。」聽起來緊彆扭的。

  「咦?那其他人怎麼稱呼你們?」她訝異的回問。這麼大的宅子,總該有幾個下人吧?雖然她到現在一個都沒見到。

  「什麼其他人?」拿起她剛剛端上的熱茶,百里無涯滿足的喝了一大口,同時不經心的回問。

  「就是……打掃的或是煮飯的下人。」

  他瞟了她一眼,口中又嘿嘿嘿的笑了起來,「沒那種東西。」

  「咦?那平常的家事由你們親手處理嗎?這屋子這麼大,肯定很辛苦吧?」還是說,他們都去擄一些手下敗將來幫忙家務,平時這些人都躲起來不見人影,她才會以為沒有人幫忙?

  「是啊!很辛苦啊……」百里無涯哀歎一聲,「所以乾脆不做了。」

  「不做了?」是不是魔頭的世界真的這麼難懂?花春玉覺得自己只能像只鸚鵡似的重複著他的話,卻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而且房子太大,打掃起來很費力,而且掃完了這兒,另一頭又髒了,麻煩死了!所以既然都會髒,那乾脆不掃了。再說,因為這園子有些破敗,反而有種陰森感,還因此嚇跑了好幾個小偷呢!」

  又伸手倒了一杯茶,百里無涯似乎不覺得把房子弄得像幢鬼屋有什麼不對。

  「總之這家裡就是一個負責一件事,我娘子負責煮飯,我兒子負責劈柴燒熱水,我呢!就負責當大爺……」非常完美的分工。

  其實說穿了就是沒人想打掃吧……「那我借住府上的時候,就負責整理環境吧!」

  百里無涯無所謂的聳聳肩,「隨你。」有人愛掃,他管不著。「不過你煮的飯比我娘子煮的好吃。」

  他相信娘子也會有同感,畢竟娘子一開始就擺明瞭她在行的是煎藥,煮飯這回事只求食物有熟。

  「如果夫人不覺得冒犯的話,我也樂於幫忙。」花春玉趕緊自動表態,「反正這些事我平時都做慣了的,沒什麼。」

  目的得逞,百里無涯笑得很滿意,「我娘子不會覺得什麼冒不冒犯的,有人幫著做她才開心呢!平常每到準備飯菜時,就好像要她去死一樣,臉臭得讓我們父子倆都以為她要在食物裡下毒哩!哈哈哈!」

  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啊,大叔……花春玉一邊陪笑,一邊在心裡無言的想著。

  「啊,不過要是讓她知道,我讓未來的兒媳婦這麼操勞,她搞不好真的會毒死我……」那婆娘真是愈老愈悍,也不看看他這個相公對她一片真心,嘖!

  兒、兒媳婦?「呃,我跟你兒子……不是那種關係。」她有些勉強的笑道,心裡則是無法克制的失落。

  百里無涯也嚇了一跳,「咦?你不喜歡他嗎?」

  不像啊!初見面時她還為了保護小香香,伸手推了大毛呢!這麼勇猛的姑娘,除了他娘子之外,他沒見過第二個了。

  她不喜歡他嗎?

  不,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不能喜歡。

  她對於江湖上的事情認識得很少,而且既沒有武功,也不像他娘一樣精通醫術,別說幫上百里奪香的忙了,更有可能像這次一樣,害得他被有心陷害的人給折騰得死去活來,這讓她於心何忍?

  再說,姑且不論他的正邪之分,光是他的外表和武功,就足以和其他美麗的俠女匹配,她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丫鬟,就算自己喜歡他、愛慕他,那又有什麼用呢?

  雖然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忍不住在心裡害羞的猜測他是不是也對她有著同樣的心意,但隨即就笑自己想太多了,畢竟百里奪香什麼都沒有表示啊!他只是不高興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怪,侵犯了他的勢力範圍罷了。

  花春玉搖搖頭,垂下了臉,抓著抹布的手在灶前擦過來又擦過去,「我……我配不上他。」

  「配不上?因為我們是魔頭世家嗎?」除了這一點,百里無涯想不出自己家有什麼高人一等的地方,「那個簡單,你也去殺幾個人,那就門當戶對了!」

  原本心裡還苦悶著的花春玉,聽到這麼「瀟灑」的提議,也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不是這個問題……我想,他對我大概也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吧!」也許比較接近飼主和寵物的關係。

  是這樣嗎?百里無涯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但現在又沒法去叫兒子來對質……

  既然如此,算了,以後再說!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21 PM 編輯

第九章

  雖然花春玉覺得自己和百里奪香沒辦法修成正果,但是很顯然的,兩位老人家並不這麼想。

  尤其隔天鳳凝香在滿身疲憊的踏出藥房後,看見花春玉溫柔殷勤的替自己盛飯倒水,然後又滿臉擔心的詢問百里奪香的狀況,心裡是既開心、又感動,簡直當下就想抓只公雞來代替仍在昏迷不醒的兒子,儘快和花春玉拜堂完婚。

  想是這樣想,但是聽到百里無涯偷偷打的小報告,風凝香才知道原來這對年輕人進度比他們想像的慢了許多——別說是互許終身了,連表白心意都沒有,這讓他們兩個老人家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至於這兩人之間究竟有沒有些不同的感情?花春玉一講到這個就落落寡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說不是不喜歡,但是那雙眼睛和心思卻總是掛在百里奪香身上。

  而自己的兒子就更別說了!要是不喜歡的人,別說結伴同行了,連站得近一點他都會不高興,而他竟然肯帶著花春玉到處跑,肯定對她是不同的!

  「這可不行啊!慢吞吞的,要是到最後讓她給跑了該怎麼辦?」鳳凝香一臉憂心,為了兒子的慢動作而心急不已。

  「嗯……」百里無涯有一下沒一下的嚼著花生米,「那乾脆我們先幫他娶了吧!反正要是他們之間有意的話,遲早都是要成親的。」他只是把順序先調換一下而已。

  雖然風凝香也想贊成,但是想起兒子的牛脾氣,又不禁歎了一口氣,「但要是兒子沒這個意思,發現我們這樣自作主張之後,會不會又半年不見人影?」

  曾經有一次,夫妻倆突發奇想,偷偷找了個姑娘家,對兒子假稱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百里奪香雖然嚴詞抗拒,但這對父母卻不放在心上,當天晚上百里奪香就直接離開了這個家,連張紙條也沒留下,一直到輾轉得知父母已經打消了這個擅自決定的主意後,他才願意回來。

  從此之後,兩人也不再干涉他的親事,只能默默的希望真有哪個姑娘會讓兒子看上眼,然後願意帶回家來,他們會讓她知道魔頭的家也是有溫暖的!

  但是百里奪香始終沒有動靜,就在父母倆已經開始想著「不想帶女人回來,那男人是可以」的時候,終於冒出一個花春玉,而且還是個這麼乖巧伶俐的孩子,這對傻爹娘自然是樂不可支,更加捨不得放手。

  只不過這姑娘究竟全不會是他們的兒媳婦,終究還是得等百里奪香醒來再說。

  「大香,兒子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啊?」百里無涯打了個呵欠,懶懶的問道。

  沒人跟他打架,有點無聊。

  「唉!他這回傷得重,毒性又蔓延到全身,雖然死不了,但大概得昏迷個三、五天吧!」風凝香也是一聲歎氣。

  「那會是誰用你做的毒來害小香香?讓我去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兒子不醒來陪他玩,那他先去玩兒子的敵人也行。

  風凝香又歎了一口氣,「之前黑風堂的堂主跟我買了一些,但是後來又哭著說被紫電幫搶走了,紫電幫的又說被天雷派的偷去……這就樣偷來搶去的,我也不知道究竟落到誰的手上了。」

  這麼想要的話,跟她買不就好了嗎?人人有獎,只不過貴了一點就是了。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沒辦法,無聊死啦!」哪邊都使不上力,唯恐天下不亂的百里無涯悶得雙手往桌上一拍,咆哮起來。

  風凝香也不甘示弱的擦腰罵道:「你少再給我出去鬧事!這麼無聊的,就去整理你那些亂丟的武器,倉庫都要滿出來了!」

  「你自己的藥材還不是亂成一團?到處都是些雜草野花的,我上回還踩到一隻青蛙,腳底癢了好幾天!」

  「原來就是你踩了我的赤晴膽,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抓它花了多少工夫?你給我賠來!」

  「哼!那種臭青蛙哪有老子我的腳丫子重要?我就去抓個一打來給你!」

  花春玉才剛走進偏廳,聽見的就是這對夫妻的幼稚吵鬧,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引起了百里無涯和風凝香的注意。

  「小花,你要出門啊?」見她手上提著籃子,風凝香親熱的問道:「知道怎麼走嗎?」

  「知道,府裡的路我這兩天走了幾次,大約明白怎麼出去了。」但還有很多未知的部分,她還沒時間也沒膽量去探索,「到城裡也很近,一會兒就到了。我想去買點食材,伯父、伯母有想吃什麼嗎?」

  「麻婆豆腐。」百里無涯馬上不客氣的點菜。

  風凝香給了丈夫一拐子,然後滿臉堆笑的繼續說道:「你不用這麼客氣,做什麼菜都行。身上有銀子嗎?夠用嗎?」也不等花春玉回答,她馬上回過頭朝丈夫伸出手,「拿點銀子來。」

  百里無涯也不多問,直接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那豪邁的勢子和百里奪香如出一轍。

  而風凝香也和兒子一樣,數都不數就將銀票全數塞到花春玉手中,「這些你拿去,愛買什麼就買什麼。」

  「不用這麼多……」這家人有必要這麼視錢財如糞土嗎?

  「沒關係,你收著吧!」

  於是,花春玉身懷鉅款的出門買菜,還因為從沒帶著這麼多銀兩上街過而顯得戰戰兢兢,深怕一個踉蹌就會跌出個幾百兩的銀票,讓她走得格外謹慎小心。

  不過百里奪香的父母,一點也不像反派人士啊!

  尤其是百里無涯,雖然嗓門大了一點,想法也比較自我,但是感覺滿好相處,完全沒有傳說中那種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惡棍模樣,而他娘親更是喜怒分明,心裡有什麼情緒全都毫不保留的表現在臉上,完全不需要猜就能明白。

  而他們兩人鬥嘴時的模樣,就像是小孩子在吵架似的,常常可愛得讓她忍不住偷笑出來。

  原來百里奪香的家是這個樣子啊!像是知道了什麼小秘密,花春玉的唇角揚起了微笑,但在想起自己的家人時又黯淡了下來。

  自從跟他相遇後,她有大半的心思都掛在他身上,尋訪家人的行動也緩慢了下來。

  只不過天底下這麼大,在茫茫人海中撈針是談何容易?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有家人的消息……

  想到這裡,花春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情緒更加低落。

  進城後,她先四處逛了逛,買了些青菜魚肉,想到百里無涯欽點的麻婆豆腐,花春玉問了賣菜的大嬸後,半找半逛的來到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店前。

  或許是小本經營,店裡沒見到夥計,但老闆都不見人影是怎麼一回事?

  她猶豫的張望了一下。心想反正也不急,就站在店外看著屋簷下掛著的草編小鳥兒,想起小時候爹也曾經編過這些給他們小孩子當玩具,心裡有某處被輕輕觸動,泛起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正想伸手去撥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啊!姑娘,不好意思,讓你久等……」

  她回過頭與店老闆四目相接,雙方都是一陣驚愕,花春玉更是為了這個令人衝擊的巧合而感到一陣暈眩。

  這場意外的重逢在豆腐店裡掀起一陣大大的騷動,花春玉被拉進店裡,除了爹之外,還見到了娘親以及弟弟,同時大家也七嘴八舌的告訴她那之後的情景——

  老家的村子發生水患後,家和財物全都被沖得一乾二淨,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一家人沒被沖散,除了最小的妹妹在水災裡喪生之外,其餘的家人上岸後很快就聚集在一起,艱辛的到處尋找著新的落腳處。

  但是從天災裡活下來的幸運並沒有繼續延伸,一大家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求生謀職,卻總是四處碰壁,過得窮困潦倒。

  就在無計可施時,遇到了從定夏城前去探親的一位少爺,他和花老爹聊了一陣子,知道他們是前陣子受水患所苦的難民,見他們可憐,便給了花家一些銀子,讓他們到定夏城來做生意,連這店面都是那位少爺用很低廉的租金提供給他們的。

  而花家在定夏城穩定下來後,也曾想辦法要聯繫之前在雲陽城工作的花春玉,但那時她已經離開,沒想到卻在這麼碰巧的狀況下讓一家子重新團聚。

  大夥兒聊得正熱鬧,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熱門熟路的走了進來,正巧和花春玉打了個照面。

  「韓公子,你來啦!」花老爹笑呵呵的迎上前,向他介紹多年未見的女兒。

  「這位是我的大女兒,花春玉;春玉,這位就是我剛才跟你提到的大恩人……」

  雖然很感謝他對家人的幫助,但是這個韓公子也不顧這裡是別人的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直接走進來,而且不知為什麼一直盯著她不放,那無禮的舉動和上下打量的目光讓花春玉感到不太舒服,但是看到爹對他的恭敬和親熱模樣,她也只能當作是自己想太多。

  也許那人和家人一向熟稔,突然見到多了她一個人,所以心裡好奇罷了!她是這麼向自己解釋著。

  客套的寒喧過後,花春玉又待了一陣子,雖然想再跟家人多聚一會兒,但是想到自己正寄居在百里家,不方便太晚回去,而且她也掛念著昏迷中的百里奪香,不曉得他醒來沒有……

  依依不捨的和家人道別後,她拎著菜籃往城外走。心裡雖然開心,但又有點沉重——既然找到了家人,那她搬回家裡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現在家裡的經濟寬裕許多,她可以不用再去當丫鬟賺錢,爹娘也都希望長久在外工作的她能回家團聚,重享遲來許久的天倫之樂。

  她不是不願意,只是有點猶豫,尋找家人是她一直以來的目標,現在真的找到了,卻莫名的有種失落感,好像反而離什麼更遠了的感覺。

  或許是她離開這個家太久,已經有了隔閡,現在的家雖然仍是她的家,但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個……

  他們這幾年經歷了她沒經歷的事,遇見了她沒見遇的人,雖然彼此之間仍然血脈相連,但是心思和想法已經有所不同。

  想到這一點,花春玉的心裡除了與家人重逢的喜悅,同時也湧上了一股寂寞。

  就這麼有些沉重的走著,花春玉聽見身後傳來呼叫聲,轉頭一看,詫異的發現父親正往自己跑來。

  「我、我送你回去……」花老爹一邊喘氣,一邊解釋,「隨便跟照顧你的人打聲招呼。」

  「呃!」花春玉面有難色。「他們……有點忙,可能不太方便……」

  老實說,她雖然覺得百里奪香的父母很好相處,但還是不太敢讓爹和他們見面,畢竟爹要是問起百里家從事什麼行業,發現對方是專門殺人放火的魔頭,不嚇昏才怪。

  幸好花老爹也沒堅持,只是笑了一下,父女倆就邊走邊聊,慢慢的往城外走去。

  講完了兒子上私塾念書的事,花老爹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又開口道:「春玉,這些年辛苦你了。」

  「沒什麼。」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感性?

  「剛才那位韓公子,你還記得嗎?」

  花春玉點點頭,不明白為什麼要突然提起他。

  「他在咱們家見過你後,好像挺喜歡你的,剛才私下問了好些你的事情,還打聽你成親沒有……」花老爹頓了頓,見女兒沒有反應,又繼續說道:「這韓公子的人品不錯,家世在城裡也是數一數二,似乎還跟哪個大官有點親戚關係……

  「只不過這家世好也是個問題,咱們家就是個普通老百姓,若你真的進了韓家的門,雖然衣食不愁,但大概也只能當個妾,成不了少奶奶……」

  這是什麼意思?要她去嫁給一個今天才剛見面,連長相都記不得的男人當妾嗎?

  花春玉心裡即驚訝、又抗拒,對父親的作法則是感到生氣和失望,但依然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爹知道你剛回來就跟你說這事兒,好像是存心要趕你走似的,但是韓公子人好,對我們家又有恩,你也不必怕挨餓受凍的……」說到詞窮,又看到女兒的臉色不善,花老爹訕訕的閉了嘴,好一會兒之後才囁嚅著說道:「你也當了這麼多年的丫鬟,就算當個妾,也是成了主子……你就考慮看看吧!」

  花春玉雖然心裡不豫,但還是保持沉默,忍耐著不頂嘴。

  但是這麼一來,讓原本就對搬回家這件事懷著複雜情感的她更加彷徨。

  根據過去的印象,家裡的事一向是由父親做主,雖然現在說是要她考慮,但應該是已經有了這個打算,才會對她提起的吧!

  而且一說到那個韓公子,爹就滿口的家世和報恩,好像那位韓公子看上她是多麼的榮幸,雖然她沒受到韓公子的照顧,但為了替家人報答他,犧牲自己也是應該的……

  為什麼?

  如果那韓公子要求的是金錢或她能力範圍以內的回報,例如去幫他家洗衣打掃之類的,花春玉絕對會二話不說的去做;但是一開口就挾恩要求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姑娘去當他的側室,這樣的人說他有多光明正大,她實在很難相信。

  更別說她心裡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更加不可能答應。

  但是……唉!

  想起父親請求的神情,以及與百里奪香之間的不確定,她也無法立刻出言拒絕,只好就這麼沉默的拖延著。

  父女倆默默無語的走到了百里家門外,又說了些話之後,花春玉才落寞的進了門,暫時將這惱人的問題拋在腦後。

  晚膳的時候,花春玉將今日的奇遇說給百里夫婦聽,同時也告知他們要回家的決定,不過那個韓公子的事,她仍是隱瞞不提,一方面是因為還沒決定,再者她自己也不是很想面對這件事。

  而風凝香雖然捨不得她離開,但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沒道理把人家的女兒抓著不放,只能言不由衷的說些祝福的話,心裡則咬牙暗恨兒子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還賴在床上不醒!

  乾脆她待會兒去替兒子偷紮個幾針,看會不會痛醒他算了!

  用過飯、整理好碗盤後,花春玉悄悄的走進了百里奪香的房間,坐在他的床榻邊,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下看著他雙眼緊閉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臉,眼中淨是難以掩飾的擔心與不舍。

  「今天,我終於找到我的家人了。」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她一邊替他整理稱不上淩亂的衣裳,一邊喃喃細語著:「或許是我的錯覺吧!總覺得大家和以前都不太一樣了……大概是太久不見,雖然是家人,反而卻生疏了吧!然後我爹問我要不要嫁給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當妾,雖然說那個年輕與我相差不多,家藝、人品聽說也不錯……但是有哪個人品好的公子會要求第一次見面的姑娘入門當妾的呢?很奇怪吧!那不是跟一些強搶民女的惡霸差不多嗎?只是我家欠了他這麼大的恩情,這下子就更難拒絕了。要是你知道這件事,不曉得會怎麼說?會恭喜我嗎?還是覺得這樣也好?會不會有點寂寞、覺得捨不得?應該不會吧!大概只有我自己這樣覺得……」

  「……會覺得你好吵……」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低低的傳了過來,花春玉嚇了一跳,趕緊低頭看向百里奪香,發現那雙原本闔起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微微睜開,滿臉不悅的盯著她看。

  「你、你醒了!」不曉得方才的話被聽去了多少,她的臉上一陣熱,假裝若無其事的起身,準備裝死逃走,「我去請你娘過來……」

  但花春玉剛走了一步,就覺得手腕一陣緊,低頭看見他的大手正圈住她的手臂不放,心裡又羞又窘,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找她來做什麼?」百里奪香掙扎著坐起身,抓著她的手依然堅持不放。

  「來看看你的傷勢……」她囁嚅著回道。

  「沒什麼好看的。」他理所當然的回道,完全沒料到自己昏迷了好幾天,現在還虛弱得要命,「醒來就聽到你在旁邊嘰嘰喳喳,講些我聽不懂的話,搞什麼鬼?」

  才剛清醒就發脾氣,看來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花春玉微嘟著嘴,有點惱羞成怒的悶聲道:「你假裝沒聽到不就好了?」這樣她也省得尷尬。

  「你都敢講了,還怕人聽?真當我死了嗎?」見她這麼叛逆,百里奪香氣不過的戳了她的臉一記。

  他講話不忌諱,她聽在耳裡卻是萬分不舒服,忍不住皺眉念道:「不要老是把死掛在嘴邊,你可是真的差點就要死了啊!」

  「那你把剛才說的話好好的解釋一下,你說你要去當誰的妾?」百里奪香忍著腦中微微的暈眩,咬牙切齒的問道。

  他真不曉得自己上輩子是欠了她多少,怎麼這輩子需要這樣水裡來、火裡去的為她奔波操煩,連這條命都差點賠上,還要看她去當別人的妾?

  天底下哪有這麼窩囊的事!就算有,他也不會讓它發生在自己身上,門兒都沒有!

  見百里奪香臉色陰沉的瞪著自己,花春玉吞了吞口水,低聲的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所以呢?」聽她說完,他的臉色又是一片黑,簡直跟中了毒一樣難看。

  「什麼所以?」

  還給他裝傻!「你真要嫁嗎?」百里奪香惡狠狠的問道,好像她一點頭就打算對她痛下殺手似的。

  她沒這樣打算啊!「我只是……」

  「只是什麼!你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這麼不安分守己!」等不及她回應,他已經氣急敗壞的罵道:「當什麼妾?你想都別想,聽到沒有!」

  花春玉一聽,頓時反應不過來,只是歪著頭、呆呆的看著他,「……我是你的人?有這種事嗎?」

  她不知道啊……

  「打從見面的第一天,在客棧裡饒你不死,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更別說後來從那個什麼荷花還是菱角姑娘的手裡贖了你,在墜崖時保護你,你自己算算欠了我多少?恐怕簽十張賣身契都不夠還!你——」百里奪香邊數邊罵,兇惡的語氣卻在看見她愈來愈黯淡的臉色時頓時停住。

  她歎了一口氣,低下頭,「所以你這一路上幫我、救我,只是要我終生當你的奴才嗎?」

  她天生注定低人一等,只能任人擺佈就是了。

  他聞言愕住,再怎麼看都是他比較像奴才吧……

  這種局面讓百里奪香感到全身無力,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後,往後癱回床上,轉身背對著她,「……別傻了,不喜歡你的話,幹嘛為你這樣做牛做馬?又不是犯賤!」

  花春玉傻傻的盯著他的背影,不停的在腦中反復著他剛才所說的話,就像一顆落進水裡的小石子,在心裡蕩出甜蜜的漣漪。

  沒聽見她的回應,百里奪香又不放心的「恐嚇」道:「我都這樣掏心掏肺了,你可別想拒絕!」

  說歸說,要是她真的不喜歡他、不想跟他在一起,那他還能怎麼樣?

  就算真要強留下她,只要她眼眶一泛淚,他也只能收手放棄,相當沒用……

  花春玉聽著他的虛張聲勢,心裡忍不住好笑——她高興都來不及了,根本連拒絕這兩個字都還沒想到呢!

  她鼓起勇氣,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應道:「嗯。」

  聽見她應聲,百里奪香那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下來。「明天等我精神好一點,我們就去跟你爹說你要跟我在一塊兒,不會嫁給那個什麼公子當妾,聽見沒有?」

  生平第一次說這麼「柔情萬千」的話,他只好以粗聲粗氣來掩飾心中的彆扭和害羞。

  而回應他的卻是——

  「聽到了!嘻嘻嘻……」

  一陣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以及笑聲,讓百里奪香驚嚇得立刻坐起身,瞠大了眼睛,瞪著不知何時已被悄悄打開的房門外的那對人影。

  「小香香,你說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兒子,真男人!」百里無涯率先大步跨進房,哈哈大笑著朝兒子伸出大拇指。

  隨後跟進的風凝香則是邊走邊擦拭著不知是被感動,或是笑得太厲害而流下的淚水,「乖兒子,娘真是太高興了!你終於長大了……」哈哈哈!「明天爹娘就和你一起去花家提親!」

  「不准去!」百里奪香則是氣急敗壞的阻止。

  「為什麼?難道你要小花沒名沒分的跟著你嗎?這我絕不允許!」好不容易盼到兒媳婦的風凝香可沒那麼輕易退縮。

  「說的對!」百里無涯馬上用力附和——其實他才不管名分什麼的,反正只要有熱鬧,他就一定要湊!

  百里奪香繼續用力反對。「我一個人就夠嚇人了,要是連你們都去,是要讓他們以為我們要殺人滅口嗎?不准去!」

  「怎麼會?我看起來這麼溫柔,還可以送些靈丹妙藥給親家當見面禮!」風凝香繼續抗議。

  「娘,拜託你等我跟她爹娘談過之後,你再去跟他們攀交情吧……」大病初愈的百里奪香經過這一番折騰,已經沒什麼精力再繼續攪和了,只能虛弱的向父母求饒。

  他疲倦的歎一口氣,但是在望見花春玉那害羞的微笑時,心裡也忍不住溫柔起來。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ruby_0407 於 2011-7-5 02:25 PM 編輯

第十章

  結果,前去花家說親的過程,稱不上相當順利。

  花老爹見到昨天才重逢的女兒,今天就突然帶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冷漠的男人回家,還一臉羞答答的說是她的意中人,當下的反應就是想要出言反對。

  但是看到那男人略帶兇狠的瞪視,所有的拒絕言語全都梗在喉頭,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花老爹心裡生著悶氣,一方面暗中懷疑這男人的來歷,一方面見到女兒快樂的笑臉,好像是在指責他想要讓她去當韓公子的小妾,忽略了她的幸福似的。

  韓公子也沒什麼不好啊!不僅有家世背景,又是個讀書人,難得他會對女兒有意思,他們花家只是小門小戶的平民百姓,能進韓家門就已經是高攀了,難道還求什麼正妻大位嗎?

  更別說韓公子對他們花家恩重如山,他們巴結都來不及了,哪敢對他說一聲不?

  總之,先把眼前這個男人打發掉再說。

  「這位公子,你靠什麼營業啊?」花老爹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百里奪香雖然沒得到好臉色,卻也不以為意,照樣淡淡的說道:「我是採藥的。」

  「採藥?那足夠養家口嗎?」花老爹硬起頭皮扮壞人,希望女兒能回心轉意,「這也是靠運氣吃飯的工作,要是沒收穫的話,豈不是就要餓肚子了嗎?」

  「她吃得不多,我養得起。」

  也不知是故意說反話,還是真的這麼想,總之百里奪香這句話讓花家父女同時紅了臉,只不過一個是又羞又喜,另一個則是老羞成怒。

  「那、那你父母呢?」

  「我娘是個丈夫,我爹則是砍……」百里奪香頓了好一會兒,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的神情,「砍柴的。」

  總不能說是砍人的!

  花老爹一聽,像是捉住了把柄似的眼睛一亮,「我家春玉對藥材一竅不通,恐怕和令堂話不投機吧?」

  「爹,你這不是雞蛋裡挑骨頭嗎?怎麼不說我以前天天在生火,所以跟柴火很熟算了!」花春玉覺得爹今天的言行真是怪異至極,老是講一些奇怪到令人生氣的話。

  難道是為了要讓她嫁進韓家,乾脆什麼都挑剔一遍,好讓百里奪香知難而退嗎?

  脾氣一向稱不上溫和的百里奪香依然沉著氣,大概是看在花春玉的份上繼續忍耐著沒吭聲。

  「韓老爺可是退休的朝廷命官,這家世就已經相當難得,而韓公子明年就要上京趕考,一旦當上了狀元,封了大官,你若是成了他的側夫人,這種風光可不是採藥人的老婆比得上的!你好好想清楚!」花老爹誘之以利。

  可惜花春玉不僅不為所動,還加倍火大,整個卯起來和父親頂嘴,「要是沒考上呢?讓他們牽拖我帶衰嗎?」

  「呸呸呸!還沒考就咒人考不上!」

  「還沒考你就替人家掛保證說會中狀元,連路邊算命的都沒這麼大的本事!」

  父女倆吵得正火熱,突然一聲噗哧偷笑打斷了兩人的唇槍舌劍,花家父女同時轉頭狠瞪向那個一派悠閒的百里奪香,不悅中又帶著點尷尬。

  「你還笑!明明是在說你的事,你還一副跟你無關的樣子。」她聽得都快氣死,不明白百里奪香怎能忍耐父親這麼刻薄的言詞。

  「嗯……不過你爹說得也有道理,採藥的是比不上狀元郎。」他不僅不反駁,還附和了花老爹的說法。

  花春玉聞言大驚失色,慌張的拉著他的衣袖,悄聲問道:「你……你放棄了嗎?」怎麼感覺他今天很沒有戰鬥力?

  百里奪香沒直接回答,只是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手,讓她放心。「一般而言,你爹的說法並沒有錯,但凡事總有例外。」

  「什麼意思?」

  百里奪香耳尖的聽見外頭傳來的足音與招呼聲,微微一笑,沒再多作解釋,「說人人到,你就看著吧!」

  沒多久,區隔店面與住家的布簾被掀開,韓公子再次大搖大擺,像是進出自家廚房一般的逕自走入,正巧與花父打了個照面,直接就靠了過去,反而沒注意到坐在角落的百里奪香與花春玉。

  「花大叔,我昨天問你的事情如何了?應該可以開始準備迎娶的事了吧?」

  身為世家子弟的韓公子早就習慣了所有人都照著他的意思行事,完全不認為花家父女會反對他的提議。

  姑且不論他對花家有恩,就算不計較這個因素,他也是定夏城裡最受姑娘歡迎的公子,哪個女人能夠抗拒同時兼備外貌與家世的他?

  除此之外,他還飽讀詩書,打算明年上京赴試,要是榜上有名、派了官職,那身份更是大大不同,即便只是嫁進韓家當他的小妾,也算是飛上枝頭了!

  沒想到花大叔卻面有難色,支支吾吾的回道:「這個……韓公子,我明天再給您回復行嗎?」

  今天就要努力說服女兒點頭!

  「令媛不願意嗎?」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韓公子忍不住皺起眉,心裡不太爽快。

  男人總是會有些衝動的時候,但他礙於身份與形象,沒法上青樓去玩樂,於是想盡辦法,終於說服母親答應讓他先納一房妾,但是挑來挑去,不是看不順眼,就是對方巴望著未來有扶正的一天,惹他心煩。

  結果昨天在花家,突然見到那個未曾謀面的花家大女兒,她的面容清秀,一雙眼睛靈活有神,言談舉止溫柔恭順,看得他是心頭發癢,不禁暗忖花家也算是家世清白,而且自己又曾出手相助,若是他開口要人,他們應該也會開心的接受吧!

  結果現在——竟然一臉遲疑的跟他推託?

  韓公子的臉一沉,正想發脾氣,但是嘴還沒開,身後突然響起的悠閒低嗓卻讓他悚然一驚。

  「韓少爺,你娘的病好點了嗎?」

  他慌張的轉過身,意外的看見百里奪香與花春玉就在他的身後,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呃,承蒙公子與令堂相助,已經好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百里奪香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臉色柔和但目光犀利的直盯著那個膽敢打花春玉主意的男人不放,「但是你娘的病是沒法根治的,得靠藥材時時調養,這你也記得吧?」

  「是,之後也要勞煩你了。」韓公子有些不情願的回道。

  這男人一家子住在城外,平時不常和城裡的居民有太多互動,也沒怎麼見他們出入,神秘兮兮的,但是附近的人都知道這戶人家的夫人是個神醫,只是她既不開設醫堂,也不輕易出診,要救不救全看她的心情。

  而他娘親的痼疾也是千請萬求的才把這位女神醫給請來,但是開出的藥方子每一味都是既珍貴、又稀有,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後來是這位百里公子開出了令人咋舌的驚人價碼,親自出門尋藥,這才讓娘親的身子舒緩許多。

  姑且不論這對搶錢母子檔的行徑,韓公子原本就不太喜歡百里奪香這個男人,除了他的長相威脅了自己身為定夏城第一美男子的身份,還有他不同於書生的結實身軀,以及那股狂傲不馴的氣質,更是讓許多姑娘芳心亂顫。

  若非百里奪香極少出現在城裡,恐怕他這個頭號美男的身份也會不保……

  只不過,他跟花家有什麼關係?在這裡幹嘛?

  「勞煩是說不上,不過就是採點藥草罷了!」在裡奪香輕鬆笑道,但看著韓公子的眼神依然沒有放鬆,「反而是我要勞煩你轉告你爹娘,今年我不做你們韓家的生意。」

  其餘三人聽了都忍不住大吃一驚,同時看向一臉輕鬆自若的百里奪香,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

  「這……你明知家母的病情需要仰賴這些藥材救命,為何……」見死不救?

  「總不能我去救你娘親,卻讓你來拐我的娘子吧?」百里奪香哼哼笑道,臉上的神情已經略帶猙獰。

  「你想納做妾的平凡村姑,偏偏是我想娶為妻的心頭肉,只不過是不幫你娘採藥而已,算便宜你了!」他沒拿刀出來砍人,就算是很給花家面子了。

  這意想不到的發展讓韓公子大驚失色——定夏城裡的姑娘這麼多,為什麼他偏偏去選到惹不起的天敵身邊的那一個?

  要是其他男人的話,他還能掰一些「跟著我吃香喝辣肯定比較好」或是「她看起來比較喜歡我,你要尊重她的感情」之類的理由,但是眼看花春玉親熱的挨在百里奪香身邊,而百里奪香的身家說不定還比他這個二世子來得豐厚,韓公子實在說不出什麼爭辯的話,只好隨便打個哈哈,說些在下有眼無珠,一切都是誤會的俗爛藉口,準備逃之夭夭。

  結果才走到門口,一隻手突然拍上他的肩膀,讓他又嚇得驚跳起來,以為自己還缺了什麼禮數沒做到。

  「這幾年來謝謝你照顧我娘子一家,這點銀子就當作是我的心意。」百里奪香再度發動金錢攻擊,將銀票塞進韓公子的胸前,然後還拍了兩下,「以後有空也多來坐坐。」

  敢來就給你死!

  花家父女目瞪口呆的看著韓公子落荒而逃的身影,隨即又將目光挪回百里奪香臉上。

  百里奪香的臉上此時已經褪去兇狠的神情,換回輕鬆的溫和笑容。「今天來訪的目的,是要向您稟告我和令媛情投意合,有意結為夫婦,雖然我只是個『採藥的』,但是絕不會讓她受委屈。」

  語輕情意重,花老爹看著女兒開心得臉頰泛紅,像顆壽桃似的,而且平常聽話的她,今天難得為了婚事而頂撞自己,肯定也是認定這個男人,才會有那樣的勇氣。

  而他這個當爹的,之前會考慮讓她去當韓公子的妾,不外乎也就是為了名利兩字,不然哪個父母不想讓女兒明媒正娶的嫁出去呢?

  如今看這個聲稱自己是靠採藥為生的男人,卻連韓公子都要讓他幾分,出手也是極為闊綽,相信應該不會讓女兒為了生計而操煩。

  花老爹知道這幾年的分離,自己和女兒已經生疏許多,要是再繼續當個不知變通的固執父親,恐怕會讓她愈跑愈遠,哪一天說不定就真的不回來了。

  想到這裡,他長歎一聲,「那就……交給你了。」

  從小家境辛苦,這個女兒自己沒有辦法好好呵護,只好讓她去給人家當丫鬟,現在既然有個男人這麼珍惜她,自己也不該再阻礙。

  「多謝伯父,那過幾日我會和我爹娘一起前來拜訪,先告辭了。」回家先給他爹做禮儀特訓!

  花春玉看看百里奪香的背影,再回頭看看爹,有些忸伲的說道:「我……我去送送他,馬上回來。」

  她急忙追了上去,然後假裝若無其事的和他一起並肩走著,百里奪香也沒吭聲,看了她一眼之後就繼續往前走,但原本邁著大步的速度卻悄悄的放緩了些。

  「我爹之前跟你說了那些話,你別介意。」偷看他一眼,花春玉小聲說道。

  「沒什麼。」而且他還隱瞞了大部分沒說出來,不然事情恐怕不會這麼順利吧!

  聽他這麼說,她則是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生氣呢……」

  「我心情很好,所以不生氣。」百里奪香輕描淡寫的回道,但望著花春玉的目光卻淨是溫柔。

  被他這麼一說、一看,花春玉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只好又開心、又害羞的對著他傻笑。

  盯著她的笑臉,百里奪香心中忍不住騷動,倏然抓起她的手就往一旁的巷道走去。

  突然被拉著不知要走去哪,她跟著他快步進走一條曲折的小路,莫名其妙的問道:「你要去哪?這邊沒有路喔……」

  話還沒說完,花春玉的身子突然被緊緊環住,才剛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就見百里奪香的臉突然靠得好近,然後才一眨眼,她的唇已經被他重重覆上,輾轉親吻。

  這突來的親密雖然一開始讓她嚇了一跳,但是意識到自己在他的懷裡,被他的氣息包圍,和他的距離這麼的近,她一邊感到安心,一邊卻又慢慢的焦躁起來,發燙的腦中胡亂的想著——

  我也可以抱他嗎?能不能再靠得更近一些?最好再親久一點……

  兩人終於有了正常的親密接觸,而不是逃命時的擁抱、取暖似的依偎,他們沉迷於對彼此的唇舌碰觸、肢體勾纏,所有的感官都只容得下眼前的這個人,附近街道的喧鬧對他們而言就像是風聲、鳥鳴一般,雖然聽得見,但是不在意,一切都只是襯托對方的背景。

  直到附近的住家突然響起鍋子摔落的金屬撞擊聲,以及嬰兒被嚇著的哭號聲,他們才終於從那迷幻盤的世界回到現實,一邊細細喘著氣,雙眼仍盯著對方不放。

  結果是花春玉先笑了出來,她紅著臉替他撫平被自己意亂情迷之下揪得發皺的衣裳,然後也將自己的儀容整理妥當之後,努力抿唇忍笑,裝出正經的模樣。

  結果百里奪香只是挑了挑唇,「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副好像肚子不舒服的表情?

  還以為她要發表什麼旖旎的情話,結果花春玉只是抬頭迎向他帶著關心的疑問神情,認真的說道:「我覺得……有點餓了。」真沒想到親吻會這麼耗費力氣,她的腳都有點站不住了。

  真懂得破壞氣氛啊她……百里奪香翻了個白眼,拉起她的手就往大街走去。

  數個月後,無論是各個門派組織的主事者,或是單打獨鬥的俠客、惡人,只要是江湖上有點名號的,幾乎都收到一份禮,上頭還附著一張信箋——

  百里家有喜,天下人同樂。

  隨信附上薄禮一份,望請笑納。

  回禮除「四獸盟」朱雀門主鳳無雙之項上人頭,其餘謝過不受。

  百里奪香

  這消息一出,武林一片譁然——

  因為各門派收到的東西,有些是許久以前被百里無涯搶走的鎮派寶物、神兵利器;有些是百里奪香尋得的珍貴武功秘笈、掌法拳譜;有些沒跟百里家父子交過手的,則是收到「無手觀音」風凝香的奇毒或靈藥,甚至有些比較窮困的幫派還收到了一筆銀子!

  這些舉動讓不明究裡的江湖人士們議論紛紛,有的人因為寶物失而復得,對百里家的印象略微好轉;有的人則是認為,這是百里家故意經引起武林紛爭的新手段;有的人則熱衷於打聽別人收到了些什麼,還偷偷辦了一次禮物交換大會……

  總之這個大手筆的行動成功的引起眾人的注意和討論,吵得沸沸揚揚之際,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大家同樣都有的訊息——

  朱雀門門主鳳無雙。

  沒人知道他跟百里家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魔頭父子有仇,甚至還直接指名道姓的要取他性命!

  大部分正道門派或獨行俠不願蹬入渾水,選擇沉默以對,既不幫忙也不阻止;小部分想要出手相助的,卻又怕被百里父子連帶「處理」,磨磨蹭蹭的最後也不了了之。

  最多的則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反派人士,還有企圖對百里家示好親近的小奸小惡之徒,這些人為了帶著「回禮」去找百里奪香,讓朱雀門幾乎從早到晚都有人來明攻暗襲,一點也輕忽不得。

  而鳳無雙雖然心思深沉,但這回卻是孤掌難鳴,雖然曾向白虎門與玄武門求助,但他們一見到前來傳話的朱雀門人就趕緊關上大門,連應都不敢應一聲。

  「鳳老弟,別怪我不義,實在是我身不由己,我還得負責這一大群徒弟的死活啊……」白大武愁眉苦臉的盯著手中的紙條,喃喃的在心中向鳳無雙告罪。

  白虎門與玄武門也同樣收到了百里奪香的信,只不過他們的沒什麼珍奇寶物,裡頭除了信箋外就只有一張紙,上面豪邁的寫著——割袍斷義,饒你不死!

  只要他們斷絕和鳳無雙的往來,就能保下一條命。

  人總是自私的,其餘兩人沒有多加考慮,默默的與朱雀門斷了盟義之交,「四獸盟」也就這麼解散了。

  而擅自在武林裡掀起這些風波的百里無涯父子,卻顯得異常平靜,只是整天在家裡吃喝睡覺、練功打坐,悠閒的等著哪個人將「回禮」送上門來。

  「為了你這個兔崽子,我多年的收藏幾乎都沒了……敗家子!」正在院子裡和兒子過招的百里無涯想著空蕩蕩的倉庫,忍不住一陣鼻酸,出手也重了一些。

  百里奪香則是側身閃過,手中的寶劍也毫不客氣的往爹親身上刺去,「你唯一的兒子大喜,多給點禮物才能表現出你的大方。」

  「大什麼大!」連聲謝都沒說,還這麼理所當然的!

  「娶媳婦兒了不起?要不是我及時救了你們,你跟小花會有這一天?」看他的流星鎚!

  「就是了不起!也不想想你有現在的好吃飯菜、清潔衣裳、整齊房間是誰的功勞!」

  提起妻子,百里奪香順勢往一旁的樹下瞄了一眼,瞧見花春玉半倚在大毛身邊,靠著它暖和的毛皮打瞌睡的可愛模樣,嘴角不禁揚了起來。

  「喝!打架還亂看,不要命了你!吃我一招!」

  「娘在你後頭。」涼涼的回了一句,百里奪香看准父親分神轉身的瞬間,往他屁股重重踢了一腳。

  一句玩笑話引起一場父子亂鬥,雙方都使出真本事、或是十成力,好像要將對方置於死地似的。

  直到附近響起響亮的敲門聲,父子倆同時收手,看向那扇只有熟人才知道通路的門,心中迅速警戒起來。

  「沒牙的百里無涯,你五師叔我來了,還不快點開門迎接?」一個低沉但清晰的蒼老嗓音報上了身份,同時那奇怪的稱呼還讓百里奪香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笑屁啊!」怒瞪了兒子一眼,百里無涯打開門,看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外頭,手上還拎著一份「大禮」。

  百里無涯臉上的怒氣頓時化為好笑,「五師叔,這麼久沒來,你人到就好,還大費周章的帶了這麼重的禮,豈不是折煞我家小香香了嗎?」

  「唉!小孩子成親,我這個做長輩的怎能空手而來?」老人呵呵呵的走進院子,然後像是拎著一隻雞似的,輕鬆的將手上的「禮物」扔到百里奪香面前。

  「好久不見啊!小香香。」

  見到這名老人,百里奪香臉色劇變,「是你!」那個假裝成樵夫,把他和花春玉騙得好慘的傢伙,竟然是他爹的師叔?

  百里奪香小時候雖然聽爹提起過這號據說也是無惡不作的人物,但這麼久以來見都沒見過,還以為這位老人家死了哩!沒想到還活蹦亂跳的出來害自己的徒孫,果真是禍害遺千年。

  「別氣別氣,我不是說了受人之托嗎?沒辦法,不小心吃喝了他們一頓,總要做點事,不然會拉肚了。」老人笑眯眯的拍拍他僵硬的肩膀,「師叔公來見見你的媳婦兒,順便給你帶禮物來了。」

  百里奪香低頭看向趴在地上,被五花大綁得動彈不得的人,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不知該說是憤怒還是欣喜,詭異得如同惡鬼夜叉一般。

  「鳳無雙!」百里奪香咬牙切齒的怒道,抓起鳳無雙的髮讓他仰起頭,掄起拳頭正想痛打一頓,突然想起花春玉還在一旁,要是讓她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晚上搞不好會不想靠近他。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將鳳無雙甩回地上,然後走到已經被驚醒,探著頭往他們這邊張望的妻子面前,「有客人來,你先去準備一些酒菜,我們待會兒就過去。」

  感受到丈夫身上殘餘的殺氣,花春玉不敢多問,點點頭就趕緊離開現場。

  「接下來……」他踱回鳳無雙面前,和其他兩人各據一方,老中青三代魔頭一起環胸笑看著這個動彈不得的男人,陰森恐怖的足以教人發狂。

  「該怎麼處置你呢?」
作者: ruby_0407    時間: 2011-7-5 02:25 PM

尾聲

  晚飯過後,百里奪香拒絕爹親和師叔公找他拼酒的邀請,直接回房,一進門就看見花春玉專心的看著面前的書冊,另一隻手還不停的比劃著。

  「你在幹嘛?」

  「師叔公送我一本書,說是彙聚他畢生研究的點穴秘笈,讓我好好練習,多少可以防身。」她拉著百里奪香一起坐上榻,然後一邊看著手中的書冊,一邊伸手在他的背上亂戳。

  「這樣有感覺嗎?」

  「有啊!」他好笑的望著床頂,感覺她的手指一點氣勁也沒有的在他背上戳來戳去,與其說是點穴,還不如說是按摩,「往上一點,左邊一點,對,就是那邊,用力的按下去……很舒服,多來幾下。」

  發現自己被他耍著玩,花春玉不高興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是認真要學的!」

  她每次進城買東西,百里奪香都緊張兮兮的跟在身後,如果她可以保護自己的話,他就不用為她擔這麼多心了。

  「點穴這功夫很深奧,首先你要認識穴道,穿著衣服的話是沒有辦法確實認識的喔!」他一臉嚴肅的看著她,認真的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學,就先把衣服脫了。」

  「脫你的也可以。」她沒這麼容易上當。

  「要學的是你,又不是我。」百里奪香聳聳肩,拉開被子作勢準備睡覺,「不想學就算了。」

  花春玉面有難色的看看他翻過身,背對著自己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書,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將書本往床邊的櫃子上一擱,然後挨到丈夫身邊,伸手戳著他的臉。

  「你又在幹嘛?」

  「我在點穴。」她趴在他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我點了你的說話穴,快起來回答我的問題。」

  知道她不會輕易甘休的個性,百里奪香歎口氣,翻身與她對視,「要問什麼?」

  「師叔公帶來的那個人,是那個害你受傷的鳳無雙嗎?他……死了嗎?」她不是不知道那些發給武林人士的帖子上寫了些什麼,但是她以為不會真的有人送來,就算送來了,她也只能替那人上炷香、念念經,畢竟人死不能複生;但是沒想到師叔公帶來的是個活人!

  一想到鳳無雙有可能會死在這個家裡的哪個角落,她就忍不住心裡發毛。

  「還沒。」他也沒多加解釋,只是簡單的回應。

  「那……要怎麼辦?」

  「我是想殺他,但是師叔公跟我討了過去,說鳳無雙可以助他練功,所以過幾天他會順便把鳳無雙帶走。」

  想起過去的慘狀,百里奪香還是恨不得一刀殺了鳳無雙,但是想到花春玉可能沒辦法接受家裡死過人,所以還是忍痛放棄——

  反正就算鳳無雙沒死在他的手中,師叔公也不會讓鳳無雙好過,那老人家看起來笑呵呵的,卻專門練些陰毒詭異的東西,古怪得很。

  「在師叔公離開之前,鳳無雙就讓大毛看管,順便當它的玩具。」大毛肯定很開心,呵呵!「好了,睡覺吧!」

  沒多久。

  「……你又在幹嘛?」摸黑練習點穴?這進度也跳太快了!

  「我睡不著,你講點江湖上的故事給我聽。」自從聽他講過幾次武林軼事後,花春玉就完全迷上了這些驚險刺激的見聞,常常纏著要百里奪香說給她聽。

  而百里奪香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雖然無奈但還是說起了故事——

  「有一天,有人人在森林裡迷路了。」

  「嗯。」

  「他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但是一直找不到離開森林的路。」

  「嗯。」

  「後來他走到累了,決定坐下來休息。」

  「嗯。」

  「然後就睡著了,講完了。」

  這算什麼故事……

  「再講一個,要精彩刺激的!」

  「你精神怎麼這麼好?」乾脆找點事讓他消耗一下精力好了。「那我就再講一個,你要認真聽。」

  「好!」

  「這個人醒來之後,繼續在森森裡找著離開的路,結果一個不小心就摔下了山崖。」

  「啊!」想起自己的慘痛經驗,花春玉忍不住驚叫出聲,「然後呢?死了嗎?」

  「沒有死,他遇到一個隱居在山谷裡的高人,被他救了。」

  是嗎?真……她已經不相信那些傳說中墜崖之後會練成絕世武功的故事了……

  「這位高人跟他一見如故,最後這個人要離開時,高人便將自己珍藏的一本武功秘笈送給他,告訴他只要他按照方法好好修煉,一定能練成絕世神功。」聽他這麼一說,花春玉也被挑起了興趣,「哦?是什麼方法?」

  「那是一門點穴的神功,高人所說的方法就是——要光著身子把穴道認清楚。」說到這裡,百里奪香的語氣已經忍不住帶著笑了,他翻過身,手指采入花春玉的衣襟,輕輕點了幾下,「這是雲門穴,這是膻中穴……」

  她驚訝駭笑,想要將他的手推開,反而被百里奪香緊緊抱住,還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

  「你不是想學嗎?要好好聽高人的話啊!乖。」然後又繼續了春光四溢的點穴教學。

  被他撫弄得迷迷糊糊的花春玉根本記不得他數過哪些穴道,只覺得身體一團燥熱,神智也被燒得化為灰燼。

  可惡!這功夫實在太厲害了,她也要趕快學起來對付他……

  全書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kancolle.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